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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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魂-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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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那多半是他恰好拿到了那本书,所以才随口问出这个问题来的。

我道:“传说是这样。”

他又问,态度且十分认真,不像是随便问问的:“南京城中怎么会有地道?而且,建文帝当时应该在皇宫中,难道朱元璋造皇宫的时候就预知会有灾祸发生,所以造了通向城外的地道?”

我一面觉得奇怪,一面不住发笑:“那应该去问那个倒霉皇帝,要是他真是从地道逃走的,他就应该知道来龙去脉。”

我这样说,自然是开玩笑的,可是费力反应之奇特,再也料想不到。他先是陡然震动,然后,双手乱摇,神情古怪至极,他手中还拿著那本书,所以看来样子更怪,张大了口。却又没有发出声音来,从他那种古怪的神情来,他像是感到了十分害怕。

而他又用十分异样的眼光著我,一时之间,我还以为自己忽然变成了什么怪物,或是在我的身后,出现了什么怪物,所以,不由自主,一方面伸手在自已脸上抚摸了一下,又回头看了看。

等我转回头来,才看到他的神情镇定了一些,向著我尴尴尬尬地笑著:“你……刚才那样说,只不过……是开玩笑,是吗?”

他这样一问,更令得我心头大起疑惑。以他的智力程度而论,他实在不应该问出这种白痴一样的问题

智力不高的人,怎样成医生,而且又作专题的医学研究?可是他竟然这样问了,那就必有原因。

原因是什么呢?

我一时之间,想不出来,可是好奇心又逼得我非想不可,所以,我竟然没有立时回答,这一来,费力的神情,重又紧张起来。

他的神态,更令我疑惑,他竟然急急地把这个问题,笔倍济挥腥嗣□白,何况是现在?”

他又吞了一口口水,欲语又止,神情古怪,而且,时时露出焦切之情来,他又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人,对这方面有特别研究的?”

我一口就回绝:“对不起,没有。”

这时候,白素也说了一句听来相当古怪的话:“费医生,看来你很急于想知道那位朱允文先生的下落,为了什么?”

费力震动了一下:“不,也不是那么急,不为了什么,只是……为了好奇。”

他这样讲,别说听的人是我和白素,就算是我们的管家老蔡,也可以知道他在说谎,所以我们都望著他,对他的话保持沉默以示抗议。

那令得他十分狼狈,竟至抹了抹汗,可是他还在强调:“好奇,完全是为了好奇。”

我冷笑了一下:“感到好奇的,应该是我,费力医生,你在研究的课题,在人类的精神病方面?”

他怔了一怔,自然而然摇了摇头:“没有的事,那不是我的学科。”

我扬了扬眉,很含蓄提醒他:“如果需要长期观察一个精神病患者,也就是说,如果需要长时间和一个疯子打交道的话,那么就很容易使人联想到他是在研究有关精神病的事。”

我说得十分缓慢,也十分认真,他用心听著,等我说完,他皱著眉:“我研究的,和人脑的记忆系统有关……”

他说这到里,陡然住了口,像是已经知道了我刚才那番话的弦外之音,他的脸在刹那之间,涨得血红,双眼之中也充满了怒意,伸手指向我,尖声叫:“卫斯理,你是个卑鄙小人。”

他这样骂我,自然知道我曾偷进过他的实验室了。

事实上,他也曾疑过有人偷去过,因为有一声打碎了的玻璃。我上次走的时候,又没有把打开的窗关上。那睡在抽屉中的大汉,又曾向他投诉,两度有人来找他的麻烦。

不过,费力当时站在窗前思索的时候,他以为偷进来的是另一个也睡在大抽屉中的人,所以他当时才有那一连串的行动,还说了一句“你回来了。”

而这时,他当然把两次有人偷进去的事件,都算在我的账上了,我也不想辩驳,因为第一次,良辰美景偷进去,确然是我的主意。

费力那样狠狠骂我,我没有还口,只是苦笑了一下,现出抱歉,请他原谅的神情。

可是费力医生真正发怒了,他骂了我一句之后,霍然站起,他站得极急,连椅子也带翻了,脸涨得更红,我也急忙站起来,大声道:“对不起,我也觉得



可是他根本不听,像是一头发疯的野牛,向门外就冲,白素正站在门边,一看到本来很斯文的人,忽然之间激怒到了这种程度,也吓了一跳,连忙闪了闪身,让他冲出了书房。

他一出了书房,立时冲向楼梯,他情绪那样狂乱,居然没有在楼梯上直跌了下去,可算是一个奇迹。

费力冲下去的冲力十分大,下了楼梯之后,又奔出了几步才站定,恰好停在一尊十分精美的石湾陶制诗仙李白像的旁边,那尊像有将近一公尺高,是名家作品,极其罕见,神态栩栩,我和白素都十分喜欢,常开玩笑说,对这塑像看得久了,会恍惚听到他的吟哦之声。

这时,费力一停下,眼光扫到了那尊陶像,我立时感到了一阵心凉,白素也看出大事不好,急忙叫道:“手下留人。”

她不说“手下留情”,而说“手下留人”,可知她也真的急了。

白素叫得虽然及时,但还是迟了。

费力医生这时的情形,看来别说那是一尊陶像,若不幸是一个真人的话,他只怕也会控制不住,而在精神状态极不正常的情形之下,出手杀人。

白素才一叫,他已发出一下可怕的叫声,双手一伸,提起那尊陶像来

那有一公尺高,十分沉重,至少有四十公斤,可是他在盛怒之下,一下子就将之举了起来。

白素立时闭上了眼睛,不忍卒睹,我则存有一丝希望,望他向沙发抛去。可是事与愿达,他高举起陶像之后,用力向墙上砸去,“哗啦”一声巨声,诗仙李白成了千百块碎片。

我尖声叫:“你砸碎的是李白。”

他陡然转过身,挺胸昂首,瞪著我:“李白又怎样,你要,我可以给你我一个活的李白。”

他一定是气疯了,所以语无伦次,什么叫“活的李白”?不过不论怎样,只要他肯讲话,事情就好办,而且东西叫他砸了,总多少出了一点气,所以我忙又道:“对不起



他不等我说完,就用尽了气力,声嘶力竭地叫:“你这卑鄙小人,我永不接受你的道歉。”

他说著又转身向外冲,拉开了门,这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好在他身后大声叫:“你把人关在大铁箱里,又对疯子施催眠,我看你也高尚不到哪里去。”

费力一听,立时又转回身来

这时,我才知道他真正发怒样子,刚才远不算发怒,他这时整个脸部的肌肉都扭曲了,眼珠像要夺眶而出,这种情形,我看了也不免有点害怕,因为他整个人,就像是一个已被拉掉了引线的手榴弹一样,随时可以爆炸。

看他的样子,像是想冲上来和我拚命,因为他的确向前疾冲了两步,可是也就在这时,情形又有了变化,刚才被他拉开了的门,并没有关上,这时,陡然被人推开,一个人风头火势,大呼大叫冲了进来:“卫斯理,喜事,喜事



他一进来,费力不知为什么,改变了主意,又疾转回身去,来人和他打了一个照面,费力这时的情形,任何人见到了都会感到害怕,来人自然也不能例外,他立时不再出声,张大了口。

而费力的行为,简直事后回想起来,我还不敢相信。他声音嘶哑,对著来人,骂一连串令人难以相信,怀疑他不知是什么出身的脏话,然后下了结论:“什么他娘的狗屁喜事会降临在卫斯理身上?他这种人只配天打雷劈,千刀万剐,肝脑涂地,他早已死了,一个人的人格死了,这个人的臭皮囊也就烂了。”

他一面骂,一面用力推开来人,用极快的脚步,继续表示他的愤怒,走了。

我和白素在楼上目瞪口呆,来人在楼下,也一样目瞪口呆。

来人是齐白,盗墓专家,最近声称活见鬼的齐白。

齐白自然可以看出,有极不愉快的事情发生过,他为了想气氛轻松些,先吹了一下口哨,又抬头向我望来:“脾气坏的人我见过很多,阁下也是其中之一,但阁下竟然能容忍他大发脾气,这倒是稀世奇闻,原因何在?”

我叹了一声,挥了挥手,表示懒得再说。白素这时,也走了下来,拾起被打碎的陶像的几大块大碎片,说了一句:“真可惜,再也找不到了。”

齐白对这尊李白像,也很有印象,他自告奋勇:“不要紧,我替你们去找一座更好的塑像来。”

齐白摇头:“弄一个活人摆在那里,就算是真的李白,也受不了。”

【第七部:古老鬼的侵袭】

白素收拾著碎片,我等费力医生来访等了七八天,才算等到人来,而会有那样的结果,真是意料之外。而这几天,由于把注意力一直放在费力那里,齐白的事并没有多想。

看他神情这样高兴,一进来就大叫“喜事”,不知他又有什么花样?我拍著他的肩头:“对不起,叫你无缘无故挨了一顿臭骂。”

齐白可是心情好,所以器量也大,他耸了耸肩:“没关系,我只当他放屁。大喜事,卫斯理,他答应了,我求了他足足三天,他才答应。”

我任了一怔:“有什么事我要求人答应的?”

齐白大有恼意:“你是叫人发脾气发湖涂了?那位……”他说到这里,形容神情,诡秘至极,声音也压得很低:“那位鬼先生……我又和他共处了好几天,他答应你可以去见他。”

我“哦”地一声,还没有说话,齐白又道:“不过,很可惜。”

我想起他上次来的情形,他离去的时候,也曾和我几乎吵了起来,这时我忍不住道:“你说话一口气说,别一段一段的好不好?”

齐白向白素望了一眼:“可惜,我不论怎么说,他都不肯让夫人也去,说是再多让一个人见他,那已经是可以容忍的极限了。”

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位鬼先生,可以说鬼头鬼脑,到了极点。”

齐白顿足:“你见了他,千万别那么说,各人有各人的苦衷,他



我打断了他的话头:“你说错了,什么`各人',是各鬼有各鬼的苦衷。他怎么那么信,认为我一定会会见他,嗯?”

齐白像是听到了最奇怪的话一样,指著我,嚷叫:“卫斯理,有机会见一个结结实实的鬼,你会不去?”

他又一次提及“结结实实的鬼”,我的好奇心实在使我无法拒绝,我只好道:“当然不会不去,那……古墓在什么地方?”

齐白搓著手,神情为难,欲语又止,一副希望我体谅他难处的情形。我看出他心中在想什么,冷笑一声:“别告诉我你不能说。”

齐白长叹一声,双手撑开,无可奈何:“那是他肯见你的条件。”

我也看出他意犹未尽,还有很多的话未能说出来,就催他:“还有什么话,你就一起说了吧!”

齐白又长叹一声,神情为难至极,重重一顿足:“他也真的……太不近人情……嗯,太不近鬼情了,竟然要你在一离开家门起,就蒙上双眼,而且人格保证,Qī。shū。ωǎng。绝不能够偷看自己在什么地方。”

我高声轰笑了几声:“那要多久?”

齐白还没有回答,白素在一旁,也笑著,抢著道:“要四天。”

齐白讶然:“嫂夫人怎么知道?”

白素微笑:“你上次离去,到今天回来,恰好是八天,那么单程自然是四天。”

我陡然叫了起来。“要我做四天瞎子



白素一挥手,打断了我的话头:“不是四天,是八天,回程的时候,你一样不能看到任何东西,不然,你仍然可以知道那古墓在什么地方。”

我怒极又笑:“要我做八天瞎子,就为了会见一个结结实实的鬼?”

齐白却一点也看不出我在生气,接上去说:“是啊,这真是太值得了。我见这个鬼的时候,花的代价更大。你不记得我上次来的时候,那种失魂落魄的情形。”

我“呸”地一声:“值得?你到报上去登一个广告,说当八天瞎子,可以见鬼,看看能有多少人来应徵,阁下快请吧,我这里是人住的屋子,不是鬼住的古墓,对阁下不是很适合。”

齐白被我一阵抢白弄得涨红了脸,不住眨眼,过了一会,才道:“八天不能看东西又有什么关系?一进入古墓,你不但可以见到鬼,而且可以见到那奇特至极的古墓。”

他再补充:“在古墓中,你当然不必再做瞎子。”

我一摆手:“谢谢了,我不会接受这种条件。”

齐白深深吸了一口气,小心地问:“是不是刚才那人使你情绪变坏了?”

我道:“不是”

齐白摇头:“我真不能相信,真的不能相信。卫斯理,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了,你一辈子会后悔。你再也不会有机会见到一个结结实实的鬼,听他说几百年前的历史隐秘。”

他的话,确然有无比的吸引力,可是那鬼的条件,却也实在令人难以接受

倒不是当八天瞎子有什么特别的困难,而是接受了这样的条件,会使人感到在人格上遭到屈辱。

我使自己平静下来:“能不能折衷一下,我保证除了白素之外,绝不对任何人提起,那么他的秘密就不会泄露。事实上,他如果死了五百年,现在实在没有什么力量再能伤害他的了。”

齐白唉声叹气:“这道理,你明白,我明白,可是他不明白。我知道你不肯接受这种条件,也对他说了,可是他一直坚持。”

我根本不想再和他说下去,不耐烦地半转过身去,恰好和白素的目光接触,白素的目光之中,闪耀著一丝顽皮的神情,使我心中一动,立时知道白素在打的是什么主意,我道:“齐白,那鬼,是不会离开古墓的,是不是?”

齐白惘然:“多半是吧!”

我笑:“那就好办,陪我去的是你,陪我回来的也是你,你说我一直都是蒙著眼的,不就行了?”

齐白的脸色难看之至:“我敢欺骗人,不敢欺骗鬼。”

我双手用力一挥:“那就不必谈下去了,看来只有你是世上独一无二,可以和鬼在一起过日子的人。”

齐白团团转走了一会,坐了下来,身子不断抖动,很焦急,也很用心地在想多半是在想用什么话可以说服我应允鬼的条件。

白素闲闲地引他说话:“你的话,在你上次离开之后,我们讨论过,觉得很不明白,那鬼……和你一起,结结实实的?”

齐白点头:“如果不是他自己说出来

一半也是我料到的

他的身份,我根本不会把他当鬼,只当他是人,我甚至捏过他的手臂,就像捏我的手臂一样。所有的有关鬼的传说和记载,都没有提到过鬼可以这样子,那种奇特的现象,卫斯理,如果你不去体验一下,那你还算是什么卫斯理?”

我皱著眉:“他进食?呼吸?”

齐白点头,我又问:“他喝水?睡觉?便溺?”

齐白直点头。

我和白素异口同声:“那他不是鬼,根本就是人。”

齐白苦笑:“可是他实在是一个鬼,情景诡异绝伦,其中一些细节我不能说,你要是一去,立即就可知道。”

我又想了一想:“也不是太诡异,那情形,照你所说的,是一个被鬼上了身的人。”

齐白陡然震动了一下,他显然从未想到过这一点,张大了口,吁著气。接著,又做了一些没意义的手势,想来是在回想他和那鬼相处的细节。

过了一会,他又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你没想的……大有可能,因为他实在是一个人,可是……鬼上身……一个古老的鬼魂,进入了他的头脑,使他以为自己就是那个古人?”

我很高兴:“你明白了?这种情形,不算很特殊,嗯,最近我就见到一个人,以为他自己是李自成,见良辰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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