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骑马之时,马儿踏地的足印却清晰万分。等她回来的时候,痕迹虽被新落的雪掩去了一些,却有小部分依然存在。
楚云西伤成那样,若是离开山洞,必然会在雪上留下印记……
她迅速奔回山洞口。
没有。除了她自己的脚印外,没有其他。
在山洞里仔细搜寻,最后,在左侧边发现了块巨石,依稀有被挪移过的痕迹。
她将巨石慢慢移开,发现了藏匿其中凹陷的楚云西……
走回军营,刚拍落一身轻雪。对面一人迎了过来,急切地问道:“傅大人,你可曾看见大将军?”
傅倾饶木木地抬头看他,死死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平静地说道:“武将军这话问得奇怪。大将军在哪儿,您不是应该更清楚么?”
武天铭皱了眉道:“听说先前你打探过他的去向,我以为你应当知晓,故而有此一问。原来你也是不清楚么?”说着,目光不时地扫过傅倾饶的双手。
傅倾饶先前已经用血清洗过伤口,又上了药。如今她微微握着拳,天色也已然暗了下来,那些伤口便看不甚清了。
因着许多事务都要楚云西准了后方才能够行事,这时就有士兵过来询问楚云西的下落。
武天铭说道:“大将军有事暂时回了城,有什么事暂且与我说便可。”
以往也有这样情形的时候,士兵闻言不疑有他,将事务一一细细道来。
傅倾饶神色不明地望着这一切。
待到士兵离开,她方才缓缓说道:“将军好生厉害,竟然能随口说出这样的谎话来。”
“不然呢?说大将军失踪了,然后大家军心涣散,齐齐去寻他?”
傅倾饶忽地一笑,“武将军的猜测不无道理。大将军许是真的回了城也说不定。下官有要事寻他,先行一步回城去找找。”
武天铭望着空中飞舞的雪花,眼中闪过精光,说道:“你何不再等上会儿?如今雪大,等雪停了再说。况且,过会儿大将军就回来了也说不定。”
“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吧?”傅倾饶摇了摇头,抚了抚手臂,咝地倒抽一口凉气,“我还是今天就去罢。省得到时候他没回来,我在这里碍手碍脚的,扰了你们的行动。”
武天铭冷哼一声,“亏得大将军那么护着你。如今一看要打起来了就赶忙逃跑,连他的安危也不顾。真正是令人寒心!”
傅倾饶尴尬一笑,朝他拱了拱手,闷头牵了匹马,往营外行去。
有士兵想要上来劝阻她,被武天铭下令拦住。
傅倾饶拍了拍马背,暗暗松了口气。
有马就好。
有马,就能跑出这个鬼地方去。
她将马栓在山下一处地方,重新回到山洞,看看四处无人,这便将楚云西背了下来。
两人一骑在雪中艰难前行,眼看着天黑了,又渐渐有了点亮光。直到天色微明,雪已然停住,方才行到了乡间的那个村庄。
杨其炎开门看到她们的刹那,顿时愣住了。
他望着傅倾饶将马背上的男人背下来,拖着步子艰难地一步步往院子里挪,讶然说道:“你这是做什么?”后又气愤起来,“你这是做什么?给我出去!这是什么浑人,竟然也敢随意往我这里带!这怎是你说来就来的地方!”
“他不是什么浑人。他是楚云西。”
傅倾饶扬起头,一张脸煞白煞白的毫无血色,但那双眸子,却异常清亮。
“他是楚云西。是护国公温常青唯一的徒弟。他是大恒国七王爷,是镇守北疆十四年的定北大将军。杨将军,你说这人,进不进得了你家这个门?”
杨其炎方才只是见她背了个人进来,登时便怒了,哪想到其他去?
如今听了傅倾饶一番话,他想了下,依然摇了摇头,说道:“不妥。”看清傅倾饶眼中显而易见的愤怒,他摆了摆手,“不是我不想留他。而是……”他指了指院内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我这里什么也没有,他伤得这样重,留在这里岂不是死路一条?”
傅倾饶抬起眼直直地望着他,一直看得他稍稍撇开脸了,方才露出一个微笑。
“杨将军问都不问我有没有带着伤药,就以这样的理由来拒绝,想来问题的关键不是在有没有治疗的东西,而是将军肯不肯帮这个忙吧?”
她想到楚云西一路颠簸时痛苦的表情,心痛不已。想了片刻后,暗下决心。
“现在让他暴露出来,太过危险。如今我只相信杨将军、只能将他安置在这里,别无他法。求将军看在他是护国公徒弟的份上,帮我这一回。”她缓缓地、坚定地说着,“日后我必会取来令牌,以让将军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果断回京了~
王爷的伤肯定会好起来滴!
☆、第108章 取
重新走在京城宽大的街道上;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看着张灯结彩的四周;一瞬间,傅倾饶生出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也有了一瞬间的茫然。
今日是元宵节;人人都在为晚上的灯谜会而欢喜着。只有她,拖着日夜不停拍马赶路的疲惫身躯;满心里都是沉重与压力,身处这样热闹的环境中;全然地格格不入。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为了安全起见,她没有去平王府,也没有回自己租赁的那个小院子;而是选了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栈,暂时歇了歇脚。
客栈主人是一对和善的中年夫妇。他们孤身在这京城之中;就算是过年期间,依然开门做起了生意。听二人闲聊所说;两人也曾有过几个孩子,都没能长大就死了。如今只剩下两个人,孤独地守着自家的小店。
傅倾饶听了后,心里涌起一阵悲凉,却什么都不能多说,只好道了声新年好,便举步上了楼。
和衣躺在床上,全身疲累到了极点,躺了许久,却怎么也睡不着。
杨其炎答应救治楚云西,但有一个条件,要她在楚云西康复前将温家令牌送去给他看看。
他只说了条件,没说看不到令牌会做什么。但傅倾饶心里明白,若想让他心甘情愿帮助楚云西,只有答应他的条件——温家的事情是何人所为,杨其炎好似心中知晓。他看楚云西时候的眼神,明显有些不善。毕竟楚云西虽为温常青的徒弟,他更显眼的身份,却是楚涵宣的弟弟。
只是以楚云西如今的状况,藏匿在那里养伤是最佳的选择。不容易被发现,最为安全。
她按了按额角,叹口气,坐起身来,确认门窗都关好后,脱下外衫换了衣裳。
无论怎样,令牌都是要拿来用的。既然如此,早点拿出来也好。
因为要去的是温家别院,而且又是在这个阖家团圆的日子里,傅倾饶思量了下后,选择了下午出行。
骑马到了京郊,将马留在一个小溪边饮着水,她便使了轻功隐匿身形朝着别院方向疾行而去。
离得越近,心里的忐忑和不安就越重了一层。待到那青砖黛瓦依稀可见了,她的心中竟然升起一股极大的恐惧。那感觉推搡着她,拉扯着她,让她每迈出一步都极其困难。
傅倾饶用尽全身的力气稳住自己,方才没有方寸大乱。可她越来越凝重的脚步和越来越沉重的呼吸,无一不昭示着她心绪的极大起伏。
深知不能再这样下去。她下了死手狠掐自己一把,疼得倒抽了口凉气,这才恢复了三分清明,继续前行。
站在宅院外的一角,她仰起头,静静凝视着面前那堵高墙。
曾几何时,她偷偷翻过这里,需得爬上里面那棵高高的大树,然后顺着枝桠溜到墙上,然后小心翼翼地跳落到地面,才能成功到达墙外。
如今,她已经长大,只需轻轻一跃,就可成事了。
可是那时的她,望着墙外时,满心的都是欢欣与向往。如今的她,看着院内的方向,脑中闪过的不过是鲜红,鲜红,鲜红……出了血色,还是血色。全然没有半点的喜悦在里面。
使劲晃了晃头,将纷杂的思绪都抛弃掉。她定下心神,飞身进去。虽然已经有了心里准备,可在落地的刹那,她依然腿一软,一个踉跄,直接跪倒在地。
眼前的地面和墙壁早已因了火烧而残破不堪。虽然焦黑到处都是,虽然经过了无数年雨雪的冲刷,可是那些大片大片的黑红之色,刺痛了她的双眼,以一种强悍而又不容置疑的姿态,向她昭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怎样残虐的事情。
即使已经一具骸骨都看不到,可她就是觉得自己听见了被火烧着时无数尸身的悲鸣声。
她扶着旁边的廊柱慢慢站起身,闭上眼深吸口气。过了半晌,缓缓掀开眼帘,目光已然一片澄明。
努力忽视掉周围的环境,她告诉自己,这里只是个平常的院子。只是院中有她必须要寻到的物什,她才要来到这里。
重新走在这里,她觉得自己的脚步是虚浮的,仿佛飘在半空中,找不到着力点;又好像是沉重的,每踩一下,都好似踏在自己的心上,疼得肺腑都皱成了一团。
半清明半恍惚着,她走到了大哥的院子。
当年爹爹说过,二哥性子太过跳脱不够稳重,令牌需得晚几年才能交给他。
既然如此,那便应该是在大哥的屋子里了。
大哥做什么说什么都从来不避讳她,哪怕是拿最机要的文件,写最重要的文书,亦是如此。因此,大哥会将重要的东西搁在哪里,她简直一清二楚。
走到焦黑的左侧屋角,她扒拉掉旁边烧黑的木块,在墙根敲击几下。听到意料中的声响后,她仔细回忆了下,在某一个地方按了下去。
不多时,旁边露出一个锁孔。
这锁是莫七所做,十分难开。傅倾饶花费了些力气,才将它打了开来。
看清里面东西的刹那,她的眼泪哗啦一下就落了下来。
这么个私密的地方,藏着的除了那块沉香木令牌和一些文书外,还有一叠厚厚的纸张。
它们的上面,都是深浅不一的墨迹,有的是画,有的是字。画尚还有些稚嫩,字倒勉强算得上清秀。它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全都是她闲暇时所作。
大哥曾经说过,她无聊时作的这些字画,反倒比平时用功写得好。他要帮她一直保存着这些,到了她出嫁的时候,给她当嫁妆送到夫家,让未来的妹夫好好看看,他的阿娆小时候就那么聪明。
眼泪止都止不住。她却不敢哭出声,只能捂住嘴无言地啜泣。
片刻后,她命令自己停止伤心,用袖子抹了一把脸,将东西尽数塞到怀里藏好,将那机要之处重新藏匿好,这才站起身来。
刚刚翻出高墙,她正欲提气走人,谁知就在这时,她听到了轻踏枝叶的响动。
傅倾饶脸色一变,忙紧紧贴住墙边站好,微微探出头,循声望了过去。
几名身穿玄色衣衫的男子停在了温家别院的正门前,互相交换了个眼色,陆续走了进去。
领头之人,赫然便是当初在铜里乡单枪匹马拦住傅倾饶的那个。
傅倾饶不动声色紧紧盯着他们,正暗自思量着这些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突然,肩上被人拍了下,一个温和的声音响了起来:“咦?这可真是……”
秦点暮口中“巧了”二字还没来得及出口,傅倾饶就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让他无法再吐出半个字。
看着惊异莫名的秦点暮,傅倾饶心中大骇。
刚刚太过专心看那边,竟是没注意到周遭!
秦点暮怎么会在这里?
而且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秦点暮何其机敏,瞬时就从她的表情里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点了点头示意傅倾饶可以松开手了,傅倾饶却没看见。
她快速环顾了下四周,当即下定决心,拉了秦点暮就朝不远处那排小屋子轻掠而去。
这些屋子是她要哥哥们给盖的,为的是夏日里可以在外面玩耍。哥哥们也没多纠结,当即答应了她。
如今,倒成了可以救命的地方了。
她丝毫不敢大意,扯了秦点暮就朝其中一间藏了进去。
别院被烧,这里自然也未能幸免。只是这儿东西少,烧得时间不久,倒是很多墙壁未被损坏。
如今进去的这间,亦是如此。
傅倾饶一进屋,就按住其中一处墙壁。不多时,墙壁微动缓缓打开。
她松了口气。
当时为了方便玩耍和捉迷藏,二哥给设置了不少暗室机关。如今,倒是要派上用场了。
她边扯了块布巾蒙面,边暗暗思量着,那些人听到声响必定出来寻人。若是她和秦点暮两人一起进去,那些人找不到人,或许会砸墙砸屋。这样一来,他们两个都逃不出去。
倒不如让秦点暮藏起来,她出去和他们奋力搏一搏,或许还能逃出生天。
她这样想着,主意已定。眼看着那间密室的门已经打开,她正准备回身示意秦点暮进去,谁知脖颈处猛地一疼,她眼前黑了黑,晕了过去。
……
身体好冷,冷得浑身发抖。想要找个遮盖,摸了半天,触到的除了冰冷的地面,还是冰冷的地面。
傅倾饶迷迷糊糊地摸索了半天,没有丝毫进展。不知行动间牵扯到了何处,颈后疼痛难忍。她难受地醒了过来,躺在地上,头痛欲裂。
茫然地睁开眼,想了好半晌,她才明白过来自己身在何处。又迷茫地思索了会儿,她猛地坐起身来,惊疑不定地环顾了下四周,见除了自己外并无旁人,顿时心里骤冷,一片冰凉。
——现在她在密室里面,安然无恙,显然躲过了一劫。
那么秦点暮呢?
秦点暮又是去了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妹纸们都在想念段大人么?
下一章他出来。。。
隔上一小段时间后云西哥哥也能回来了……
☆、第109章 决定
慢慢走出密室,扶着墙站了半晌,傅倾饶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天,已经暗下来了。
她缓了缓神;走出屋子,凝神细听,环顾四周,确认周围没有旁人了,这才在附近仔细翻找起来……
回到溪边时,先前那匹马依然在那处悠悠地闲逛。
傅倾饶拍马疾行;赶在关城门前进到城内。
她一刻不停;调转马头;直奔乔盈住处而来。
乔盈正立在院门处翘首以盼;听闻马蹄声;惊喜地望过来。看清是傅倾饶,她眼中的失落一闪而过;继而欢喜起来;“四儿,你怎么来了?脸色怎么那么难看。快,进屋来暖和暖和。”
翻身下马,傅倾饶轻轻唤住乔盈,问道:“阿姐在这儿……是在等秦大人?”
“啊,对。”说起这个,乔盈又往两边路口看了几眼,“他一大早就出城去了。说好晚上一起看花灯的,如今连个影子都没瞧见。”顿了顿,她喃喃自语:“难道临时有事耽搁了?不应该啊。他那么守时的人,就算来不了,也肯定要知会一声的。”
她脸上的担忧和焦虑一览无遗。傅倾饶努力了片刻,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恼恨与愧疚充溢在胸中,她心里又疼又闷。急急道了声别,猛一转身,上马离去。
黑暗渐渐降临,元宵佳节,街上的花灯已经次第亮了起来。人们脸上洋溢着满足和欣喜的微笑,在街上缓行慢游。
傅倾饶立在一个不起眼的巷口,驻足遥望着远处的宫门,神色清冷。
突然,肩上一沉,被人从身后拍了下。她骤然回身,目光如刀望了过去。
段溪桥看到她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先是怔了下,继而轻笑,“我还道你要在北边儿过节了,却没想到能在今晚看到你。”他侧过头瞧了眼路上相携而行的人们,指了一处花灯,问道:“我们过去看看?”
傅倾饶垂着眼缓缓摇了摇头,又扭过头去,望向宫门,目光幽远。
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