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读书是昂贵的事情,不说笔墨纸砚,光是束脩就得一月二两银子,这还是一般学堂的价格。当然,一年二两的倒是也有,只是那里头只教人识字,不教人读书。
再有一个,去年的年成不好,姜氏孙氏也没心思整这事儿,开学的时候就耽搁了,这会儿进去就得插班,这没关系可不是简单的事情。
章元敬想着自己总不能真的用姜氏的棺材本去读书吧,这读书可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夫,家里头现在的情况还真的撑不住消耗。
章元敬可着劲想着办法,这头姜氏第二天果然去了族长家,把这事情前前后后一说。
章氏族长一听也是气愤,到底是他们章家的人,怎么能让乡下的泥腿子欺负了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章家门里没人做主了。
当下也不用姜氏哭求,直接带着人去了一趟城外,三俩下就把事情解决了。
这事儿一出,风声传了出去,周围的邻居果然议论纷纷,虽然也看不上那些乡下人的作风,但嘴巴里头却都说姜氏也太厉害了一些。
就像章明林的老娘,也忍不住对媳妇吐槽:“就她那个脾气,那张老汉还敢弄鬼,可见也是个胆子大的,哼,叫人赶出去也是活该。”
她大媳妇好奇的问:“都说婶子厉害,这些年看着倒是还好啊?”
章老娘却道:“好个屁,当年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章老娘拉着脸不乐意再多说了,只是使唤几个媳妇开始干活,她可不想欠着隔壁的。
另一头,王氏听了也有些心惊胆颤的,她家婆婆更是吓破了胆,拉着王氏偷偷摸摸的说道:“现在粮价听说也降下来了,要不咱去买点粮食,先把隔壁的还了。”
王氏还有些莫名其妙,问道:“娘,婶子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她人是厉害,但也是人家犯着她才会如此,咱们好好的为啥要怕。”
王氏婆婆却愁眉苦脸的说道:“你还年轻,那是不知道她以前是什么人,哎,为了几口粮食就跟她脑开实在是不好。”
“她啊,从来就只有占别人便宜的,从来不会吃亏,这次看你拿着粮食回来我就奇怪,这姓姜的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原来都在这儿等着呢,杀鸡儆猴,现在她可不就是杀鸡了。”
王氏心中颇有几分不以为然,她进门的时候就听婆婆说隔壁老太太厉害,但这些年看下来,厉害是厉害,并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所以不太能理解婆婆的恐惧。
她婆婆心中怕啊,似乎看见当年站在她家门口,连着骂了三天三夜的那个女人了。
后来章明亭读书了,姜氏才收敛了一些,如今她儿子也死了,只剩下一个孙子,谁知道会不会又突然发疯,他们家可丢不起那个脸。
王氏婆婆想了想,还是逼着媳妇快点把粮食还了,至于自家,不是也饿不死,就让那个当小的少吃点,反正肚子里头也是个闺女,他们家不稀罕。
23。投机
春风吹遍了青州,城外头的难民都散去了,朝廷的旨意才终于到达,县太爷依旧还得恭恭敬敬的接过,等打开一看倒是明白为何去年皇帝顾不得青州这块小地方了。
原来去年遭灾的地方覆盖了大兴王朝国土的三分之二,其中三分之一的地区颗粒无收,偏偏湖南那一片还出现了一个大贪官,一时间弄的民不聊生,竟是有人揭竿而起。
冬天的时候青州被大雪封了路,距离那边也还远,所以才没有受到波及。
皇帝老子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想必是震怒无比的,他剥下去的赈灾粮款都进了贪官的口袋,临了弄出了个民乱还得他来收场,一气之下湖南一带的官员掉脑袋的掉脑袋,发配边疆的发配,无甚关联的也被下了狱,彻彻底底的被清扫了一遍。
在那头大震动的情况下,青州还能平平安安的实属难得,县太爷现在也不觉得这地儿偏僻了,狠狠的摸了一头的汗,暗自庆幸当年没去了湖南那地。
朝廷倒是愿意开仓赈灾,不过青州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县太爷想了想没有敞开了放粮,而是下去走访了一番,在青黄不接的时候发放了一批,只够老板姓度过最艰难的时候。
就是这般,县太爷赵秀德也成了人人夸赞的好官,清官。
章家也收到了一份粮食,还不少,大概是看在她们家都是鳏寡孤独的份上。处理了张老汉,也算是祛除了心头的一件大事儿,章家的日子越发的安稳了。
章元敬并未过多关注县太爷的事儿,对于小小的章家来说,这位大爷就是高不可攀的存在。让他注意的是随着春意一块儿过来的另一个消息。
他们青州县上的大户李家李老爷子告老还乡了,要说这李家在青州县也是传说,在几十年前,李家也不过是一户普通人家,或许还不如章家一些。
但挡不住李家老爷子会念书啊,一步步从秀才,举人,考到了进士,甚至一举考进了翰林院,这在当时可是了不得的事情,虽说李老爷子考中的时候已经年近四十,一辈子蹉跎最后也只得了个正六品的翰林院侍读官职,但在青州县,甚至是茗湖府已经够用了。
如今老爷子已经六十有六,据说身体还不太好,会告老还乡并不奇怪。必定他膝下唯有一个独子,在读书上十分没有天赋,这么多年有李老爷子盯着,最后也只考了个秀才,连举人的门槛儿都没能进去,可见这位的天赋。
李老爷子想的明白,在京城,他们家就什么都不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人就遭了灭门大祸,但是回到青州却不同,就算是他退下来了,县太爷也还会给几分面子。
再有一个,这些年他们置办下来的田地也都在青州,住着搭理也是便宜。
李老爷子下了决定,家里头其他人反对也是无用,一行人从京城浩浩荡荡的往青州赶,也幸亏他们出发的早,这才没有遇到了民乱,好容易到了茗湖府,偏偏就遇到大雪封路,又是耽搁了一阵子,这会儿才终于踏进家门。
这次消息传的沸沸扬扬的,则是因为李老爷子回到青州之后,放出风声来说要收徒。
他显然对儿子的天赋不抱希望了,孙子还好,但眼看着天分也是一般,这才起了收徒弟的意思,在古时候,收徒弟和收义子的意思也几乎差不离了。
李老爷子的原话是,无论年纪,无论家境如何,只要心性好,家世清白,是个一心向学的,他看了合眼缘就会收下。
这要求倒是不高,但合眼缘这事儿就难说了,谁知道老爷子喜欢什么样的,闹了一个多月,也没见老爷子松口收下任何一个。
姜氏打听到这事儿的时候还激动了一下,亲自拉着章元敬去了一趟族长家,想让族长带着章元敬去露露面,说不定那位老大人就喜欢了她们家平安呢?
族长一听就笑了,摇头说道:“不是我小气不乐意,李大人收的孩子起码也得七八岁,他如今精神不济,总不能还让他带孩子吧,平安到底是太小了一些。”
姜氏满心失望,忍不住问道:“不是说不管几岁吗,我家平安还会背三字经了呢!”
说完就要让章元敬背诵一遍,族长连忙抬手阻止了她,无奈说道:“弟媳妇,这事儿真的不成,罢了罢了,以后若是平安找不到先生,我帮你就是。”
虽然没能达成目的,但有了族长这句话姜氏也放心了,也就没有逼着他看章元敬表演才艺,只是回到家中还有些介意,忍不住说道:“说到底还是怕那位老大人责怪,哎,怎么就是不相信咱们平安是个好苗子呢?”
好苗子章元敬倒是十分理解,谁家收徒弟收一个还没断奶的啊,族长跟她们家也不算亲近,自然不乐意为了他们去冒风险的。
不过他听多了那位老大人的传说,心中也是仰慕的很,别的不说,这位好歹是考中了进士当过官的,若是能拜师的话对他以后多有助益。
章元敬心中的算盘打得啪啪响,但眼前摆在他面前最大的问题就是,他连中意的老师的面都见不着,等个几年的话黄花菜都凉了。
李老爷子年纪大了,精力必定不足,家里头还有一个孙子,这次怕是最后一次收徒。
若是错过,在青州县他想要再找到如此合适的老师怕是不容易,章元敬暗暗叹了口气,忽然眼睛一亮,开口问道:“奶奶,你能打听到李老先生最近会不会出门吗?”
姜氏奇怪的问道:“青州县城就这么点大,打听起来倒是也不难,只是你问这个做什么?”
章元敬微微一笑,靠近她耳边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阵,姜氏眼神微动,又忍不住有些担忧起来:“这能成吗,别到时候事情不成,反倒是得罪了人。”
章元敬倒是自信的说道:“奶奶,老大人若是心胸狭隘之人,也不会放出那样子收徒的条件来,我们又没有做错什么,他倒是不至于生气。”
姜氏还是有些犹豫,章元敬倒是劝道:“能成自然最好,不能成也没事儿,谁还能跟个三岁的孩子生气呢?最主要的是,咱们好歹使过劲了,不能成也能死心,不至于心里头一直惦记着这事儿,反倒是不安心了。”
听了这话,姜氏倒是也动了心,可不是吗,她家乖孙才三岁,这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结仇倒是肯定不至于的。
姜氏动了心,第二天就出门打听去了,还嘱咐孙氏盯着孙子读书,势必要倒背如流才行。
章元敬背三字经差点没背的头晕眼花,心中却知道光是会背书可不够,他们青州县文风不旺,所以显得能背书也挺了不起,但那位李老爷子是在京都待过的人,那地方别说是三岁了,许多人家的孩子能说话的时候就得读书了。
他得拿出一样让李老爷子眼前一亮,破格收下他的东西来。
章元敬花了两辈子的力气琢磨着,倒是真让他想出几首诗来,只是他不敢也不愿意借用古人的诗词,自己做出来的就差了几分那个意思。
一直到大半个月后,姜氏才打听到了那位李老爷子的行踪,第二日一大早就跟李婶带着乖孙,在孙氏担忧的眼神中出门了。
一边走姜氏还说道:“读书人的想法就跟咱老百姓不同,这时候还冷着呢,河边有啥好看的,不就是几颗柳树吗,连花儿都还没开。”
李婶抱着章元敬,也在旁边凑趣说道:“可不是吗,每年春天青州河边就许多人,也不知道瞎看个什么,有那个闲工夫还不如回家多读几本书呢。”
姜氏又笑道:“不过也幸亏李老爷子喜欢,不然咱们还抓不住机会。”
到了河边,姜氏又有些抓瞎,实在是这河有点长,她也不确定能不能真遇到。
章元敬倒是镇定许多,还说道:“奶奶,你跟李婶就在这边挖野菜吧,要是遇不到李老先生的话,咱们中午也能多一道菜。”
姜氏一听就笑了,刮了刮他的鼻尖儿说道:“小机灵鬼,成,不然干站着也惹眼。”
这时候河边满是野菜,县城里头也常有人过来挖野菜的,她们一边挖野菜一边等人,既不惹眼,到时候也能加一道菜,确实是不错的主意。
章元敬还想蹲下来帮忙,姜氏却怕他弄脏了衣服不好看,让他就在旁边看着,或者帮她们提着篮子就成。
姜氏和李婶动作都十分利索,刷刷刷一会儿就挖了一篮子,也幸亏她们早有准备,不然的话还没有东西装着回去,别说,野菜挺嫩,姜氏挖的也挺开心。
正当姜氏挖的不亦悦乎,几乎要忘记来这里的真实目的的时候,河边忽然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是个两鬓斑白的老爷子,虽然年纪大了,腰杆子却挺得比年轻人还直。
他身边跟着几个书生模样的人,言语之间不难看出对老爷子多有奉承,只是老爷子一直脸色淡淡的,对他们并不多加关注。
章元敬心中一凛,来了,事情成败与否就看这一遭了。就算是他也忍不住紧张的有些手心发汗,下意识的就站的更加笔挺了。
姜氏更是下意识的放下了野菜,扯着嗓子说了一句:“平安啊,奶奶觉得挖野菜无趣了一些,要不你给奶奶背个诗打发打发时间。”
这话一出,在场的也都是人精儿,那边有个书生忍不住嗤笑了一声,似乎十分不屑。
章元敬抿了抿嘴角,深吸了口气念了起来,但他念的并不是三字经,而是自己费尽脑经才写出来的打油诗:
“青江绿波高,
细叶如丝绦,
何人妆杨柳,
春风似剪刀。”
话音刚落,那头李老先生倒是咦了一声,抬头朝着这边看来。
24。拜师
李老先生听见这诗倒是有些惊讶; 朝着章元敬的方向看去; 这一看又是一惊。
章元敬长得好是乡邻们公认的,就是见不得别人好的王氏; 私底下也曾看着看子感叹过; 要是儿子能有隔壁的小崽子那么会长,专挑着爹娘的好处长就好了。
不过长得好看的孩子李老先生也见多了; 即使穿着蓝色缎子镶了红边的衣服,章元敬显得格外的粉雕玉琢,他也不会这般惊讶。
让他吃惊的是这个孩子的眼睛,那双微微挑起的丹凤眼里头一片清明; 不是孩童那种纯真无知懵懂; 却像是大人似的通透,再有他挺直的脊背,带着一股子天然的风骨。
说一个孩子有风骨实在是奇怪,但李老爷子就是这么觉得的,这孩子若不是被人特意教过; 那便是天生早慧; 是个读书的苗子。
这么猜测着; 李老爷子便有些见猎心喜; 往这边走了几步,笑着开口问道:“小娃娃; 刚才你背的诗是何人所写的?”
姜氏一听就有些紧张起来; 她好歹也是听过三字经的; 虽然不能完全记住; 但也知道三字经都是三个字三个字的,刚才孙子念的分明是五个字啊?
她忍不住想要替孙子回答,却见章元敬朝她摇了摇头,这才按耐住自己的冲动。
章元敬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的做了个礼,这才甜甜一笑,说道:“小子不才,这是我自己作的。”
话音未落,站在李老先生背后的青年人就嗤笑了一声,冷冷说道:“这小孩倒是敢夸下海口,就你这样,三字经读完没有?还敢说作诗!”
李老先生也皱着眉头看着他,聪明的孩子固然好,但聪明却喜欢耍滑头可不太妙了。这诗虽然不算多么精明,但怎么看也不该是一个三岁孩子能做出来的。“你可得好好想想,这诗真的是你自己做的,而不是旁人做了让你背下来的?”
章元敬也不慌张,笑了笑说道:“老先生不相信吗?”
那个青年人又冷笑了一声,也不跟他说话,而是对李老先生说道:“李老,咱们去那边看看吧,八成是谁家知道您要过来,特意演了这出戏。”
李老先生却没有依着他的话离开,他细细的打量这孩子,只见他身上的衣裳虽然干净整洁,却不是多好的料子,身上并无任何的配饰,连个银镯子都没有看见。
再看他身边的两个女人也是,一个看起来像是下人便不提了,另一个穿戴也就是老百姓的模样,可不像是能雇人给孩子写诗的人家。
李老先生不乐意错过好苗子,倒是多了几分耐心,继续问了一句:“你如何说?”
章元敬这才笑了笑,如果李老先生一听就不分青红皂白的走了,恐怕也不适合当他的老师,他开口解释道:“这诗确实是小子作的,前几日祖母说要带我出来玩儿,说起青河边的柳树,小子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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