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身体重创未愈,脸色本来就不好,如今猛然听到这个惊天霹雳,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都尽数退去,整个人更加显得形容枯槁了起来。
“你、你说什么……”魏子程瞪大眼睛,呼吸逐渐变得急促。
他可还没有忘记,在他为那笔因为肖思哲惹下的烂账而头疼欲裂的时候,是哪家公司向自己伸出了援手。
寰宇资本。
这家从他手上收购了四分之一股份的公司,魏明曦现在竟然告诉他,她是最大的股份持有者?
似乎意识到了魏子程想要说什么,女生抿起嘴唇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她弯下腰逼近男人的脸,凑到他耳侧继续说道:“当然,收购走你手上的魏氏股份,也是我的意思。”
“你应该觉得庆幸,要不是公司法对股东转让股份做出的限制,你现在能握在手上的股份还会更少才对。”
因为靠的太近,魏子程已经无法清晰的看见女生的整个脸部轮廓,唯有那一双明亮的眼眸清晰的映照在了他逼仄的狭小视野当中。
那双眼睛光彩熠熠,仿佛正有跃动着的火光。
魏子程终于意识到,那是仇恨的焰火。
她憎恶他,远比他以为的更甚。
原来女生之前的那些冷硬言语并不是小人物上蹿下跳的滑稽自白,而是一个胜利者对被她打败的失败者的无情嘲笑。
最可笑的莫过于,这个失败者临到他失败前的最后一分一秒,都从来没有把她当成对手来看待。
他自大狂妄的蔑视让她在夏城慢慢生根发芽、慢慢站稳跟脚,最后反倒成为了打在他脸上的一记响亮巴掌。
魏子程忽然想到,像这样一个能够蛰伏到现在才将真相吐露的人,她真的会相信自己将她带回夏城时所说的那套说辞吗?
如果魏明曦从一开始就没有相信过他,那她每次看着他的时候,心里又会是怎么样在讥讽他的愚蠢呢?
虽然眼前并没有镜子,但是魏子程知道自己此时的脸色一定难看至极,他的心中又羞又怒,仿佛一半有烈火灼烧,另一半又堕入冰窟一样难受。
“你现在看我栽了个这么大的跟头,你的心里很洋洋自得是吗?”魏子程恶狠狠的盯着眼前的女生,开始变得口不择言,“好啊你,我还真的没看出来,你原来是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这世上竟然还真的有你这样的人,费尽心思的帮着外人对付你老子!”魏子程冷笑了一声,“魏子阎可不是个好对付的家伙,你拿从我手上翘过去的股份做进魏氏的跳板,可没了你老子我替你保驾护航,你以为你能轻轻松松的保住手上的东西吗?”
魏子程的本意是想痛斥魏明曦的目光短浅,这样就算他在对方手上栽了个跟头,他也能够心安理得的嘲笑对方的幼稚愚蠢,然而他的话音落下,魏明曦的脸上却没有浮现男人预料中的惊慌失措,她脸上的笑意变得不减反增,变得愈加浓重。
女生冷着声开口:“看来你还是没有明白,三爷不仅不会从我的手上拿走任何东西,他还会把更多的股份送到我的手中。”
“你知道董事会为什么会把凌峥调任到申市的分部去吗?”魏明曦重新站直身子,居高临下的打量着眼前面色愈显灰败的中年人,一字一句的说道,“因为等我从夏城大学毕业之后,我会先去分部任职历练,凌峥现在过去就是为我探路。”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好似一根闷棍狠狠的敲击在了魏子程的心房上。
他从来没有想过,跟随自己多年的得力部下居然也会有一天悄无声息的换了站队,而他本人却对此毫无知觉。
魏明曦究竟还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了多少事?而这些事情中又有多少是他根本就没有发觉到的?
答案是不知道。
对,不知道。
眼前的这个女孩儿的身上明明流着一半与他相同的血液,魏子程却觉得女生无比的陌生,他好像才是第一天真正的睁开眼睛观察这个世界,他对她一无所知,她却对他了若指掌。
还有比这更让人感到不寒而栗的事情吗。
“对了,虽然你现在已经不在魏氏,但你好歹也是魏氏的股东,所以我还是告诉你一声,”魏明曦停顿了片刻,然后又接着往下说了下去,“我们要正式扩融了。”
扩融,就意味着股权的大规模变动,如果不能在后续及时的跟进补充所持的股票份额,持股比例顷刻间就可能缩水十数倍、甚至上百倍之多。
可是按照魏子程现在的处境,他哪里还抽得出精力去持续跟进股权变动的这些劳心伤神的事,退一万步讲,就算他有心下场,现在的他也没有玩得起的筹码了,因此魏子程的持股比例缩水那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他在魏氏原本打下的根基之前都因为肖思哲折损得所剩无几,如果手上的持股比例再大幅度缩水,那打败魏子阎重新在魏氏掌权就更加是不可能的痴梦了。
所以魏明曦告诉他这件事哪里是抱着好心,分明就是要故意让他的心里时时刻刻都不舒坦。
“滚、给我滚!”魏子程已经彻底的快要被气疯了,此时此刻他甚至恍惚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上的创伤都没有那么疼痛难耐了,反倒是内心中传来了一种抓心挠肺的狂躁。
可惜事到如今,魏子程的暴跳如雷已经不能给魏明曦带来一星半点的威慑亦或者是难堪了,她就像是在看马戏团里的猴子一样静静的站在旁边,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女生平淡着声音说道:“你不要这么激动,我来的时候听医生说过,太大的情绪波动无益于你伤情的恢复。”
魏明曦本是随口一提,坐在病床上的男人却恍若醍醐灌顶。
他目眦欲裂的瞪向魏明曦,咬牙切齿的问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干的?”
从小生活优渥、自诩为天之骄子的魏子程,根本就无法接受自己突然变成了残废的这个真相。
一切都来的太措手不及、太没头没脑、太莫名其妙了,不过是一场简简单单的视察工作,魏子程在自己此前几十年的人生里做了没有一百次也有八十次了,从来、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意外!这让他怎么接受!
天呐,他怎么可能就这样残废了?!怎么可能!
魏子程觉得自己就好像坠入了一场挣不脱的梦境似得,而且还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噩梦。
这场噩梦降临的太可笑、太荒诞不羁了,以至于魏子程在听到魏明曦最后说出口的话语时,他甚至有些恶意的期盼这场意外就是一场人为策划的、有计划、有针对性的袭击,否则,就这样永远失去了行走能力的他不就真的变成了个倒霉的可怜虫了么?
不,这实在是太可笑、太可悲了。
然而就在男人几乎已经偏执的认定眼前的女生就是造成自己这次不幸的罪魁祸首的时候,眼中的画面就好似慢放一般,他看到女生缓慢的摇了摇头。
她道:“不是我,这就是一次意外而已。”
男人嘶吼着发声:“不,你骗我!”
魏明曦依然神色如常,她连眼睛都不眨,接着说道:“没有那个必要,我没做就是没做。”
魏子程直勾勾的盯着魏明曦的眼睛看了一阵,然而不论他怎样仔细观察,都无法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一丝一毫的局促不安和躲闪迟疑。
最终男人只得败下阵来。
涌上头脑的气劲消退,连带着全身的力气都一并抽离,魏子程连愤怒都感觉不到了,他只觉得身上一阵阵的脱力,浑身都沉重得无法动弹。
男人僵硬着身躯沉默的躺回到床上,仿佛一具已经抽离了灵魂的单薄躯壳一般。
魏明曦可以看出来魏子程身上的斗志已经彻底的被磨灭了,怕是今日如此多的打击重重的压在心头,终于彻底的压垮了他的心防。
虽说看相者难以相看与自己有血缘羁绊的亲族,但魏明曦依旧可以隐隐约约看到魏子程处于山根处的疾厄宫上黑气缭绕,天仓黯淡无光,这代表男人此后的气运会持续走低,而身体方面也会病灾不断。
沉默了半晌,魏子程终于再度开了口,“你今天来,到底想从我这得到什么?道歉吗?”
已经欣赏完这出好戏的魏明曦静静地看着他,“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
女生转过身开始往门口走,“至于你的道歉,我和我妈妈都不需要。”
“毕竟我们知道那不是真心的,我不需要那些虚情假意的痛哭流涕,我只要真真切切的报应。”走到门口的时候,女生又停了下来。
“我在这家私人医院也有占股,你以后也不用想那么多,就在这里好好休息吧。”
丢下最后的这句话,魏明曦也不再多做停留,她伸手搭上把手,拉开门头也不回的离开这里。
房间内再度恢复了寂静。
偌大的房子空荡荡的,静得魏子程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男人默默环顾四周,只觉得自己身处的并非是豪华的病房,而是一间将会把他禁锢到死的白色牢笼。
第102章 一百零二
仔细算下来; 霍凝离开夏城的日子; 满打满算竟然也已经有七年了。
这七年来她走遍了东南亚大大小小的国家; 她曾经在缅甸、太国、印度都短暂的停留过,最后兜兜转转的还是回到了故土。
虽然已经离开多年; 但毕竟是生养自己长大的土地,哪怕是刚刚回国; 也依然是有一堆曾经的亲朋好友要见的; 霍凝回国后的这些天几乎天天都是早出晚归,和往年的好友们见面聚首、联络感情。
这天晚上; 夏城夜幕降临; 街道上却仍旧是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霍凝和昔年好友们一一告别之后从灯火辉煌的酒店大厅慢步走出; 她刚刚走到酒店前宽阔的广场上,面前就已经有一辆出租车缓慢的平稳行驶过来。
霍凝伸出手拉开车门; 然后弯下腰上车。
“去××小区。”霍凝简短的报出自己的地址之后就将肩上的链条包随手的放到了一旁的座位上; 自己则身体微微往后躺靠; 倚在了柔软的布制靠垫上。
女人有些疲倦的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接着安静的车厢内响起了一声轻微而又短促的叹息。
她是真的有些疲累了。
这些年来国外; 霍凝早就已经习惯了独来独往,她在每一个国度停留的时间都十分短暂; 短暂的停留,自然也不会和其他人产生什么过深的交集,坦而言之,在国外漂泊的时日里; 她几乎没遇到过几个能够交心的人。
如今归国与往日的亲友再聚,每日都有应接不暇的聚会饭局,她很想说自己心中感动,但事实上,没有。
比起所谓的热泪盈眶的感动,霍凝的心中所充盈的,更多的是疏离不适和烦躁尴尬。
她没有任何话题想要和曾经的朋友们分享,大家所讨论着的热点新闻她也提不起一星半点的兴趣。
霍凝觉得这样的自己就像一个会笑的假人,她看起来和所有人打成一片,可没有任何人能明白她内心到底在想些什么。
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会回来,但是霍凝知道。
不论是当初的离开还是如今的归来,她都只有一个目的。
可照眼下的情况看来,她实现这个目的的过程是有些不顺利的。
唤回霍凝游离着的思绪的,是她包里骤然响起的手机铃声。
霍凝挑了挑眉毛,伸手捞过被自己丢在一旁的链条包,打开拉链将手机掏了出来。
她将手机举到面前,亮着荧荧光线的屏幕上出现的是一个意料外的名字。
霍望。
霍凝沉下眉眼出神了片刻,最终还是在喧闹不断的铃声中接通了电话。
“喂,”霍凝将手机放到耳边,“有什么事情吗?”
手机那边是一道清越而又冷冽的年轻嗓音,“霍凝姐,是我,小望。”
霍凝轻声笑了起来,“我知道,怎么了,有事么?”
“没事我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吗?”霍望带着笑反问她,“我听说你前几天就回国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告诉我啊?”
霍凝调整了一下坐姿,“啊,我这不是刚回国有很多事要处理嘛,最近有点忙不过来,所以就忘了和你说一声。”
霍望轻轻的哦了一声,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追问下去,而是话锋一转突然说道:“我这边最近也有点事情要忙,我过几天去你家看你。”
“我现在不住在原先的房子里了,”霍凝忽然出声道,她停顿了一瞬,然后又接着开口,“等会儿我把新地址发你吧。”
“霍凝姐,你怎么……”霍望本来想问电话那边的人为什么好端端的要放着原先的别墅不住而去另寻住处,复而转念一想,霍凝的父母去世多年,她大概是会触景生情,这样想着,霍望就也没有问下去。
“对了,”女人声音通过手机传递过程中的变调听起来有些飘忽了起来,“你刚才说你有事情要忙,你们专业不是很闲的么?”
霍望单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拿起玻璃水壶替自己倒了一杯水,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继而接着说:“不是学校的事,是家里的事。”
“嗯?”霍凝眉毛微挑,轻轻的咦了一声,“你们家里怎么了吗?”
霍望顿了顿,声音低了下来,“我爸爸前几天去工地视察,结果发生了意外。”
听到霍望这样说,女人脸上没有浮现出半点的惊讶担心,反倒是显现出了几分冷漠,不过因为隔着手机的缘故,手机另一边的霍望并看不到霍凝此刻的神情。
虽然眉眼间的神情冷淡,但霍凝仍旧还是微微提高了音调,故作惊讶的问道:“天哪,那叔叔他没事吧?”
霍望摇了摇头,“不幸中的万幸,爸爸他虽然被吓了一跳,好在并没有受伤,只可惜随行的人中有不少受了伤,我听说和爸爸一起的魏氏的魏总他……唉,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
霍望虽然并不是霍家的血脉,但是他的身上同样流着天师的血,这种异于常人的力量让他的童年饱经风霜,因此他曾经一度十分憎恨自己的与众不同,不过十几年过去了,现在的他已经不会这样想,甚至,他还有点感谢自己的能力。
起码,他可以用它来保护自己重要的人。
就比如说这次,他隐隐发现霍毅文的命宫之上煞气笼罩,心中忧虑之下便做出了那枚护身符让霍毅文贴身携带,没想到他早上才将护身符交出去,到了下午就传来了工地上发生了意外的消息。
那个时候霍望还在学校上课,当辅导员赶来教室告诉他霍家打来了电话的时候,这个半大的男孩几乎是怔愣在了原地。
霍望连自己的东西都没来得收拾,抓起手机和钱包就向着医院赶了过去。
在赶往医院的路上,霍望一直在祈祷。
他已经失去过一次自己的家人了,他不想再失去第二次。
当男生抵达电话中所提到的医院的时候,往常空荡荡的医院大厅里已经挤满了人,医生护士忙碌的跑来跑去,到处都是乱哄哄的。
男生站在大门门口,目光焦急的在人群中来回梭视着,终于,他找到了自己寻找着的那张面孔。
男人那永远都是一尘不染的西装外套上沾染了不少的灰尘,平常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时也看起来凌乱了不少,不过好在,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大碍。
站在人群里正在发号施令的霍毅文很快也看到了霍望。
他明显有些惊讶的愣了愣,然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大步的朝着霍望走了过去。
“爸,你没事吧?”霍望焦急的询问。
霍毅文心中一暖,连忙摇了摇头,“我没受伤,小望,你别担心。”
“那就好、好就好,”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