“谢谢老师,真的谢谢老师!”
从老师办公室出来,我心情大好,一边满脸春光地往寝室里走,一边还进行了自我批评。责怪自己平常跟老师交流太少,常常把老师想得太坏。其实有些老师真的不是坏,而是恨铁不成钢啊。比如刚才指责我论文写得狗屁不通的那位,我就觉得他很少,因为他可以告诉我怎么省时省力地让不通的狗屁通起来。这种老师是有觉悟的,他明白当下是个讲效率的社会。
心情实在太好了,一进寝室我就告诉高老头我的论文过了。高老头难以置信,说你那论文都可以过。我说是基本过了,老师已经告诉我怎么去改修。高老头于是大叫不公平。他选的是另外一个老师的题,都改了三四次了,老师依然告诉他是狗屁。没办法,看人看走眼了是挺伤神。
我拿着毛巾去洗了把脸,以便让更迷人的笑容最大限度地展示出来。回来,高老头正在拿着我的论文拜读,边看边大呼没天理啊没天理。我用膝盖顶了顶他,乐得满脸是花。
“高老头啊,今天天气这么好,我的论文又过了,你看晚上是不是找个地方喝点小酒?”
“没心情。”
“你没心情我有心情啊。哦对了,还叫上盛可以,回学校后都还没跟她见过,也不知道她工作联系得怎么样了。”
“啊,小菜别,我答应你,我陪你去就好了。”高老头放下我的论文,看着我说。
“多个人热闹嘛。”
“不是的小菜,喝小酒拉个娘们多不爽啊。”
“我靠,你以为女人就只用来爽的啊,没见过你这么庸俗的。”
“小菜”
我正准备拨个电话到女生寝室,高老头也跟了过来,把我一拉,说小菜打个啥电话呢,我们现在先到外边走走,一会找个地方喝酒。他不知道,其实院里已经跟班上的女生都打过招呼,统一了口径,说盛可以生病请假了。学生当中,怕只有高老头一个人知道盛可以疯了。盛可以出事的那天晚上,除了高老头,班上再没别的同学在。
电话通了,是班上长得最丑说话又最嗲的那个女生接的。高老头站在旁边,神色紧张地看着我。
“喂你好,我找盛可以。”
“你哪位啊?”
“哪位?还有人的声音跟我蔡小菜的一样有磁性吗?”
“耶,是蔡小菜呀!”
“是我是我是我,蔡小菜,别耶啊呀啊的,我不想再强调了。快叫盛可以接电话。”
“可以不在耶,听说生病回家了。”
“生病了?什么病?”
“我不知道耶。”
妈的,这女人就知道耶耶耶的,耶得我烦躁得要死,真希望她喝开水都咽死。再见都没说,我把电话叩了。我绕过高老头,走到自己那张桌子旁边,把论文塞进屉子里,然后再叫高老头出门。
“高老头,刚才她们女生说盛可以生病了。”
“是的啊。”
“怎么?你早就知道了?”
“早知道了。哦不,刚听你说的嘛!”
“你他妈的,少来,什么是又不是,我就猜到你又有什么事瞒着我。”
“小菜”
“爷爷在此!叫我干什么?快告诉我盛可以怎么啦!”
高老头有时候是跟没长脑似的,或者是少了根筋,想骗人又技术差,一不小心就露了破绽说漏嘴。他暂时不敢告诉我盛可以疯了,是怕我承受不起。我哥的离开,信海欣的远去,现在又轮到盛可以进入另一种极乐状态,他担心,自然有他的道理。
晚上喝酒的时候,高老头喝得特别猛,可以说是我和他一起把他灌醉的。稀里糊涂间,他开始自语自言,说小菜你别担心,盛可以她会好起来的。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嘀咕的就是这么句话。我也就明白了,'奇·书·网…整。理'提。供'盛可以肯定出事了,如果是病了,那肯定病得不轻。我扶高老头在操场边坐下后,对他进行了逼供,半遮半掩地,他告诉我,盛可以疯了!
盛可以是在高老头回学校不到一星期的时候出的事。那天晚上12点,从九教传出来的哭喊和嚎叫几乎惊动了附近几幢寝室所有失眠或者晚睡的学生。大批大批的人,成群结队地出到走廊上,想弄清那个鬼哭狼嚎般的声音出自哪里。还有为数不多的男生,胆子大点的,顺着声音的方向跑去了九楼。高老头也去了。他赶到的时候,门口已经围着好些人,整个九教灯火通明,很快,保卫处那帮吃着闲饭还喜欢耀武扬威的家伙也过来了,慌慌张张地冲上了九教,一些学生也跟了进去。
“小菜,当看见他们夹着盛可以出来的时候,我怎么也不敢相信。她哭着喊着,拼命地挣扎着。她的头发已经乱得不成样,她还抓破了自己的脸,流着血。”
“你他妈的,老子砍了你。怎么我回了这么久了,我都不对我说?”
“我怕你接受不了。你曾经也是喜欢过她的对吗?至少,她和信海欣,算是你最亲密的两个异性朋友,她们先后出事,小菜,我真的担心你。”
“你王八蛋。”我一拳砸在了地板上。用力了点,砸得我好痛!
“别的学生被疏散了,我说这女生是我认识的,他们才让我跟着去了保卫处,然后院里的领导也都过去了。在那里,盛可以她还是不停地哭喊着,声嘶力竭,见东西就砸,几个人都拉不住。我冲上去,拼了老命把她抱住,说我是高老头啊,你冷静一下,我是高老头,你难道不认识了吗?她像受了很大的惊吓似的,把头摇得贼快,一脸的血迹,满眼的泪水。”
“她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啊?”
“听守九教的那老头说,大家出去找工作那段时间,盛可以每天晚上都一个人去九教,呆到很晚才出来。”
也许,在我毕业之前,九教流行的最后那个鬼故事,盛可以就是原型。在九教的四楼,最后一排,临窗的那个位置,坐着的那个看不见脸的女生,就是盛可以
三天后,我到系里要了盛可以家里的详细地址。高老头跟我一块去了盛可以家。从省城出发,坐汽车,倒也不远,两个半小时车程。从县城坐小巴士到一个叫罗莲的小镇,再租那种三轮摩托车,走一段乡村简易公路,20分钟左右,就到了一个小山村,叫盛家沟。
盛可以的家在东头的最边上,前面是条小水沟,长满野草。给我们带路的村民指了指小水沟旁边那间破旧的瓦房,说就是这了,咱村上只他家考出去一个大学生。我和高老头向带路人道过谢,朝小瓦房走去。就看见门口放了把圆椅,上面坐着个俊俏的男孩,十多岁的样子,应该就是盛可以的弟弟了。我问这是盛可以家吗?小男孩很警觉地看了我们许久,却开始哭喊着往屋里喊妈妈。这么大个男孩,应该不是被吓哭的,一定,是我们的到来,让他想起了姐姐。
很快有个50多岁的农家妇女小跑着出了屋,手里还拿着块黑黑的抹布,可能是正忙着。她看了我们一眼,用比较难懂的方言对儿子嘀咕了几句,再用半生不熟,比直接说方言还难懂的普通话问我们找谁。高老头发挥年龄的优势,礼貌而又大方地说明来意。盛可以她妈叹了口气,招呼我们进屋坐,又慌手慌脚地倒了两碗凉茶,然后搬把很矮的那种小方凳坐我们对面。
“你们都是我家可以的大学同学?”你别跟我贫了,拿回去重写。“老师已经怒不可遏。
“还望老师给点提示。”“是的。”我说。
“我们都是一个班的。”高老头补充。
“唉。”盛可以她妈突然就掉起眼泪来,抽泣着说,“我家可以她到底是怎么啦?”
“阿姨,盛可以她现在不在家里吗?”我终于忍不住要问这个问题了。
“上医院去了?”高老头好像总喜欢表现得比我智商高一些似的。
“我跟她爸去接她回来的。那天中午就到县城了,她爸非要拽到很晚才回来,从镇上到村里,我们走的都是夜路。她爸说怕村上的人知道咱家的女儿疯了,会笑话咱。不过也怪,一路上,我家可以她安静得很,不哭也不闹。但她就是认不出人来了,我抱着她说可以啊,我是妈,她只会睁大眼睛看我。”
“她现在睡了吗?阿姨,我想看看她。”我显然是急不可耐了。
“回来的第二天,她就开始闹了,她爸用跟棉绳把她绑了起来。可怜啊。”盛可以她妈忍住眼泪,用手捶了捶胸口说,“心里疼啊,我跟她爸说,把孩子送到医院去吧,可过了没一会又说算了,因为听说上医院住着,要花很多钱,还不一定就治得好。这些年,咱家供她上学,给她弟治那双腿,唉”
“阿姨,把她送去医院吧,钱我们可以想办法。”高老头又占先机。
“是啊是啊。”我只好随声附和。
“前几天,有个孩子把她接走了,说是送她到省城的医院治疗。那孩子姓郑吧,是我家可以的中学同学,以前也到我们家来玩过。”
“郑敬南?”我惊讶道。
“好像是的,那孩子一直在医院照顾我家可以。唉,搭巴碰上这么个好人。那孩子说她跟我家可以在谈爱。实际上在我们乡里,要是女孩子病了什么,结了婚,男的都跑都跑不赢。”
“知道在哪家医院吗?”高老头问。
“我不清楚的,我不识字。她爸知道,不过她爸这个时候到山上干活去了。哦,对了,她爸抄了那孩子的手机号码的,我去帮你们找找。”
盛可以她妈起身进了里屋,很快就传出拉抽屉和翻东西的声响。我和高老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进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会,盛可以她妈出来了,递给我一条皱皱的小纸片。把电话号码抄到,就快下午三点了。我们安慰了盛可以她妈,然后就准备走。我先走两步,再回过头,就看见高老头和盛可以她妈在推推搡搡的,疑似斗殴,实为高老头正把几张百元钞塞给盛可以她妈。我听见高老头说:阿姨,你就拿着吧,不多,但希望多少能帮一点。
盛可以她妈一直把我们送出很远,边抹眼泪边说着,你们路上小心啊!
回到城省,晚上8 点,我们坐的是最后一班车。找了电话亭,给郑敬南打电话。我说,高老头,你打吧。高老头说,小菜,你打吧。无聊地争执两个回合,最后折中,高老头拨号码,我说话。接通才明白,我被他给耍了,不过为时已晚。
“喂,你好。”
“喂,你好,请问你是郑敬南先生吗?”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加了先生二字。
“是的,请问您哪位。”还好,我说先生,他竟然一样客气起来,说您。
“我是盛可以的同学,我叫蔡小菜。我和另外一个同学想过来看看她,你们是在哪个医院呢?”我的语速非常快,想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谁表达的意见全表达出来。
“蔡小菜?你姓蔡是吧?”
“是的啊,我叫蔡小菜,当然姓蔡。”
“你个混球,我不会放过你的!”
电话那边突然传来异常愤怒的声音。我不知道怎么啦,不知道我蔡小菜姓蔡得罪谁了。我不喜欢别人骂我神经或者神经病,当然,骂我混球我也会不高兴,虽然我从来不知道混球到底长啥样,是跟篮球差不多,还是更像足球,但念及郑敬南能对盛可以有这么番心的份上,我控制了没跟他对吼。其实比嗓门,我相信我会更胜一筹。在沉默一阵之后,我依然友好地把话接了下去。
“兄弟怎么啦?又出什么事了吗?”
“我不想跟你罗索了。你有种就过来,我想看看你到底长了个什么球样,竟然可以把盛可以折腾成这样子。”
我本来就已经一头雾头了,他这么一说,就好像又有一头雾水浇了过来似的。这个时候,郑敬南把在什么医院,以及具体的病房位置跟我说过,就把电话挂了。高老头见我脸色不对劲,把手搭了过来。
“小菜,他说什么了?”
“他吼我了,骂我是混球。”
“他骂你混球干什么啊?”
“这个问题留待以后研究吧。不过听他那语气,好像正在气头上,你说等会过去,他会不会强行要我跟他单挑?”
“你说打架?不会吧?”
打车过去的,快得很,转眼就到,害得我都没想好要是郑敬南真找我单挑我该用些什么招术,武侠小说里那些记得多,不过都没试过。按事先约定的,郑敬南在病房外面的铁门前等我们。我见过他,没什么印象,但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不是说我认人有多厉害,而是,门口就站着他一个人。
我说你好。他说你就是蔡小菜?样子很凶,好在没有动手的意思,我的心这才安定一点。
第一次把这个叫郑敬南的男人看清楚,觉得他光那眉目间流露出来的东西,就不像一些有钱人那样,暗藏杀机,透着遮都遮不住的坏。我问他盛可以在哪里,我说我想见她。他却说盛可以已经睡了,不过常常在十一二点的时候又醒来。不便进病房,三个人在外面聊开了。
说起盛可以,郑敬南抽烟抽得很凶。他说他很喜欢盛可以,一直就喜欢,从中学开始,也想尽办法地追求过,却老被拒绝。后来同学聚会,两个又碰到一起了,聊得很投缘,盛可以头一回答应做郑敬南的女朋友。这些事,以前盛可以好像也多多少少对我说过一些。
“你觉得她喜欢你吗?”我很八卦地问了个很八卦的问题。
又是一年夏天(1 )
第二十一章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并且是个晴天,亲眼看见太阳从窗子外面爬起来,竟然有种久违的感觉。原来平常火辣辣的太阳,也有这般温柔的模样。
又是一年夏天了,很多花都已经开过,校园里虚张声势的,只是一些绿的叶子。有人匆匆赶去上早自习,也有人结束晨跑之后,顶着一额头的汗珠子往回走。我出了宿舍楼,站在通往食堂和图书馆的那个十字路口,狠狠地发着呆,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不知道该去哪里。这没什么好奇怪的,我连自己为什么会下楼来都不知道。
原本把今天安排得好好地,吃过早餐就去医院看盛可以。我在下来之前,就在寝室里早早地给郑敬南打了电话,可是,他拒绝了我,他说盛可以这几天平静了不少,担心见到我又会受刺激。就这样,我突然不知道自己今天要做什么了。恰巧有相识的老乡路过,跟我打招呼,问我站在这干吗?我莫明其妙地脱口而出,说在等人。
最后去了校门口的那家超市。刚开门一会,里面一个顾客都还没有。我在收银台前愣了一会,并不进去,马上就有人问我要什么,我说我要清嘴。想必超市这些人被别人以这种方式“索吻”的次要已经很多了,没有片刻的误会,直接就帮我从旁边的小玻璃柜台里拿出包清嘴含片。记得上个学期去实习之前,信海欣就是在这里,买了同样的东西。记得那天在校门口,有我,有信海欣,还有盛可以和郑敬南。
我突然觉得,郑敬南这小子其实比我幸福,抛开一些残酷的因素,至少他现在还能跟自己爱的人在一起。我在想,要是疯的是信海欣,我是不是就可以像郑敬南那样,跟爱离得近些,再近些呢?
可是,我怎么会想她疯掉?我怎么想她们疯掉?
曾经,我哥也是有过很美的愿望的,不是吗?他在信里说过的,说信海欣个很不错的女孩子,是他要信海欣别放弃,坚持到你毕业。我哥告诉我过的,信海欣答应了他,而且答应得很坚决。但是,信海欣怎么可以不吭一声就反悔?我哥还说,他想知道将来我和信海欣手牵着牵走在街上,会是怎样的一种幸福姿态。如果真有那一天,他说他一定会远远地看着我们,为我们微笑,给我们祝福。
他说:我想你们一定会去看我的,我想,听见你和她,一起叫我哥的时候,我一定是很开心的。
信海欣带走了我哥最后一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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