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殛宇傻了吧唧地用那双南诏施浪部族象神牙雕花箸(约公元750年),夹起了那只汉武帝初通丝绸之路首次从新疆运回的稀世羊脂玉碗(约公元前90年)里的白嫩鲈鱼,认真看了看,确定只是鲈鱼之后,塞进了嘴里。
陆子瞻道:“味道如何?是用葱姜豉油腌制后,淋半汤勺猪油,药汤煮沸铺荷叶架蒸笼蒸至发白,再倒去蒸鱼盘里的水,放三汤匙米酒继续蒸至全白。鱼白不可出锅,需灭火焖制一炷香,出锅后淋浇热油。鱼也是挑选了很久,鲈鱼细嫩,一斤即可,多则易老,少则不足,也需控制火候和时间,火候足前不能揭开盖看”
陆子瞻似乎原本并没打算说这么多,问过一句味道如何后,像是被顾殛宇呆愣的表情给逗乐了,才把做鱼的步骤都细细说了一遍,一边说一边就看顾殛宇叼着筷子脸色越来越复杂。陆子瞻趁着他发呆,忍不住偷偷斜翘了翘嘴角。
顾大少终于回过了神,咕咚一下,像吞毒药一样把那美味的鲈鱼咽了下去,再抬头看陆子瞻,就见神医大人正一脸伤心。
顾殛宇吓了一跳:“怎么了?呃唔,很好吃!真的!”
陆子瞻黯然低头,默默夹菜,淡淡道:“啊,真的?谢谢”
顾殛宇想一巴掌拍死自己,人家好心好意费那么大工夫给刚刚认识的自己做菜,自己居然还在这在意这些有的没的?!嫉妒个什么劲啊!看把人家弄失望了吧!
顾大少又强调:“真的挺好的!我不是安慰你!”
陆子瞻抬头笑,表情很平和,眼里满是善解人意的感激:“嗯,谢谢你,先将就着吃点吧,下次请你去北阳最好的酒楼。”
顾殛宇失笑得,越描越黑了
两人低下头继续吃饭,顾殛宇自我反省,哎,人家脾气好不跟你计较,顾殛宇啊你怎么这么笨啊,什么都不会也就算了,还连句夸奖都说不好!
在他的对面,低着头的顾大少看不到,陆子瞻的脸上突然漾起一朵璨然笑靥,精致眉眼里一闪而过一丝狡黠,让那笑容妖娆得近乎邪魅,上扬的嘴角泄露出一种优雅的霸道,仿佛仅仅一个眼神,便能倾国倾城。
哎,我等不及了,就让我们,一局定胜负吧。
☆、花妖(上)
幽幽的雾从四下里长了出来,不紧不慢地笼上了绛荏湖,那水汽氤氲的白色浓的越来越诡异。恍惚闪过了谁妖娆狡黠的笑脸,湖边满地的白色碎花沾湿了脸蛋,雾就开始浓的发紫了起来。
深处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
北阳城不大,是连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小城,因为北靠着北阳山故得此名。城南有条不宽的河,充其量只能算长江支流的支流,出城门不远便是一个湖,与小河比起来可以算是大湖了。北阳山不算高,但林很深,因着南方温暖的天气,山脚下的竹林长得分外茂密。
不知道是因为山南水北的小城颇具灵气,还是满目的竹林撩动了文人骚客的心弦,北阳城住着很多隐士,总是给人一种藏龙卧虎的感觉。有时候,连居住其中的平凡人都不由猜测,自己是不是错进了某处桃花源,此中躲藏的都是与世隔绝的蓬莱仙人?
北阳城里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不同往常的是同时有两家大户在找人,悬赏的价格随着时间的推移涨得越来越高,老百姓就看着那两张告示不断交替添着“0”,好像是卖猪肉一样。
任凉思正骑着马往回赶,忽然似乎听到有人在喊他,他猛地勒马停了下来,然后就听到了湖边传来的歌声:“却一任,凉思侵入夜”
声音清脆干净的就像初冬落下的雪。
凉思愣了一下。
早传闻湖边有女鬼,任凉思总习惯把她想象成一个白衣若雪娇弱动人楚楚可怜的大家闺秀形象,有可怜的身世与遭遇——要知道书生总是对女鬼们抱有许多幻想的。或者是妖精,千娇百媚眉目含情,一个呼唤一个眼神都能让人神魂颠倒。
但是他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
透过绛紫色的薄雾,凉思清晰的看到坐在树上的红衣女孩,带着恶作剧般的明朗笑脸。
只是一瞬间他就下定了决心,誓死要把这个女孩追到手。
她太嚣张了!从表情到鲜红得晃眼的衣服,再到未经修饰就已经闪眼的容颜,每一抹都让人想据为己有。
任凉思甚至觉得自己过于激动,不,是冲动了!因为等到他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在用一种近乎小跑的速度向女孩奔去。
任凉思一直自诩不是一个容易冲动的人,所以他只能把这次的反常归结为那歌声太过动人,也许歌声里还有别的成分?
任凉思不断告诉自己,不行啊不行啊她是妖精啊,然后马上否定道:是妖精又怎么样,哪怕被她吃了我也愿意!
绛荏依旧望着她的湖有一搭没一搭的唱着,余光瞟到跑来的清秀男生,似乎是很不经意地,斜斜扬起了嘴角。
绛紫的雾笼上了眉梢,模糊了一张绝美容颜。
城中的告示贴到了第三张,居然每一条都是寻近日归家却久盼未回的公子,陈家三少爷陈子结,沈家大少爷沈言,最新一张寻的是本应近日赶回的城东任家公子——任凉思。
北阳山脚下,陆子瞻的竹屋靠近北阳城的城门。竹屋不大,却宽敞舒适,有一间兼做客厅的书房、一间药房和一间卧室。
围绕着屋子有一圈花圃,满园的繁花争奇斗艳。
屋里的陈设也大多是竹或木制,一眼看去只觉得朴素大方。若细看,就会发现书桌的拐角包着翠玉,精美的雕刻不似凡物;两旁的椅子宽而舒适,扶手上的镂空花纹细致复杂,仿佛要耗尽一个雕刻手艺人毕生精力;墙上的山水墨画灵气逼人,紫檀木的轴杆光滑得好似锦缎
书童冲进来的时候陆子瞻正在画画,简简几笔勾出一个俊朗的男生,眉目神态无不透着桀骜不驯。然后就听到书童小虫惊天动地的大喊:“陆公子您快去看看吧!少爷又被奇怪的生物追杀了!”
子瞻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耸耸肩,点着来人的额头骂:“不要学你那猪头主子的语气!什么叫‘奇怪的生物’?那些动物又哪次杀过他了?”
小虫吞了口口水,终于抑制住发颤的音调:“是,是,公子您快去救救少爷吧,追他的好像是”
“是什么?”陆子瞻持笔蘸满了墨水,在桌角的肇庆端砚边上优雅地捋了捋笔锋。
“是蜜蜂。”小虫结结巴巴地接到。
持笔的白衣男子就忽然地冒出一头黑线来。
顾家大少爷在街上跑,边跑边想,为什么自己就这么惹动物厌呢?真是太过分了,他堂堂顾大少爷竟然被一群只会嗡嗡叫的白痴生物追的满大街如此狼狈地跑!想他也是三岁上梁五岁打狗七岁就能拯救被欺负的邻家弟弟的少年英雄,不说叱咤北阳,好歹在这北阳城也是小有名声——虽然不一定是好名声。
顾少爷越想越气,大骂一声:“岂有此理!我就不跑了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于是等到小虫把陆子瞻弄到现场的时候,就只看到原本满街疯窜的顾殛宇突然原地停住,双手叉腰,随即瞬间被蜂群吞没的壮丽场景。
陆子瞻清秀的头顶冒出一根青筋,终于感叹了一句:“他果然还是这么有才。”
外围的蜜蜂突然好像发现了什么,蜜蜂群中传出一阵异样的飞舞声,然后竟突然都像陆子瞻的方向飞了过来。小虫吓得拔腿就跑,子瞻站着没动,然而奇怪的是飞来的蜜蜂并没有刺伤这个好看到让所有人都心动的男人,它们只是碰碰他的眉他的手他修长的脖颈,然后就向来的方向飞回。
来不及有所感叹,子瞻还在目送蜜蜂们归去,背影未尽,就听到某中气十足的大喊:“你大爷的!本少爷惹你们了吗?我长得很让人讨厌吗?改天我一把火烧掉你们的蜂窝你们才舒服了是吧!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欺负到本少爷头上来了”
子瞻耸耸肩,走过去把正同手同脚上下跳的顾大少按回地面:“得了吧,你哪次不是这么说的?”随后上下打量了一下顾殛宇,早知会如此似的接着道,“你不是没伤着么!”
北阳城顾家大少爷顾殛宇,从小到大被动物追击不下千次,却总可以莫名其妙的化险为夷,不知道是应该称之为不幸,还是不幸中的万幸。
顾少爷在嚷嚷,陆子瞻在无奈,路人习以为常地跑着龙套。北阳城的暮色渐渐临近,故事才刚刚开始。
绛荏望着最后一只蜜蜂回窝,终于忍不住跳上枝头,问它们:“你们今天干什么去了?碰到好玩的人了吗?”几只蜜蜂极其兴奋的跳了几圈,看起来有点七嘴八舌。
“什么什么?不要几个人一起讲啦!喜欢?丰收?”女孩的嘴巴渐渐长大,最终“噗通”一声掉下了树。
傍晚明净的空气。冉冉收回的阳光一霎那离开了地平线。
夜幕降临的这一秒,有一种让人沉迷的香气忽的铺满了湖岸。空气里饱含着一种令人微笑的气氛。
稚嫩却已有倾城之色的面庞上,露出一抹兴奋的笑容。
官/府关心起这一连续人口失踪案的原因,多半是为了银子。
出人意料的是,新上任的知府大人却并非像传统故事中典型贪官形象那样大肚便便,一看就知道是吃多了油水的猪头配角一只,而是另类的一表人才、知书达理,颇有几分英气。虽然配角通常都不应该长得如此出彩,但无奈本故事题为花妖,所以只有暂且委屈大人一下。
韩上明知府大人之所以来找陈子昂只是因为失踪人口中出价最高的,就是找寻陈家三公子——陈子昂的弟弟。
而那个时候顾殛宇和陆子瞻之所以也在陈府,却不仅仅是陆大夫来为陈夫人看小小的伤寒那么简单——两人是作为好友被二少爷子昂请来帮忙的。
“作为好哥们,上刀山下火海当然两肋插刀义不容辞!”顾殛宇一脸夸张的豪情壮志。
只是我们顾大少爷还未将接下来的“下油锅,闯地狱”说出口,就被这好哥们的“小小请求”吓了一跳——陈子昂一脸期盼地道:“子结那天告诉我是去绛荏湖了,你们可以陪我去找他吗?”
顾殛宇的豪情壮志立马被杀得片甲不留。
绛荏湖是出了名的闹鬼湖,最近闹腾得尤其凶。顾殛宇被动物讨厌,自然不喜欢一切动物,连带着讨厌所有魑魅魍魉妖魔鬼怪,对孔子的话一直只奉行一句,就是不语怪力乱神。
于是,在边上子瞻投来的“大话说过头了吧!”的冷笑眼光中,顾大虾无奈的点了点头。三个人稍事准备,就准备立刻出发了。
当然,还顺便带上了前去调查多起人口失踪案的某官。
当四人踏进湖区的时候,四周果然突然起了雾。雾以一种很愉快的姿势浓了起来,仿佛是歌声一般的具有韵律感。
歌?
对!不是雾的歌声,而是有人在唱歌。干净明媚的歌声,就像呼唤一样令人着迷。
歌声响起的那一霎那,韩大人好像突然在雾里看到了什么,开始情不自禁向哪个方向跑去,顾殛宇抓住了欲跑的子昂,却来不及抓住韩上明。等到一旁的子瞻接过子昂时,我们英俊的配角大人早已跑得没了影儿。
“喂喂,用得着么你!”等到三人离开了一段距离,顾殛宇才摇着仿佛大梦初醒的子昂大叫。
陈子昂依旧是一脸神往的样子。
“你不觉得她很漂亮歌声很好听么?”子昂怅然若失的问他。
顾殛宇顿时蔫了下去。
陆子瞻于是替他说道:“这家伙平时被动物追怕了,刚听到第一个调子就吓得以为是鬼夜哭地堵住了耳朵顺便箍住了你。”
子昂似是回过神来地点了点头,呆望了他一阵,突然笑道:“我看他是平时和你一起呆的太久了,有如此大美人在身边,哪还在乎什么别的烟尘女子!”
的确,陆子瞻根本不是用什么清秀可以修饰的人物,温润如玉的时候简直要化茧成蝶,顾殛宇可能早就忘了,自己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一整天惊得只会追着他到处走,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如果不是这家伙骨子里的确是个男的,再加上一定的暴力倾向,保不准就被三天两头入不敷出的顾某人打个包当作“陆大美人”送去青楼了。
顾大少爷一向都是个不注意细节的人,未留意到身边男生头上爆出的青筋,顾殛宇努力做出一副暧昧的姿势靠在子瞻身上:“人家也想啊,可惜小瞻瞻他不愿意嘛!”
“”
空气突然冷了那么一冷,子昂打了个喷嚏。
绛荏正坐在老远外的树上,抬着腿看自己白净的脚丫子,突然就听到一声石破天惊的惨叫,想来我们顾大少爷从此应该明白“杀”的真正含义了。
由于不忍心让我们英俊的配角大人在一千字内就这样龙套了,子昂决定再次以身犯险。(顾殛宇说:“得了吧你!谁不知道你回去干什么的!?还用得着弄这么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吗?”)接着顾某就由于第二次说错了话再次被迫进了雾里,子瞻翻着白眼瞪了他们几秒,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地跟了进去。
陆大美人最是刀子嘴豆腐心——这是顾殛宇的评语。
雾明显褪了些,估计是女孩子发现了他们的再次造访,薄雾的那边明显可以看到女生鲜艳的身影,没有唱歌,正支着手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
三个人于是就明白了,即使不用任何艳媚之术,这个女孩子本身就明艳美丽得如迷香一般。不昧不惑,只是一个斜扬的嘴角一抹狡黠的眼神就忽然的让人心底仿佛漏跳一拍。
当然,三个人此时都明白此刻身处的状况,这样贸然向她跑,是跑死了都到不了的,所以这次大家都没有动。
“女鬼还是妖精?”子昂轻轻地问。
“多半是湖妖!”顾殛宇马上回答,依然是那么不靠谱的声音。
“是花。”子瞻揍完顾殛宇,立马恢复了温润如玉的常态。
其实陆子瞻脾气不错,要把他弄得三天两头的暴走,估计也只有顾大少爷这种天才做的到。
顾殛宇还记恨着刚刚挨的拳头,阴阳怪气地回了一句:“呦,你又知道了?你改行做术士了么?”
“我是兽医,专门治你这种患有脑疾的猪头。”陆公子瞪了某白痴一眼,脸上挂的明显是 “你真的不怕死吗?”的微笑表情。
顾殛宇显然是被威胁得太多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东张西望了一阵,马上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叫唤了起来:“咦,这是什么小花,居然会开成一条直线?”
子瞻只有皱着眉头蹲□,看某白痴用手指着的地方,冷着声道:“一年生草本植物,叫白苏。”果然不愧为陆大夫。
“又叫‘荏’。”只有子昂仍旧没有挪开望着女生的视线,“这个湖上,由于温差的关系总弥漫着深深浅浅的雾,一到傍晚,就被落日照得绛红,美不胜收,加上遍地的荏不知为何常年开放,所以取名绛荏湖。”
“我突然觉得,那只花妖给来人指了路了,只是所有人都只望着她,并未看到脚下的引路花而已。”顾殛宇站起来盯着向远处延伸的“花线”,难得地说了一句让陆子瞻点头的话来。
远处,绛荏换了个姿势,站在树枝上拍了拍头顶的蜂巢,似乎是说了些什么,然后“呼”地一下跳下了树枝,惊起了一朵雾的浪花。
虽然第一个冲到树下的人是子昂,然而谁也没看清女孩是怎么跑来的,绛荏就已经跳到了第二个近来的顾大公子面前:“我喜欢你!我叫绛荏,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