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身,从寒风直吹的凉亭里走了下来,她转身面对的方向,真是他所住的北诏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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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诏篇——邪君·残妃:073 情到深处]
看到她往北诏宫走去,楚弈心口蓦然抽紧,那完美得无懈可击的五官,冷然清俊的面容上,优雅又透着一种无法言预的紧张。
双眸黑沉剔透,此刻正哀伤地盯着那抹颠簸的身影。
沉静了数日的她,想做什么?她要去找自己了吗?
头顶阴云笼着整个天空,矜持了良久,终于落下了一片一片又一片的洁白雪花。
落在他的眉尖,唇边,点点冰入心口。
落雪纷漠漠,玉衣兀自香几滴雨水随风飘到楚弈完美而忧伤的唇边,雨滴湿润带着冬日的寒气,冰住了他所有的情绪。
乌黑垂直的长发,随风飘起,雪花夹杂着雨滴垂落在上面,泛起几许萧瑟的水气。
园子中,他的背影,萧瑟、孤独。
*
泪西轻轻地往前走着,每一步都格外沉重。
痛楚的不仅是冰冷僵硬的身躯,还有生命中万念俱灰的心灵。
她要去找楚弈,找他
多少天来,只要一想到这个名字,痛楚一次强过一次,像无数针一齐扎在胸口,那种疼痛让人倒吸着气几乎难以忍受。
他为什么要杀少凌哥哥?为什么是他?
这个问题问了自己一千遍,一万遍她曾经差点以为他们可以做朋友的,即使不能做朋友,又怎能如此残杀?也残忍地带走了她生命中最亮的火光。
可是,无论她怎么想,都无法想明白,她只能去问他。
多少天没见他了?不知道!
尽管同在一座宫殿之中,尽管两人的寝宫不过隔着一条回廊,但却若相隔了千山万水,她根本不想跨越。
今天,最后一次想到这个问题时,她蓦然下了个决定,如果不能现在死去,那就去面对他,问清楚
还没踏出园子,只见一个穿着官服的熟悉身影从面前走过。
那人本是行色匆匆,不经意看到园子门口的泪西之后,立刻倒退数步,声音激动地唤道:“娘娘”
泪西惊诧地抬眼看去:“闻大叔?”
来人正是闻天鸣,他已久不出现在宫中,此番特意前来一是听说泪西与大王之间的僵局,二是十几年来没有线索的悬案突然有了新的发展。
泪西暂时收回去找楚弈的心思,请闻天鸣来到某一偏厅。
“臣才多久没回宫,娘娘和大王竟然都如此消瘦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闻天鸣一坐定便开口问道。
泪西心中一酸,眼角浮起泪光。
“闻大叔不必客气,这里没有外人”她悄悄吸了口气,努力展开笑颜,不想看闻天鸣看出自己异常的悲伤。
在她心里,闻大叔也是对自己真切关心的人之一,她不想让她担心。
闻天鸣见状,知她心中有沉重心事不愿透露,叹息一声:“娃娃,当年闻大叔带你入宫,因为你是大王命定的妃子,可以带来平安吉祥。先王和许国妃希望你能守护大王一生,让王室祥和安宁。但是闻大叔也一直希望娃娃你进宫之后能得到幸福和快乐”
“闻大叔”泪西仍然想保持着微笑,可泪水已在眼中打转。
“大叔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好娃娃,宫中的生活比常人想象的更要艰难,大王常年对你冷落,后宫又那么多嫔妃,你所经受的委屈大叔都知道那个高僧之言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如今,你如此伤痛,大叔也不知道将你带进宫究竟是错是对。”
闻天鸣着实疼爱泪西,只是有时候很多事天不顺人意。
纵然知道宫中关系微妙复杂,他也无能为力。
大王不宠信的人就算是国妃,下面恐怕也没几个人会尊重,何况又是一个外貌平庸天生残跛的女子,真不知道十二年来她默默承受过多少。
可怜的孩子
泪西咬咬唇,眨去眼中泪花:“闻大叔千万不要自责,进宫之后父王和母妃都待我极好,我还跟公主成为了好朋友一点也不委屈。像我这样平凡无能的女子,若真能为大王消灾解难,也是我的造化,只怕一切都是虚无的闹剧而已”
十二年来,楚弈一直对泪西不冷不热,闻天鸣也早已看开。或许,大王真的鸿福齐天,不需要泪西娘娘的守护。
“娃娃不必妄自菲薄,如果大王能看到你内心的真诚和善良,一定会后悔的。”他尚不知大王对泪西用情已深,话顿了一下,“不过,娃娃如果真不愿意留在宫中,大叔还是可以帮你。”
泪西的眼眸飞快地闪了一下,又迅速暗了下去。
离开王宫?
以前的她多么渴望离开这里,那时候有着一个愿望,希望能出宫寻找少凌哥哥,寻找年幼时美丽的梦想
可是现在,她就算出宫又能做什么?
世界很大,在她的眼里,早已没有意义。
如果可以,她会早点去陪伴少凌哥哥,早点解脱这一切压在身上的痛苦、哀伤、迷茫和悔恨
凝结着微笑,她摇了摇头,笑容里有丝苦楚。
“谢谢闻大叔,如果有需要我一定会找闻大叔帮忙的。”
她想,真到需要离开时,她会选择一种永远解脱的方式,而不是离宫
闻天鸣心疼地点点头:“娃娃若能安心留在宫中自然最好。大王虽然有些傲性,倒不失为英明出色的君主,我想大王很快也会发现你的好。”
楚弈发现自己的好?
想到以同一次次在自己耳边劝慰的话语,每天都说着大王为了自己有多么深情
可是她怎能信?她信了又如何?
苦笑了一下,对男人的希望已经心如止水。
“闻大叔,我从来没想过大王有一天会为了我如何做就拿那美艳无双的咏唱公主来说,她都有了大王的孩子,大王却”
话未说完,闻天鸣打断了她:“娃娃是不是误会了?咏唱公主的孩子是蒙舍阁王的,跟我们大王并无关系。”
泪西吃惊地声音都颤了一下:“什么?”
“你可能还不知道,阁王就在前几天将咏唱公主正式册封为国妃了,并诏告天下,他们已有了王室血脉。”
泪西僵了僵手指,陷入对这个突来消息的震惊中,原来咏唱公主真的嫁给了阁王
闻天鸣继续说道:“娃娃,其实我今日先来找你,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听他语气里多了丝激动,泪西的心蓦然抖了一下。
“什么事?”
“杀害你爹娘的凶手有消息了!”
“真的”晶莹的水花刹那间染上了她的眼。
闻天鸣肯定地点头:“茶溪镇上的山顶一战,大王也有参与。后来四诏便齐心出兵搜查黑衣人组织的下落,衙门抓到一些要犯,在审讯的过程中,该组织的秘密没有查问到,倒问出了十二年前在你家乡发生的命案”
他沉重地将自己查出的所有线索串联起来,细细分析给泪西听。
血色自她的脸上完全褪尽,她虚弱地晃了晃,差点晕了过去。
声音颤抖:“大叔说的都是真的?”
“的确如此,不会有错!那要犯交代,当年正是因为你爹救了他们组织的少将军,又担心你们看出倪端,泄露秘密,所以”
泪西使劲摇摇头,眼前一黑,手指抓得死紧死紧。
不
怎么会这样?
爹娘这太残忍了
如果少凌哥哥就是黑衣组织的少主,如果当年因为救他而害死了爹娘,那自己不就是间接害死爹娘的凶手吗?
认识少凌哥哥就是她人生最大的错误吗?
如果没有那一天的相识,爹娘还可以活得好好的
谁说她是吉祥之人?谁说她可以守护一个人的平安?她连自己最亲的人都保护不了,反而因自己害死他们
先是害了爹娘,再害了少凌哥哥,原来她才是那个最残忍的人!
拼命地摇着头,摇着头。
仿佛这样可以摇去一切的悲哀、伤痛和记忆,她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娃娃?娃娃?”闻天鸣看她摇摇晃晃,就要倒下,担忧不已,未曾想到在她的心里,那个少主是那样地重要。
“闻大叔”她努力睁开眼睛,从一片黑暗中寻找他的身影,气血极虚,“闻大叔对不起我想先休息一下”
闻天鸣了然地点点头,将她扶到软座上:“娃娃,事情已经过去十几年了,你不要太悲痛那幕后的主使,闻大叔也一定不会放过他!”
泪西闭上眼睛,心脏被狠狠地揪着,混乱地完全无法思考。
天啦,谁来告诉她,她这辈子到底做错过什么?为什么全都要报应在她身边的人身上啊!她又缩回去了。
这一次,缩得更加紧退,缩到一个让人完全无法触及的世界。
她不再说话,不再进食,甚至也不睁开眼睛。
从偏厅回来后,她就静静躺在床上,将自己完全封闭了起来,连呼吸都仿佛来自幽暗遥远的空间。
以同慌了,她原本以为泪西在睡觉,心疼得没有打扰她。直到第二天早上仍然没见任何反应之后,她才感觉到不对劲。
无论她怎么呼唤,怎么推开,泪西就是一动不动,像已经失去生命的雕塑,手指也冰冷地没有温度。
以同吓坏了,她好怕她就这样死了
若非伏在胸口还能听到她残弱的心跳声,以同真以为她已经
*
楚弈在御书房呆坐了一夜,未曾合眼,看她从园子里朝北诏宫方向走去时,他便从另一处闪电般地赶回来,只为了等她。
惊恐又期待的心情,他等了一整晚。
她没来。
他觉得自己像个傻瓜,又像个疯子,尊贵高雅完全不见,他只是一只陷入泥沼的鹰。
纵使从前能天高海阔飞得自由,现在已完全被束缚住,越是挣扎,就陷得越深,无力自拔。
以同急匆匆奔进,来不及喘息一声,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王快去看看姐姐姐姐她”
他脸色陡变,豁然起身,声音紧绷得像一根被拉紧的弦:“她怎么了?”
“姐姐她”以同有些慌乱,不知道怎么表达。
修长的身躯已大步越过书桌,不作半点停顿,直奔向回廊那头。
等以同回过神,大王的身影早已不见,想到大王脸上飞闪的惊恐,她心疼地再次确定——大王真的爱上姐姐,而且很爱很爱
*
太医来过,又走了。
“救她!无论你们用什么办法,都给本王救好她!”痛苦的咆哮声响彻大殿,容姿焕发的楚弈满面憔悴。
跪了一地的太医战战兢兢,连连磕头。
有宫女报告,娘娘回来之前好象见过闻大人,所以闻天鸣被诏来,沉痛得道述一番,也走了。
“原来一切的一切竟是这样”傲然笔挺的君王也无力地坐在软塌上,他完全明白她的痛苦。
属于大王的寝房里,羸弱的躯体躺在上面。
安静地像没有生命一般。
白雪飘絮,寂静无声,整个王宫都笼罩在极度低沉的气氛中。
他没有部署军队去围剿五峰谷,他也没有心思去联合四诏商量计划,所有的精神和心力都只为着一个人。
她在放弃自己的生命
在逃避这个世界,逃避每一个人。
当她如此平静地面对死亡时,他为何如此恐惧?
他的心也一点点、一寸寸地变得脆弱,连每一次心跳都小心翼翼,生怕下一刻便感觉不到她的呼吸
每个夜里,楚弈都轻轻地拥着她。
有力的手臂拥得那样紧,又生怕弄疼了她。可是,又宁愿弄疼她,哪怕她皱一下眉,轻哼一声,他都会欣喜若狂。
但——什么动静都没有,她的眼睛再也没有睁开过。
她的生命都是用了宫廷内最好的药丸为她延续,太医为她针灸、施诊,只为了让她活着。
人,若是自己都想放弃了自己,谁还能挽救?
他抱着她,冰冷而柔软的身躯,吻着她的没有血色的双唇,声音痛苦几乎要绝望:
“泪西你为什么不醒来?从前的楚弈是混蛋,从来不懂得珍惜你,没有好好地爱护你可是你怎么可以这样残忍?连机会都不给他?”
她完全听不到,一动也不动。
他凑近她的耳边,亲吻着她的发丝,声音更加痛苦:
“不泪西是天底下最善良的女人可是,如果你还痛恨着我,你就醒来啊你醒来哪怕是一剑杀了我,我都愿意”
没有反应的女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被冰雪封住了,好象永远都无法打开。
俊美的面容上长着浅浅胡渣,他的声音几乎哑不成声:
“我知道你的伤,你的痛我忏悔我过错,只要你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尽我此生所能,给你幸福快乐你给我醒来啊!”
柔软的身躯,抱在怀里,却像外面的雪花一样冰凉。
他的心慌了,乱了,也好凉好凉。
搂着她的腰,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想用自己的心去敲醒她,他是这么这么地爱她啊!
抵着她的唇,他的气息吐在她的脸上。
“泪西要怎么样你才肯醒来?你知不知道没有你,我才发现自己的生命如此空虚,没有你我的心都空了,你是我命定的国妃,你这辈子都是我的你怎能离开我?”
极其爱恋地,倾注全部温柔地落下一吻。
“我爱你!”
奇异地,她的心猛地有力地跳动了一下。
仅仅一下,他感觉到了,感觉到了!
眼睛突然湿润,眼窝发热,她不是没有感觉的,她其实都有听到,都有听到
“我爱你!你听到没?我从来没有如此发现一个人的重要你知道么?你知道么?你那么善良又怎么忍心对我的爱视而不见?你睁开眼睛看看啊”
呼吸,好弱。
仿佛刚刚她胸腔里那一下有力的心跳,只是他的幻觉。
他不相信,他明明感觉到的!
手心,抚上了她的胸。
柔软的胸脯,胸脯之间的胸口,那是心脏所在的位置,每一次心跳都代表着一次希望。
一颗泪水,从狭长深幽的眼睛里缓缓淌下。
他将脸埋进她的颈窝,低喃:“可恶的你真的要这样报复我么真的连给我一次爱的机会都不可能么?你怎能这样残忍你怎能”
男人的眼泪,很热。
带着灼人的温度,沿着她柔嫩的颈子,缓缓滑下。
浅浅的睫毛如蝴蝶的翅膀,轻闪了一下。
他没有发现,兀自沉浸在自己哀伤的低喃之中:“是谁答应要一辈子守护我?是谁跟我打赌让我做一个明君如果你都不在了,我还做什么明君?一个连自己爱都无法争取的男人我还做什么一国之君?”
泪西在一片黑暗中挣扎,意识好朦胧,好迷茫。
茫茫的白雾,清冷冰寒,每当她感觉冷彻心骨的时候,有一个温暖的怀抱紧拥着她
是谁在耳边不停地说话?声音陌生又熟悉
是谁的声音那样温柔又痛苦?
她还有什么资格和理由再继续活下去,不要了,一切都不要了
可是,为什么那声音还是不放过她?
“求你睁开眼睛醒过来,我不再让你守护我,如果你醒来我会守护你一辈子,让你幸福和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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