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希淡声说：“晚上一个人打车不安全，上来。”
来自爱豆执着的善意，令人完全无法抗拒。盛乔取消叫车的订单，拉开车门坐上去了。
车内很暖和。导航仪里还有她家地址的记录，输入进去之后，霍希调转车头。盛乔还是坐在后排，把那份起诉书拿出来，开心地说：“霍希你看，我解约啦。”
他偏头看了一眼，“恭喜你。”
盛乔美滋滋的，双手搁在膝盖上，乖乖捧着脸，靠他近一些，“这几天已经有很多家经纪公司来联系我啦，等过完年我就要签新的公司了。”
霍希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都有哪些公司？”
盛乔掰着指头跟他数了一遍。
霍希安静听完，“你怎么考虑的？”
“我比较倾向于和氏和钱唐，虽然这两家的资源不是最好，但风格比较适合我。”
霍希好半天没说话，车子疾驰在冬夜的街道，车内的气氛一时沉默。盛乔往后靠了靠，好半天，听见霍希说：“你知道我开了工作室？”
“当然知道呀。”
“我的工作室，也可以签人。”
“……”
他不急不缓：“所以，考虑一下我的工作室吗？”
盛乔：“……”
不，不考虑。
盛乔不说话，霍希也不急，就这么一路沉默开回她家，霍希在车库停车，盛乔抱着起诉书：“那我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拜拜！”
拉车门，发现拉不开。
霍希没解锁。
他转过身来，身子微微倾斜，车内空间小，盛乔一下就被他逼到紧贴靠垫不敢乱动。
霍希笑了笑：“你还没给我答复呢。”
盛乔嘴巴都哆嗦，“我……我觉得，不太好……”
“哦？你觉得哪里不太好？是我工作室的资源不太好，还是工作室的老板不太好？”
“……”
呼吸交错，光影黯淡。
好半天，听见盛乔低声说：“是我不好。”
霍希静静看着她。
她鼓起勇气对上他的视线，“霍希，你知道的。如果我去了你的工作室，会给你带去多少非议和困扰。那些喜欢你的人会对你失望，说不定还会脱粉。圈子里的其他人不能理解你的善良，也都会用有色眼光打量你，会在私底下议论你。”
她的少年，如山涧清雪，夜下明月。
她舍不得他身上落下一丁点污秽目光。
她抿抿唇角，朝他轻轻笑了一下：“所以，还是不要啦。谢谢你愿意帮我，我真的特别开心。”
霍希看了她一会儿，转身，按开车锁。
咯哒一声，他没有再回头。盛乔拉开车门，冷空气窜进来，她轻轻地说：“霍希，提前祝你新年快乐呀。”
她走下车，关上车门，一路小跑着进了电梯。
霍希看着缓缓合上的电梯门，声控灯暗下来，车库寂静无声。
她说了那么一大段理由，会给他带去非议，会让粉丝失望，会被别人议论，句句在理，字字都在为他考虑。
她一次也没有想过，签了他的工作室，会给她自己带去什么样的困扰。
她拒绝他，不是怕自己惹上麻烦。
而是担心他受到伤害。
霍希发动车子。轰鸣作响，将车库的声控灯全部惊亮。
轰鸣声中，传出少年低低的嗓音：“新年快乐。”
第35章
第二天一早，盛乔拖着硕大的行李箱去机场坐飞机。
在出租车里司机认出她， 还找她要了个签名， 盛乔写上新年快乐四个字。还有几天就是大年三十，尽管冷， 可天寒地冻间仍透出热闹喜庆的气氛。
私人行程没有粉丝送机， 每个人都脚步匆匆， 奔赴他们温暖的家。盛乔一路奔波， 到家已经是下午了。
她提前跟盛母说了要回来，一进门就闻到扑鼻的饭菜香味。盛母虽然坐着轮椅， 但这么多年早已适应， 家里的一应设施都是专门定制的适合她的高度。
盛乔扑过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嘴甜笑甜地喊：“妈妈， 我回来啦， 想不想我呀？”
盛母摸摸她的头， 又亲亲她的脸，指了指电视：“天天都可以看到你呢。”
电视柜下面是老式的影碟机， 现在已经有很多地方不卖这种盗版碟了，但盛母一直在用。她在镇上的音像店买了女儿所有电视剧的碟片，每天在家重复播放了不知多少遍。
镇上的人都知道，那个坐着轮椅卖鞋垫的妇女，最爱看电视剧了。
房间里的被套都已经换了新的，干净得一尘不染， 盛乔摊开行李箱收拾衣服：“说了我回来了自己打扫， 你偏弄。”
她从行李箱把那两件羽绒服拿出来， 一只手提一件，“好看吗？”
盛母一看就知道她是给自己买的。女儿穿这个款式，有些老气了。
“都说了不让你买，你这丫头。”话是这么说，眼里的欣喜却掩不住。盛乔帮她试了衣服，都挺合适，保暖是最主要的。
盛母对着镜子左右看，又问她：“贵不贵呀？”
“不贵，打折买的。”
盛母这才放心了。
翌日一早，盛乔裹得跟个企鹅一样出门去买菜。大家都是一副帽子加口罩的打扮，看她也不觉得稀奇。过年要储备的菜多，她还剁了饺子馅，买了三斤饺子皮，吃过早饭就坐在客厅一边包饺子一边看剧。
电视上播的居然是霍希的戏。
是前两年拍的古装剧，刚播的时候粉丝为了收视率那真是电脑手机ipad三连播，她也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
霍希的演技算不上炉火纯青，但每年都在进步，在一众流量里已经算演技好的了。
哪怕看了百八十遍，连下一句台词都记得，也不耽误她此刻的津津有味。
然后盛母就看见自家女儿包着饺子念念有词：“你算哪门子的大侠？偷鸡摸狗的侠吗？”
接台词接得比主角还快：“我不与你为难，不过是念昔日师门情分，你却只当我不敢执剑？”
连语气都要学一学：“哈哈哈，痛快！今日一别，各自珍重！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盛母：“……”
别是拍戏拍傻了？
包完一轮，放到冰箱，盛乔指着画面上的翩翩公子：“妈，他好看不？”
盛母说：“好看。明星都好看。”
“他不一样，他最好看！”
盛母又仔仔细细瞧了一会儿，“嗯，是要比旁边那几个好看些。”抬头看了眼女儿花痴的眼神，“你喜欢他啊？”
“嗯！他人特别好，性格好，三观好，什么都好。”
盛母白了她一眼：“这才多久，就又换了。”
盛乔：“？？？”
啥意思？
盛母犹自在包饺子：“我看还是之前那个更好，这个看着太年轻了。他跟你差不多大？”
“他比我大三岁，他都二十八啦。”
“哦哦，那是长得好，看着年轻。”
盛乔凑过去，拿起一张饺子皮，斟酌着问：“之前那个，我是怎么跟你说的来着？”
盛母笑着拍她：“你呀，就是小女孩心性，见一个忘一个，上次那个你还说人家是月亮，谁都比不上呢。”
盛乔：“……”
月亮？？？孟星沉？？？！！！
卧槽。
中午那顿饭，盛乔吃得心不在焉。吃完之后迅速拿出手机，仔仔细细检查了通话记录，微信记录，微博记录。
没有，什么都没有。
她与孟星沉的联系，仅仅止于通讯录里的那个月亮，连微信都没加。
翻了翻影碟柜，里面除了盛乔自己，其他的全部都是孟星沉的剧。从他刚出道的时候，到他拿白兰影帝，再到提名金马，每一部都不落。
盛乔坐在地板上，抱住了头。
月亮。
他是她的月亮。
我的世界，太阳照不进来，寒冷黑暗，只有月亮，给了唯一的光。
大年三十，家家爆竹迎新岁。偏远城镇，烟花鞭炮没有管制，临近十二点的时候四处炸响，搞得盛乔连最期待的小品都听不清。
最后索性推着盛母出门去看烟花。
街道上小孩乱窜，各家灯火通明，盛乔被气氛感染，也跑去买了几箱烟花搁在门口放。秒针渐渐指向十二，她拿出手机点开霍希的微信，写下新年快乐。新年钟声响起的那一刻，那四个字带着她全部的真心与喜欢，飞向了她爱的那个人。
这是她离开父母哥哥，过的第一个年。
也是她陪在新的妈妈身边，过的第一个年。
这一年她的世界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而她只能一往无前。
……
回房之后，盛乔在管理群发了个大红包，大家都还没睡，抢红包发红包闹腾得不行，闹到后半夜她才睡觉，第二天她赖床不想起，盛母也没来叫她。
没多会儿卷帘门被拍的砰砰作响，有人喊她：“小乔！小乔！你妈出事了！”
盛乔一跟头翻起来，鞋都来不及穿，披了件外套披头散发冲了出去。
盛母是在去倒垃圾的时候摔倒的。这几天一直在下雪，地面湿滑，她坐着轮椅使不上劲，车轮不知为何打滑，一路失控，撞在栏杆上侧翻了。
盛母已经被邻居送到镇上的医院，盛乔急急忙忙穿好衣服赶了过去。
到的时候医生正在给盛母治疗，问题不大，冬天穿得厚，只是一些小擦伤，但断腿的地方本来到冬天就疼，这一撞就更疼。
看着盛母坐在轮椅上做什么都不方便的样子，盛乔真是又心疼又自责。乔母好歹还有乔父和乔羽照顾着，平时家里也有保姆，可盛母只有一个人啊。
这么多年她是怎么习惯过来的啊。
治疗期间盛乔一直没说话，等医生走了，她跟上去，询问：“我妈的腿能配假肢吗？”
“当然可以。”
“大概多少钱？”
“这个说不准，便宜的有贵的也有，几万到几十万，看你自己的需求了。而且我们这里是配不了的，你得去市医院。”
几万到几十万……
盛乔想想自己卡里的余额，第一次感受到了缺钱是怎么滋味。
她连给妈妈配个便宜的假肢都做不到。乔羽的诉讼费他只是象征性收了点钱，可对于她来讲也不便宜，首都各种开销大，年后房子到期她还要重新租房子。
她想把妈妈接到首都照顾，起码要租一个进出方便物业安全空间宽敞的房子。她经常外出拍戏拍节目，还得找个保姆才放心，想要安定下来，还要买房，她也急需代步的车。
哪一样对于现在的她来讲不是天价。
她怎么这么穷啊！
没多会儿盛母就自己摇着轮椅出来了，看她在走廊上眼眶红红地发愣，轻声喊她：“乔乔，我们回家了。”
盛乔收起负面情绪。
她推着盛母回家。天上下起了小雪，镇医院距家不远，她缓步走在雪里，轮椅压过地面细雪，留下长长的痕迹。
盛母想逗她开心，一路上都在故意说话，可盛乔还是沉默着，到家之后，她翻出那几份压在箱底的合同。
一份一份，重新去看。
最后目光落在中夏那份合约上。
那个穿着古驰高定喷着香水的精致男人说的话犹响在她耳边：“起点决定高度。既然要重新开始，何不选择最好的平台。”
他们可以给她最好的资源，最高的条件，最多的钱。
是压力，也是机会。
她已经无法变回原来那个自己了。
既然决定要在这个圈子继续下去，就不要想着轻松安稳。没有哪个当红艺人是一路安稳走过来的。他们光鲜亮丽的背后，是不为人知的辛酸和付出。
她要强大起来。
她必须强大起来。
只有这样，在她在乎的人需要帮助时，她才不至于束手无策。
……
盛乔撕了其他公司的合同文件，只留下中夏的。但她没有主动给中夏打电话。
新年继续。
到初六的时候，距春节法定假期结束还有一天，盛乔就开始接到各家经纪人的电话，她统一回复初八给他们准确答复。
初七下午，等来了中夏的电话。
那个叫贝明凡的男人先笑意盈盈祝她新年快乐，才问：“不知盛小姐考虑得怎么样？”
盛乔波澜不惊：“不瞒您说，贵公司的确在我的意向之内。”
贝明凡也不打断，知道她接下来还有话。
“但合作是双方的，中夏以往的一些风格，不是很适合我，这让我有些迟疑。”
“不知盛小姐说的是哪些风格？”
“贝先生，我也不跟你绕圈子了。你们给出的条件的确最符合我的心意，很感谢你们对于我的信任和支持，但是我也有几个条件，如果贝先生能应承，我随时可以跟你们签约。”
“你说说看。”
“我并不是科班出身的演员，演技还需要磨练，我希望公司能找一个演技过关的前辈老师指导我。”
“这个我就可以答应你。”
“我虽然是初中学历，但这些年一直有私下学习，但对于国内学历提升这块儿我不是很了解，希望公司能帮我安排相应的考试。”
“盛小姐有一颗好学的心，这个是自然的。”
“签约之后，希望公司不利用炒CP来提升人气。贝先生应该知道前几年星耀在我身上用的手段，我对这些实在有些怕了。”
“我们跟星耀不一样，不需要借助别人来提升人气，你放心。”
“最后一点，我不希望公司给我立人设。我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贝明凡笑起来：“盛小姐本身就已经很讨喜了，我们不会多此一举。”
不讨喜，也不会经由一个直播综艺绝地翻身，从全网黑嘲到现在路人观感调整，粉丝一心。她没靠任何公司，一个人力挽狂澜。
这也是他看中盛乔的原因。
贝明凡出奇得好说话，这让盛乔有点惊讶。不过自己提的要求都在情理之中，他会答应也不在意料之外。
“盛小姐提的这几个条件我会加在合同里，不知道盛小姐什么时候回来？”
“我今天晚上的飞机。”
“那明天早上九点，我派车来接你，我们公司见。”
“好的。”
挂了电话，盛乔开始收行李，盛母什么也没说，做了一桌子好菜。吃完饭，盛乔就要出发去机场了。
盛母准备的那些东西，她都没要。
她半跪在轮椅前，抱着盛母，轻声说：“妈妈，你再等我一段时间，我很快就接你去北京。”
这句话，盛母已经等了六年。
第36章
回到首都已经是半夜，盛乔行李都没收拾， 想着明天得有个好气色， 随便洗漱一下就睡觉了。
第二天她起床化妆，临近九点的时候， 房门被敲响。
她拉开门， 正要礼貌微笑， 就看见方白穿着一件红色羽绒服， 在门外笑得跟朵花儿一样，“Surprise！”
盛乔愣了个两秒：“你去中夏了？”
“嗯！昨天贝哥联系我， 说你要签约中夏， 问我愿不愿意继续跟你。那我当然愿意啦， 连夜赶飞机回来了！”
盛乔一时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有方白在， 本来有些紧张的情绪消散了不少。上车之后， 后座放着方白给她准备的早餐， 还是熟悉的味道。
这车是中夏给她配的高档商务车，车饰豪华， 方白兴奋得跟这是他的车一样，“车子就是身份的象征！我从来没开过这么贵的车！”
连座椅都是真皮的。
中夏在表示他们的诚意。
到达公司大楼后，贝明凡一身西装出现在车库的电梯口，亲自来接她。打完招呼，领着盛乔去了十二楼办公室。
办公桌上已经摆好了一式三份签约合同，贝明凡给她泡了茶， 盛乔仔细翻看， 她提的那几个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