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恩表情有一瞬间崩裂,似乎很受不了她。还是指着那个方向回道:“那边的花,以前种的不是那一种。”
君横忽然想起来:“等等。”
她拉着凯恩,转向朝后殿赶去。两人一前一后地小跑,到了通往后殿的大路。
果然,原本已经被铲掉的苗圃,此刻已经重新种上了花卉。
这边的花是白色的。明明没有夜风,却在整整齐齐地前后摆动,自己摇曳。
君横抱着自己的手臂道:“如果是白天,我一定夸它是个很棒的玩具。”
凯恩上前一步,惊诧不解道:“这究竟是什么魔法?”
君横:“显然这花不是魔法,我们在的这个地方,倒有可能是。”
凯恩严肃道:“我们明明在王宫里。没有人可以秘密在王宫中设下魔法阵。”
君横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向他。
凯恩恼怒道:“你又想要怀疑我吗?”
君横摇了摇头:“为什么这个虚幻的世界里,只有花是特别清晰的?其他的景色,就像是被糊了一道。”
凯恩紧张道:“你想说什么?”
“不管是什么迷阵,或是术法,都会有一线生机。我手上没有罗盘,推不出它的生门阵眼。但是只要从异样去找,总能看出些线索。”君横说,“这里明显有两处异样。一就是那幅画,二就是这些花。”
两人醉心思考,全然没有关注自己脚下。
终于君横感觉有一股小小的力道在拉扯自己的裤腿,低头看去,就见许多细细的叶茎正缠绕着她的小腿向上生长。
她怔在当场,眨了眨眼。那些还在摇曳的白色花朵上,隐隐现出了一张女人的脸。
君横毛发皆竖,大叫一声朝后跳去,结果因为脚踝被缚,身形不稳,反而向后栽倒。站在她旁边的凯恩未能幸免,本来伸手想扶,不幸跟着摔了下去。
须臾,密密麻麻的根须从地上钻出来,环胸而过,紧紧勒住两人。
二人一时呼吸困难,因为恐惧和震惊和使不出力气。窒息的感觉更是让他们眼前发黑,仿佛五脏六腑都要被那根须给勒碎了。正觉得要失去神智的时候,禁锢骤然消失。
他们手脚发软,却并不觉得疼痛,只是一时无法从刚才的情境里脱离,陷入失神之中。
两个人再次睁开眼。
还是原来的宴会大厅,还是挂着那幅画的墙面。
左右都没看见火盆,更没看见亚哈。
凯恩跟君横检查自己四肢,身上没有任何受到伤害的痕迹,不由松了口气。
“我们出来了吗?”凯恩问,说完又自己否决,那股异样感依旧存在:“我们怎么又回来了?”
君横抬头看着墙上的画,总觉得上面有什么在吸引着自己,问道:“能把它拿下来吗?我想仔细看看它。”
凯恩喉结一动,恍惚道:“我总觉得好像来过这里。”
君横:“……朋友,你别吓我。这不就是你最爱的宴会大厅吗?!”
凯恩摇了摇头。
他正准备上前,将那幅画拆下来,就听外间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
叫声凄厉,响了一下后戛然而止。
两人毛骨悚然,顿在原地。
有人?不是吧?
他们侧耳倾听,万籁俱寂中,惨叫声又响了一次。让君横连个装聋的机会都没有。
她脸上露出一个苦笑,没有办法,还是跟着凯恩,轻手轻脚地走下楼梯,往大门过去。
凯恩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或许是门身太厚,或许是本身有鬼,什么动静都没听见。他跟君横使了个眼色,拉开那扇厚重的大门。在刚刚打开一条缝的时候,一人冲了出来,伸出手掐住凯恩的脖子。
凯恩连关门的机会都没有,被她推得退了两步,按倒在地上。脑海中重复地回想着那女鬼血红的眼睛和尖细的指甲。
君横大步绕到女鬼身后,一掌劈在她的后颈上,女鬼又是嚎叫一声,消散不见。
两人用力呼吸,眨眼之间,发现再一次站在画像的前面。
凯恩心有余悸,抬手摸着自己的脖子,脱力地靠到墙上。
好几次生死边缘徘徊,任谁都会有点受不了。
这算什么?
这都算是什么!
君横叹道:“咱们还是别动了,就呆在这画旁边。一发挥主观能动性就死,简直有毒。”
凯恩保持沉默,表示同意。
然而没等他们休息多久,又一次出现变故。
这次直接出现了一个人到他们的面前。他左手手臂上挂着纯白的毛巾,右手举着一盏油灯。穿着黑色的制服,缓步从侧门走来。最后停在阶梯的前面。
他弯着腰问:“陛下,您需要休息了吗?”
两人都是没出息地一抖,扶着墙面站起来,互相朝对方靠近,确认革命情谊。
君横小声问:“他是谁?”
凯恩脸色发白说:“他是一直服侍我的宫廷管事。”
“那有什么可怕的吗?你这是什么表情?”君横抱着他的胳膊道,“别怕,用你的帝王之气震他!一般皇帝都有星位庇佑,妖邪不侵。”
凯恩说:“他应该已经……有五十多岁了。”
君横仔细看那人的脸。他一半照在如豆的烛火下,肤色有些异常,五官跟外面的花一样,虽然隔得远,却清晰可见。
但怎么看,都只有三十多岁的模样。
见人没有回答,管事抬起头,扯开嘴角笑着喊道:“陛下?”
不管有没有滤镜加成,这种微笑都很骇人。
凯恩倒抽一气,踮脚贴向君横。两个怂货相携瑟瑟发抖,凯恩却还要为了自己的形象保持五官端正,一脸严肃。
君横抬手抹了把脸:“开始你不是很大胆的吗?你的胆子到哪里去了陛下!”
凯恩:“我的好朋友君横阁下,你不是还会魔法吗?”
那管事端着烛火再次靠近。
君横脱下皮靴,想也不想朝他砸去,喝道:“滚!”
管事歪着头,咬牙发出一阵桀桀的笑声,就那么看着他们。
君横伸出手面向他,大喊道:“大金光神咒——!啊!怎么背来着?师——兄——!”
此时师兄跟兰斯顿,正提着灯守在宴会大厅。身后围了一群魔法师,欧文会长跟几位相约前来议政的大臣也在。
他们火速让人封锁了大厅,不许外人靠近,也不许仆人向外传递风声。而君横跟凯恩倒在地上,昏迷不醒,时不时四肢抽搐两下,五官紧皱,流露出恐惧的神情。一看就知道现在过得不好。
众魔法师束手无策,只能齐齐盯着师兄,等待他出手相助。
师兄正在观察墙上的画。
后面小鸡嘶声大喊:“她又抽了抽了!”
师兄收回视线,蹲下身握住君横的手,用朱砂在上面画了一个符字。从她怀里掏出符箓的纸包,拍在上面。
随机符箓烧了起来,并快速化为灰烬。
兰斯看着就顿觉得自己快晕了。
那边君横正要吓尿,忽然手心发烫,就见熟悉的金光照了出来,射向对面的管事。
她跟凯恩简直要喜极而泣。
61、歌谣
那道金光初初刺眼; 环抱二人后; 又慢慢减弱,逐渐收回掌心。
接着余光,他们发现那管事没有消失,只是躺倒在了地上似乎无法动弹。
凯恩国王:“你……你……”
君横说:“我很棒!”
凯恩努力让自己头脑冷静下来,姑且点了下头。
二人劫后余生; 又分开一点站位,保持距离。
君横看着自己的手心,发现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字符。看字迹应该是师兄画的。她顺着轮廓描述了一遍; 抽抽鼻子感动非常:“还是我师兄好!”
“师兄?”凯恩不管许多,只说:“你再发一次光; 这里太黑了!”
君横:“你当这是灯泡吗?不是我想就能啊!”
凯恩说:“像你刚才做的一样做; 为什么不能?”
君横也狐疑道:“为什么会忽然有用?师兄能在我的手心画符?”
凯恩紧紧盯着她手心几乎要湮灭的金光,听身边人的呼吸声; 都觉得有半分诡异,小声问道:“你师兄是活人吗?”
“他是,但或许我们不是。”君横说,“我们现在这是灵魂出窍啊。”
凯恩单手撑着墙面; 背对着她说:“你究竟在说些什么?这种时候就说清楚一点吧; 我实在没有心情去猜你话里的意思!”
君横:“就是说; 你我现在都不是活人。”
凯恩大惊失色; 转过脸道:“我已经死了?”
“我们的灵魂已经离开了我们的肉体,但还不至于死。只要及时回去,应该能活着。现在我师兄已经发现我们了; 看我们有没有能力离开这里。”君横仰头看着墙上的画道,“我觉得端倪还是这幅画,这画真的太奇怪了。我们总是出现在这里,肯定有什么原因吧。”
随着她说话,手上的光终于彻底消散了。那股轻飘飘的语调,和一个拖长了的“吧”字的音,尤在耳边。
眼睛适应了光亮后,重新陷入黑暗的宴会大厅变得更模糊了。
这黑黑得很透彻。凯恩呼吸渐沉,他想到远处还躺在地上的管事,就觉得恐惧。
君横也是差不多,她推着身边人说:“你过去看看他。”
凯恩立即拔高音量:“为什么我要做这样的事情?我是国王,而你是我的臣民!”
君横:“我尊敬的凯恩陛下!”
凯恩拍开她的手:“我的好朋友君横阁下!”
君横:“之前都是我丢的鞋!”
凯恩作势也要去脱鞋。
“我对你太失望了!”君横说,“不到一个晚上你就让人看清了你的真面目!”
凯恩不悦道:“行了我去。你先放开我!”
君横嗤笑道:“呵呵呵呵!瞧瞧你说的话,我可没拉着你!演技真好,要我推你一把吗?”
凯恩沉默了。
他沉默之后整个气氛变得相当诡异。
君横紧跟着也沉默了。因为她看见前头人影一晃,竟然有两个脑袋。
两人同时听见对方吞口水的声音。
凯恩声音沙哑问:“……是谁在拉着我?”
君横安抚道:“别害怕,闭上眼睛,什么都没发生。”
凯恩:“然后呢?”
君横朝后退了一步:“刚刚是我的错,我决定还是我去。”
凯恩大叫一声,反手去抓她。
君横揪着衣角喊道:“我尊敬的凯恩陛下!什么都没发生!你先放开我我们好好说!”
凯恩一只手被不明生物抓着,那股力道紧紧勒进他的皮肉里,可是紧张让他忘记了疼痛。另外一只手则死死抓着君横:“我的好朋友君横阁下,别忘了向我亲爱的弟弟兰斯顿先生交代!”
君横:“谢谢我会的!”
凯恩吓得声音都变了:“师兄!”
“你有什么师兄!我才有!”君横说,“你放开我的手啊朋友我不能动了!我怎么帮你?!”
凯恩感觉有人凑在自己的脖子上,一股冰凉的气来回吹拂。刺骨的目光在暗处紧紧盯着他,冷汗顺着滑进了嘴里。他闭上眼睛,惨淡地说了一句:“再见。”
君横被他这声再见说得浑身发虚,忙喊:“别别别!我刚是跟你开玩笑的,你坚持住!”
“大金光神咒!小金光神咒!金光神咒!金光咒!金光!”君横连喊几遍都没有反应,最后还是喊那句最有用的话:“师兄!给我符!师兄!!”
然而师兄这次没有显灵。
下一秒,凯恩的脖子像被野兽咬住,那来自黑暗的威胁,让他失去了求生的信念。
可是他不想死。
他真的不想死……
耳边是君横不停的呼喊,仿佛身体在逐渐离自己远去。
这时候,他听见一道悠扬的,温婉的歌声。
那歌声曾经在他梦中出现过无数次,却已经几十年没有再听过。这时候响起,有种恍如隔世的唏嘘感。
熟悉的曲调给他带来一股暖意,逐渐为他驱散心中的阴霾和黑暗。
凯恩猛得睁开眼,发现脖子上的伤口已经不疼了。他和君横依旧站在画像的前面,而他还紧紧抓着对方的手臂。
凯恩怔在原地,目光在四面扫视,却没有定点,因为他根本看不见远处的东西。随后凝望着走道深处。
君横叹了口气道:“朋友我知道你害怕,但是能不能别那么用力?我要给你抓残废了。你仔细看看,你身后现在没人。”
凯恩顺从地放开她的手。
“国王陛下?凯恩?”君横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说道:“你别吓我,没毛病吧?你先给我说说话。”
凯恩问:“你刚才听见歌声了吗?”
君横回忆了一下,说道:“好像是有那么一道,但是很快就不见了。”
她说着几乎要兴奋地跳起来,说道:“陛下,我发现了!每次我们有危险的时候,就会重置回到这个地方,这说明我们没有生命危险啊!”
君横自顾自道:“可是这个小世界很特别啊,这种发展很奇怪。按理说不应该是这样的。”
凯恩直愣愣地站着,完全没有反应,似乎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
君横无法漠视他的异样,扯了扯他的衣角喊道:“陛下?”
“那是我母亲的歌声。”凯恩皱眉道,“我小的时候,她曾经给我唱过。”
“咦?”君横,奇道:“维塔斯夫人还有这种闲情?”
凯恩垂下视线:“那时候兰斯顿还没有出生。我都觉得太遥远了,已经快忘记了。”
君横抬起头,发现手心的朱砂符已经不见了。喃喃道:“真奇怪。”
此时外间的宴会大厅里。
在君横手中的符纸烧了一张之后,众人皆是哗然。
师兄立即重新放了一张在她手里,可是这次黄符直接轻飘飘地落地,没有丝毫反应。随即他用小刀划开君横的手指,用她自己的血来做媒介,竟然也感受不到任何的灵力流动。
小鸡紧张问:“怎么回事?”
兰斯顿跟着上前:“九天阁下,请问有什么发现吗?”
师兄放下君横的手,一脸严峻道:“看他们的表情。”
“我一直在看呢!”小鸡说,“非常祥和啊!”
兰斯顿问:“这是不是因为没有危险了?”
师兄:“非常祥和,说明他们跟肉身的联系在减弱。”
欧文急了:“是没有危险的意思?”
师兄看了他们一眼,说道:“是更危险了。”
欧文一把年纪承受不住,靠到身后的年轻人身上,祷告道:“伟大的光明神,请庇护您的子民!”
师兄重新摸着画上的线条,发现在黄符烧过后,角落里出现了一个黑色的灼烧印记。那印记淡淡的,轮廓是一个凶鬼的模样。
“这画里可能是一个完整的鬼域。有很多层,为了压制住什么,里面有不止一个亡魂。”师兄声音里带着一股森然的冷意,“时间越久,会陷得越深。”
小鸡:“不止一个亡魂?那他们如果遇见了,会……”
师兄肯定道:“封进去的如果是厉鬼,会杀了他们。”
小鸡声线发颤:“如果……”
师兄直白道:“真身会死。”
小鸡沉默了。
师兄说:“这应该是你们的魔法阵做出来的,我不懂。只有从里面找出生门,才有破解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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