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政东笑着摆摆手道:
“教授您不敢称之为经济学家,估计国内也就没有经济学家了,经济学教育这方面也是要有一个认识的过程,也有一个反思的过程,而且也离不开一个现实的大环境,现在的大学早已经不是什么象牙塔,浮躁、功利化、利益化充斥其间,学术腐败大行其道,在我看来,学术评价体系改革和教育改革还任重道远。”
吴教授揶揄的一笑:
“你那是很客气的说法,实际就是很失败。二十一世纪是人才的竞争,而人才的竞争实际上就是教育的竞争。大学如此也是和整个社会大环境息息相关,现在整个社会的风气在那里摆着,特别是一些党政官员很不像话,这些年一直都把这个问题放到很高的高度,但实际上效果不大,该动手术还是要动手术,时间越晚,破坏性越大,如果不能适应经济改革的速度,就会严重制约发展,而且,会让不满的情绪高涨,如果持续发酵,导致集中爆发,更不利于保持安定团结的大局。”
陆政东笑了笑:
“这只要是头脑清醒的人应该都能看到,但实际上目前操作起来难度很大,现在实行的是集体领导制,常委的人数也较多,这种制度设计的初衷是为了防止类似文革中那种家长一般乾坤独断一个人说了算,造成极大的危害,但这样的制度设计有时候由于人数较多难以达成一致,也会在很大程度上由于互相制约而导致一些决策很难做出,或者是做出来也是妥协的结果,达不到应有的力度。政治有时就是很现实的游戏,在没有足够的筹码之前,谁也不能轻易下注,不然,会输光老本,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所以真要下决心动大手术,还得需要点时间,体制内能够达成一致,把问题解决掉,总是破坏性最小的办法。在没有达成共识之前,不能把这些话讲出去,否则,将来有可能吃大亏。”
吴教授说着看了陆政东一眼道:
“我看你很少在公众场合接受采访,也是有这方面测考虑吧?”
陆政东微微一愣,他没想到吴教授倒是挺敏锐的,想了一下道:“从改革开放开始,意识形态、经济理论的争论就一直存在,在某些敏感的问题上,甚至争论很激烈,很多时候少说多做比较好,特别是党政部门的领导更不比学术界,在有些问题没达成共识之前,少说多做才是最好的办法。”
吴教授也点点头,云家老爷子退下去之后,不管是十年大庆的国庆还是党代会都从不出席,不去抢年轻一代领导人的风头,可是谁又会忽视其存在?陆政东如此也算是家学渊源,只是吴教授还是忍不住提醒这个最得意的关门弟子道:“政东,你身在体制中,确实和我们不一样,这几年表面看是风平浪静,实际上极左的东西又开始抬头,而且贝湖前几年也不太平,就算你是只做不说,但成果会逐渐显现,想不引人侧目是不可能的,也一定要小心谨慎,免得吃大亏。”
吴教授说着一笑,摆摆手道:
“我这是杞人忧天了,这些事那需要我来操心?”
吴教授笑了笑,云家老爷子在这方面那才是真正的高手,云家老爷子拥有灵敏的政治嗅觉,高超的手腕,这使得他能够在国内政治中游刃有余,如鱼得水,想必早就提醒过陆政东了。
陆政东确实是很不错。
他这一辈人差不多都有一种家国情怀,而现在这些年轻一代,这样的情怀越来越少了,自己的这个关门弟子能够有这样的一种胸怀,这已经足够欣慰了
第91章京城事(四)
从吴教授的家出来,雪玉也忍不住笑道:
“竹儿实在是太古灵精怪了,也不知道她那小脑袋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有那么多问题。”
陆政东一听不禁呵呵一笑:
“小孩应该都这样吧,求知欲强。”
雪玉一听不禁一笑:
“只是竹儿这么小就没了父亲,真是造化弄人”
陆政东也不禁叹口气:
“其实这事对吴教授打击也特别大,只是不想在柳烟滢面前表露出来而已,今天都和我谈起了生死的问题。”
雪玉也点点头:
“烟滢也是强作欢颜,但那偶尔流露出来的那种淡淡的忧伤,连我心里都不好受。”
陆政东点点头:
“嗯,吴教授也是很担心,还托我帮着留意有没合适的人选,只是想要找个配得上的可真是难,这事急是急不得的,慢慢留意吧”
陆政东顿了一下道:
“对了,明晚我有应酬,会晚点回来。”
雪玉一听不由奇道:
“你不是都快躲到最后了,还是躲不过去?”
陆政东不禁一笑道:
“不是那么回事,是周天放说要聚一聚。”
“哦,是这样啊。”
陆政东点点头,他和周天放等人也是许久没见了,有这样的机会自然是要交流一下。
地方是周天放定的,地点是一家高档餐厅,档次自然不必说。按照周天放的想法本来是想定在宾馆的,可是两会期间,上点档次的宾馆酒店完全都是代表团的驻地。
好在这地方环境幽雅,古色古香,菜式考究精致,味道也不错。
看到陆政东还带上了安俊义,周天放也是微微一笑,和安俊义不熟悉,陆政东约上安俊义周、安两人也都明白,这是给两人一个熟悉融合的机会。
而此时,就在同一家餐厅,杨鹤鸣带着他的第二任妻子林晓曼正在迎接着曾怀德的秘书杜奕衡。
看到林晓曼,杜奕衡心里也是一呆。
“杜师哥,怎么会是你?好久不见了。”
林晓曼也是一呆,不过马上笑吟吟的说道。
杨鹤鸣和省长关系不错,他自然是早就耳闻杨鹤鸣老夫少妻,旁人私底下也没少开玩笑:升官发财死老婆,杨鹤鸣这次是名正言顺的吃嫩草,但他没想到杨鹤鸣吃的嫩草居然是她!
虽然名字变了,从林娇娇变成了让他颇为陌生的林晓曼,但熟悉而动听的声音让杜奕衡不由自主的抬起头眼前那梦中出现了前次万次的美丽脸庞,令杜奕衡头脑一阵眩晕,下意识握了握对面伸来的曾经令他魂牵梦绕的温润小手。
林晓曼看到一边有些疑惑的杨鹤鸣,忙笑着道:“杜主任是我校友,高我两届。嫂夫人还好吧?”
杜奕衡心里微叹了一声,岂止是校友那么简单的事情,杜奕衡不知道她怎么还能如此坦然的面对自己,难道昔日那场刻骨铭心的爱恋对她来说早已是微不足道的过眼云烟?
好在杜奕衡也非昔日吴下阿蒙,自然不会在面上表露出什么,得体的应对着。
林晓曼说着看了杨鹤鸣一眼道:
“鹤鸣,咱们还是各论各的吧,我一时之间也难以改口。”
杨鹤鸣呵呵笑着:
“理当如此,别来那些繁文缛节。”
杨鹤鸣虽然贵为副书记,杜奕衡充其量也就是一个副处,但杜奕衡这个副处是曾怀德的秘书,而他现在非常需要仰仗曾怀德,能够拉近和曾怀德这个心腹的关系他自然是求之不得。
林晓曼娇笑道:
“下次你可一定得带嫂子来,别藏着啊。”
“一定。”杜奕衡点了点头来之间的彷徨、不安、忐忑和无助都渐渐消失不见彷佛又变成了那个在省政府大院一呼百应的权力人物。
“好了好了,别站着,喝茶喝茶。”
杨鹤鸣笑呵呵插了一句。
林晓曼也很有眼力劲,把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就退居二线默默吸吮听着两个男人天南地北的侃大山,只是她心里远不像她表现的那么平静,杜奕衡是她的初恋,她又怎么会忘记呢?
杜奕衡毕业之后分配到省委党校,她毕业之后也是义无反顾的跟着杜奕衡去了他工作的地方,虽然两人在学校爱得死去活来的,可是现实却是很残酷的,一个普通的小教师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可是让杜奕衡放弃那份工作他又舍不得,于是各种纷争就接踵而来,最后一次吵完,她终于下定了决心,跑到了京城,机缘巧合遇到了杨鹤鸣,于是就跟了她,然后跟着杨鹤鸣调到省里面,她自然也跟着去了。
只是她也不明白,杜奕衡原来就是省委党校一名老师,怎么一下就当上了省长的秘书
事实上,从分手那一刻,她就决定遗忘杜奕衡这个名字,这些年她以为自己做到了,但没想到这次的杜奕衡是以省长秘书的新身份再次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杨鹤鸣会经常旁敲侧击的打探她过去的感情生活,她知道杨鹤鸣喜欢琢磨人,尤其是喜欢琢磨可能对他有帮助的人或者他的对手。所以她从来没讲杜奕衡的事情,也就是讲在京城处过的男友。
嫁给杨鹤鸣这样的老男人,她其实也想得很简单,杨鹤鸣可以给她想要的地位、名声、还有优质的生活,至于杨鹤鸣是爱她,还是爱她年轻诱人的身体,事实上杨鹤鸣也真是让她琢磨不透,有时候,林晓曼觉得杨鹤鸣很可怕,就算在自己这个妻子面前,杨鹤鸣也从来不会轻易表露他的真实想法
换作平常,杜奕衡和林晓曼就算是隐藏得再好也会被杨鹤鸣看出一些端倪来,但他今天的心思完全被即将到来的正主们占据,他非常清楚,这一次会面是决定他是不是真正有机会再上一个台阶的最为关键的一环
不管是对于陆政东而言还是对于周天放和安俊义而言,真正要抽出时间这么一聚都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所以三个人都是谈性颇浓,也不知道谈了多久才意犹未尽的起身,在警卫人员簇拥下从牡丹厅直奔VIP电梯。
但等陆政东一行人穿越长长的走廊时,一间厅的门突然唰一声拉开,警卫快速的挡在了三人身前,却见另外一个厅里,也是前呼后拥走出了一大帮人。
被簇拥在中间的几人陆政东都认识,中宣部副部长颜怀生、北河省省委副书记杨鹤鸣,而那气度不凡的男人,自然就是陆政东铭记在心的曾怀德了。
当曾怀德和陆政东目光相对时,也是微微一怔,随即就轻轻点头示意,陆政东也对他点点头,到了两人这种层次,自不用再虚与委蛇的堆上笑容去握手言欢,公众场合例外,当然更不会怒目相视,就算再怎么着,那也是隐藏在内心。
颜怀生和周天放安俊义握手寒暄了几句,随即又很自然的分开。
两行人在走廊两边走着,好像泾渭分明,但不时低声交谈的周天放同颜怀生又淡化了这种界线。快到电梯时,曾怀德身边的一个小伙子快走两步,把住了电梯门,至于电梯,早就有服务员给停在了这个楼层。
陆政东笑笑停下了脚步,曾怀德做个手势,“一起吧。”
陆政东笑道:“一部电梯坐不下这许多人,会超载的。”
曾怀德微微点头,不再多说,迈步进了电梯,他身边的人也鱼贯而入。
看着电梯开始下行,周天放笑了笑,意有所指的说:“怀德的人沉不住气啊!”
“听说曾省长被选为最开放的省部级?”
安俊义也笑着说了一句。
周天放笑着点了点头,说:“好像是。”
每年两会期间,港澳媒体都会私下评选最开放的省部级干部,而今年曾怀德显然出尽了风头,两会尚未召开他就到了京城,展开了一系列活动,又是招商引资洽谈会,又是央企项目落户的签字仪式,还有红色旅游启动仪式,在媒体面前更是慷慨直言,颇为有气魄的一个人。以致两会尚未召开,他就成为了大家讨论的热点人物,《人民时报》还刊登了对其专访的文章,而央视的省部长访谈,曾怀德也是表现最为抢眼的。
反观陆政东和曾怀德风格迥异,他总是那么低调,仿佛永远不会引起媒体的注意,甚至就职贝湖省省长时也没有吸引太多的目光。可是谁又会不知道陆政东在高层心目中的分量?
陆政东摆摆手,没有说什么,看到电梯上来,举步便上了电梯。
贵宾地下停车场,饭店保卫人员短暂的维持了几分钟秩序,有客人被拦在安全通道里,都伸着脖子好奇的看向VIP电梯那边的方向,想看一看是什么大人物又来这里吃饭了。
陆政东一行人在众多或好奇、或敬畏、或艳羡、或气愤的目光中纷纷上车,嘭嘭一阵关车门的声音,几名小伙子令人眼花缭乱的跑步上车,接着一辆辆小车发动,缓缓驶离。
陆政东、周天放,安俊义坐了商务车,坐在车里,安俊义笑道:“省长,现在很多地方都在想利用社保基金和保险业的资金来搞也想高速公路,好像挺迫切的,特别是昌南省。”
昌南也是农业大省,在贝湖工业最虚弱的那几年,成功超越贝湖成为共和国中部地区的龙头地位。但这两年贝湖一个个刺激经济的增长点出现。
安新的崛起,西原的转型,城乡统筹,发展两山三片,现在又开始大建高速交通网,经济热点层出不穷,这些措施作为相邻省份的昌南省肯定是很快就知道,也是倍感压力,稍有不慎,就会被贝湖给追上乃至超越并甩在后面。
昌南放方面想来压力倍增,也在寻求新的定位,寻找新的经济增长突破口,以免在这场竞争中遭遇滑铁卢。
安俊义笑道:
“昌南的心情可以理解,他们被贝湖追着是很头痛,不过贝湖暂时可没有搞这种模式的基础。条件还不如天放省长他们省里。”
安俊义知道周天放最近表现的姿态极为引人注目,周天放在安新交流到有一些人的使用上和安新籍干部闹的不愉快而被认为态度暧昧。但实际上,到了这个阶段,真相如何外人又有谁能真正了解得那么透彻?
如果真是那样,陆政东会和周天放见面,但肯定不会叫上他,政治对于局外人来讲永远都是雾里看花,就像他,到京城也有些时日了,京城这个政治大舞台的一些真正核心的东西,不要说触及皮毛,他甚至连庙门都还没有摸到。
但不管怎么样,在京城安俊义觉得收获颇丰,说实话,以前他也没觉得京城有啥了不起,但真正身处其中,才会了解京城作为政治中心的个中含义,这种锻炼和对视野的开阔是其他地方完全无法体会得到的周天放笑道:“我们比他们有优势,我们争取下一批试点,我这是跟着政东捡便宜。”
陆政东笑了笑道:
“因民之利而利之,小范围的试验田还是可以的,贝湖有一定的经验,可以互相交流学习,有时间可以交流一下,但不管怎么样保证社保资金安全这是第一位的,还有就是不能出现太大的问题。”
周天放点点头,如果用社保资金来搞交通建设出了说明纰漏,那势必会引发社会震动,这固然是决策层和相关省市领导层的责任,而陆政东这个这种模式的始作俑者更是会成为千夫所指
两会在一天天往前推进,在讨论政府工作报告时,总理和韩副总理亲自来到贝湖团参与讨论听取意见,更和周书明和陆政东很真诚的交换了一些意见,有些话说的很透。
贝湖代表团的几名代表汇报之后也盛赞了近几年来党中央和国务院在国家经济建设和改善民生方面的努力,也代表地方群众提出了一些中肯的建议和保留性的意见。
陆政东知道,这些年贫富差距拉大、社会矛盾进一步激化,高层面临了相当大的压力和指责,这也是总理以及高层把民生问题以及缩小贫富差距问题上升到一个更高的高度的重要原因,这一点不管身处哪个派系,都希望这种态势能得到扭转,会有一些改变,而城乡统筹和棚户区改造无疑是一个很好的尝试,总理和韩副总理主要是听取了这两方面贝湖的一些做法和经验。
实际上,现在的高层只不过在为改革初期一些不成熟的政策承担后果而已。而实际情况却是,问题出在了这几年,谁执政谁就要承担责任。
这是任何一个生活在京城政治漩涡中的高级干部都为之侧目的敏感信息。
而对于贝湖代表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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