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方齐昀早早下定决心要来,他自然也会让手下的人去探听消息,不打无准备的仗,但他今日只是听说魏明曦要来,自己才临时起意跟来,所以眼下也是两眼一抹黑,什么内情都不知道。
这种情况其实对方齐昀来说并不是十分有利,但不知道为何,他的心里忽然涌现出来了一股强烈的冲动,脑海深处仿佛有个声音在不断地告诉他,他应该留下来。
方齐昀不知道这种念头从何而来,但他最后还是签了合同,留了下来。
等到所有竞买人的手续办理完毕,就有工作人员上来将他们重新领到了大厅旁边新开的小厅里,小厅的保密措施做得极好,谁也不用担心自己的身份被别人看了去。
因为魏明曦是龙角吹的委托人的缘故,在上一场拍卖结束后,拍卖方的人就派专人过来找她进行拍卖结束后的后续工作,龙角吹能卖出一百万的价格,实在是有些出乎魏明曦的意料,就算是扣除交给拍卖方的代理费和需要缴纳的税费,最后到手的钱对于魏明曦来说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了。
原本完成了龙角吹的交易,之后就没有魏明曦什么事了,但沾了方齐昀的光,她也得以一起进了小厅。
魏明曦心知自己手上的这些钱对于接下来要进行的盲拍完全是不够看的,所以她也没打算往里面凑热闹,只是跟过来瞧瞧展品罢了。
其实方齐昀的心态也和魏明曦相差无几,但是当所有的拍卖品被送到陆曼亭手上之后,方齐昀却忽然瞪大了眼睛,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第30章 30。三十 凤凰玉牌
此时; 在陆曼亭面前一字摆开的; 是三件各不相同的展品。
最左边的是一件清代的象牙雕杏林春燕花鸟图笔筒,雕工细腻、栩然如生;
中间的是一块祥瑞凤凰纹独山玉牌,层次分明; 细入微毫;
而至于最后一件,则是今天这场拍卖会的重中之重。
陆曼亭微微吸气,缓缓道来:“这件青花鱼藻纹大盌; 乃是明代宣德年间烧制; 陆先生多年以来一直珍重收藏,如今陆先生将其拿出,希望今日能有幸为它觅得知音。”
陆曼亭的嘴里的提到的陆先生; 就是这次拍卖会的举办人陆柏楠老先生,据传陆柏楠年轻的时候在东南亚那边打拼; 手里有无数珍藏,早就有人想一睹为快; 可惜都无缘得见; 却没想到今天陆柏楠竟会主动将收藏拿出来拍卖。
方齐昀的目光落在展示屏上; 喃喃低语道:“明代瓷器素来以宣窑为首,可遇不可求,没想到这珍贵的大盌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魏明曦看向青年; 以为他有些意动,便道:“这盌是真品。”
虽然隔着老远; 但魏明曦仍旧可以看到会场中心灵气的波动。
她有阴阳眼; 天生就可以看气; 不仅可以看人,亦可以看物。
其他的竞买人也许需要专业人员进行鉴定,魏明曦却只须得定睛看上一眼,便可以分辨出东西的真伪。
此时在她眼里,其实不仅仅是那宣窑大盌,放在大盌旁边的两件竞拍品的身上同样流转出金色的光华,也就是说今日要拿出来竞买的三件拍卖品都是实打实的古董。
这明显会是一场烧钱的厮杀,魏明曦资本不够,只能当一回看客,但方齐昀身家优渥、与她不同,她见方齐昀神情变化,便知他心中定有所动,索性成人之美出声提醒。
听了魏明曦笃定的结论,方齐昀微微点了点头,眼神飘移,却是看起来有些心神不属。
适在此时,会场中已经准备就绪,陆曼亭重新在台上站定,宣布竞拍正式开始。
三件古董起拍价全是一模一样的五百万,拍卖开始不到半个小时,第一件端上来的黑匣就已经追咬到了两千万,并且价格还在持续攀升之中。
魏明曦从盥洗室出来,就听到不远的转角处传来了几个人激烈的讨论声。
“现在就追到了两千万,疯了,他们都疯了是不是!”
“你懂什么,六年前和今日拍卖会上的大盌同样是宣窑所出的海水游龙高足杯可是拍出了上亿的天价,而菱口大盌的价值只贵不贱,业内的保守估价可是已经到了两亿!这可是两亿啊,两千万换两亿,要是换成你,你愿不愿意疯一回?!”
“可这才是第一个,你怎么知道自己拍下来的一定会是宣窑大盌?价格再往上追,剩下的那牙雕笔筒、凤凰玉牌,可都不值这个价啊,你也不怕便宜没捞着,反倒赔得血本无归!”
“……”
“……”
几个人仍旧站在原地争论不休,就连有个人在不远处来了又走也没有丝毫的察觉。
魏明曦回到房间内的时候,方齐昀正在加价,“再加,五千万!”
他原本身体就没有康复,此刻脸色却涨得通红,也不复之前的冷静自持,看起来有些心慌气乱。
场中的气氛火热、竞买人的出价仍然在持续的节节攀升。
“五千五百万!”
“六千万!”
……
“一忆五千万!”
“艹!”
看着那个已经高到几近令人瞠目结舌的数字,方齐昀忽然闭上了眼爆了个粗口,猛地伸手锤了一下面前的桌子,没有再往上加价。
四十八小时内交付,只有几千万也就算了,再往上加,仅凭方齐昀个人之力难免会有些捉襟见肘、后续乏力。
要是他一意抽调资金,岂不是正被董事会的那些老奸巨猾的老油条们捉住把柄。
只可惜他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偶然碰上那个东西,事前全然没有做过准备,如今贸然上阵,当然比不过别人有备而来,自当受挫。
但是如果叫他现在放弃,方齐昀却又觉得有些不甘。
只要能够拿到它,那么自己在方家……
“这些东西里,可是有方少知道来历的吗?”
从拍卖开始后就一直没有出声的魏明曦突然毫无征兆的开口向方齐昀询问道。
青年陡然被打断思绪,他先是一怔,复而才觉察自己刚才表现得太过失态。
虽然方齐昀在外表现得沉静稳重,但他毕竟年轻气盛,其实私底下他的性格却并非完全如此。
照说他和魏明曦不给过刚刚结识,可他刚才却没有控制住一不小心在对方面前流露出了真实的情绪,这实在是很少见的情况。
不过方齐昀转念一想,魏明曦也不能说是普通人,心中便也释然了。
他朝魏明曦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重新在沙发上坐下,终于道出实情,“场上的那块凤凰玉牌……其实原本是我们方家的东西。”
方齐昀虽然几乎是所有人默认的方氏未来的继承人,但是如今方氏的董事长并不是方齐昀的父亲,而是他的祖父。
至于他的父亲方乾……很可惜,他在一场意外中丧生了。
父亲和祖父,于方齐昀而言虽然两者都是血脉至亲,可是其中的差别也并不是全然没有。
最显而易见的就是,方齐昀的父亲只有方齐昀一个儿子,可方乾自己却有不止一个的兄弟。
他的这些叔叔伯伯们在他父亲活着的时候手脚就不老实,现在方父过世了,方老董事长年事已高,他们的心思便又慢慢活络了起来,哪里还把方齐昀这个小辈放在眼里。
搞不好,他这次生病,也不乏他们的手笔。
勾起嘴角笑了笑,方齐昀继续道:“这玉牌其实是一对,半是祥龙纹,半是凤凰纹,拼起来就是一幅完整的龙凤呈祥图,原本是我太爷爷给我太奶奶的聘礼,可惜当年时局动荡,后来就不幸丢失了。”
方齐昀有些感慨,“我太爷爷和太奶奶情深意笃,彼此忠贞不渝,太奶奶归去时,唯一的遗憾就是这失落的玉牌。”
凤凰玉牌对方家而言意义深重,他们方家又素来传统,于方家人而言,凤凰玉牌已经不仅仅只是一件珍贵的古董,而是一种象征——谁如果能找回凤凰玉牌,谁就能稳坐钓鱼台。
他若是能够得到玉牌,不仅可以弥补太爷爷心中的遗憾,还能在方家树立起自己的威信。
可现在机会的果实虽然摆在眼前,方齐昀却觉得心中分外的苦涩。
他抬眸向站在身边的魏明曦望去,电光火石之间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一个念头。
方齐昀的心中再三挣扎了片刻,终于艰难的开了口,“魏小姐,我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魏明曦看着从刚才开始就如坐针毡的方齐昀,心中早就猜到了对方想说的是什么。
迎着方齐昀热切而又纠结的视线,魏明曦轻轻摇了摇头,道:“不是我不帮你,只是他们那用来装古董的黑匣乃是用特殊材料制成,可以隔绝灵气逸散,如今东西已经放了进去,就算我会看气,现在也看不出来了。”
方齐昀虽然心中也觉得希望渺茫,如今听到魏明曦亲口说出却依然是感到有几分失落。
不过也是啊,陆家既然敢堂而皇之的出来举办盲拍,自己自然是早就有了十全的把握,又怎么会让旁人钻了空子。
看来,自己注定是和这玉牌没有缘分了。
方齐昀叹了一口气,抬眼却看见魏明曦正看着自己,见他抬头,女生连忙别过头笑了起来。
笑完之后,魏明曦才重新正色道:“我刚刚话还没有说完,我的确看不出来那三个黑匣里究竟哪一个里面装着你想要的东西,但是有人可以。”
方齐昀见事情峰回路转,不由得精神一振,连忙追问:“是谁?”
魏明曦指了指青年,“你。”
他?
他要是知道哪一个匣子里装着自己家的凤凰玉牌,还用得着这么苦恼么?
方齐昀觉得自己有些糊涂了。
好在魏明曦没有继续跟已经是满脸懵逼的方齐昀卖关子,而是伸出白皙的双手在身上摸索了一阵,最后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摸出来了一张折成三角的黄符。
这灵瞳符原本是魏明曦替袁悦准备的,结果对方走得是相当的洒脱,到了最后灵瞳符也没有派上用场,一般人也用不上它,魏明曦就自己留了下来,没想到今天倒派上了用场。
灵瞳符,顾名思义,是能够赋予人灵瞳的符咒。
寻常人没有阴阳眼,看不见阴间之物,也看不见天地间的灵气,而这灵瞳符则能够短暂的令普通人拥有阴阳眼的本事。
魏明曦双手结印,手掌相对着紧紧的贴合在一起,然后闭上双眼,嘴里开始诵念方齐昀听不懂的咒语,半晌之后,女生的十指逐渐放松,开始慢慢的向两旁拉去。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原本在魏明曦手心之中的黄符却并没有掉落下去,而是仿佛被某种吸力给吸住了一般,稳稳地停留在了半空之中。
方齐昀对于此情此景感到惊叹不已,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上一言半语,眼角的余光就捕捉到对面的少女已经有了动作。
只见魏明曦转而用单手托住黄符,然后另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方齐昀袭了过来。
方齐昀下意识朝后退了半步,闭上了眼睛,然后就感到眉心有一阵疼痛掠过。
他伸手向脸上摸去,才发现眉间的地方破了一个十分微小的口子,创口处正往外渗着血珠。
适在此时,魏明曦毫不慌乱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别动。”
第31章 31。三十一 灵瞳
方齐昀立马就老老实实的不动了; 任凭魏明曦冰凉的指腹在他眉心轻轻的将渗出的血珠擦去,然后抹到了黄符之上。
黄符在接触到方齐昀血液的那一刻,瞬时就有了反应。
只见原本稳稳当当悬浮在半空之中的黄符在沾染上鲜血之后就像是起了剧烈的化学反应一样激烈得晃荡了起来。
而那最初只有米粒大小的血痕则是仿佛浸泡到了水里似的; 不过眨眼之间,就已经迅速的蔓延到了整张黄符上!
方齐昀看得目不转睛,呼吸也不由自主的随着魏明曦手上的动作而变得越来越急促。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恍惚间似乎感到周围的温度变得越来越高,明明屋子里空调的冷风口正源源不断的朝外呜呜送着冷气,方齐昀的额角却隐隐有细密的汗水沁出。
然而就在下一瞬间,方齐昀就知道了,这一切还真的不是他的错觉。
只见魏明曦抬起头看向方齐昀所在的方位; 嘴里轻轻吐出一个字,“去。”
话音堪堪落下; 半空中早已经变得血红的黄符身上就倏地燃起了灼灼的焰火; 跃动的火苗刹时吞噬了整张黄符,接着那团无根之火便化作了一道耀目的金光; 钻进了方齐昀的双眼里。
方齐昀甚至都来不及闭上眼睛,视野里那团金光就遮盖满了眼前的整个画面; 等到金芒退去,青年看下意识的就向魏明曦所在的方向看了过去,却只能看到女生仍旧是梳着简简单单的马尾辫; 白衬衫牛仔裙; 身上充满了少女气息; 与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魏明曦当下就看穿了方齐昀的念头; “你想看我身上的气?”
被当场戳穿的方齐昀一时之间感到有些尴尬。
魏明曦笑着摇了摇头,“玄门众人修炼到一定时候,身上的灵气内敛,是看不出与寻常人的区别的。”
玄门中人不收敛自身灵气,任凭其四处逸散,不仅有碍自身修行,更重要的是容易为自己遭来祸端。
一个周身灵气充沛却又毫无遮掩的人走在大街上,简直就是掉到了妖怪窟里的唐僧,外面的那些脏东西谁都想上来分吃一口肉。
说完,魏明曦又道:“不提这个,办正事要紧,这灵瞳符上沾了取自你命宫的精血一滴,而那凤凰玉牌又曾是你们方家之物,与你身上的血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现在唯独只有你能通过方家与玉牌之间的羁绊找到它的确切所在。”
方齐昀闻言,连忙走到巨大的单向玻璃前,定睛朝会场中心看去。
灯光通明的展台上,放着三个外表看上去一模一样的黑匣,唯独只有每个匣子的角落上贴着编号以示区别。
这三个匣子无论是形状还是大小肉眼都看不出区别,但此刻在方齐昀的眼中,放在最后的那个黑匣里却微微透出了一股淡淡的金色光芒。
那金光十分的不显眼,甚至算得上是微弱,可对于青年来说,这就已经足够了。
知道了哪一个匣子里装的是自己想要的东西,方齐昀心中如释重负,他真心实意的向魏明曦道谢,“谢谢你,魏小姐,如果你以后来我们夏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一定全力以赴。”
……
……
拍卖会进行到最后,第一件黑匣被以超过两亿的天价拍走,而方齐昀因为知道了哪一个盒子里装着凤凰玉牌的缘故,在紧急调转了几笔资金之后,中途再也没有参与竞拍。
等到玉牌的竞拍开始时,经过前两轮的拼杀,有的竞买人资金供应上明显就跟不上来了,有的则是对接二连三拍出的天价产生了畏惧,索性就放弃了最后的一次竞拍。
在这样的情况下,方齐昀自然是一路有惊无险的将玉牌成功的收归囊中。
在成功拍下玉牌的那一刻,纵是见惯了大世面的方齐昀,也忍不住喜形于色。
他再三跟魏明曦连声道谢,如果说之前他在魏明曦面前还有一点自恃豪门的架子,现在的他简直想把对方奉为天神!
若不是拿到玉牌后他还需要处理很多后续的事情,方齐昀恨不得留下来继续和魏明曦多多建立一下感情。
青年眉间积攒多日的郁气在此时一扫而空,仿佛已经可以看到自己在众多叔叔伯伯里扬眉吐气的情形。
虽然他现在还不能将那些蛀虫赶出方氏,但得到玉牌,绝对是一个好的开端。
临走前,方齐昀握住魏明曦的手,无比真诚的向她承诺:只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