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上滕王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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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上滕王阁-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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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啊”,老人撩起苍白的胡须:“凭这把胡须我保证,只要我知道的……”

  “一定知无不言。”王勃和老人三击掌,老人抓住他小手,坐在石凳上听他诘问:“你知道商纣王有两个老臣叫伯夷叔齐的吗?”

  “知道,他是后世传扬的商朝的忠臣。周武王高举义旗为民伐纣,灭了荒淫无道,残害百姓的商纣王。伯夷叔齐忠于商朝不为周武王效力,隐居到首阳山,采厥草而食,誓死不吃周粟。”

  “世上真有过这样的忠臣?”

  “有有,他是记入了史册,青史流芳的大忠臣。”老人由衷敬佩,无限感慨。

  “请问老公公,你说说周武王是昏王还是明君?”

  “他是千古颂扬的有道明君。”

  “那商纣王呢?”

  “他是个暴虐无道的昏王。”

  “这个伯夷叔齐见为民伐纣的有道明君,灭亡了荒淫无道的暴君商纣王,他俩不高兴,定要逃到首阳山上去不吃周朝粮食,吃野草,你说那山是不是周朝的。”

  “周已灭商,首阳山当然属于周朝。”

  “这个伯夷叔齐逃上首阳山,不吃周朝粮,偏吃周朝的厥草,活活自己饿死了自己,这俩老头儿不是倔,实在是蠢、笨、呆、傻。”

  “伯夷叔齐不是逃避,是隐居。他们不是赞赏商纣暴虐荒淫,他俩是崇尚礼教,宁可殉道,不可失节。他这是死得其所有正气,可谓有气节的大忠臣。”老人凛然崇敬,宣扬得语音铿锵。

  王勃嗤之以鼻鄙视的说:“就象烈女不嫁二夫,不管她丈夫是死是活,是偷盗扒窃的恶棍,还是烧杀奸淫的罪犯,改嫁了就是失节;尤其是这些守寡的寡妇们,只要还没有自杀,活着的都要守节,她们这样守节了,也称得上是烈女吗?

  老人被大智惹愚,提出的诘问绕来绕去,扰得有点难断是非,他吱唔着说:“有那么点意思。”

  王勃还在以自己童心的推理,还在缠来绕去地似答实问道:“伯夷叔齐这俩个老顽固,仅仅为了当荒淫残暴商纣王名下的,不侍奉两个主子的忠臣。分明是个不分是非愚蠢的笨蛋,傻瓜。”老头说:“是有点蠢……”。王勃又说:“他自己活活饿死自己,那太史令司马迁还记入青史称他是大忠臣。他这若算是忠,这样个忠法也只能称傻瓜蛋的忠,司马迁也蠢了点是吗?”老人:“好像是蠢了点”“这是愚忠。”王勃武断地:“要以这样的礼教,去教育黎民,这该断定是在愚民,你说是吗?”见老人嗯嗯啊啊难说是非,马上学他刚才的语气:“咳咳,是有那么点意思!”哈哈哈他又大笑了。

  “不不……”老人还想辩驳:“这是古代圣贤立下的礼法,无礼则国不宁哪!”

  “先皇太宗若不敬贤纳士,委人善任重用我祖父的一些门徒重用,那些个弃暗投明,敢说真话,敢直言谏君的魏征,那样的贰臣,那样的逆臣,大唐会有那贞观之治吗?

  “不不,魏征不是逆臣,是谏臣。”

  “不不,我爷爷也教导过他当官要像烈女一样讲气节。忠臣不能事二主,魏征是太宗李世民的长史,李建成的家臣,玄武门之变他投靠了先皇太宗。他已经明明白白事了二主,按礼法,算不得忠臣,”老人:“好像……”王勃接着说:“他就像是个贰臣。就象伯夷叔齐在他的主子商纣王面前,他们更是地地道道的奸臣,老公公你说是吧?”

  “这这……你这样颠来倒去一讲,有理的事情……”

  “就更清楚了,魏征从根子上看是最最不合乎礼法的贰臣、逆臣、奸臣,老公公你是最了解我爷爷的,他老人就不像他那变节了的门徒魏征,他是隋朝的鸿儒,为人师表,忠于隋朝,为尊礼法保存正气,不肯失节。”

  “对对,所以我……嗯陪他大隐隐于市,闭门谢客。”

  “后来以魏征为首的李靖、房玄龄那些投靠了大唐的门生,受先皇太宗旨意走马灯似的,轮番来聘请我爷爷进京进任弘文馆太傅。”

  “我……我知道他就是拒不接见,誓不出山,最后被逼得闭门不出……”

  王勃伤感地说:“结果他比伯夷叔齐还愚蠢,以死殉道宁可保气节,死也要显忠贞。”

  “唉!……天命难违呀。”

  “这下可好,而今满京城都在谣传,他是装死对抗大唐朝。”

  “这准是裴炎哪伙奸侫,要毁我……我的知心好友的名声啊”老人装咳嗽,王勃忙替他捶背说我师叔公颜师古说:“唉,忠奸如冰炭,水火不相融啊!”

  老人:“是啊是啊”。

  “我爹说,奸臣们存心要让我家满门子抄斩,还要株连九族。”王勃信口开河:“幸亏真的假不了,你老人家可以作证,我祖父的坟茔还在这里呢,你说是吗!”

  楞着的老人,心烦意乱是答非答:“嗳嗳……。

  “不谈这不痛快的事了!”王勃跑回小屋。

  老人寂静独坐叹道:“我该死,早该死了多好……唉!”

  王勃拿了古琴出来:“老公公,我弹首古琴永庆升平给给你开心开心,这是我师叔公教我的。”

  王勃坐在石案前抚琴,琴声如清溪流水叮噹,欢快活跃,在月光下传向四野。

  王勃满脸是纯真的欢乐,老人愁容满面,老眼中热泪盈眶。

  金鸡报晓,百鸟和鸣,曙光初露。

  花厅里红烛高烧,王福畤来回徘徊,显然一夜未眠。他步也不停,头也不抬自语:“不知找到那个小奴才没有。”

  坐在一角打盹的王寿,抬头怯怯地回答“老奴我该死!……”

  “该死的是那小奴才!……唉!家门不幸啊!”

  “老爷爷,老爷……小少爷回来了!”憨儿奔了进来。

  紧接着家丁抱着熟睡的王勃走进花厅,放在了躺椅上。

  王福畤悬着的心还没有放下:“他怎么了?”

  家丁迷惑地说:“清早开门,就发现小少爷躺在门口熟睡着。”

  王福畤这才放心的推推王勃。王勃迷迷糊糊地咕哝:“老公公……!

  王福畤不满地:“什么老公公……昨晚你到哪里去了?”

  “我,我怎么回来了?……”

  “我问你呢?”王福畤十分严肃。

  王勃还在思忖:“……我,我是在我家坟山,和看坟的老公公在一起的呀。……”

  “你,你昨晚和……和看坟老人在一起了?”王福畤颇为震惊。

  “老公公陪我谈谈说说聊了一晚上,他呀好有学问啰!”

  “你是怎么到坟山去的?”

  “有人将我打昏了,装进麻袋要扔到黄河去!”

  “是谁要这样谋害你?”

  “裴宏武!”王勃十分肯定:“除了这奸贼,谁会有这蛇蝎心肠!”

  “不许胡乱猜疑。”他见王勃要辩,用手制止连忙又问:“是谁救了你?”

  “好象是几个年青人。他们怕受什么连累,麻袋都不解,连夜送到我家老坟山,我的手脚都捆麻木了!”

  “不死,也是老祖宗保佑。”王福畤心中有最大的忧愁未消:“守坟山的老公公和你讲了什么?”

  “讲得可多了。他像颜老夫子一样,向我谈论了许多朝政国事,甚至谈了我家可能满门抄斩……。”

  “住口!”王福畤如闻惊雷,他又表面冷静下来,向厅内僮仆挥了挥手:“你出去,不喊不准进来。王寿,把门关上,你替我将门关上了,你就守在门口。”向他做了手式。王寿心领神会,走了出去,关了花厅门。

  王勃看着这情景迷惑了,他见父亲正襟危坐等着王寿关门闭户,脸色严肃毫无表情。王寿面带忧愁,默默退出。王勃好奇地:“父亲……”

  王福畤又手制止,将王勃招到身边:“站上前些。实话实说,不许隐瞒。那守坟的老公公都向你说了些什么?”

  被这严肃神秘的审问,先是疑惑奇怪,听了问话顿时轻松了,有意玩笑地故作神秘向父亲:“老公公告诉我——他是——我祖父……。”

  王福畤一把将王勃拉到贴身:“他,他是这样说的,他是你祖父……?”

  王勃摔开父亲的手,抚摸被抓痛的地方,不满地嘀咕:“谁说他是我祖父啦!你也不听清楚。他要真是我爷爷,只怕我家早就满门抄斩,株连了九族了。”

  “你就是爱信口胡说。”

  “我那里胡说了,我说过他是我爷爷了吗?”

  “哪,他说什么了?”

  “你听清楚了!他说他是我祖父的,知音、知心,更知性情的,通情达礼的好朋友!”

  王福畤松了口气,还是埋怨:“你和他谈这些做什么?”

  “遇到我喜欢、我信得过的人,就像右相刘祥道,我就无话不谈,甚至上谏言,呈奏折……”

  “你这小奴才还提这谏言奏折!”

  “怎么啦,我是实话实说不掺半点假,你认为我这奏折……”

  “写得好!”轻轻拍案。刘祥道端杯抿了口香茶,仔细品味着王勃的奏章谏言,他不觉又赞:“……,辟地数百里,无益于神州;勤兵十八万,空疲帝王之士卒;辎重千万车,耗穷黎民之棉粮……嘿,有理呀有理!”舱内烛光未灭,船外已透曙光。

  他朗读时,逆流而上的官船上的船夫们,掌舵,撑竿奋力搏恶浪,两长串纤夫们,协力背纤绳,艰辛踏坎坷。

  “歪理,全是歪理,你还敢犟嘴……你你这个惹事生非敢于犯上的孽子!”王福畤又气又恼,拍案起立,将王勃推倒地上,“来人哪!来人哪!”

  王寿推门进来,见状急忙扶王勃。

  王福畤一声更比一声高:“来人哪——!”僮仆进来了还没站定,他又吼:“去,快去拿家法来,我要狠狠教训这不成器的奴才!”

  王寿护住小主人,乞求他:“老爷!……”

  王福畤如若未闻,怒吼:“你们快去拿家法来呀!”几个家丁急忙走出花厅。

  王福畤五内如焚,声色俱厉向王勃;“你这哪是为民请命,你是引火*,拖累全家。”

  王勃还在顶撞犟嘴:“一人作事一人当,为平民百姓申冤,我死也甘心!”

  王寿也在劝王勃:“小少爷……。”

  官船舱内,刘祥道立于窗口:“对对,是啊,这可言中时弊了!……”他挺立而朗读:“于是,奸侫之臣假王命,强征兵徭,苛添杂税。因公挟私,入城镇村野,横行枉法!……哼,这些不法之徒,真该死!”

  “真正该死!由着你的性子,你才真正会拖累我王家满门哪。”王福畤向拿来家法的家丁吼道:“拖下去,打,重重的打这犟嘴的奴才,看他还有多少理。”

  王勃推开王寿,自己趴到厅内长橙上,两个家丁强按住他双腿,一个家丁勉强拿着家法过来执行。

  “你快打呀!”王福畤问家丁吼叫,又向王勃大吼:“我看你还敢不敢犯上去讲理!”

  家丁终于执法了,家法棍杖一下下打下去。

  说书人痛惜地:“瞧,有理的挨打了!棒打出孝子嘛,打死了儿子不偿命。唉,这是传了千古的礼法家教啊!

  棍杖击肉声中,刘祥道踱步阅奏章又快步走到桌案前,喝了口茶压压激动。坐下十分珍视地阅读。

  家丁执杖一下下打在王勃腚上。王勃泪下如雨,咬牙不肯高呼。但他低哼的惨声刺人肺腑。

  王寿和憨儿跪下乞求:“……老爷!……”

  王福畤怒火更旺,背过身去下令:“往死里打,打死这不懂世理,不怕王法的儿孙,免得祸及满门!”

  说书人:唯恐株连的专制时代,才有这父要子亡,不得不亡的家教,小小王勃只有准备尽孝一死了之……

  “好好,好”刘祥道扶案起立,双手捧谏书展观,禀然朗读:“……图得而不图失,知利而不知害,岂非,移手足之病成心腹之疾!”

  叠印,王勃遭责,杖击皮肉忍痛的呻吟。

  “有志不在年高!王勃啊王勃,有胆有识,敢说敢为,真不愧是神童也,神童啊!

  刘祥道兴奋得高举谏书连连摇晃赞叹。

  感叹声中,化入王福畤怒失常态,暴戾忘形。他推开杖打不力的家丁,夺过棍杖,没头没脑地怒打地上滚动的王勃。

  王寿叩头乞求无效,欲夺棍杖,被王福畤掀倒地上。王福畤转身又高举棍杖狠狠打了下去,哎呀一声惨呼:“哎呀——!”

  王福畤住手了,楞住了,呆呆注视眼前——

  憨儿趴在王勃身上,紧紧护住小主人,憨儿自己头上鲜血淋淋,头被王福畤打破了。

  王勃躺在王寿怀中,遍体鳞伤,满身血迹。憨儿也扑在他身上抽泣。一阵沉痛的寂静。王勃微微睁开眼,悽楚,悲愤,哀怨交炽迸出了一声:“妈妈——”他昏过去了。

  王福畤闻听哀怨的呼叫,如利刀割心,这时看着老管家搂着王勃,揽着憨儿,他三人相依如命的惨状,触动了他严父深处的慈母柔情。他无力地垂下双手,家法棍杖乒的一声掉在地上。他悲切沉痛地低唤:“天哪,家门不幸啊!”又一声高呼:“天哪!”他背过身去,一只手扶在桌上支撑着身体,悲痛地垂下了头。

  王勃古琴弹奏的“永庆升平”的古乐,悠然而起,平静、流畅、幽扬叮咚。

  一轮圆月将银辉洒满庭院,花木惨淡失色,假山傲骨嶙峋,万籁俱寂,秋虫哀鸣,只有更夫远远传来,继继续续梆子声,更添了无限寂静凄凉。一个须发更加苍白的老人身影,闪入了假山。

  王福畤身穿白色睡衣,披着件银灰长袍,似幽灵缓缓走近书斋,透过明窗,可以看见室内书斋通宵没灭的灯火摇曳,悄然无声。他静立无语,面容焦悴感情凝固了,稍时,他不由自主走进书斋。

  书斋内。书案旁堆放着中药,炭炉,药罐。残烛烛泪滴滴,灯花结蕊,暗淡无光。隐隐可见憨儿头上裹伤,趴在老管家怀中,祖孙二人都在王勃榻边睡熟了。

  王福畤走近病榻痴痴望着爱子。王勃英俊稚气的脸上留有伤痕,惨无血色,昏迷不醒。王福畤悔恨无限,爱怜之情化成热泪滴在王勃脸上。突然听见室外有声,他回头见室外月光下一个人影蹒跚走来。

  王福畤赶出室外,扶住倚靠在假山旁的老村夫,惊呼:“父亲……!”

  老人将他推开,愤怒地指责:“……虎毒尚且不食子,你,你好狠的心哪!……”

  “父亲……他……!”王福畤意欲解释。

  “他是个没娘疼的孩子呀……!”老人老泪横流。

  王福畤扶老人坐在石上,委屈地说:“……他给我家闯下大祸了!……”

  “不不……”老人气喘吁吁地说:“……闯下大祸的是你,是我。你不该学而优则仕,去做官;做了官又要做大官!”

  “是孩儿不孝,当初不听父亲劝告,如果我读书只为明事理,遵圣贤之道,只求个人修身。以德治好家,也就不会有这样的下场!”

  “你呀!有德无能,至今还是……唉,我不该隐居山林图清闲;我若要为人师表当楷模。早就该以身殉道,保节操。我,我自以为是学首阳山上伯夷叔齐不吃周粟,事实上我孤守坟山还是吃的大唐茶饭,糊里糊涂在等死。如今我这样不死,不活,装死的人,一旦大白于天下,不仅让人笑我迂腐,愚蠢。我惹下的大祸确确实实能祸及满门……”他激动万分,上气不接下气:“我,我实在不如孙儿王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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