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不死的胆敢不给?”李弘自信地武断地反问。
“那老儿说,早知道太子殿下也爱看村童有趣的蠢话,他就亲自送来东宫了。”曹达有倾向性,显然是有所变更地回禀。
“谏言奏折你拿回来了?”
“他说,武后娘娘闻听此文奇趣可笑,已差人取进宫中去了!”
李弘推倒了身边的娈童,猛然立起吼道:“你们这群奴才,没有一个顶用的。”
裴炎两面讨好,暗中伤人:“殿下息怒,曹公公忠心耿耿。刘祥道一贯与殿下过不去,这事分明又在仗势欺人!”
裴宏武也来中伤:“那份谏书,一定还在这老奸巨滑的老贼手中。”
“不!”曹达凑近李弘亲昵地表功:“紫霞宫已有人给奴才我送来消息,武皇后果真看了王勃的文章,很有趣,很好笑,连宫外也听得见笑声不断。”
李弘在曹达脸上扭了把,笑道:“狗奴才,你在我母后身边也按下了耳目,倒真是少有的鬼才!”他笑嘻嘻,又轻轻将伏在腿上的曹达,蹬了个仰天倒。
曹达奴颜婢膝又爬向前讨好:“殿下若对王勃这篇文章感兴趣,奴才可以差人偷偷抄一份出来。”
李弘满不在乎:“一页废纸要它何用。”
裴宏武并不甘心:“王勃年龄不大,野心可不小……。”
“他能翻得了天吗!”李弘不容人分辩:“有我在,他成不了大器。”
“殿下所言极是,顽童再神也是小东西。”裴炎又旁敲侧击,装着点醒他侄儿:“宏武啊,你要知道有其父才有其子,不怕儿子装神,你倒是要防他老子捣鬼呀!”
“量那个前怕狼,后怕虎的王福畤,他没有胆量敢翻我的天。”李弘傲慢地表露出颇有城府的气概:“倒是他的师兄刘祥道,和他们文中子王通的徒子徒孙,不能掉以轻心小看了。”
“还是殿下,运筹帏幄操胜卷,我这个只会使刀弄枪的侄子啊,嗨,就是缺少这个心眼!”
“有!”裴宏武更会拍马屁:“我只有一个心眼,就是忠于太子殿下。”
“哈哈哈哈”李弘高兴了:“只要有这一个心眼的,都是我忠臣良将,不要让王勃这小子,败了我的兴,来呀,撤去锦屏!”
内监迅速将画屏撒了,李弘左拥右搂着二个歌僮吩咐:“你俩快去换上我新制的彩衣绣服,表演那套我新编排的彩蝶恋春风,让裴爱卿叔侄陪我饮酒作乐,共度良宵。”
王勃已病体痊愈,倚坐在榻上与憨儿斗蟋蟀玩。王寿引仆妇端来鸡汤。
“有没有找到老道长?奶公公”
王寿从仆妇托盘中端来鸡汤:“还是没有人知道这位道长的下落。”
王勃推开瓦罐:“哪,我自己去寻找。”
王寿拦住:“老爷来信反复叮嘱,要公子在家养病,好好读书,不许出门。你要任性,小人们……。”
“我决不拖累你们。他冲出了书斋。
“小少爷,小少爷……。”王寿追到庭院跪下。
憨儿和仆妇婢女们也都围着跪下:“小少爷不要出去呀!”
王勃无奈何地说:“我不出去,不出去!”他扶起王寿,急燥地喊:“起来,你们大家起来呀!”
书斋内。王勃斜依榻上,在烛光下看书,感到枯燥无味,扔下了书本,在室内踱步。
烛光下,王勃提笔作文,文思不畅,将文稿团成一团,猛砸红烛,击得烛光在他脸上不停地摇曳。他起身走到室外,深院寂静,月光如水,顿感一阵孤独涌上心头。他徘徊月下,秋风拂面,虽有凉意驱不散五内燥热,憨儿拿了件衣衫出来,欲给他披上。王勃扯过衣衫扔在地上,恼火地斥道:“要睡你去睡!走,走,你再不走我就……,”他拳头举在半空停住,又抱拳乞求:“我的憨太爷,你不要像影子一样跟着我了。去去去睡吧,我不会让你爷爷知道的。”他打躬,作揖,做怪像。
憨儿终于被他特有的猫脸逗笑了。
王勃独自漫步在花园中,月映池水静如明镜,他捡起石块愤愤击水中明月,波光粼粼碎月复圆。王勃接连投石,圆月又碎,波光涟漪层层交织……。
王勃又登上那夜观战的假山。幻见灵娟英勇撕杀……如见老道象仙鹤起舞,扇得官兵如秋叶飘落的慢镜头……
稍时眼前空寂无声,花园空空荡荡,花草树木静止不动。寂静、寂静,难以忍耐的寂静,王勃捡起石块象那夜投掷官兵,重重扔入花丛,狠狠掷入树林。惊得宿鸟满天乱飞,乌鸦呱呱四处哀啼。他感到一种发泄的舒畅,哈哈大笑。
他冲下假山,奔到九曲桥上,望着水榭,他望见了老态龙钟的守墓人;幻变又见刘祥道谈笑生风幽默横生,转化成忧心忡忡慈母心肠的严父,叠印成诲人不倦的老师颜师古……
张眼四望高高围墙,他感到囚困孤独无援寂寞压抑,他击头捶胸,奔入水榭,伏在傍水的窗栏上啜泣。
突然身后传来沉厚深远的声音:“善哉,善哉,好个悲天悯人,顽固不化的凡夫俗子。”
王勃抬头转身,只见老道巍巍峨峨地屹立在水榭外月光下。童颜鹤发,宽衣长袖沐浴着月光,遍体生辉飘逸若仙。
王勃激动地奔出水榭:“师父,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若不苦尽,哪有甜来。”老道漠然答话。
“师父指我迷津。”王勃双膝跌跪。
道人若无所动:“水流有渠,人行有路,世上原本无渠无路;渠是水冲出来的,路是人走出来的。如若能悟道,人间哪有迷津。”
“弟子愚昧,求道长收我为徒,深加指点。”
道人任凭王勃叩首,冷冷地道:“人人夸你是龙门的神童,早已青出于蓝胜于蓝了。”
“不不,弟子学而后知不足,我不是神童,是蠢虫!”
“你家中富有万卷书。”
“世上真经少啊!”
“贫道没有济世安贫的真经。”
“师父深知医道,能救死扶伤,治病救人!”
“那只能见病治病,治不了命,我救不了饥寒交迫的哀哀贫民。”
“师父精通武艺,能惩恶扬善,除暴安良!”
“这也只能遇危解危,消不了灾,救不了苦难的芸芸众生。”
“难道追求天下为公,世界大同,唯有闭门苦读圣贤书,才能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老道这才微露喜色感慨地:“善哉,善哉!”
王勃执拗地乞求:“弟子只求能像师父,见病治病,遇危解危。我虽不能化云霖普降喜雨,也愿化作露珠,滋润干枯的禾苗。”
“徒儿能有此心,就不负我期望了!”老道这才扶起王勃,从袖中取出书卷授他,并谆谆地说:“为师俗家姓曹名元,愤世不平出家求道,法号真道真人。为求真谛博览群书,唯有此经,我苦读一世,才略知其三味,今夜传授给你,你要反复苦读,深深去领悟。”
王勃兴冲冲喜孜孜双手接过经卷,一望封面,面露失望之色:“易经?……师父,诗,书,礼,易,春秋五经,弟子十岁时博览强记,都能背诵得一字不错了。”
“嗯——!”真道人不悦地说:“熟读经书不求甚解,如同食蜡。这上面有我的批注,你与我闭门深究,逐字领悟,三月之后,如能入门。为师再来为你讲授。”
“还要闭门再读三个月的易经?”王勃不满了。
“不是读,是悟!”真人斩钉截铁道:“三个月悟不了,就再悟三个月!”真道真人言罢不告而别,他登假山,越高墙素服飘然,似月下仙鹤翱翔而去。
王勃捧易经停立水榭前,神色茫然。
书斋内。王勃面对易经,草草翻阅,越翻越快,不能深悟反而心烦意燥,捶头抚心,起立不安,憨儿来点燃红烛。王勃猛然见墙上自已书写的座右铭:如见颜夫子敦敦告诫:“……刻意求真谛,*靠精成……”
王勃面对座右铭大声朗读:“……刻意求真谛,*靠精诚。悟道死不悔,功到——自然成。”
王勃坐回案桌,从头专注细阅易经,持来笔点批。憨儿端来热气腾腾的参汤。王勃持勺匙悬拿在手,精神集中书里,参汤冷了他还未吃一口。
红烛燃尽,天已破晓,王勃合书至窗前,迎朝阳伸展腰腿,学有所悟的神情,展现在他生气勃勃的脸上。窗外鸟语花香透入室内。王勃从书架上寻来书卷,案头查阅,随之撰文书写。
憨儿哭咧咧跑了进来:“公子,公子,我爷爷摔伤了!”
王勃将笔一搁,急忙起身,带倒了椅子也不顾,匆匆奔出书房。
王勃在下房陪医生号脉,开方。送走医生回来,接过仆妇熬的汤药,亲自哺喂。王寿神智略略清醒,守在床前的憨儿,和下房内围观的婢仆,都为王勃平易近人敬老的真情感动。
王勃衣不解带,守护在王寿床前,在烛光下看书。憨儿偎在爷爷身旁睡熟了。王寿微微转动,王勃忙放下书帮他翻身,取烛台望诊。随后又将长衫盖在憨儿身上。
深夜,太子李府内后花园,花灯如昼,数歌僮穿朝鲜白色长袍和女装的李弘,跳朝鲜古典扇舞。歌僮们围着浓妆艳抹的李弘,踏着伽耶琴也翩翩起舞。
裴宏武带着两个英俊青年来了。二青年闻伽耶琴声,哼唱着朝鲜民歌“阿俚郎”。他俩脱去汉服外氅,原来是两个朝鲜族青年。他们欣然而舞,伴随李弘动作悠扬,时缓时急,李弘在一群素白青年中,唱咏,雍容典雅,艳丽华贵。一曲舞罢,众人鼓掌雀跃。
沉醉在自己扇舞中的李弘,拉着这俩陌生青年坐在身旁,内侍立刻送来美酒果品。
李弘欣兴地夸道:“你们朝鲜舞跳得真地道。”
裴宏武上前轻轻耳语:“这个年青的,就是百济王子。……”
“难怪他音乐娴熟,舞姿优美,温文尔雅,舞如其人,美哉年少!”李弘握着他的手亲切抚摸。“来啊,赐他百年香醪。”
李弘与百济王子照杯而饮。饮罢王子跪伏地上,啜泣而语:“求太子殿下,救我百济,救我父王……”泣不成声。他汉语生硬难以陈说。
李弘向裴宏武:“这是怎么回事?……
裴宏武向后一招手,数个汉装穿着的下人捧着精美贡品,一一在李弘面前展现。裴宏武殷勤地说:“这是百济王子孝敬殿下的。”
“何必如此重礼。”李弘抚着王子肩头,随手脱去头上发饰!慷慨地说:“你能陪本王多跳几次舞,足矣!”
裴宏武代王子言道:“百济是个小邦。那高句丽依仗我大唐兵力并吞了铁勒。又在他国内强征兵马,就狂妄自大,持强欺弱,强逼百济王向他俯首称臣,现已挥师进犯,不日将兵临百济城下。”
“这还了得。”李弘故作同情,裴宏武继续说:“小王子深知殿下侠义肝胆,仁德万方,一贯惩恶扬善,因此来求我大唐监军大帅,发兵东征,严惩高句丽,救他百济小邦,小王立誓将年年进贡,岁岁来朝,次次都要来孝敬殿下。”
“得了得了,行行行。”李在百济王子脸上捏了一把笑道:“就凭你这漂亮的面子,我也帮带你这一把。来来来吃酒,吃酒!”
王勃家下房小院内。一树将熟的硕果累累金黄,一角鸡鸭成群,小鸡唧啾。王寿靠在树下躺椅内。王勃大汗淋淋,熟练地替老人推拿按摩,憨儿双手握着大芭蕉扇,也是满头大汗淋淋,不住地围着王寿和王勃,十分用力地连连替他们扇风。
家丁引着两个摇着折扇的富家子弟,潇洒地走进后院。一个油头粉面的纨裤儿,笑着嚷了过来:“嗬嗬,子安贤弟有福不会享,竟跑到下房来当捶腿敲背的小倌了。”
王勃拱手相迎,不以为然:“老人家中了风,我在学着为他舒筋活血。他是我的奶公公。”
“奶公公,不就是你奶妈的公爹嘛!”另一个瘦长的青年,他拉开王勃,象似关怀,轻声地说:“贤弟,你怎能贵贱不分,传扬出去,会被人笑话的。”
王勃不悦,固执地说:“三父六母,奶母如同生母。我奶母是因为我受风寒染病而亡的。”
瘦长公子又说:“好了,贵府上对下人已经够仁义了。”
矮胖粉面郎君符和道:“对奴才这样,不合礼教。你们书香门第,贤弟千万不要忘了圣人云:“唯小人和女子最难养也。你怎能……”
瘦公子见王勃反感,忙截住胖子的话道:“名士不拘小节,哈哈哈,贤弟才智出众,鹤立鸡群,哪象胖哥他这骚公鸡,现在顶了他爷爷传下的红冠,就到处乱啼!”
“啼什么?”胖子火了。
瘦子眨眨眼暗示了胖子:“题诗作赋,学着我们子安贤弟以文会友,誉满龙门啊!”
王勃故意扰乱他俩个人吹捧:“憨儿,端药来。”
“走,”瘦公子主动出击:“这次工部郎中周正良大人来采办花石纲。特地绕道来看天险龙门的风光。”
“嘿,那个银子花得像打水漂……。”胖子吹牛。
瘦子又拦住他信口开河,引上正题:“今晚州府刺史和长史,宴请这位京都贵客,特地让愚兄们来邀请贤弟去陪佳宾。”
粉面胖子又庸俗难耐地道:“子安贤弟,这下你又能在京师高官贵胄席前露脸,大显你不可一世的才华了。”
王勃绉着眉头扔出硬生生的话:“我奶公公病重,走不开!”
胖子不知道趣:“一个家奴,你管他死活!”
王勃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忘了孟夫子云:无侧隐之心,非人也。我与奶公公情同祖孙。”
“好好,贤弟仁德铸铸胆,侠义塑心肠。敬佩敬佩。”“瘦子打着圆场,推开王勃轻声说:“这老头,就是你亲爷爷,遇见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也要权衡轻重啊!”
“工部周大人是周贵妃的长兄,是纪王爷的义子,而且他现在是太子殿下的心腹,大红人啊!”胖子张口就俗不可耐。
瘦子忙于粉饰:“是是,这次他特别器重贤弟,说是以文会友,来个忘年之交,他点名要会会贤弟,瞻赏瞻赏你的风采,欣赏欣赏你的文彩。”
“让你实实惠惠闹个头彩,沾点人家求之不得的光彩。”胖子俗气冲天到了顶了。
“哈哈哈。”王勃嘲笑道:“我年近弱冠,已是条十六七岁的汉子了。难道还要我再像六七岁的娃崽,当着众人熟背四书五经,再博一阵阵神童的喝彩声,也让你们带我去领富豪达官赏赐的红包。”
瘦子还在挽回僵局:“哪里哪里,子安贤弟学富五车,出口成章,你去临席赋诗,不仅能惊倒四座为龙门人争光彩,让周大人也看看我们龙门人才辈出,个个都能跳龙门。”
“人人都有能耐进京做高官!”胖子又接上了。
“我没有那份闲情雅致。”王勃板着脸回绝了。
憨儿端药故意挤开两青年公子:“让开,让开!”
王勃接碗亲尝冷热,一口口吹气,全然不正视两个年青公子。两位富家子互相望了望,瘦子还是忍气指着胖子说:“钱衙内是他爹钱刺史特地让他来……”
“憨儿,送客!”王勃头也不回。
胖子还要向前,憨儿挥着扇子:“哦嘘,走啊,走啊……”憨儿楞头楞脑,满脸厌气,赶得鸡飞鸭奔得到处乱窜。
两个富家子十分尴尬,无可奈何地悻悻而去。瘦子讽刺说:“好一位奴才的孝子贤孙。”
“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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