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儿学得这么多歪道理?”沈顾氏点了点她的额头,心境已然开阔不少。“我别个不求,只求将来他待你好就成了。”
“千万种好都及不上心头好,不该将就。”
沈如意笑笑与沈顾氏娇腻一处,只是眼底透了万分认真,还有那么一丝的庆幸,庆幸封家二公子既是那方面有疾,想来不会让她有那困扰。
敏姑听了不少,虽觉得大小姐说得怪让人吃惊的,可也不无道理,最重要是沈顾氏眉心的郁结消散不少,暗忖大小姐这一磕真是太值当了。要说这辈子,沈顾氏最在意的就是沈国公与娇娘,可偏生两个是如出一辙的凉薄性子,任凭沈顾氏怎的付出总是不得法,更遑论当中隔着别有用心的旁人……如今可算是正常了。
而到了十五日子,沈如意想到生母林氏的习惯,正打算邀沈顾氏上法华寺进香,却不想沈顾氏先提了出来,听敏姑说而后几日沈顾氏再没叫沈国公的事儿扰了心神,即使有,画上一幅画儿也什么都了了。
法华寺在京都近郊,马车轱辘转不到一个时辰就到,十五又是中元节,寺庙中香烟缭绕,香客比肩,随行的婆子丫鬟也不敢掉以轻心,护着主子们往后面清静处去。
沈如意着宛桃仔细打听了去,等听了回复才知自己晚了一步,林夫人已经回去了。而沈顾氏随着小沙弥去听了然法师讲禅法,留了她单独活动。
“茵茵,怎么不进去,杵这做什么?”一道妇人的声音温柔响起,一个将近四十,风韵犹存的妇人穿着件姜黄褙子站在圆通宝殿前,问了旁边的娇俏少女道。
“娘,我方才好像看到沈如意了。”少女眺着四下皱眉答道。“一想到二哥哥要娶那样的女子进门,我就浑身不舒服,我二哥哥那么好,她哪配得上!”
妇人掩了掩眸光,搭着她的肩膀揽着一同进了里头去,说了什么反倒叫人听不清了。
“方才进去的是封夫人罢?那个什么沈如意,就是沈国公的嫡千金,下月就要嫁给封家二子的,听未来姑子的口气可不甚满意啊。”说话的是几个在寺庙做修缮活儿的中年汉子,估摸是天气太热,在阴凉地儿躲懒贪凉快。
“嗳也是邪门哈,封家是将门之后,可偏偏讨老婆这事上怪得很,听说这封夫人是第三任夫人,原来是封将军的副将,也亏得够命硬,没像前两任一样被克死。还有那封家长子不是要娶林氏嫡女,还没过门就死了可不晦气!”
另一人反驳道:“前两个算你说对,这林家嫡女死那是因为打娘胎带的毛病,怎么能歪那上去。”
“嘁,你当我不晓得啊,我跟你们说,听我那在林府当值的表嫂说,林家小姐的身子原本在鲁神医的调理下已经能同正常人无异,再不济那也是能撑上几年的日子不会这么早就香消玉殒,可谁知道就在婚事定下没两个月就这么突然走了,连鲁神医都说奇怪。”
“越说越邪乎,难不成还是叫人给害了不成,要真是那样,凭着林家主母那本事,只怕不得把凶手剁成几瓣了,哪能这般风平浪静的让宋筠溪替嫁。”
“那养女倒是好命,合着林府没有适龄待嫁的姑娘,全便宜她了。”
“听说那养女是林家小姐年幼时捡的孤女,林小姐心地善良,求了林夫人收养那孤女,不以主仆相待,反倒抬了作半个主子。养了十多年的狗都有感情,何况是人了。”
“是啊,如今嫁入镇国将军府,比起另一位要死要活的可不知好命好多。”
“哈哈哈,你是说下月要嫁给封家二子的那位,不过话说回来,那封家二公子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还别说配不配得上,哪个委屈还不一定呢。”
……
沈如意刚好买了些鱼食要喂放生池子里的鲤鱼,却不妨听那些闲言碎语传入耳朵,“……”
“小姐,鱼食要撒光了。”宛桃瞧见忙是提醒。
沈如意收住了口子,果然看下面数十条肥硕的鲤鱼挤到了一处哄抢,神思怔怔。其实这些人说的多半是不准的,譬如宋筠溪,她并非自己捡到的孤女,而是生母病急乱投医找的人药子,最后自然是没成,反倒是她将年纪相仿的宋筠溪留了作玩伴。
“男人啊,最重要就是下面那玩意儿好不好使,那沈如意长得就不是个安分脸,又跟封墨台不清不楚,合着是要乱一窝啊哈哈哈……”
沈如意看向说话那个,招了气愤的宛桃附耳几句,等宛桃亮着眼眸快步离开她便悠悠闲闲地喂她的鱼食。至于那些人回去后发现自己‘不能人道’求医若渴的时候想到今日嘲讽他人会是个什么感受!
作者有话要说: 感冒已经快好了,声音依然磁性~~然后昨天断食了一天,就靠代餐和水,窝都不知道肿么忍下来,早上上称掉了两斤开熏!!昨晚刷美团外卖和密子君视频停不下来的受虐啊TUT
后知后觉的差点把愚人节又给忘过去,艾维巴蒂愚人快乐喂~~~
☆、第13章 林氏
沈顾氏怕娇娘等得无趣,提早从禅房那出来了,由着下人引路方找见在放生池旁喂鱼的少女。日上三竿,已经有趋于毒辣的倾向,而沐着日光的少女肌肤几乎呈现透明色泽,姿态神情于她即是熟悉,又是陌生的,大抵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少女回过头嘴角漾着笑意,“母亲。”
便是这一声叫沈顾氏回了神,上前略带是嗔怨道,“怎的等在这儿受日头晒的。”
沈如意笑,实则很是享受在阳光底下的感觉,却是顺从地随沈顾氏回了马车上,车子急急驶入了城中却没往国公府去,反而是在长安街上的一家铺子前停了下来。
“敏姑,去买罐子玉露膏来。”沈顾氏落了吩咐。
沈如意掀了帘子瞧看,御生堂的招牌并不陌生,只是同停在门口不远的一辆华贵马车引去了视线,坐过十多年怎会认不出林府的马车,遂同沈顾氏开口要去里头瞧看瞧看。
“夫人,小姐,想要买什么,店里新进了一批线香,香气极好,可要看一看?”藏青衣裳的伙计在两人迈入店里便热情迎上来招呼。
“有什么能防晒伤的膏子?”
“用这七香嫩容散就好。”伙计取了一掐丝珐琅小瓶,殷勤介绍,一壁眸光不自觉溜向妇人身后的少女,“本品是用是皂角、天花粉、零陵香、甘松、白芷、茶子研成的细末,用水调和敷面乃至全身,能使肌肤变得柔细光滑,十分好用。”
“娇娘觉得这可好?”沈顾氏拿过瓷瓶轻轻嗅了嗅味道,便递给沈如意,这才发现后者仿若失了魂般没反应,一壁唤了声娇娘一壁往她瞧看的那处好奇望去,便看到一名着了蟹壳青色绣芙蓉纹盘领右衽斜襟衫的贵妇人。
“沈夫人?我听着声音就觉着像,没想到还真是。”林氏就站在二人视线中,走上前来。
沈如意望着她,触及她鬓角处露了几丝发白,眸色一痛,连那处明明好得很的心脏都不由自主地抽疼。想当初林氏是最在意容颜的,一点点白,都要用墨玉方遮了,如今这般直咧咧的露出来,仿佛成了不甚重要的,而那重要的……沈如意眼前有些许湿润。
“这是娇娘?”林氏看向沈夫人身旁的少女,虽然觉得她神情有些古怪,可她与娇娘接触并不多,只从沈顾氏或传闻中听说是个如何样的,还当是又和沈顾氏闹别扭来的。“好一阵不见,出落得愈发标致,可尽得了国公爷和沈夫人的优处了。”
“……林,林夫人。”沈如意哑着声音低低唤道,唯有自己清楚这般平稳的腔调下是克制不住的激动。
“夫人,我让伙计拿了两种,且试试哪种更好用——沈夫人。”说话的姑娘着翡翠色妆花缎纱裙,柳叶眉,桃花眼,生得貌美,又有一点我见犹怜的韵味,与沈顾氏盈盈一礼,做得是乖巧姿态。
林氏见沈夫人看过去,便主动解释道,“夜里总睡不好,筠溪说御生堂有线香能助眠,非要带着我来看一看,也是有心。咱们有一阵没见,这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去前面茶楼可好?”
沈顾氏点头,自是晓得她为何睡不好,算算日子,林瑶七七都已经过了,比她上回登门拜访时瞧着已经好多,只是那伤痛还需时间平复罢。
一行人从御生堂出来便要了茶坊二楼的雅间,沈顾氏等要过茶点后便问娇娘要不要和筠溪去别处再逛逛,换作以往,她定是待不住的。
“我不想逛,就在这陪着母亲……”沈如意闷声道,那一声母亲饱含的是对林氏的思念与眷恋。
林氏闻言也颇是诧异地瞟过一眼,对沈如意失忆已是略有耳闻,只是没想到像变了个性子似的,可对她这好友来说倒是桩好事。“娇娘这般,倒是和筠溪有点像,眼看出嫁的日子近,反而黏糊得很。”
沈如意抬眸看了看宋筠溪,从方才对话便甚感欣慰,她五岁那年就被茅山道士断言活不过十八,此后,这便像是一把利刃悬在林氏心上,只是如今那链接利刃绳索终于断了……
“筠溪的命是姐姐给的,自当替姐姐侍奉二老。夫人总说梦不到姐姐,殊不知若姐姐泉下有知,看到夫人这般定当要更难受的。”宋筠溪替她泡过茶盅筷箸,做这些下人活儿做得十分顺手。“今个碰着了沈夫人正好开解开解,省得自个苦闷。”
沈顾氏想到林家那娇滴滴的病美人儿,何尝不叹红颜命薄,“同是闺女命,若换做是娇娘,只怕我未必如林夫人。”
林氏抚着茶盅,嘴角犹带了苦笑,“我早知道留不住瑶儿,可总忍不住抱了妄念,我养得那般贴心的娇娇儿让老天爷夺了,自是不甘心的。瑶儿总说筠溪是妹妹,恐怕早有这步打算。”
“可我也知道瑶儿是解脱了,像筠溪说的,瑶儿这一世修的善缘足以投个好胎,没有病痛折磨,福泽深厚。我……不能拦着。”
沈如意借着喝茶的动作,大颗眼泪滚落到杯中,一尝尽是苦涩味道。
“夫人……”
“林夫人……”
反而是林氏见在场之人因为自己陷入沉闷氛围,虚虚笑了笑,“不提这个了,娇娘是下月初八的好日子罢?”
沈顾氏点头,“同筠溪没差了几日,以后到了将军府成了妯娌还能互相照应个。”
宋筠溪看向沈如意含羞致意,算是应和了沈顾氏那话。
“……”林夫人想到沈如意落水那桩不知说什么好。
“……”沈如意是如出一辙的尴尬。
“墨台初六就得去边关,恐怕是喝不了这杯喜酒了。”林夫人掩了掩眸子,温和笑道。
沈如意抬眸,哪能瞧不出林氏对宋筠溪的维护之意,便也充作懵懂,心却不可抑制的痛,从前都是她护着自己,可如今看她维护宋筠溪,却是难受得很。寻了借口走出了雅间,打发了引路的丫鬟,站在茶楼延伸出恰好能看见雅间的地方,看着林夫人侃侃而谈的侧颜,忽而泪如雨下。
宛桃站在她身侧,张了张口,却是什么也未说的替小姐遮去了底下窥探的目光。
殊不知这一幕不经意落入一人眼底,顺着她的目光瞧见雅间里的几人,沉暗了眸子。相看,竟不觉时长。
等沈如意再次进入雅间时,正好碰见走出来的林氏,大抵是看她眼睛红红,尚关切地问了问。
沈如意正想开口约她到旁说话,却被她猛地俯身干呕打断,一双杏眼划过怔松猛然睁圆。“……”
林氏掩着帕子干呕一阵,却是什么都没吐出来,对上沈如意那双眸子亦是怔了怔,随即面上划过一丝不甚明显的羞赧。
宋筠溪递上酸梅子,扶着她道:“夫人,还是先回府罢。”
“嗯。”林氏支应了声,冲沈如意疏离地点了点头,便与她擦肩而过。
沈如意立在当下,望着离开的两道身影失了神,一时心中被无数念头包裹,甜涩交杂。她母亲一直盼能再有个亲身骨肉,如今终于得尝所愿……恐怕也正是这样一件喜事才能稍稍摸平了她母亲眉头的愁郁。
想到这儿,沈如意心中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自己终归……是“死”了,就算自己并未“离去”,也无法再回到林家,再不能光明正大喊林氏母亲了。
沈顾氏在雅间里没等到人便出来寻,看到杵在门口不知在想什么的沈如意,唤了一声娇娘,随后握住那冰冷的手,拢住了眉心,“怎么这般凉,可是哪儿不舒服?”
“母亲……”沈如意唤的是她来不及喊的那一声,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水漉漉的,像极受了委屈的模样。
沈顾氏怔愣一瞬,将人搂入了怀中,踌躇问道,“娇娘……可是想起什么了?”
沈如意轻轻靠着她摇头,呜咽道,“只是没来由有些难受,我也不知为什么。”
沈顾氏闻言,甚是心疼,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脑袋,体贴地并未说什么。娇娘,是看见宋筠溪才如此罢……
作者有话要说: 我会说我把章节名弄错了嘛(ó﹏ò?)
这货吃代餐代了一天后觉得可以吃下一头牛!!!!火锅!牛肉面!!烤肉!!!芒果千层!!!!
☆、第14章 花楼
入夜后的长安街又是另一番风情,夜幕幽幽;独独北街一带却灯火通明;青楼妓坊,纸醉金迷,连空气中都飘散着甜腻腻脂粉的香气,如百花齐放一般的侵蚀着过路人的嗅觉。熙春院便是其中最负盛名的一家,楼内雕梁画栋,罗幔锦绣,从看台落下的红绡铺满整个舞池,几名身着薄纱的女子随着乐声摆动腰肢,舞姿曼妙。
此刻,熙春院正是人声鼎沸、迎来送往之时。
大堂自是寻常人取乐的地方,再往上去,环有四五层,越往高越幽深奢华,同样也代表了身份等级。
二楼左拐角的雅间内,伴着丝竹管弦的靡靡之音,一名貌美歌姬弹着琵琶依依呀呀唱着曲儿:“长凤额绣帘高卷,兽环朱户频摇。两竿红日上花棚,春睡厌厌难觉。好梦狂随飞絮,闲愁浓,胜香醪……”
厅内的圆桌旁坐着听曲儿的是两个样貌不凡的男子,较年长的那个坐没坐相,乌发高束;衣着黛蓝锦袍,一身贵气却叫他那猥琐笑容糟蹋的一干二净,凝着对面的年轻男子,“你当真摸着人姑娘小手了?”
歌姬停了半个音,盈盈眸光投了过来。
“……”年轻男子面容冷寂,气息内敛。
封延卿想了想又追了问道:“好摸么?”
“……”
封延卿看着侄子寒气加重的样子,沉吟着剥开了一个橘子,把因为软乎所以摸着没有那恶心反应的话咽了回去。“说正经的,那是哪家的姑娘?”竟让这小子能上青楼来寻他,多稀奇啊!
封晏面无表情地看向他四叔,一双幽沉的眸子似乎是反问哪里正经了。
封延卿下意识收敛了些,甚是怀念那个让喊爹就喊爹,让背锅就背锅的软乎团子,再看看现在这一张死人脸,噫,嫌弃得很。
“四叔慢用。”封晏再次认识到来找封延卿是个错误决定,至于余下那些事是半点不能再透露了。
“站住。”封延卿见他恼了,这才收敛了几分嬉笑,挥了挥手让那歌姬退了出去,“叫月娘安排几个……几个通诗词的美人儿来。”
封晏皱了眉头,尚来不及发表意见就看封延卿摸出一把反射着寒光的锋利匕首把玩,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抬首冲他笑了笑,“你下月就要成亲,有这征兆是件好事,不妨坐下试试不就知道了。”
话落的功夫熙春院的老鸨月娘便领着几名姑娘进了屋子,笑吟吟道,“封四爷从来都是只听曲儿的,今个难得开这个口,我给挑的都是最漂亮的,可得把四爷伺候舒坦了!还杵着做什么,喊人呀。”
月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