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女子的脸，此时的连翘，也在看他，咧着嘴，眼泪一滴滴从眼角滑落，悄无声息。
她在哭。
可是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她为什么哭？
看着她哭得模样，苍琉苏的心里传来了钝钝的痛，一下又一下，越来越清晰！
他第一次慌了！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痛！！
这个他杀不了的女子，到底是什么人？！
第十一章 这不是失忆，这更不是忘记
“是曦真丸？”
“嗯。”
得到了这个答案，苍琉苏也还是不得不惊疑自己不管再怎么样，如何能和一个不相干的女子血脉相连？
可是因为曦真丸已经在体内完全解开了，他现在不管用什么办法，也无法
“那你呢，你怎么在之前就解开了。”
棕色的瞳仁冷冷的盯着连翘，好似这个女子是世界上最让他防备的人。
坐在地上的连翘低下了头，这个问题，她要怎么回答呢？
当初是肉肉说的，这是无法解开的。她当时很惊讶，可是肉肉却说，这样不是很好吗。
——这样真的很好吗？
连翘环抱住自己的身体，她闷声道：“别问我，我不知道。”
声音还带有浓浓的鼻音。
可是她已经不想哭了。
比起之前现在的她冷静了很多。
苍琉苏将剑缓缓地插入剑鞘中。
他收起了对这个搭着戏台的房子设下的结界。
既然无法这个女人，他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起步离开，经过她身旁的时候没有一丝的犹豫。他知道，他已经杀不了她了。呵讽刺么？磨难不仅仅让他得到了至高无上的地位，也给予了他原本所没有的——
弱点。
是的，他的弱点，比赋予本身的还要致命的弱点。
沐连翘。
这个女子，他竟然杀不得可他也不想再看到她。
永远都不想再看到她。
连翘抱着自己坐了好久，收拾戏台的几名小厮看到后，忍不住摇了摇她的肩膀。
她茫然的抬起头，一下子想不起来她为何在这里。
“姑娘，姑娘？”小厮把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坐在地上啊，这么凉。我们这戏已经完了，姑娘您可以回去了”
“回去”连翘双目无神，她缓缓地从地上站起，转身超外走去。
温暖的阳光迎接着她。
可是她整个人却像是丢了魂一般，什么也看不进眼里，什么也听不进耳里，就这样顺着长街慢慢走下去。
要去哪里？她不知道。
她什么也不知道，她想她只是想找个地方好好的睡一觉她觉得好累呀
连翘突然一头栽倒在地上。
街上的老百姓都被吓了一跳，围过来指着躺在地上的女子交头接耳，有一位穿着金色长袍的男子挤进人群，将地上的连翘抱了起来。
连翘虚弱的眨了眨眼睛，她看向男子的脸，双手无力垂了下去。
“小丫”
“”
“要坚强。”
“”
连翘的身上没有一丝伤，可是她面色却是惨白，这样的她，姜北臣只是看着都觉得心疼。
他抱着连翘朝客栈走去。
围观的人群也随着他们离开而散去。
长街又恢复了最初的繁华。
“他他要杀我”连翘的头靠着姜北臣的肩膀，似是在梦呓。
他？
姜北臣的步伐停顿了一下，但是他立即就想到了，连翘口中的他指的是谁。
“怎么会？”他不禁质疑道。
苍琉苏，他怎么可能会要杀连翘呢？话又说回来，这一次连翘被砍头，他都没有来奇怪，他们怎么了，难道吵架了么？可吵架也不会吵到这么严重的地步吧？
“他不记得我了”
“”姜北臣站在原地怔了五秒之久，低呼道：“他失忆了？！”
失忆？连翘也怔住。
*
“我，不会再记得这一年里发生的一切，以及在二十一世纪里所有的回忆。”
“你的意思是，你以后，会忘了么？”
“我不想忘记，可是，没有办法。”
“会想起来么？”
“不会。”
失忆这就是失忆么不！连翘突然摇头，她用手拽住姜北臣胸前的衣服，像是想要证明什么，“这不是失忆，这更不是忘记，因为”
“因为？”
因为
“连翘，你知道么，我本来想带你回夜族，启动夜族最古老的法术，强行把你留在我的记忆里——这样，我即使是从‘盾’的状态中出来，我也不会忘记你。”
少年是那么认真，又那么苦涩的说道。
本来是可以有办法，记得这一切的。却因为
连翘知道，因为她身中剧毒，因为他所有的信念都被比自己强的人踩碎，因为茶兮的误导让他不肯从梦中出来，也让她毁灭了夜族
那天，他抱着她的手那么紧，紧得似乎是让她留在他体内，留在他的记忆里。
连翘拼命的摇头。
姜北臣看着她，面色怔忡。
“他真的很努力的”
为了回到夜族。
为了带着她回夜族。
“很努力的想要把我留在他的记忆里”
姜北臣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微微笑道：“这样已经足够了啊。”
“哎？”
“在得知自己即将忘记你，最难受的人，我想是他吧。”
“”
“就像你说的，他是那么努力的想要记得你。”
“”
“所以，现在的他不管做了什么，你都不要往心里去。你要知道，这不是他本身的想法你刚才说，他要杀你？小丫啊，如果他真的杀了你，他会恨死自己——苍琉苏，不，或者说是沐升，他对你的感情，你还不明白么？”
不知道是不是姜北臣说得够直白，连翘突然顿悟了！她用力的拍了一下姜北臣的肩膀，失忆他放自己下来——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所有的力气好像一瞬间都回到了体内，连翘兴奋的看着天边的太阳，毫无形象的大声嚷道：“我知道啦！！！！————”
看着笑容重新回到她的脸上，姜北臣明白，她心里的创伤已经开始缓缓愈合。
连翘略显激动的拽住他的胳膊，道：“你说的是对的！沐升他是不会想要杀我的！——我相信他，我相信他！！”
他现在只是，被迫着，忘了她而已
是被迫的，那不是他愿意的，连翘绝对相信，他们之间的回忆对于他来说真的很重要，如果可以他愿意拿一切来换。
忘了她，最痛苦的人，是肉肉啊。
“连翘，你会丢下我么？”少年的声音里带着极少出现的害怕，他将脸埋在女孩的发间，迫不及待的想要得到她的承诺，“连翘会不要我么？因为我忘了关于我们的事情连翘会不理我么？”
连翘用手背用力的擦去脸上的泪痕，对着高高的天空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
——她不会因此而放弃肉肉，绝对不会！！
不就是不记得了么，她说过的，她要找到肉肉，把他们之间的事情完完全全的告诉他，每个细节都会说到！她相信，他们一定会在一起，就算是苍无大陆被毁灭，他们也一定是站在一起！
*
如果，让我们把时间向前拉，回到最后的那一刻，肉肉的梦境里
漆黑一片的梦里。
只有一处是被灯光所照耀。
一个少年蜷缩着身体，沉沉入睡。
他已经没有了任何知觉。
可是他的手上，紧紧攥着一个香囊。那是连翘曾经带在身上的东西。
好黑好黑的地方。
就他一个人，只有他一个人。
可是他的身体慢慢发生了变化
有很多东西，被迫着离开了他的体内是她的声音，是她的容貌，是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他抗拒，可是于事无补。
他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大脑越来越空白，最终什么都没有。
渐渐地，一些画面飞了进来。
夜族。
苍无。
乱世纷争。
那些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东西，却缓缓地进入了他的脑子里，最终与他融为一体。
而他原本最珍惜那抹身影，却已经是一片漆黑，连轮廓都看不到。
他拼命的想啊，想啊，他拼命的想
就想起了他自己的话
他说
“连翘，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临，如果变成夜神的我真的忘了你，请你一定一定要告诉我，我爱连翘，我爱她。”
请你一定一定要找到我。
请你一定一定要告诉我。
我爱连翘，我爱她。
如果，你说了这些话，也无济于事如果，我把你的这些话，都当成耳旁风那么，连翘，连翘啊，请你不要难过，请你包容我一次，请你留在我身边请你让我，再一次的，爱上你。
不过就是，再一次，爱上你。
“连翘，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临，如果变成夜神的我真的忘了你，请你一定一定要告诉我，我爱连翘，我爱她。”
“连翘，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临，如果变成夜神的我真的忘了你，请你一定一定要告诉我”
呃，告诉他什么？
“连翘，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临，如果变成夜神的我真的忘了你”
然后呢？后面后面是什么？
“连翘，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临，如果”
如果？
“连翘，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临”
等等，连翘是谁？
“”
呃？他刚才在想什么？想什么不对啊，他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没可是，他就是觉得自己念一个名字，名字名字？谁的名字？不知道，不知道，他不知道手上拿得什么？香囊？谁的香囊，为何会在他手上？这里这里是梦境，梦境？他沉睡了多久，在梦境？他醒了么？为何睁不开眼？
从刚才就一直进行的战斗声不断传来，苍琉苏坐在梦境里，他不知道现在自己的身体在什么地方，为何会外面会这么吵。
有人在跟他说话。
“快啊！快啊！！——快醒来啊！！——”
是谁？
他疑惑，可是自己的身体似乎也慢慢地发生了变化——难道？！他要从“盾”的状态中出来了？！
“永别了”
充满悲伤的声音，直接传入了他耳中。
他的心咯噔了一下，就这么一下，躺在床上的他蓦地睁开眼。
他醒了。
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夜郎君，而是夜神。
夜神苍琉苏。
第十二章 她是谁
“师父你说的都是真的？可如果这样的话，那为什么苍琉苏刚刚出来的时候，身上并无伤痕呢？”岚溟还记得，那天从土楼里走出来的苍琉苏，很正常啊。连翘明明奄奄一息，他却为何
“那是因为‘盾’的状态刚刚破除，凡事都需要一个过渡。他现在应该回到之前了我想他肯定很苦恼罢。”
“那我们要怎么做？我们要不要，杀了”岚溟没有说出那个名字。
“不用。暂时不要动她。”付自闭摇了摇头，“她已经说了，会帮我们说服苍琉苏，如果苍琉苏真的被她说服，那我们就多了一份强大的力量，何乐而不为呢？而如果，她没有做到，如果苍琉苏跟魔族到那个时候，我们再对付她也不迟。”
“我明白了。”岚溟颔首。
“沐家的几个人都已经送到空山来了，岚儿你若有空，就去看看他们吧。”
“是，我会去的。”
*
某个破旧的胡同里。
一名穿着月牙色衣衫的女子正在用石头在墙壁上画着什么。
她的脚边横放着一把银色的细剑。
胡同的外面是一条古老的长街，一些孩子玩闹的声音由远至近，又由近至远。女子不动声色的继续描绘，她仔仔细细的将笔画一笔一笔的刻上去，暖橘色的夕阳余光洒来，让天地都多了几分怀旧的味道。
嗯
她望着墙壁上的字体进入了沉思。
三年了。
她几乎把整个苍无都走了个遍，却还是没有找到苍琉苏。
筱旋轻轻地叹了一声。
她把剑拿了过来，整个人也从地上站起。
微风撩拨她的衣发，轻轻柔柔，犹如情人的呢喃。几个玩耍小孩子又折了回来，嘻嘻哈哈的从胡同口跑过，筱旋看着他们一晃而过的身影，眼里也多了几分温柔。
真好呢无忧无虑
“无忧无虑”她忍不住轻念。
眼角蓦地湿润了。
她以前，也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如果那一天没有亲眼目睹，师父死在那个人的手上的话她是为了报仇，才去接近他她真傻，那个人是师父都打不过的，她又如何能报得了仇呢？然而，是他的生活太无趣了么，还是他有别的她不知道原因，他竟然会把她带在了身边，亲自教她武功。
“等你有实力了，就杀我试试看吧。”
——他是这么说的。
一晃就是五年。
五年。
她跟着他去了很多地方，学了很多东西，可是相处的越久，她越知道这个男人是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杀掉的那，那报仇怎么办呢？
她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可是有一天，她才惊觉了真相，原来，杀死师父的人并不是他！她一直误会着他，一直在找机会杀他，他却不做任何解释，只说了句“等你有实力了，就杀我试试看吧”。
真相来得太突然。
窗外雨滴淅沥，她问：“我能喊你一声师父么。”
软榻上的人轻轻地翻过过一页书，淡声道：“随你。”
她跪下身，对着他磕了三个重重的响头，“师父，我去报仇。”
苍琉苏端过茶杯，小抿一口，点头道：“别丢了我的脸。”
筱旋惊讶的看着他。
烛光摇曳，映照着男子如玉的脸庞。
“嗯！”筱旋低头起身，脸上多了两抹红晕。
他——他承认了！他承认自己是她的师父了！！她又想起这五年来，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师父你可还记得初次见我的情景？”筱旋忍不住问出口。
“记得。一个张牙舞爪的小丫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烛光，筱旋觉得苍琉苏的侧面极其柔和。她偷偷笑了一下，张牙舞爪，这个词用的真好。
五年前她十五岁，的确是个发育不良的小丫头呀。
“我也记得师父！”筱旋蓦地说道，继而转身跑开。
嗯，她记得初次见苍琉苏的时候，他的模样。
并且，她会永远记得。永远永远。
师父师父！等我报了仇，我会回来找你，我有话要告诉你，我要对你说，我要说
窗外的雨滴淅淅沥沥。
筱旋日夜兼程回到了他们的住处。
可是
苍琉苏的房间空无一人。
软榻上放着一本书，纸张因窗外的风而一直在翻页。翻过去，又复过来。筱旋走进，手指划了一下桌面，有着薄薄一层灰尘。看样子，已经好多天没人在了。
师父师父去哪了呢？
筱旋在他们的住处等了半个月，却没有到苍琉苏。
她的心不安极了，便决定，出去找一找。在她极其疲惫的时候，遇到了空山的散游仙老前辈，并且从他那里得知了苍无如今的局面。那个时候她的心里已经在怀疑，是不是师父也进入了“盾”的状态中呢？这个传说中的夜神修炼之道，她也无法肯定，世人也无法肯定，可是师父没有跟她打一声招呼，就自己离开了如果不是因为“盾”而情况突然，她想不通还有什么别的事情让师父连跟她说一声的时间都没有。
可是不管怎样，她还是要继续寻找下去。
这一找就是三年。
走在巷子里的筱旋忍不住踢了一下旁边的石子，有些懊恼。
可是更多的，更多更多的，是想念。
真的，好想他。
她记得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