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院前一天,桑瑜如常去上白班,蓝钦趁她不在家时,带上正式完稿的全系列设计图,登了宋芷玉的门。
临近新年,天气越来越冷,蓝家老宅也处处积雪,灰暗萧瑟。
宋芷玉在客厅里候着他,先仔细打量他的气色,没有可指摘的,继而接过手绘图纸和U盘,她展开依次看过,疲累眉目里不可自抑地透了光。
“不错,”她连续说了好几次,难得露了笑脸,“等你能下床,立刻动工出样品,你凭着这些,绝对能在珠宝展为蓝家争口气。”
蓝钦静静看她。
宋芷玉被盯得不自在,笑容缓缓转冷,“三个月了,我好话坏话说过那么多,你就完全没有动摇?”
蓝钦打开语音软件,“奶奶,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已经做完了。”
是为她,不是为蓝家。
他手指轻按,声音持续传出,“我不会再跟蓝家扯上任何关系,奶奶,你也该为自己身体考虑。”
宋芷玉想要打断。
蓝钦直接用三个字阻止——
“不值得。”
无论对于他还是宋芷玉,这个冰冷空寂的家族,都不值得。
蓝钦交代完,起身打算离开,宋芷玉终于意识到,她的各种威逼利诱,软语强迫,于蓝钦而言都是百分百的无用功,他不可能按照她的理想,去为蓝家做任何事。
他要划清界限了。
宋芷玉头又开始疼,急急按着扶手站起,眼看蓝钦真要毫无余地的走远,她走投无路地冷声说:“蓝钦,你还有件事是受制于我的,不记得了么!”
蓝钦停在客厅中央,肩背笔挺。
宋芷玉眼角隐约充了血,挣扎地攥住手,咬牙威胁,“……桑连成跟你的关系,你被烧伤的前因后果,桑瑜不知情吧?”
“其他人影响不到你,你不在乎,那桑瑜呢!”
宋芷玉狠戳着良心,艰难地往外挤,期望他能有所动摇。
只要蓝钦愿意考虑,她一定把这些最为伤人的话全咽回去,给他道歉。
“你几次三番强调我不要让蓝家人透露,不是一直唯恐桑瑜知道?”
“你不就是担心,她对你的爱会变了质?甚至怕她想不通,反过来怨恨上你,觉得他爸爸是死于无辜?”
“除了这件事,没什么能刺激到你了,”她干涩苦笑,“钦钦,奶奶真的没办法,蓝家这一代太糟了,你大哥,你弟弟,我不可能让他们继承。”
蓝钦狠狠捏紧的拳头上绷起青筋。
“看到了吧,奶奶就是这么坏,所以你手术必须要成功,才能亲手保护桑瑜,”她嗓音沙哑得变了声调,“我说的事,你也不用马上回答,一切都等你好起来。”
“等你好起来……”
宋芷玉浑浊的眼里噙了泪,所有精力全放在蓝钦的反应上。
半点没有注意到,她身旁,茶几的下面,贴着一块黑色的小小圆形,在暗处里微弱地闪着光。
第二天下午,蓝钦正式入院。
桑瑜大包小包装了满满一后备箱,简直像要搬家。
陈叔哭笑不得,宽慰她,“别怕,别担心,咱家先生绝对没事,过几天就能出院了,用不上太多东西。”
桑瑜如临大敌,“有备无患。”
她不止用品准备得多。
等待实施的安慰方式……更多!
蓝钦接送桑瑜来过康复中心无数次,可走进病房,于他而言是不小的挑战。
消毒水气味弥漫的房间,雪白床单,床头冰冷的输液架,各种滴滴作响的仪器,随时会被推走去抽血检查,数不清的器械管子伸进剧痛的喉咙里。
永无尽头的折磨和绝望。
蓝钦走出电梯时,整层特护病房区走廊空荡。
他额上有些湿冷,低头深深呼吸,刚觉得煎熬时,就有一只温软的手伸高,覆在他额头上蹭蹭,继而抱住他的手臂,“不是以前了。”
桑瑜认真说:“钦钦,你不是孤单一个人,你有我。”
蓝钦背上无形压下的巨石轰隆炸出裂纹,他发僵的手动了动,跟她十指紧扣。
桑瑜牵着他去全部准备妥当的病房,当着他的面推开门。
蓝钦反射性闭眼,直到听见她甜软的笑声,才试探睁开。
病房里有干净的淡香,床单是跟家里一样的蓝灰格纹,没有仪器和输液瓶,取而代之的是错落摆好的新鲜花束,和康复中心的一大标志,满满一筐——桑小鱼特制的小零食。
桑瑜推他进去,擦掉他的汗,“桑小鱼绝对不会骗你。”
“有我以后,所有的都不一样了,”她眸光如星,剔透凝视他,“蓝小钦的身体会好,心情会好,一定平平安安出院,跟我回家。”
蓝钦胸口灼痛,又被糖包裹,俯身抱紧她。
谁也不能……
让小鱼离开他身边。
傍晚时,桑瑜全程陪同,带蓝钦做完几项既定检查,不等他有不适反应,先拿美食诱哄,勾着他想不起别的。
蓝钦的眼睛定在她身上,寸步不离盯着,抓着她的手才能安稳。
结果入了夜,最需要陪伴的时候,桑小鱼居然失踪了。
说是临时给孟西西帮个小忙,十分钟就回来,结果呢!
十一分钟了!
蓝钦在病房里坐立难安,但答应好等她回来,他又不能乱跑,发信息不回,打电话不接,整条走廊里一点声音也没有。
他皱着眉,艰难熬到第十二分钟。
桑瑜还是没影子。
蓝钦再也忍不下去了,准备出去找她,然而在拉开门的一刻,一道裹着甜香的纤瘦身影正好撞了进来。
桑瑜微喘着扒住他的衣襟,唇瓣轻启,“病人蓝小钦,你要去哪?”
蓝钦拥着她,看呆。
桑瑜后背一靠,顶在门上,纤细手指灵活地摸到门锁,啪嗒拧紧。
窗帘拉严,房门上锁。
安静病房里,再没了其他打扰。
蓝钦目不转睛,呼吸渐重。
桑瑜掖了掖鬓边碎发,脸颊发烫地抬起头,眸中溢满缠绵的柔光。
康复中心里温度适宜,她刚才去楼下护士站的休息室里……
特意换上了夏天的蓝白色护士裙,而且……小一号。
她盘起了长发,卡着标致的护士帽,衣裙略紧地包裹身体,勾勒出饱满胸口和细窄腰线,专门拉高的裙子下,是白腻细长的双腿,雪色脚腕上,挂着蓝钦亲手做的翡翠小鱼。
“我记得第一次带你来值夜班,”桑瑜微扬着下巴,嘴唇湿红,吐息扑洒到他的喉结,“你说我穿护士服很美——”
蓝钦掐住她的腰,一把将人带到怀里,胸口剧烈起伏。
桑瑜顺势勾住他的肩,抵着他一步步往床边倒退。
她声音娇柔,致命地诱惑着他,“病房隔音很好的,特别安全。”
蓝钦克制不住,热烫手掌托着她抬高,仰头咬住她的唇。
她失声轻呼,牵起他的手放到自己头上,把护士帽摘掉,黑润长发随之散落,揉着馨香滑过他的脸。
护士裙跟着纠缠的动作向上,卷到女孩白皙纤柔的腿|根。
“病人蓝小钦,”她吮着他的舌尖,在被他压进病床时,颤栗着轻声问,“需要我……为你治疗吗?”
第75章 神仙·75
桑瑜身上的护士服被脱得零零落落。
裙子扯下叠到了床沿; 上衣太紧; 扣子连续崩开; 衣摆撩高,推到饱胀绵润的胸口; 袒露出成片的奶油白。
主动权早在躺倒的一刻起就易了主。
她汗湿的手抓住蓝钦肌理紧实的后背; 身体随着他剧烈起伏,任他索求开拓。
等病房静下来; 桑瑜醉红着脸伏在他肩上气若游丝时; 不禁冒出一点小担心。
这么少儿|不宜的病人护士……
会不会给十八|禁画手蓝小钦提供了邪恶灵感!
桑瑜当晚做了成宿的梦,没别的,从头到尾的连续剧,尽是深海跟小美人鱼各种情景的火热床|戏现场; 无|码的。
凌晨一睁眼; 她摸了摸热乎乎的鼻子。
居然流血了……
丢人丢到病床上的桑小鱼挠着枕头,愤然挤出蓝钦紧拥的怀抱; 冲进卫生间用冷水洗了脸,头脑不得不恢复清醒。
早上还有一连串需要空腹做的检查在等着蓝钦呢。
手术前,最后两天了。
到中午时; 入院以来的各项结果都到了宋芷玉手里; 指标一水儿的正常,有些甚至高于健康成年人的平均水平。
蓝钦再无病弱; 完全恢复成了一个普通人。
他一直以来可望不可即的……普通人。
“超健康的蓝小钦过来吃午饭——”桑瑜把保温桶里的饭菜一一摆出; 脸上笑得甜; 心里却在惴惴; 明早开始,他就要彻底断食,清胃二十四小时。
手术结束以后,最快也得一两天才能正常进食。
加在一起三天时间,要跨到新年了。
桑瑜往蓝钦碗里不停添菜,喋喋念叨着要他多吃时,虚掩的病房门被礼貌敲响三声,男人低磁的声音传来,“钦钦在吗?”
蓝钦目光一凉,跟桑瑜对视。
是蓝景程。
桑瑜放下碗筷,短促回应,从病房外鱼贯而入的可不止蓝景程一个,全蓝家的人几乎齐齐到场,走马灯似的个个衣冠楚楚,神情悲悯,嘴里说出的关怀都不带重样儿的,要让别人看,那绝对的和睦家庭。
也许这些人是真的心怀有愧。
但对桑瑜来说,全是长期伤害过钦钦的妖魔厉鬼。
桑瑜尽量藏着厌烦,把排骨冬瓜汤递给蓝钦,“钦钦,先喝,再等要凉了。”
蓝钦当着一众蓝家人的面,扬着唇角抬头,眼巴巴望了望桑瑜,再用鼻尖点点勺子。
求——喂!
桑瑜沉郁的心情神奇变好,揉了把蓝钦的脸,搅着汤一勺勺喂到他嘴边。
蓝家人自知不受待见,没留多久就纷纷找理由告辞,最后唯有蓝景程坐在床尾没走,微眯起眼看着两人的亲密无间。
“钦钦,怪我们来得不是时候,但家里人也都是关心你,”蓝景程双手按在膝上,求情说,“你别总这么冷淡。”
蓝钦喝完了汤,眼尾微垂,写字给他,“大哥,你也走吧。”
蓝景程手指收紧。
“好意我心领,”蓝钦笔画纷扬,“不过那是你的家人里,不是我的,以后能不见就别见了。”
蓝景程的神色一如往常,叹着气轻言软语,保证手术当天他一定全程在场,有任何需要随时待命,才一脸放心不下地离开。
走出病房门,他漆黑的眼睛迅速结冰,握住拳,大步迈进电梯,一路下楼,绕到后院上了一辆车。
车里坐的是曾经上门找过蓝钦麻烦的老股东。
“知道宋芷玉为什么放弃你么?”他冷笑,“优柔寡断,成不了大事。”
蓝景程靠着椅背闭眼,“……蓝家确实对他有愧。”
“愧了多少年?没完没了?天天做小伏低,他正眼看过你们?真拿你当过大哥?要是被他接了家业,你们全家谁也别想好活!”
蓝景程被戳中心事,额角直跳。
“景程,窃听器是你以送海鲜之名偷放的,现在又装什么慈悲?”
“宋芷玉说的话你可亲耳听见了,她病得失智,宁可选个哑巴病秧子也不选你,你再不争取,蓝家哪还有你的位置。”
“让你制造意外你不敢,让你在手术里动手脚你不敢,现在听到了关键,说几句实话就能兵不血刃,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要是继续犹豫,我马上另推别的人选,你就等着沦为丧家犬吧!”
这些话锥心刺耳,蓝景程盯着康复中心大楼的方向,攥住蓝钦在病房里写给他的那些字,团在掌心里,一点点揉烂。
手术前一天,蓝钦正式断食,等胃里的食物消化大半,下午做了最后一次喉镜,确认术前体况。
久违到陌生的恶心感在这两天里三番五次找上来,蓝钦从开始的干呕,到现在已经能够自己控制,忍着不做反应。
他下了检查床,被桑瑜揽着坐到旁边的长椅上,他倾身靠上去,环住她的腰紧密相贴,胃里翻腾的呕吐欲望在她的体温里逐渐回稳。
回到病房,窗外天色转暗。
明天这个时候,他可能正在麻醉作用里昏睡,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
蓝钦以为桑瑜会愁眉苦脸,正琢磨着要怎么哄慰,就见她拉开行李箱,翻找出一个大盒子,掀开一看,里面全套的剪发工具应有尽有。
“你头发有点挡眼睛啦,”桑瑜把盒子晃得哗啦响,笑眯眯说,“住院前没来得及剪,所以我特意做了准备!”
蓝钦意外地扯了扯发梢,想起从前自己搞出的无数次参差不齐,心口炙烫地漫过岩浆。
卫生间的镜面是活动的,搬出来放到床头柜上。
椅子摆在镜前。
桑瑜按着蓝钦坐下,俯身从镜子里欣赏,轻笑着在他耳边赞叹:“神仙大美人呐,有了未婚妻以后果然更好看了。”
蓝钦弯着眼,包住她的手细细摩挲。
他哪能想到,有朝一日他的头发能有这样天大的运气,被她亲手修剪。
桑瑜用手指按摩他的头顶,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梳理柔软的黑发。
都说头发软的人,心肠也软。
钦钦这么好,一定能平平安安。
“你别担心我的技术啊,”桑瑜灵巧摆弄着小剪刀,一边咔嚓咔嚓,一边柔柔地讲,“以前我妈生病的时候,在床上行动不方便,她的头发都是我来负责打理的,保证效果绝对好。”
她指尖有意无意地磨蹭他,勾得他发痒,“这次我家先生要是满意,记得给五星好评哦。”
蓝钦不能随便乱动,透过镜子痴痴看她。
她弯下腰,认真整理他的发尾,很顺便地在他颈间亲亲,拖长了音,“五星好评以后,还要麻烦先生,跟我预定往后一辈子的终身服务。”
蓝钦把她拉到腿上。
他实在太贪心了。
一辈子也觉得不够,连她的下辈子,都想一并据为己有。
“好啦,短毛蓝小钦,”桑瑜趴在他胸前,伸手呼噜着他清爽的头发,“今晚早睡,明晚咱们再熬夜。”
为了让蓝钦尽快入眠,桑瑜特别辛苦地表演装睡。
四下漆黑,她呼吸放得清浅绵长,心里却沸腾着小锅炉,祈祷着钦钦快快睡着,她好放纵地失个眠。
可蓝钦拒不配合,拥着她轻轻地拍,哄小孩儿一样无比耐心,再加上隔几秒就落下的吻,更是催得人昏昏沉沉。
不超过十分钟,桑瑜就超没定力地先一步睡了过去。
蓝钦等她睡熟,打开一盏光线最弱的灯,盯着她的侧脸直到深夜,他撑起身,在抽屉里拿出早预备好的信封和白纸,垫在床上工整地写字画图。
他把纸小心叠好,塞进信封,对折成方块,轻手蹑脚下床,放入了桑瑜护士服的口袋里。
深冬天亮得晚,起床做准备工作时,天色还是暗的。
病房门大开,开始有陌生的医护进进出出,大口罩蒙在脸上,俱是神色肃穆。
桑瑜不参与忙碌,专心陪在蓝钦身边。
手术时间定在上午十点,预计三个半小时,等完全恢复意识,大概要接近傍晚了。
九点半,换上病号服的蓝钦在病床上平躺,宋芷玉过来瞧瞧,“不错,没慌,”接着她手一挥,“走吧,进手术室。”
四个轮子碾过地砖,发出格拉格拉的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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