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做完了检查,如果没有什么意外,明天上午就可以手术了。卢荻秋在房间里陪着母亲说话。他没有问母亲为什么不告诉自己眼睛的事,因为他自己也有做得不好的。早应该回来看望母亲的,却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一直没能回家。
“秋儿,别恨你爸。他这些年其实心里一直惦记你。好多时候,他都拿着你照片,独自流泪。卢校长那么要强的一个人,他好像更恨自己没能做好父亲。”
“妈,我跟爸爸,你就别操心了。又不是头一天认识卢校长了,他可死要面子的。”
“秋儿”
“妈,你先睡吧。我去阳台抽口烟。”
母亲叹了口气。父子俩的嫌隙很多年了,哪里能是她几句话就能释怀的。虽然她也恨老伴在儿子被抓后与之断绝父子关系,但她更清楚,老伴不仅仅是因为面子,而是恨铁不成钢。
原本卢荻秋中专毕业后分配在事业单位工作。那时候工作稳定,而且也没什么压力。后来,卢荻秋认识了一个做小生意的女孩,两人很快陷入热恋。卢荻秋更是不顾父母的反对,坚持跟那女孩结了婚。婚后,二人生活得也很幸福。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很多人下海经商,卢荻秋在老婆的劝说下也辞职下了海。夫妻二人租了铺面做建材生意,而且越做越火红。没两年,二人就在城里买了房子和商铺,日子过得相当惬意。
那时候卢荻秋每天在铺子里忙,早出晚归。老婆在家照顾儿子,原本也是其乐融融的。后来,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流传说他老婆跟某某男人的绯闻来。这一绯闻越传越厉,最后终于传进了卢荻秋的耳朵。他是不信这些传言的,他甚至认为那就是眼红他生意做得好的同行恶意的打击。但是,有一天早晨,他去铺子开门做生意的时候,隔壁店铺的几个人围在一起瞎聊,他原本也没在意。后来自家铺子里的伙计也在背后窃窃私语,他才知道,隔壁老板说头一晚亲眼看到他老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跟一男人挎着膀子从某个西餐厅出来。而且隔壁老板还发誓赌咒地说,如果那两人没奸情,他把眼珠子给挖出来。这些许传到卢荻秋耳朵里最终就导致了流血事件。卢荻秋当时火冒三丈的找到隔壁家的老板,随手操起一个家伙就朝人家一阵猛打。最终导致对方重伤,而卢荻秋也被刑拘。后来,法院以故意伤害罪判处卢荻秋有期徒刑五年,并赔偿受害人医药费六万多元。
卢荻秋在牢里没有待满五年,他因为表现好,提前半年出狱了。但是,家已经没了。曾经挣下的财产,离婚时前妻只给他留下了最初买的那套不到七十平米的房子。这几年房子一直是妹妹在帮他打理。每月租出去多少还有些收入。出狱之后,他第一件事就是回到县城卖掉了那套房子。原本留给他很多美好回忆的家,那时候却成了他最深的痛。
第6章 年三十的插曲
老婆是不是曾经与人有染,后来的一切都已经证明了那件事。在他心痛的同时,也曾一次次抽打自己的嘴巴,怎么当时就鬼迷了心窍。他听到那些风言风语的时候,曾经回家质问过老婆,但在老婆花言巧语之下,他竟然什么都信了。说到底,还是自己太傻了。
一支又一支的烟就那样抽掉。卢荻秋用双手搓了搓脸,想让自己看起来别那么伤感。不知道为什么,回到这个城市,他居然一次又一次地想起前妻。原本以为前妻给的那些伤害已经随着时间流逝渐渐愈合了,现在才发现,其实那些伤口依然鲜血淋淋,只是他麻痹自己以为不疼而已。
第二天下午,手术顺利进行,不到半小时就完成了。卢荻秋对医生嘱咐的术后注意事项听得相当认真。好像多年来未能在母亲跟前尽孝的心,此刻要一并的都表达了。
年三十的热闹,好像一年里就只为了那一天的到来。程溪吃过午饭就帮母亲洗菜,忙着年夜饭。下午的时候哥嫂带着女儿也上山来了,一家人忙活着年三十的这顿大餐。其实,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吃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可以一大家子聚在一起。
卢校长家因为手术的关系,回到家里已经快时候不早了。卢家什么也没准备,还好荻秋的妹妹从家里带了些吃的过来,晚上再加工加工,一家人便可以聚在一起团聚了。
卢荻秋陪着母亲,总怕她有什么不舒服。妹夫陪着卢校长下棋,旁边跑来跑去的是妹妹的女儿,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卢荻秋记得,自己坐牢的时候,妹妹正好要生了,现在算来也已经十岁了。看到孩子,他很难不想起自己的儿子。很多年不见了,他现在长成什么样子。是胖是瘦,是高是矮,是不是习惯国外的学习和生活。
“秋儿,你好好跟妈说说,这些年你在外边都怎么过的。”
“妈,你放心好了,我凭能力挣钱吃饭,没做不好的事。”
“秋儿,妈不是那个意思。妈是想,你要是在外面辛苦,就回县城来。你妹妹多少还有点能力,能给你找个好工作。”
“妈,我就别再给妹妹添乱了。”
“要是能让妈少为你操点心,我不介意你给我添乱。”不知何时,妹妹已经站在门口。“挣大钱的工作找不到,但维持生计的工作还是能帮你找到的。”
“妹妹也好,妈也好,就别管我。我都四十岁的人,如果自己生活的问题还不能解决,那活着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哥,你。妈还指着你再娶个媳妇,再抱孙子呢。你不为自己想,也为妈想想。你这样孑然一身,妈哪能不担心。”
卢荻秋正想说什么,突然手机响了。他起身到阳台外边接电话,房间里只剩下母女两人。
“妈,医药费你让爸交的?”
“没有啊。刚才你爸还问我,是不是你交的。”
“这可奇怪了。我去缴费的时候,说医药费已经结了。”
“难道是你哥。他可没什么钱,一会你去我柜子里把钱拿来给你哥。”
“行啦,你那点钱就放着吧,我带着钱,一会拿给哥就是。”
母女俩正在为谁出这医药费的事争论时,卢荻秋已经打完电话进来了。
“哥,你替妈交的医药费?”
“我不能交吗?”
妹妹转身就出去,一会进来时手里拿了一叠钞票。
“这是什么意思?”
“你在外面挣钱那么不容易,妈的医药费哪能让你交。”
“怎么?你们这是看不起我,还是觉得我的钱不干净?或者是都想跟我脱离关系?”
被儿子这样一说,老太太先急了。
“秋儿,我们不是那个意思。你妹妹吧,怎么说现在条件也好点。你呢,一个人在外边用钱的地方多,再说了,你还没结婚呢。”
“那你们的意思是,因为我太穷了,所以给妈交了医药费就吃不起饭了。”
“哥,你别多心,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这是什么意思?”卢荻秋扯过那叠钞票扔在了地上,然后头也不回的摔门而去。
听到儿子摔门走,老太太急着出来,也顾不上自己眼睛还不方便。坐在外面的翁婿还没弄清楚情况,老太太忙招呼女儿去追儿子。这都年三十了,好端端的一家子过年,怎么又搞成了这样。
卢荻秋摔门下来,便觉得自己有些激动了。老太太才刚做了手术,自己这样出来又得让老太太担心、着急。她要是再哭上一场,那可就事情大了。所以,刚走到楼下,卢荻秋就一屁股坐在台阶上。
妹妹追下来时,卢荻秋刚点上烟。兄妹俩靠着坐在台阶上,谁都没有说话。对面街上有人放烟火,把已经黑下来的天空照得透亮。
“哥,对不起!”好一会,妹妹这样说。
“有什么可对不起的,你和妈都是心疼我,我知道。”
“可是,哥,你在外边到底做什么工作,辛不辛苦?”
“挣钱哪有不辛苦的。不过,哥没你们想的那样穷。我在青岛有做点小生意,虽然没挣多少钱,但比打工还是好多了。”
听到哥哥这样说,妹妹也没再问。或许有许多事他不愿意跟家人,总是有他心伤的理由。那么,作为家人只要相信他就好。妹妹拍了拍哥哥的肩,让他起来回家,不然老太太真要大哭大闹了。
在卢家的三十夜突然发生的这点插曲,似乎更加融洽了家人的关系。家,永远都是最温暖的港湾,无论你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家的温暖都能融化那颗飘泊的心。
王艺结婚了,在新年的第二天。王艺的老公是镇上中学的老师,两人经人介绍认训,处了一年多后便走入了婚姻的殿堂。
程溪穿了套中式的红色礼服,样式简洁而漂亮。她那刚烫的大波浪卷适当的用一个漂亮的发簪卡住,看上去有些民国风情。王艺的新娘礼服也是大红色的中式喜服,并按传统习惯在头上戴红花,非常清秀的样子。新娘、伴娘站在一起,还真是各有各的风情。
“老师会来吗?”程溪问了王艺。
“她前天才手术完,所以没法来参加。昨晚校长给我打电话了,说今天都不能过来。”
“我都好多年没见过老师了,真想去看看她。”
两个女孩闲聊着,有人进来说婚礼仪式要开始了。程溪立马替王艺检查了一下着装,甚至还不忘给她补一补脸上淡去的腮红。
------题外话------
眼看就要过春节,归乡似箭呀。青岛这座城市依然是我无法喜欢起来的,但我好像却慢慢开始习惯。想想春节过了,四月的青岛还是浪漫的。樱花纷飞,满城都在花的海洋。
第7章 婚礼
婚礼热闹的氛围淡去之后,程溪有些落寞地坐在角落里。高跟鞋还真要命,现在她的脚好像都不是自己的。正想脱了鞋揉一揉有些疼的鞋趾,就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抬起头,一个高个子男人站在跟前。
“好久不见!”程溪笑着站起身来。她对这个人的样子还有印象,但却怎么也想不起名字来。
“是好多年不见了。不过,今天你还真是让我惊艳。若不是他们说伴娘是程溪,我还真没认出来。”
“谢谢夸奖。”
“怎么样,现在在哪里发财?”
“在青岛打工而已,哪里能发什么财。”
“怎么,男朋友没一起来?”
老同学问到了程溪的痛处,她低了下头,只是笑笑没说话。
“我今年去过好几次青岛,早知道你在那边,就去找你玩了。”
“你都忙什么?”
“跟一帮朋友做了个小公司,主要做些促销活动。所以,基本上也不待在一个地方,全国各地都在跑。”
程溪不太懂同学说的,但她还是点点头。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又闲聊了几句,她努力想让自己想起这个人来,却怎么也找寻不到记忆里有相关的信息。正巧那人有电话进来,两人便没再聊下去。
“看什么呢?”
王艺已经换了身方便的衣服出来。顺着程溪的视线,她看到了刚才离去的同学。
“同学跟我打招呼,可我愣是没想起他是谁。”
“打电话的那个?”
程溪点点头。
“潘辰啊!”
“潘辰?”
“就以前隔壁班的那个大胖子。”
“哇,那他现在这身材跟从前可是两个人。”
“这小子这两年全国到处跑,好像也挣了些钱。据说还单身呢,要不要撮合一下你们?”王艺说完这话就后悔了,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嘴,怎么就没嘴住这张嘴呢。
“算啦。你又不是故意的。”
两人相视一笑,给了彼此一个拥抱。
“你们俩上学的时候就这样,现在还这么暧昧?”
潘辰挂了电话回头寻找程溪身影的时候,就看到了两个女孩亲密的一幕。
“哟,潘总。你这来得也太晚了吧。”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说着潘辰立马从大衣口袋里拿出红包,双手奉上。“王医生,王小姐,王同学,你可是要一直这样拽下去哟。”
潘辰这般说的时候,程溪突然想起来,这个潘辰上学时曾经追过王艺。当初,又是送花,又是写诗的,搞得跟个情种一样。可是王艺呢,压根就不搭理他,所以这小子一直没戏。不过,他跟王艺后来怎么又联系的,那就不是程溪所知道的事了。
王艺的洞房闹得很凶,一帮子老同学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程溪没有跟着他们闹,在外边看了一会就走了。潘辰紧跟着追了出来,两人借着月色边走边聊。
夜晚的风有些大,潘很绅士地把大衣脱下来给程溪披上。程溪知道,这小子如果不是想泡她就是想占她便宜。但是,无论现在是哪一种情况她都相当厌恶。她没有想那么快就再接受什么人,也没想莫名其妙地被人吃豆腐。
“潘辰,谢谢!”程溪把大衣拿下来还给潘辰。
“披上吧,怪冷的。”
“我想去老师家看看,就在前面。”
潘辰笑着点头,然后接过大衣穿上。
“你,什么时候回青岛?”
“再有四五天吧。”
“行,那咱们再联系。有空,一起吃个饭。”
程溪笑了笑,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卢荻秋下楼来买烟,正瞧看到两人分别的这一幕。开始他怀疑自己看错了,当程溪一步步入这边来的时候,他们彼此都在对方眼里。虽然那天很伤心,但程溪仍然记得那个跟着自己的男子。怎么会在这里遇见,还真是见鬼。而且想着那天的一幕幕,她又觉得好丢人,好像被人看光光了一般。
没有打招呼,但卢荻秋确定她是认出自己的。看着她上了教师宿舍楼,卢荻秋点了支烟,然后靠在卖烟的柜台边抽了起来。一支烟抽罢,卢荻秋也跟着上了楼。他不知道程溪会去楼上谁的家,但这里住的都是老师,而她也是这个镇上的人,那么是谁的学生也就不奇怪了。
只是,卢荻秋没有想到,打开门后程溪就坐在他家的客厅里。母亲住在旁边拉着程溪的手,好像聊得很开心的样子。
“是秋儿回来了吧?”
听到母亲这样问,卢荻秋‘嗯’了一声。
程溪也没有想到那个男人会出现在这家,而且她在第一时间里猜到这个男人便是老师的儿子。之前王艺有说过,老师那个坐牢的儿子回来了,但是怎么会那个人。
“秋儿,这是程溪。妈妈教的最后一届学生。”
程溪站起身来,然后向着卢荻秋尴尬地点头。卢校长拿了洗好的水果出来,见到儿子回来,便让儿子坐在旁边给程溪剥苹果。
两人都很尴尬,原本跟老师聊得很好的,现在脑子里完全没有内容。这个男人坐过牢,听说当时是杀了人;这个男人看到了自己最狼狈的一幕,估计在心里指不定怎么嘲笑;这个男人居然是老师的儿子,怎么会有这样的事。程溪觉得很丢人,又有些别扭。而此时卢荻秋正好把剥好的苹果递了过来。
“谢谢!”
程溪觉得自己说话的声音都有点抖,而且如坐针毡。
“程溪,现在哪里工作?”卢校长问了一句。
“我,我在青岛,做财务。”
“好啊。你们那批学生,是我退休前带的最后一届。王艺上学的时候就古灵精怪的,却不曾想到最后做了医生。你上学的时候文科很好,居然干起了跟数字打交道的工作”老师开始回忆从前,那话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