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兆儿虽然非常感激她的好意,但是她女扮男装的事情可不能被发现了。她可不想做被用异样眼光看着的惊世骇俗之人。于是,连忙摇手道:“不了,我之前做的绣活儿是这铺子私下里给我做的,花样比较新颖,铺子里要我保密,否则下次就不给我做了。我也只能私下和嫂子说说,万不能泄露出去,倘若铺子里见我没去,而去的是嫂子,一定会怪到我头上的。再说,和离的事情总要知会我娘那边的。”
汪氏咂咂嘴,她倒是没有怀疑程兆儿说的话,在她心里,程兆儿虽然貌似会来事儿了,但是她骨子里还是那个老实人。只理解道:“这有钱人就是事儿多。”又似想起了什么,不放心道:“跟爹娘好好说,别惹他们着急了。要我说啊,大郎不在了,你那婆婆也不是善的,还不如和离呢。”
抱过圆圆道:“行吧,我先把圆圆抱走了。正好带我们圆圆去吃饭饭。”说着香了圆圆一口,又不放心的嘱咐了再嘱咐,人便走了。
程兆儿换了衣服,又带上耿以元的衣服,听了听外面,如今还是早上,雨露未干,张氏还在做早饭呢。因此,人在灶上没有出来。厢房这边是厨房窗口的死角之处,只要不出来,从窗口是看不到厢房处的动静的。
听说耿以宝留在他舅家住几天,刘氏怀孕了,现在是重点保护对象,肯定还赖在房里不出来,周兴旺本就是个四六不懂的东西,估计还没睡醒呢。
程兆儿也没有知会张氏的想法,到时候又要解释老半天。便轻轻的从房里出来,带上厢房门,又从旁边的门溜了出去。
路上遇到人,少不得问候两声,大多就是问问程兆儿身体如何了还是怎么的,或者问她早上要去哪里?程兆儿均回应自己要去娘家知会一声要和离的事情。她也确实要去娘家一趟的。
除了少数见不得别人好的人,大部分人皆对她报以同情,对她反而更加的客气了。程兆儿随便招呼了几声,便出了村子。如今这个点,张伯八成已经去了镇上,她连牛车也没得坐了。只能默默的带着一个包袱走在田间小路上。
好在,走了近两个时辰,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支持不住的时候,远远的一辆牛车过来,程兆儿没想到这个点还有牛车,看牛车也没有坐满,连忙一边喊,一边加快步子迎上去。
这地儿离镇上已经不远了,只不过车资依旧要一文钱,程兆儿和赶车的汉子敲定了价钱之后,便赶紧上了牛车。
她觉得腿都不是她自己的了,酸痛的厉害,尤其是太阳出来了,又晒又渴又累,如今坐在牛车上,除了颠的很,却觉得放松了很多。程兆儿舒服的舒了一口气。
她刚想闭着眼睛假寐一会儿,忽然旁边有个挎着篮子的年轻妇人说道:“兆儿,你怎么在这?”程兆儿一惊,转头过去,这个妇人她不认识啊,但是,也许原来的程兆儿认识啊,便含糊道:“我这去镇上买点东西。”
那年轻妇人见程兆儿愣了一下,便笑了笑,自发的搭起话来:“你大概不认识我吧,你嫁人那会儿,我才嫁到你们和平村的。这附近是麦穗村,我娘家的村子。”
程兆儿点点头,看她手边放着的篮子上面虽然盖着一块粗布,但是却是尖尖的,东西都要从篮子里溢出来了。笑道:“嫂子这是回和平村吗?我想着今天有空也要回娘家一趟呢!”
那年轻妇人一听,道:“那感情好,正好我也要去镇上把我这些天纳的鞋垫子给卖了,我娘家这次给了东西,我也想赶紧的,要不天气热,容易坏了。到时候一起回去和平村。”又看了看程兆儿的脸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程兆儿听到可以一起走,心里也松了口气,这和平村具体在哪里她并不清楚,只知道距离野鹤村还蛮远的。她又不好问汪氏,总没有闺女不知道自己娘家在哪里吧!只道自己到了镇上再问也不迟,没想到这就遇到了和平村的媳妇了。
程兆儿见年轻妇人脸色有些奇怪,有些疑惑,便问:“嫂子可是有什么话说?”
那年轻妇人道:“嗨,也是我多嘴,但是嫂子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呢。你是应该回去看看。你爹自从那次打猎被熊瞎子伤了身体,虽然如今家中的事情也能做,但是却是再不能打猎了。这一到秋冬天气,或者天气比较干燥的时候,就老是咳嗽。你们姐妹自愿嫁人换银钱给你哥娶得那位,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在家里指桑骂槐的,整个村都知道。你娘亲生了你两个弟弟后身体就不好了,一天天的还要受你大嫂那个气,如今看着身体越来越不硬朗了。”
程兆儿一听愣住了,这怎么说的,她们姐妹两不是被家里强行卖了的,而是自愿的?而且,娘家竟然是这样的处境吗?嫂子不孝,爹娘身体不好?
那年轻妇人见程兆儿脸色有些不好,只当是这样的家事被说出来,程兆儿有些不痛快。遂道:“也是嫂子多嘴了,只是我那婆婆和你娘关系不错,有时候和你娘说完话,回来的时候不怎么开心,嫂子也就多问了几句。你放心,再外人面前我是不会乱说的。”
程兆儿一听知道她误会了,也没说什么,只道:“嫂子哪里的话,能跟我说这些,是嫂子没把我当外人,我感谢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怪嫂子呢。”心里更是打定注意,今天一定要把娘家的事情弄清楚了。
又说了会子闲话,镇上到了,两人分开去各做各的事情去了。程兆儿又去了之前换衣服的隐蔽处,换了衣服出来,然后就直直的去了玉帛堂。
她心里想着,王村长昨天说叫人去县城里询问耿以元他们的消息,早上还没听说有回转的消息,但是,这事情也就这两天的事情。她作为耿以元的妻子,他如果真的不在了,她必是要守孝的。和玉帛堂约的明天去帮工的事情自然是不成了。因此,怎么也要去和玉帛堂说一声的。
到了那边,正好曹掌柜在那里,曹掌柜一见她来,很是客气。毕竟那天如果不是程兆儿相帮,事情还不知道发展成什么样呢。
将程兆儿引入里厅,在里厅里一处桌旁坐下,曹掌柜给程兆儿斟了茶,问道:“赵小先生今天怎么来此,可是有什么事情?”
程兆儿有些赧然,答应人家的事情却要推掉,但是,也是没办法,只得说道:“实不相瞒,赵成今日过来是为了和曹掌柜说声抱歉的,家有丧事,实在不便外出了。所以明日,赵成是来不了了。还望曹掌柜见谅。”
曹掌柜一听,倒是很是理解:“如此,赵小先生不必歉疚,这也是突发事件,还请节哀顺变。”
程兆儿点点头,道:“往后,如果曹掌柜有什么需要,用的上我的地方,还请和我说,我近期可能搬家,等地方定了,再告知曹掌柜。”
曹掌柜点头表示知道了,又命人送来五串钱,道:“不知赵小先生家里谁过世了,这是一点意思,也算玉帛堂的一点心意。”
程兆儿极力推脱,这没帮人家办成事情,还拿人家的银钱,她怎么好意思。只是曹掌柜硬是要给,话也说的非常漂亮。程兆儿推脱不过,只拿了其中一串银钱,谢过之后,便走了。
出了玉帛堂,她便往疾步往镇外走去,如今已是午时,也不知道去和平村要多久,她晚上还得赶回野鹤村,时间颇为紧迫。
024 来了
还没出镇,程兆儿就看到早上一起进镇的嫂子陆氏远远走来。
陆氏见到程兆儿的时候,脸色并不怎么好,到嘴的话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程兆儿看出她的异样,敏感的觉得似乎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便问了一句:“嫂子,怎么了?”
陆氏脸色沉凝,吞吞吐吐道:“刚才在街上看到和平村的吴婶子,得到消息,和平村去年去征兵的人里有好些去了。其中……其中有你大哥。”
程兆儿一听,也愣了。这都是什么事情啊,她丈夫十有**死了,现在娘家大哥也死了?!这究竟是原身的命太苦,还是她带衰了原身啊!
陆氏见程兆儿目光呆滞,似乎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可是,她话还没说完呢。
想了想,上前一把抓住程兆儿的手道:“妹子啊,你不要紧吧。”
程兆儿被她一抓,从愣神中醒来,那陆氏见她醒了,默了默,终究咬咬牙继续道:“妹子,你自己的身体要当心,你年纪还不大,以后还有很长的日子要过呢……刚刚……吴婶子还说了,今早出来的时候,貌似看到你们野鹤村的人了,吴婶子的娘家侄女儿也嫁到野鹤村,这次吴婶子看到的是她那侄女婿!他们……也是带着消息回去的。你要不要回去看看,你不是说你家当家的也去征兵了。”
其实,陆氏已经知道了消息,据说野鹤村这次无人活着回来,只是她却说不出口。
程兆儿知道今天回娘家是回不成了,今天,耿以元他们的消息想必传回来了,她要是迟迟不归,恐怕也不太好看,况且原身的父母刚得了儿子战死的消息,如果女婿也这么去了,一下子接受两个噩耗,恐怕受不住啊,更何况,还有她和离的消息,如果现在和他们说无疑是雪上加霜,还是先缓一缓。
于是,她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三串钱来,拉过陆氏的手,放在她手上道:“嫂子,既然如此,我肯定要先回野鹤村了,大哥去了,爹娘还不知道怎么伤心呢,但是我这也走不开,我这有点银钱,你先拿回去交给我爹娘,等我回夫家看看,有空我就回去看他们。让他们不要为我担心,我好的很呢!”
陆氏点点头,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出嫁的女儿还能这样想着娘家,也不错了。她暗自盘算着,回头还是让她婆婆去找程兆儿的娘李氏,还要背着她那大媳妇给,要不然,那女人还不定怎么闹腾呢。
程兆儿和陆氏道别后,找了辆牛车把自己送了回去。
到了村口的时候,就发现村子里的氛围不对了,诺大的村子,田间劳作的人不见了,玩耍的孩童也不见了。程兆儿知道大概是消息下来了。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她一拐,先是拐到了赵家,站在门口高喊着:“婶子……婶子!”
赵大娘听到声音,风风火火的出来了,看到程兆儿,就擦了擦眼角道:“兆儿啊,你可回来了。大郎回不来了啊。”
程兆儿一听,虽然她不认识耿以元,但是到底有些鼻酸。也不知道是原身的感情在作祟,还是她本人有感而发了。
耿以元不过二十岁罢了,就这么留在了战场上。甚至来不及看他的女儿一眼。
程兆儿从赵大娘那里听到了确切的消息,便如同丢了魂一般的回去了。任何一个女人知道死了丈夫都不会毫无感觉,哪怕她不认识耿以元,也能知道到古代以来,可以在未来成为她的依靠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
就在这一日,去县城打探消息的人回来,确定野鹤村这次出去的无一生还,连这些人的尸骨都找不到了。
村里哀鸿声一片。好些人家都戴起了孝,村长的脸色也很不好,他们野鹤村虽然是大村子,但是一下子损失这么多壮劳力,还是很让人心痛的,更何况还有王家的子弟。
程兆儿把剩下的一百多文钱都拿了出来,麻烦汪氏帮她置办了一下戴孝所需要的物件。这时候也不拘泥是否合适或者什么了,村里死了儿郎的人家太多,大多是村邻和族里帮忙的。只不过,这银钱虽然不多,但是也不少了,程兆儿说这银钱是她爹娘给的。毕竟她去镇上是打的回娘家的借口。
又和众人说,因为她大哥也在这次战乱中也丢了性命,因此,她爹娘无暇来这里了。只是捎了一百多文钱,来送女婿最后一程。
众人表示理解,毕竟谁家死了儿子,又是长子,谁还能顾及其他啊。能捎钱来就表示看中这闺女了。
毕竟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
耿以元的大爷爷和二爷爷全家都来了,也帮着搭起灵堂,办起丧事来,知道程兆儿不会有什么钱,大爷爷和二爷爷家也是出了不少钱的。
总之,一通忙下来,耿以元的灵堂还是蛮像样的,也算是对他的生平做了最后一次总结和祈福了。圆圆同程兆儿一样,一身的重孝,白布把她裹得跟个白团子一样,这几天,程兆儿就背着她跪在灵堂里烧纸,圆圆很乖,不哭不闹的蜷在她娘的背上,仿佛知道这时候哭闹娘会更累似的。
张氏在外人面前哭声震天,只可惜一应物品钱财都是不出的,哭嚎声也是干打雷不下雨,背过人去该吃该睡不知道有多开心。周兴旺和刘氏更是没心没肺,即使是在人前,也没见他们流下一滴眼泪。程兆儿压根无视周兴旺夫妻俩,这两个都是四六不懂的东西,跟他们生气等于白生气。只是,她一看到张氏那样子只觉得肚腹之中恶心的厉害,想不到一个小小农家还有这样的人物。她不生在大宅门里真是可惜了。
灵堂在家里摆了三天就结束了。圆圆还小,便是程兆儿代替圆圆捧着一个小木盒子,这些死去的儿郎都是没有尸骨的,战乱之地,多是断肢残骸,哪里还能分清谁是谁啊?盒子里是他们生平所常用的一些物件,也就是立个衣冠冢。
王村长这次咬咬牙,大放血了一通,请了这里比较有名的巫师,给这些将士招魂,期待他们能够魂归故里,能够安息。
耿以元的衣冠冢最终立在了耿家祖坟中。他的牌位也被放置在了耿家的祠堂之中。
圆圆像是忽然有所感应一般,忽然哭了起来,哭的撕心裂肺,浑身都因为用力变得通红起来,怎么哄都哄不住。好些一起来送行的乡亲们都哭了,赵大娘哭道:“圆圆这是送她爹爹最后一程呢。”
程兆儿的眼眶又红了,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变得如此的善感,这几天她哭的已经够多了,明明她根本不认识这个男人的。
看着地上飘飞的纸钱和依然崭新的墓碑,她默默呢喃道:“耿以元,来世希望你投胎到好人家,没有战争,没有饥寒,没有痛苦……”
丧事忙完了,但是于野鹤村来说,以后的好长一段时间,村子的气氛都非常的低迷,而在丧事忙完的隔天,程兆儿和离的事情又被提上了日程。
程兆儿对此事很是淡定,张氏对她早就已经撕去了伪装的一面,如今耿以元已经死了,她怎么还会留她在这里碍着她的眼。
不过,就在丧事忙完的隔天,村长又来到耿家院子,准备就此事再做一次商议之际,耿家的院子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程兆儿的爹程长庆来了!
程长庆出现的刹那,程兆儿的记忆深处就涌起了年幼时候,还很年轻健壮的父亲陪自己玩,疼爱自己的画面。一刹那间,声音冲过有些哽咽堵塞的咽喉,脱口而出:“爹!”
程长庆来了,在他的长子程荣瑞刚下葬之后,他就马不停蹄的赶来了。他从吴家的那里听到野鹤村所有出去的儿郎都没能生还的事情,哪里还坐得住。
这一年以来,因为家中拮据非常,娶得媳妇也不好,更因为愧对女儿,所以他不想给女儿添麻烦,所以,就一直没有和女儿的婆家人走动。可是,这不代表他不关心两个女儿的生活,如今知道这个消息,又加上长子也没了,他当场一口血就喷出来了。他的女儿可怎么办?
所以,他压下死了儿子的悲伤,不顾身体的不适,就过来了。没想到他来的很巧,正好听到居然要将他的女儿和离出去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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