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量了一下书房,又看了看在几上的那柄宝剑,单是在这间书房中,就触目皆是价值连城的宝物,真使人有点舍不得离开!
但是,要是叫我就在这个古宅之中过日子,那么宝物再多,也不构成吸引的原因。
齐白的神情也很迟疑:“卫斯理,现在,只有你和我知道这个秘密所在!”
我正在想如何可以把一个看来什么知觉也没有的人带出山区去,所以只是随口答应了一声,齐白舔了舔唇,又道:“那也就说:要是我不说,你不说,就永远只有你我才知道!”
我“啊”地一声,皱了皱眉:“你想把这古宅……据为已有?”
齐白现出贪婪的神情来,“咯”地一声吞了一口口水。我叹了一声:“没有可能,你吞不下的,这里的物件,你也无法运出去,要是为了这些东西,犯法被抓到青海去垦荒,我看犯不著。”
齐白搓著手,样子有点发恼:“五年,三年,请你保守秘密,两年,请你……一年,真的,一年,我只要一年之内,能常到这里来休息一下,保证不损坏这里的一切,一年之后,我把一切公开!”
我看了他半晌,点了点头:“好,一年,毕竟,这里是你发现的!”
齐白打蛇随棍上:“是啊,应该属于我!”
我瞪了他一眼,他作了一个鬼脸。回头向那人道:“走!我们要离开这里!”
那人在被我掌掴了一下之后,变得对语言一点领悟能力都没有,根本就不懂齐白的话,还好,我带著他向前走,他倒十分听话。
齐白提议:“这次离开之后,你未必有兴趣再来,不好好看看这地方,十分可惜!”
我也正有此意,当然同意,又怕那人乱走,所以带著那人一起。齐白到过两次,对巨宅已十分熟悉。他带著我到处走,解说著巨宅的结构,以及每一间房间的用途,和巨宅中积聚的物资的丰富。
在很多情形下,他都指著那个木头人一样的人说:“这些,和许多宫廷秘史,全是他告诉我的,所以我才毫无保留地相信他真是建文皇帝!”
我心中也十分疑惑,在“参观”的过程中,譬如说,到了一个华丽的大殿中,那人的木然神情,多少会有一点变化,在他们然的神情中,会有一种异样的表情,像是正努力在追忆什么,可是又想不想来,那就使得他神情更迷惘。
到快看完整个宅子时,我陡然想起一件事来,立时问齐白:“他曾说,逃到这里来的时候,有一百余人?”
齐白点头:“他确然这样说过。还说……有陆续死亡的,而他对自己的是什么时候死的,却记不清楚了,一提起来,就像现在这副德性。”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那么多人,死了之后要落葬,他可曾说葬在什么地方?”
齐白一“啊””地一声,显然他一直未曾想到过这个问题,他立时一挥手:“我看,一定也在这个山洞中,我也是,一看到了他,就惊呆太甚,凭我的经验,一定很容易找得到!”
巨宅余下的部分,我们只是草草了事看了一下就出了大门,那人十分顺从的跟著,完全像像是一个婴儿,这样子的神经病,看来是脑部受过十分严重伤害的人。
出了大门,绕著宅子转了一转,那山洞十分大,正中是巨宅之外,四下还有十分多空地。从宅子的围墙到山洞的洞壁,每一处都超过三百公尺以上
我一进来时就说过,那山洞大得异乎寻常。
在半小时之后,齐白的视线,就盯在一处洞壁上。山洞的洞壁,本就嗟峨不齐,很多处,还有泉水涌出,也有阳光射得到处,比手臂还粗的山藤盘虬。
齐白盯著一处看,也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顺著他的目光看去,看到那洞壁上,有看来像是天然,但仔细一看,就可以看出是人工开凿的痕迹的踏足处,跟随著那些可以踏足的突出石块,可以登上一个突出约有二十公尺的石坪。
由于突出石坪的阻隔,石坪上的情形,就不是很看得清楚。
齐白伸手向上一指,用十分语气道;“就在这上面!”
我对齐白的判断绝不怀疑,他是盗墓专家,哪里埋著死人,他甚至不必看,单凭第六感觉,就可以知道。他说著,就已急步向前走去,我也快步跟了几步,想起那个人,回头看了一下,只见那人正仰著头,看著那石坪,神情有点怪异。我大声问了一句:“你想到了什么?”
那人并没有回答。齐白也回头了一下,闷哼道:“他许是知道自己葬在那上面!别理他,我们上去看看!”
我略为踌躇了一下,实在是由于那人在给我掌掴了之后,一直痴痴呆呆,不带著他走,他就木立不动,所以我也不以为意,以为我们攀上洞壁去,他一定会留在原地,不会乱走的。
齐白到了洞壁,立时踏著那些可供踏足的石头,向上攀去,不一会,就到了石坪上。一到石坪,齐白就发出了一下欢呼声,指著洞壁上的一个山洞口,我在那时,向石坪下看了一下。
那石坪大约离地有五十公尺左右,居高临下看下去,整所巨宅看得更清楚,多看到那人仍然呆立著。齐白不论何时,都随身带著电筒,向洞内一照,我就听到了他一下吸气声。
我连忙也到了洞口,齐白手中的电筒不是很亮,可是也足可以看得清洞口的情形。洞并不深,式样十分奇特,看来一半天生,一半人工。洞是长形的,两旁都有许多小洞,蜂窝一样,不下百十个,每一个都呈圆形,洞口都有石碑封著,石碑上,刻著字,全是官职和人名。首先看到的一个官衔是“正四品少詹事”,那是负责辅遵太子的詹事府中的官员,正合随建文帝出亡的身份。
我们用电筒一块一块石碑照过去,可想而知,石碑之后,一定是棺木,棺木之中自然是死者的遗体。
【第十二部:割颈自杀的行为】
我和齐白走了进去,电筒光芒扫到了最后。洞底处,是一个线条简单的石台,两旁居然各有一对石兽,一块巨大的石碑上刻著“大明建文皇帝之墓”的大字。
在大字之下,是“大臣某某、某某恭立”字样,约莫有十来个人名,可知建文帝死的时候,至少不还有十来个和他一起出亡的人还活著。
再看日期,是“建文二十八年春二月”,建文帝出亡是建文四年,可知他在这山洞之中 还活了二十四年之久,想想这种日子,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也真令人有点不寒而栗。齐白的声音有点发颤。“他……是早死了的,他一真的是鬼!”
我叱道:“胡说,他是人!”
齐白的思绪显然十分乱:“他……是从坟里……逃出来的?”
我恼怒:“你胡说什么,那人是那人,死了的是死了的,不相干!”
齐白转过头来,盯著我:“也不能说不相干,你自己就说过,死人的灵魂,可能干扰那人的脑部活动!”
我感到一片茫然:“如果游魂要找人上身,不论是谁,总有一个人是偏偏被他拣中的!”
齐白的话提醒了我:“对了,把这个人原来的身份是什么查出来,对瞭解整件怪事,大有帮助。”
齐白却双眼发直,望著那些陵墓,样子和被我打了一巴掌之后的那人差不多。
我知道他是犯什么毛病,他是一个盗墓狂,忽然之间,见了那么多古墓。那就像是酒精中毒的酒徒,忽然见到四周围全是美酒一样,会产生不可遏制的行动!
我忙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你看看清楚,只不过是随便放在山洞中而已,那根本不是帝皇的陵寝1”
齐白听到了我的话,可见他的神态,并没有什么改变。我是在提醒他,这里的古墓,没有发掘的价值,因为人人都可以看得出,那只是草草了事的埋葬,甚至只是棺材上堆上一些石块在而已。
可是齐白却像是愈来愈忍不住,他陡然一挥手:“总得弄开来看看,好歹是个皇帝,总有些奇珍异宝,陪著他下葬的、”
我苦笑:“那大宅中宝物你还嫌不够多?”
齐白的回答理直气壮之至:“我是一个盗墓人,只取墓中的东西 一把珍贵的古物,陪著死人,常埋在地下,那是人类无数愚昧的行为之一,必须打破!那巨宅不是古墓,我不会动里面的东西!”
我给他这一番歪理,说得啼笑皆非,我看到那“大明建文皇帝之墓”虽然简陋,但也全是一块一块方方整整的大理石砌成的,石工十分精细,砌得严丝合缝,齐白身上 明显地没有大型开掘的工具,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方法把它“弄开来看看”!
我想到这里,便不再说什么,摆出一副袖手旁观的样子,冷眼旁观。齐白向我望了一眼,见我不再阻挠,也立时明白了我的意思,向我眨了一眨眼,一副“且看老夫手段”的神情。
在接下来的半小时之中,我总算真正知道了齐白盗掘本事之高强!
只见他先不知从什么地方,取出了一双狭长形的工具包来
那不算稀奇,很多惯窃,都随身带有这样的工具包,但当他解开之后,我看到里面的工具,都见所未见,大多都十分尖锐、细长。
他取了其中一根细长如筷子的金属棒,看来像是钻头,果然,他将之放在一个手摇的装置上,拣了一个石缝,开始打孔。
那钻头锋利之极,石粉纷纷落下,不到两分钟,已打进了约有十五公分。
他连打了五个洞,每一个约莫相隔三十公分,然后,又取出一个皮袋来,打开皮袋。我吃了一惊,忙道:“你要用炸药?别忘了我们在山洞里!”
齐白打了一个“哈哈”:“放心,全世界的爆炸师使用炸药的知识加起来,也不如我的!”
他把棕褐色的粉状烈性炸药,小心塞进那些小孔中,然后装上引线,雷管
他身上这种小小的工具,层出不穷,东抓一样,西摸一样,取之不尽一样,看起来,十足像是在玩魔术。
那一下爆炸声,即使在山洞之中听来,也不会比同时开三瓶香滨酒更响,可知齐白真的极精于使用炸药,计算好了炸药爆炸的力量、尽量逼向内,那才能更好的起到爆破作用。
而且,在爆炸过后,烟雾也不多,可以立时清楚看到,有五块石块,已各自凸出了二十公尺,而且明显地松动了!
齐白走过去,顺手就移下了一块,这时,我也不禁由衷地佩服他,走过去帮忙。那五块石头移开之后,已出现了一个很大的大洞。齐白的电筒向内一照,qǐζǔü看到在一个并不很高的石台之上,放著一具十分考究的棺木,墓的空间并不是很大,在棺木附近,是一些只有半公尺高的陶俑。
齐白一矮身,从那洞中钻了进去,全神贯注,在研究如何打开棺墓,我忙道:“齐白,反正一年之内,你随时会到这里来,别心急打开棺墓来!”
齐白抬起头来
或许是我的心理作用,我竟觉得他的双眼之中,有一股妖异狂乱的光芒,通常,只有乱葬岗上的野狗,吃了死人肉,才会有这种可怕的光芒在眼中射出来!
我心中骇然,但齐白这时所说的话,却十分有理性:“你不想确定一下,这棺木中是不是有尸体?”
我叹了一声,直到现在,齐白竟然还在怀疑那“建文帝”可能是从棺材中逃出来的“老鬼”!
我闷哼了一声:“你去证明吧,我要到外面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齐白已经把一件不知是什么的工具,插进了棺材之下的隙缝中,口中“喇”了一声。我转身向洞外走去的时候听到了难听的金属锯动的声音传出来。
到了山洞外,我自然先去看下面,看到那人仍然木然立在下面。
他的那种神情,实在人人都可以看得出,这是一个十足的精神病患者。而且是绝无希望的那种,简直已失去了独自生活的能力!
可是在,我掌掴他之前,他却又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皇帝”!我不认为我的一下掌掴,会把一个正常的人打成了这样子,但是我可以肯定,在我掌掴之前,和掌掴之后,必然有巨大的变化在这个人的身上发生,只是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化而已!
回头看,齐白仍然在墓中,看来他正在努力工作,从那个洞中,有闪动的光亮传出来,闪耀在整个山洞中,看来十分诡异。
我估计他要花费不少时间,而且,对于结果,我可以肯定
那棺木之中,自然有著尸体,正是历史上下落成迷的建文帝的尸体!
齐白的发现,是历史考古上的一大发现,可是却有更多更神秘的现象等我去发现:明明是一个现代人,如何会自认是一个古人?而且,居然也发现了这样隐秘的一个所在!
我决定再去面对那人,看看是不是能在他的身上,找到一些解谜的线索。我向山洞大声说了一句:“我先下去了!”然后,我走出石洞,沿著石阶下去,一直来到了那人的面前。
我离开那人并没有多久,或是当我又来到了他的面前时,我著实吓了一跳,他仍然穿著华美之极、绣工极佳的锦袍,可是神情的痴呆,却又有更进一步的趋势。
如果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人,第一眼看到他,毫无疑问,会一下子就确认他是一个白痴!
只有白痴才会有这样痴呆的神情。一般精神病患者,虽然也有痴呆的,可是也很少有天生白痴那种与生俱来的痴呆神情!
我呆了一呆,本来,我还想在他的身上,探出一点什么线索来,可是如今看到这样的情形,显然没有什么可能了。我望著他,他也用十分呆滞的神情望著我,我叹了一声。
我大是好奇,如果他还有模仿能力的话,那么就有可能会瞭解我的话,我一字一顿地问:“你是什么人?”
他又呆了一会,重复了我最后一个字:“人!”
我又问你从哪里来?”
他又说了一个字:“来!”
一连五六句话,都是这样。看来,他有一定程度的知觉,但绝不完全,他的语言能力也很低,这一切,都是天生痴呆症的特徵。
一个人天生痴呆,并不稀奇,问题就是何以在不久之前,他会舞剑,会责斥叛徒,会知道那么多历史上的隐秘,会知道那么多帝皇的生活细节和宫中的秘史?何以他会把自己当作一个死了超过五百年的人,是什么力量侵入了他的脑部?
我长叹了一声,在我面前的那人,也发出了“唉”的一声响,我并不后悔打了他一个耳光,把全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如果说这样是他本来面目的话,那么这也算是一大发现。因为就算他智力正常时,他一直自认是建文帝,也根本是疯子。
我还想到,如果他是一个先天性的白痴,是不是在他身上,会有什么记号
一般来说,怕白痴乱走,没有了照顾,都会给他戴上识别的物事,我在他身上搜了搜,没有发现,他十分顺从,一点也不反抗,反应如同一个婴儿一样。
我的常识告诉我,通常来说,这种白痴,脑部机能的障碍极大,几乎不能有任何正常的活动!
我侧头看了他一会,他口角流也的涎沫很长,他也不懂得抹。
我估计过了至少已经半小时,抬头向上看去,那山洞中还没有什么特别动静。我对于齐白这时在做的事,多少有点压恶,所以也不去催他,自顾自在附近踱步,设想著当年建文帝,为了逃避追捕,而在这个山洞中隐居了二十多年的情景。
五百多年之前,即使是侦骑四出,普天下的大规模搜寻,但由于交通、通讯的不方便效率和现代相比。自然相去极远,推测起来,建文帝还是可以离开山洞,在附近出现。
那时候,他一定作僧人打扮,而且曾被人见到过,所以才有僧装打扮的建文帝,在十万大山附近出现的传说流传了出来。
明成祖当年若是为了怕他卷土重来,曾倾力搜寻他的下落,未免有点小题大作,因为看来,他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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