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着她穿着显得简单,仅是这一身的常服,这些衣料的花费,就已经够平民老百姓吃上好几个月了,更不要说头上那支不论从成色还是从雕工,都是上乘之选的碧玉簪子以及腰佩了。
下午太阳有些毒辣,这会出门正是暑气逼人的时候,以冬怕她被晒着,给她撑了伞,亦步亦趋的跟在她的身边,而妙梦则是搀着她缓步前行。
顾靖薇其实很好奇,建安候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说来也巧,她醒过来也不过才几天,连这府里的门朝哪个方向开都还弄不清,而身为她夫婿的建安候,这几天竟一次也没有来过她居住的荷香院。
说起来,这荷香院的名字也真是有够俗气的,一会见了她这位夫婿,得记得跟他提一提,换个名字才好,堂堂的侯府主母住的院子,竟是个这样流俗的名字。哪怕是换汤不换药,改成芙蕖院也比荷香院强点。
嗯,想到建安候,顾靖薇细细的在脑子里搜索了一番,发现她真是对这位夫君十分的陌生。因着身体不好,她已经习惯早睡,而建安候每次来她这里,多数时候已经是入夜了,他来了也不会吵她,便是两人的房事,多数时候也是按部就班,只是在纱帐外头点了一只蜡烛,几乎是抹黑完事的。
她这身体的毛病是心疾,在房事上早有太医的医嘱,不易过甚。一个月里她的侯爷夫君到她房里歇夜也不过是初一十五罢了。有时候还是到了半夜才来,丫头婆子伺候梳洗了之后,与她躺在一起便歇下了。
建安候乃是朝廷重臣,在朝中有着不弱的权柄,白日里头自有不少的公务需要处理,而她却是经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他们也难得见上一面。这样成婚半年下来,夫妻两个像今天这样正式见面的次数,竟是五个手指都能数得出来。
如今想起来,竟觉得他的面貌在印象中,很是有些模糊得不真切。严格的说,她的这位侯爷夫君今年也不过才而立之年,正是一个男人最好的年华。
而建安候这人,平素待她虽然谈不上上心,但是该给她的体面,却是一点也没有让他得宠的那几个侍妾逾越了规矩。从这一点来说,就不知道强了她梦中那位侍郎夫婿多少倍。而后院在他的示意治理下,也没有发生过什么出格的事。
就冲着这一点,也让她对下午的会面有了几分的期待。
第3章
穿过长长的走廊,走进小花厅,顾靖薇总算是见到了她的夫婿建安侯。
这个男人与模糊印象中略有不同,似乎多了几分冷峻,她印象中的那个男人,虽然谈不上温柔,但是总归是有礼的,不似今日看上去这般的难以亲近。
高挑秀雅的身材,衣服是冰蓝的上好丝绸,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与之相呼应的是他头上的羊脂玉发冠,更显得他挺拔俊朗。深邃的五官,却并不显得沧桑,比那些所谓青年才俊还要多了几份儒雅之气。就这样随意的斜靠在椅背上,也端的显出几分气势来。
“不知侯爷寻了妾身来,有何事?”顾靖薇在靠窗边的八仙椅上坐下,挥退了两个丫头,端起茶盏,细细的品了起来。反正她是不着急的,不论要谈什么,不急不躁才能立于不败之地。这可是从她爹和兄长们身上学的。
“最近你身体可还好?听管事嬷嬷说,最近送去的饭食你都没进多少,身体底子本就不好,如今连饭都不吃了,这是想当神仙么?”沈君睿放下手中的茶盏,略微不悦的看着顾靖薇。
靖薇一愣,她一路走来,想了很多种他两对话的情景,也想了很多他们要谈的内容,却从来没有想到,他一开口竟是会提起她最近的膳食。
入秋后天气略微干燥了些,加上她一梦醒来,总是有些神思恍惚,进的食确实是不如从前多,就连身边两个丫头,也时常在小厨房准备好不少的小点,哄着她每日能多吃一点是一点。
“侯爷说笑了,就妾身这般平日不虔诚拜菩萨的人,如何能成得了仙人。”回过神来,顾靖薇一笑,说她不敬神佛,那是从前,也不知道爹爹和兄长们为了她的身体求了多少神佛,她不也还是这般病弱,甚至连生育自己的骨血都不能,爹爹保家卫国牺牲了多少,就连娘亲最后一面也没能见到,神佛若是真有灵,怎地这么残忍。不过,建安侯这番话说来,却是让人不由得发笑。
“虽然不知你身体如何,不过依本侯看来,你这心情倒是不错的很,想来心情愉悦,身体应当也无甚大碍。”许是先前一路过来活动开了,她的气色却是比从前看到的时候要好多了,而且,刚刚一见到她,就觉得她今天有些不一样,神情之间,退却了几分稚气,多了几分妩媚风情。
沈君睿的话从字面上来看,似乎没有什么不妥,可是不知为何,靖薇就是听出了几分不忿。有些不解的看了看他,他好像对她有些不满?可是为什么呢,回忆前前后后,她平日足不出户,自觉应该也没有什么开罪他的地方,实在是想不出来他这不忿是为哪般。
看她一脸的茫然,沈君睿只觉得气闷。本来这后宅里的事,他是不欲多加干涉,只是思及她体弱多病,平素又是个心思多容易钻牛角尖的,这几日又进食少了,他还以为是谁给她气受了,不但收拾了一番后院,还巴巴的请了太医来府里。结果她倒好,不仅视他的关心为无物,竟还将太医给轰了出去,简直要气煞他。
“过来。”放下手中的杯盏,沈君睿叹了一口气,这个女人真是被顾老头保护得太好了,在娘家做姑娘的时候,定是极少受委屈,以至于连脸色都不会看,指望她能知情识意怕是十分困难。还不若他有话直接明说的好。
顾靖薇连忙起身上前去,梦中那段人生或多或少的影响了她,对夫婿的顺从,几乎是从小的教养,刻在了骨子里,几乎是下意识的听到他的召唤立刻就有了行动。走了两步之后发现,似乎有些不太对劲,顾靖薇可不是个乖巧听话的性格,决计不会人家一叫唤,就迎上去的,哪怕那个人是她的夫婿。
看到她先是下意识的起身,后又反应了过来,立在原地不动,只是思绪却是不知道跑去了哪里,他只得起身将距离他不过两步之遥的顾靖薇拉了过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说起来也真是奇怪,他一向在男女之事上不是十分热衷,他的原配夫人云敏郡主,也是个美人儿,他尚且能有礼待之。偏偏碰到这个女子就总是按耐不住,想要多亲近点。还记得那年宫中桃花宴时,其他贵女们都嬉闹玩耍,而小小年纪的她却只能坐在一旁,满眼羡慕的看着。许是那明明渴望得不行,为了身体却只能端着架子装稳重的神情太过印象深刻了,以至于现在他总觉得若是能让她多活动活动,哪怕是任性些,只要不影响她的身体,能不拘着她便多纵容一些。
感觉到靖薇的僵硬,大约是他从来不曾在白天这么跟她亲近过,她略有些不自在,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就像一个父亲那样抱着她,少顷渐渐的感觉到她放松了下来。安抚得她像一只乖猫一般温驯的坐在他怀里。
“过几日就该到秋祭了,咱们府里已经很久没有主母主持秋祭了,既然今年你嫁入了侯府,就由你来操持吧。想来你以前在家中应该也接触过,若是还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去问问崔嬷嬷和姜管家。”
秋祭在大荆可是件很重要的事,上至天子,下至百姓,都要在这天举行祭祀,祈求今年能丰收,这也是彰显一个主母的能耐的时候。今年是她嫁入侯府的第一年,按理说是不该让她来挑大梁的,不过若是她能操持好,这主母的位置也就算是坐稳了。最不济,相信有府里两个老人帮衬着,只要她稍微有点脑子应该就不会出大错。
“秋祭?不知道侯府的秋祭选在了哪家寺庙?”是了,再过几日就到了秋祭了,依稀记得梦中的那个她,嫁入侍郎府第一年,就跟着婆婆一起主持了秋祭,结果却在祭祀上因为祭品准备的不妥,被婆婆狠狠斥责了一顿,取消了她主持秋祭的权利。也直接导致后来丁家妇登堂入室,却没有人能为她主持公道。
当初以为是她处事不周,如今细细想来,却发现不过是她那位权欲之心极重的婆婆,设好的圈套,挖好了坑,引着她一步一步的走了进去,再顺势剥夺了她主母的权利。看看后来的丁氏多聪慧,从来不跟傅老夫人争夺家中管事的权利,只是一步一步的建立自己的班子,慢慢的取代了老夫人在府里的权威。
“侯府的秋祭是在府里举行的,祭祀之前去请了寒枫寺的主持一早来主持仪式,然后再由主母携女眷随祭品一同移驾回寺里安放,在寺里用过斋食,祭拜过秋娘子,再将一盆开得茂盛的秋菊从寺里带回侯府,应当就算是完成了。若是还有不清楚的步骤,你回去细细的问崔嬷嬷吧,府里的秋祭她已经操持了好些年了,最是熟悉不过。”
沈君睿略思索了一番,他大约也就只记得这些步骤了,年年秋祭,他都是要进宫去陪同万岁爷一块,去国寺酬神的。也正是因为这样,府里的祭祀就只能交由她来主持了。前些年府里没有主母,他的几个侍妾是没有资格来主持秋祭的,也就只有请崔嬷嬷代劳了。如今既然有了主母,自然是要由主母操持的。
“恩,妾身一定会好好主持秋祭的,也一定会好好听却崔嬷嬷的意见,不会由着性子乱来的。”顾靖薇也听明白了沈君睿的担忧,今年是她在侯府主持的第一次秋祭,若是顺顺利利自然万事大吉,若是出了什么岔子,那侯府的脸面,以后她主母的威严,只怕就要扫地了。
“你明白就好。”沈君睿点了点头,突然想起另一件要说的事,却有些犯难了,担心说出来会刺伤她。可是今儿下朝了之后,他还被顾老头拦了个正着,追着他问了好半天,可见这事确实是不能再拖了。
“按照当初与你爹的约定,要从我三个庶子中选择一个过继给你养,你可选好了?”
“尚在考虑之中,若是侯爷允许,秋祭那日,我想带三位公子一同前往,好好的观察一下三人的品性,再好好相处一日,等之后再给侯爷答复吧。”
以冬和妙梦替她分析了很多,却忽略了最为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人品。不论是玉明也好,还是玉轩也好,且不论他们谁更适合作为嫡子养在身边,若是连最基本的品性都不佳,又如何能指望将来会孝顺她呢。这样的事情总归还是细细考量了之后再做决定不迟。
“唔,这样也好,终是要叫你一声母亲的,总要你们能处得来才好,就这样安排吧。”反正前后也不差这么几天了。
“那就多谢侯爷了,侯爷若是没有别的事情,妾身就先回去了。”顾靖薇见目的达到,便要起身。始终坐在他的腿上,怪不自在的。
“去吧,回去先歇会,我手边上还有些事,忙完了晚膳时候再去看你,今晚我就在你那歇下了,你让丫头们收拾一下。”沈君睿点了点头,想起案上还有公文要处理,也就不留她了。
靖薇愣了一下,马上回过神来朝他附身行礼,便退出了小厅。往回走了一大段路了才回过味来,不由有些纳闷,侯爷刚刚的意思是,今晚上要到她的院里歇夜,可是今儿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呀?还叫她收拾收拾,莫非是让她将自己洗刷干净了,以便侍寝?
第4章
若说起建安候府,最受顾靖薇青睐的地方决计不是她自己居住的小院。
自打前朝起,京城地区就流传着一句话,南边有辅国,北边有建安,皇城圈圈在中间。南边的辅国将军府就是说的她娘家,背靠洛平大运河,从京城出了城门一直往南,沿路都有一百多个关卡,至下途径富庶的江南水乡,一直到南疆,皆有她亲爹属下的平南大军把守。江南两岸的水军也是隶属在大兄旗下,为此,就连盐漕总督每年私下里也不知道要孝敬她家多少。当然,这是私话,虽然皇帝是知道这些情况的,但是却不好拿到明面上来说的。
而北边说的自然就是她如今的夫家,建安候的侯府了。建安侯府位于城北,紧靠山崖,从皇城北边出去,就是连绵山脉,也是大荆的国之根本,各大矿脉所在。自有建安候派的重兵把守,绵延至极北的地区,阻拦了北边胡人对大荆的觊觎。多年来为了不让皇室疑心,一向是一南一北,相互挟制的,只是可惜到了当今圣上,却不是那么回事了。
都说当今圣上的皇位是便宜捡来的,听她爹说,当年京城的的皇子们为了抢那个位置,最后斗得死的死残的残,被她老爹和她现在的夫婿拥立着九皇子,也就是当今的圣上坐上了那个位置,有了从龙之功。也是大荆朝有史以来为数不多见的一次南北合作,只是为了怕忌惮两大功臣功高震主,才有了她的指婚,既有恩恤的意思,未尝也不是有着挑唆的心思。
话说回来,建安候府地处皇城北边,背靠山崖,几乎是有着天然的屏障。而她最爱的便是侯府后山一处暖汤池。
从侯府后院出去,沿着一条青石板铺的路直走到一处瀑布下方,当初也不知道是谁的巧思,就着瀑布下方的山坳,硬是挖出了一个能容纳数十人的山洞,洞内峭壁上,雕琢了雄鹰,鹰眼处镶嵌的是夜明珠,将整个山洞照耀得熠熠生辉,却又不刺眼。门口处一座九折的绣花屏风恰好的阻拦了所有视线,而汤池边上,一人高的八宝架子上,摆放了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里面全是各种精油和香料。
暖池外头瀑布的对面,有个大的平台,平台是石质的,下方则是悬空的,远看上去,像是一大片石板嵌在了山壁上。平台上有一座八角的凉亭,凉亭八面都挂了纱幔,起着阻风的作用。亭子里石鼓石凳一应俱全,还有一张贵妃榻,榻上垫着厚厚的皮毛,看着显得十分舒适。石鼓上,一个红泥小暖炉上,铜制的小壶里暖着清酒。
整个侯府里,顾靖薇最喜爱的便是这个地方,先前正是酷夏,即使是夜里也热的很,哪像现在入了秋,白日里虽然热气腾腾的,到了夜里还是能感受到几分的凉意,这个时候来泡个暖汤真是再舒服不过的事了。
午后去见了建安候,一路上暑气逼人,尽管她穿的是夏季最耐热的冰丝,却也还是出了一身的薄汗。眼见着夜幕来了,侯爷还说夜里要来她的院里歇夜,想着反正要梳洗,不如跑来这里泡个暖汤再回去。
让以冬在外面守着,顾靖薇退了衣物下水,初时还觉得水温有些偏高,不过一会就适应了水温,加上夜间徐徐微风吹动,倒是不觉得有多烫了。妙梦将她最爱的绮罗香洒在暖汤池里,汤池里的水是活的,倒也不怕香料撒多了,会污了这一池水。
她泡了一小会又喝了一盏清茶,以冬推拿揉捏的手艺是极好的,也是请了以前宫里的女医官j□j过的,正欲唤了她进来给她按按。却听见外间有细碎的对话传来,她连忙让妙梦将罩衫拿来,准备起身,却见妙梦领着一个人进来了。
顾靖薇看见进来的人时,愣了愣,连忙道:“原来是平阳县主过来了,怎么不让丫头通报一声?以冬你这个死丫头,到侯府来以后规矩是越来越不像样了,看本夫人回去怎么收拾你。”
靖薇随是在骂身边的丫头,言下之意却是对沈玉蓉有了几分怪罪,她好歹名义上还是沈玉蓉的继母,看见她的丫头在外间守候,定知道她在里头沐浴,竟是连通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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