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东西是我从大驸马那里拿到的;上面肯定有不少不为人知的事情;不如……”她望着楚云西愈发冷肃的脸色;顿了顿,换了个话题:“再不然我们分析下与宏岳国暗中密切联系的是谁。这样明天也好行事。”
方才在车上的时候;三人已经简短分析过了。对方之所以选中傅倾饶来对付楚云西,一定是笃定傅倾饶方便接近他。
而在那蒙面女子故意接近傅倾饶之前,楚云西只在一处地方公然表现出对傅倾饶的亲近。
——摘星台。
楚云西到了京城后;便直奔摘星台。就是在那个地方,在楚涵宣同他说了一番话后,他主动寻了傅倾饶。因此,只有当时出现在摘星台上的人,才有可能看到了楚云西刻意接近傅倾饶的那一幕。
只是对于傅倾饶的提议,楚云西想也不想便拒绝了,“先施针。段大人说了,你这身子情况不妥,若还想痊愈,必须尽快施针。”
“可明天就到日子了,万一……”
“没有什么万一!先施针!”楚云西的声音又冷了几分,宛若霜天,“你的命你不当回事,我当回事!先施针,旁的往后再说!”
傅倾饶还欲挣扎,楚云西压根不再搭理她,侧首对段溪桥说道:“段大人,无需理会他如何说,你自去做便是。”
段溪桥自打下了马车就一直未开过口,此时正静静地靠坐在椅子上。听到楚云西之言,他挑了挑眉,朝傅倾饶扬扬下巴,“上次那问题考虑得怎么样了?你不给我个准确答复,我可不好下针。”
傅倾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直到他戏谑地眨了眨眼,方才反应过来,顿时黑了脸,说道:“答案不是很明显吗?!”
“若真是这样明显,就不会到如今的境地了。”
“此事无需再提。若是还有那许多忌讳,那么这针,不施也罢!”傅倾饶冷冷言毕,当即转身就要出屋。
“胡闹!”楚云西怒然起身,寒声斥道:“这事怎能拿来随意当作玩笑之语!回来,先诊治!”
傅倾饶脚步滞了下,慢慢地回过身去看楚云西,自嘲一笑,说道:“那还请殿下告诉我,段大人刚刚说的那个问题,微臣该答‘是’呢,还是答‘不是’呢?”
上次段溪桥是私下里悄悄问傅倾饶的,楚云西自是不知,闻言拧着眉去看段溪桥。
段溪桥似笑非笑地望着傅倾饶,指尖轻叩桌面,懒懒地道:“陛下恐怕不知道,这拔蛊之事,素来讲究甚多。旁的不说,单就男女来说,性别不同,施针手法也是迥然相异的。”他按住桌沿稍稍挪动了□子坐正,只手托颐笑看楚云西,“以殿下看来,我该以何种针法来给傅大人治疗呢?”
楚云西征战沙场多年,经历的变数多到常人无法想象。饶是他早已养成了处变不惊的性子,此刻听了这话,也是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段溪桥在车上听到傅倾饶无意识的那一声称呼后,就隐隐觉得傅倾饶和楚云西之间有某种他不了解的深厚牵绊。此刻见向来坚毅果敢的平王竟因了傅倾饶而逃避回答问题,那种感觉就更加明显起来,心里头不由得就冒出一簇不知名的火苗。
那火苗呈燎原之势越烧越旺,使得他心烦气躁,口气就也不善起来。
“你可是想好了,若是今日不治,或许明天你再对付王爷时,用的就不是五指,而是匕首刀剑了。”
傅倾饶明白他是在和自己说话,说道:“我自认不会做伤害他的事情。”
“那刚才发生的事情呢?真不会伤害他的话,就不会有刚才那一遭了。”
傅倾饶想了一瞬,觉得有理,抬起脚来就往外走。
段溪桥没料到她会坚持离开,猛敲了下桌子喊道:“你这是做什么?回来!”
“我若是离得远些,便不会伤害到他了。”
段溪桥暗骂一声死倔脾气,正要继续唤她,就听旁边的楚云西问道:“若是不诊治,她会如何?”
说到这个,段溪桥的笑容便慢慢收敛。
“因着不知道是何控制之法,当初就没有贸贸然治疗。如今知道是笛声,倒也有了方向。”他沉吟了下,说道:“只是笛声扰人心智,若是不听从施为者的命令,一直这样接连不断抵抗着的话,一般情况下不出七日必然精神错乱,一月后,是死是活,但凭天命了。”
“既是一般如此,那她呢?”
段溪桥无奈地摇了摇头,“当初用错了针法,后患极大。若不及时施救,想必后果更甚。”
楚云西长长地叹了口气,双目半合。长长的眼睫投下暗暗的阴影,掩住了犀利的双眸,看上去竟是多了几分无助。
“那便照你的意思办吧。我去追她回来。”
“那么那个问题……”
“答案如何,大人心中不是早有定论了么?又何须楚某多言?”楚云西慢慢睁开眼,看向段溪桥,眸光已恢复了往日的冷凝,“我只求大人二事。一,让她活着。二,守口如瓶。”
段溪桥万万没想到会从楚云西口中听到一个“求”字,怔了下后,缓缓说道:“好。”
翌日,皇族祭祖,百官随行。
傅倾饶走在大理寺众人的末尾,再次掩住口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不小心挤出几滴眼泪,忙揉了揉眼。
王寺正在她前面,数了半天已忘了她这是第几回,终于忍不住了,稍稍向后探了身,轻声问道:“傅大人这是怎么了?昨夜没睡?”
傅倾饶摆了摆手,道了声“睡了”,冷不防又窜出来一个哈欠,忙去掩口。
想到昨日之事,她当真是十分忿然。
当时她难受到了极致,却还硬撑着走出了院子。原以为离开此地就能避开段溪桥那个杀千刀的问题了,谁知她还没想好后续事宜的安排,就被突然掠至的楚云西给点了穴。
还好死不死的是个睡穴。
她当时一点也没纠结,直接就躺到了……再醒来,已经是今日早晨。
这也就罢了。毕竟醒过来的时候,她觉得身子轻了大半,笛声也消弭无踪。
最过分的是,她起来之后,才发现昨夜‘拿’来的那些机关暗格中的东西,竟然全都不见了!
去问段溪桥,说是楚云西拿走了。去问楚云西,又说不记得搁在什么地方了。明显是不想然她看。
傅倾饶彻底恼了。
敢情自己拼死拼活了那么久,最后连胜利成果都没见着?
没这样的道理!
正当她拭着眼角的泪珠子,暗戳戳地想怎么再把东西从楚云西那里偷出来时,就听极远的前方飘来了一阵萧声。
这箫声平阔中带着一丝苍凉,让人听了后不禁心生悲壮之感。
前面王寺正听了后啧啧低叹:“不错不错,吹。箫之人功底深厚。我听着这曲子极好,改天用笛子吹吹,或许……”
“……或许别有一番味道,说不定还能带出一些婉转悠扬之意。”傅倾饶接道。
王寺正扭头,欣喜道:“傅大人,厉害啊,这都被你听出来了?肯定是同道中人!”
傅倾饶扯了扯嘴角,笑得咬牙切齿。
同道之人个鬼!
这调子她听了大半夜,再认不出来的话,那才是真的见鬼了!
作者有话要说:貌似现在喜欢云西的妹纸比以前多点了?┗|`O′|┛ 嗷~~~
段大人终于有危机感了!【希望他以后吃醋能吃对方向……
☆、第58章 到底是谁
队伍向前慢慢移动之时;一人瞅准时机;不知不觉地从旁边插了进来。
傅倾饶本在想着事情,冷不防被身边之人猛地拍了下肩膀。她惊了一下侧首去看;见是段溪桥;便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朝前面指了指;张口无声说道:你得站前面!
段溪桥摇了摇头;将双手凑到她眼前;在左手掌心快速写了几个字。
傅倾饶微愕。
她没想到段溪桥一大早不见踪影竟是去了大理寺。更没想到,他一过来;就急着告诉她仙客居中刘大人的头颅才真正是巫术中的一部分。
琢磨了下他刚刚所写之言,她亦是在掌心写道:那京兆尹大人与杨大人之事如何说?
段溪桥只轻轻划出六个字:障眼法。你小心。
傅倾饶不由陷入沉思。
障眼法。那便是为了遮人耳目了。
若说京兆尹大人被杀、头颅被弃若水桥一事,是因为刘大人脚部和手部断肢被发现、为了遮掩旁边仙客居中的头颅而故意为之;那杨大人呢?
段溪桥曾经和她简短提起,义庄地窖中,杨大人的胸腹间有许多虫子,且是在他死前一些时日就已经‘种’了进去。
经过被蒙面女人暗害这一遭,傅倾饶多多少少也了解到,有时候虫子也能被利用来害人。
既然杨大人必死无疑,那么凶徒杀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后面就算要用其他人的胸腹来引开大家的注意力,也没道理再选择杨大人。毕竟虫子只要剖开便能看到,太容易被人发现。
或许段溪桥说的“障眼法”是指京兆尹一事,而“要小心”指的是杨大人之事?
可是……
也没道理啊。
正待细问,她一抬眼,才发现段溪桥眼中竟满是焦急,像是在为她担心,不由愣了。
“呆子!”段溪桥恨铁不成钢地用指节叩了下她的额头,凑到她耳边,将声音压到最低,“你以为人人都能将虫子玩得那么随心所欲么?”
傅倾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话中含义,前面林墨儒已经得了旁边人的提醒,回头看过来。
段溪桥有心想在这边再提点她一二,奈何众人已经快要到目的地了,只得往前面行去。
临离开前,他拉过她的手,情不自禁地捏了捏,窒了下,忙匆匆写下一字,这才朝林墨儒身边走过去。
傅倾饶将掌心里早已消失的“驸”字握紧,面无表情想了片刻,不见焦虑,反倒笑了。
是了,陶行江会在杨大人身上做手脚,蒙面女子又在她身上作了类似的事情,两者间,或许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联系也说不定。毕竟这类事极其偏门,不是一般人能够懂得的。
说起来,摘星台上注意到楚云西对她关照的人,驸马爷可是头一个呢……
傅倾饶嘴角翘起的弧度又深了几分。
她笃定,陶行江暗格里的纸张上必然有些隐秘之事不能让她发现,这便让段溪桥和楚云西都下了决心瞒着她。段溪桥或许是看了那些后,联想到陶行江或许和蒙面女子有关系,又回了大理寺寻证据确认了一番,这才着了急,寻了机会告诉她。
比起自身的安危,此时此刻,傅倾饶更加关心那些纸张上到底有些什么。可惜的是,楚、段二人都是口风极紧的人,想从他们口中撬出话来着实困难。不过如果真的想从他们当中找一个作突破口的话……
“刚从北疆赶回来,又要参加这种繁琐的祭典,七弟着实辛苦了。”
楚涵宣饱含天子威势的声音从殿前传来,打断了傅倾饶的思绪。周遭众人都不由得驻足屏息。
平王楚云西听闻,出列行礼后,淡淡说道:“身为楚家人,理应如此,无甚辛苦。”
男子身姿挺拔,说话之时不卑不亢,气质卓然。
楚涵宣脸色阴郁地盯着他,待他说完,便哈哈大笑,命人端来了一把椅子,搁到了楚云西的身侧。
“七弟日日为国操劳,战绩斐然,可不是楚家旁人能比得上的。听说几个月前你受过伤?今日朕特许你坐着,也省得动了旧伤。万一复发,可不是闹着玩的。”
在大恒,后辈祭祖时向来要从头到尾地不是跪着便是站着,以示恭敬,何时来过坐着一说?
众人面上不显,心里暗暗替楚云西捏把汗。
站着,就是抗旨;坐下,就是对祖宗不敬。怎么看,都是两难的选择。
楚云西沉默了下,解下腰间佩剑,双手捧着,搁到了旁边的座椅上。
朝着椅上佩剑肃然一礼,他说道:“微臣在北疆不过短短十几载,温家人,却是百年如一日镇守边关。若说辛苦,微臣及不上温家的万分之一;若说战绩,微臣比不上护国公的十之一二。如果有谁在此时此刻能够坐得,必然是温家人无疑。”
旁边有年纪稍大的平王的叔伯兄长,闻言后朝那佩剑看去,才发现那是护国公当年赠与楚云西的。
那剑,可是第一位护国公传下来、是他当年帮着太。祖皇帝打江山时用过的。
这位置……那位大人,自是坐得。
几位年长的楚家人齐齐保持了沉默。年轻一辈都是有眼力的,发现了他们的选择后,便也没敢多说什么。
倒是一些老臣,看清那把剑后,激动万分,抖着胡子悄悄朝那处揖了揖。
楚云西年少时时常佩着这把剑,楚涵宣自然也认得它,眼神便愈发阴鸷起来。
静寂之下,黄公公暗叹一声,上前轻声问询楚涵宣:“陛下,时辰就要到了。如今李将军不在,平王殿下这边……该如何准备?”
当年太。祖皇帝攻下京城,登基之时便是有护国公陪在身侧。五十年后,明祖带着皇族三十二名男子祭拜先祖时,效仿太。祖与护国公的情谊,带了自己的至交好友、当时的礼部侍郎同去。
祭拜仪式自始至终,侍郎都不假手他人亲自侍奉在明祖身侧,甚至为他捧上净手的水盆和布巾时,亦是亲力亲为,并未让宫女或是太监近身伺候。
当时其余人见状,便也循着这个‘规矩’,将侍女和太监遣走,寻了自己身份高贵的密友,来做与侍郎相似之事。
久而久之,竟是成了一种风气。
如果李长亭在的话,凭着他是楚云西副将和好友的双重身份,自然是他随在楚云西身侧无疑。
可问题是,李长亭如今正在都察院中,“走不开”,而楚云西一直未说换成何人。如今谁是随侍在楚云西身侧的最合适人选,黄公公拿不定主意了,索性拿这个话题来破了现在的僵局。他原本想问要不要唤秦大人上前,斟酌了下,还是改了口。
楚云西抿了抿唇,却并未开口。
楚涵宣便笑了。
他负手回望了□后不远处的殿宇,转过身来往楚云西那边稍稍探了□子,问道:“能住到你府上的,应该和你关系不错吧?”
楚云西拧了眉还未答话,楚涵宣已经一锤定音了,“……既然如此,索性就选他吧!”
傅倾饶闻言,正准备往段溪桥那边看去,一抬眼,才发现所有人都在偷偷摸摸地往她这边看。
直到楚云西和段溪桥也看过来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
楚涵宣说的在楚云西府上住、和他关系不错的……
敢情不是段溪桥,而是她啊?!
作者有话要说:仔细想了想,傅小哥也真不容易啊~!!~~~可是作者君明明很亲妈啊,肿么搞得呢……o(╯□╰)o
☆、第59章 气质啊气质
按照大恒的习俗;祭祖之时要先净手焚香;然后献上祭礼,再更衣;而后净手叩拜。
过程看似简单;实则繁琐冗长。
如今皇族男子人数已经过了半百;单就焚香和叩拜就要耗时许久。再回想方才无意间看见的长长的祭礼单子……
傅倾饶暗暗叹了口气。
今天一天;算是交代在这儿了。
“怎么?可是有事?”楚云西听到她的叹息;轻声问道。
傅倾饶看他已经净了手;便把铜盆搁到旁边的杌子上。拿过干净布巾边给他擦手,边口唇不动地小声说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了我大恒千秋基业,有些感慨罢了。”说话间不经意地朝百官那边羡慕地侧了下头,暗道自己怎么就那么惨被点到了呢。
她的想法;楚云西心知肚明,面上带出两分笑意。他朝傅倾饶颔首示意了下,傅倾饶便将手中之物搁好,另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