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虫儿》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欢喜虫儿- 第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洳荒芮獾览恚艘锰谜钜槐沧樱偷谜照庋觥T诤湍前锘旎於醢咽保约阂恢痹谛睦锬钸蹲牛壕褪撬酪膊荒苋谜庖话锇でУ兜牡贸眩≈沼冢案龌崴Я恕耙恢γ贰保婧蟊阋煌吩撕永铩
  “哥,你说我做得对不对?”叶儿发育得早,虽然身体瘦弱,但头顶已高过朱绍文的肩头。
  “对!”朱绍文毫不犹豫地肯定了她,并赞许道:“你是一个有骨气的女孩儿!”
  “哥,我还差得远呢。”
  “嗯?你刚才叫我什么?”
  “哥呀。”
  “没规矩,记住,要叫叔。”
  “嘁,凭什么呀,你才多大,就想占我便宜?”
  “你说多大?我……反正比你大不少。”
  “大几岁又有什么了不起,甭管大多少,我也叫你哥。”
  “这又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刚才你没听见阿二爷说,我已经是……”叶儿没往下说,只用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朱绍文的脸。
  朱绍文完全听懂了叶儿话里的意思,然而,他却无言以对。
  “你不愿意对吗?你是个读书人,不情愿娶一个戏子的闺女做老婆,我没说错吧?”
  朱绍文怎么也没想到这一个比自己的妹妹还要小上许多的女孩儿,对婚姻的表达竟如此直截了当,“人小鬼大!”他大哥哥一般勾起食指在叶儿高挺的鼻梁上轻轻刮了一下,“猫大的年纪,狗大的岁数,就想着嫁人,羞不羞!”
  叶儿却毫不理会,“哥,你知道吗,在这个世上,除了我爹之外,只有你这个男人抱过我。我心里也明白,我配不上你,听我爹说,在雍正朝之前,我们这一类人是要归入贱籍的。”说到这儿,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唉,老天爷干吗非让我爹做个戏子呢……”
  “你这话就不对了,戏子怎么啦?世事难料,说不定我以后也会成为一个戏子的,甚至可能比戏子还不如。”
  “真要是那样才好呢……”
  “你说什么?”
  “我是说,真那样了,你娶了我,不就不觉得亏了吗?”
  这一番对话,令朱绍文哭笑不得,他一面与叶儿闲聊着,一面用眼睛不时地打量着周围行走的各色人等,他心内仍存着一丝忐忑,总觉得“一枝梅”这帮人不会就此放手,北京城里的人都知道,三教九流唯独混混儿招惹不得。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俩捋着城墙根一径走到前门外,直到进了大栅栏,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大栅栏可是北京城里的一个热闹去处。它原名叫廊房四条胡同,乾隆时,朝廷为防民变,遂令北京外城各街巷、胡同于出口处设建了栅栏,依时启闭,入夜则概禁行走,并派军校值宿巡逻。因该胡同东西两座栅栏高大坚固,渐渐地人们便把这条胡同称作了“大栅栏”。此时将近酉牌时分,有几家小店铺已开始打烊,小伙计跑里跑外忙着关门上板,只有瑞蚨祥绸缎庄、同仁堂药铺、内联升鞋店等大买卖依旧人进人出,哄哄嚷嚷,格外透着生意兴隆、财源茂盛。
  叶儿引着朱绍文走到大栅栏路南“三庆”戏园子门口停了脚,只见一大块长方形木板钉成的红色戏报子支在当央,上面用白水粉写着:
  嵩祝班八月节晋献
  张汝林
  《文昭关》
  刘赶三                   李宝成
  《探亲家》               《金钱豹》
  叶儿用手指着“李宝成”三个字兴奋地说:“哥,这就是我爹!按梨园行的说法,能上戏报子的就是角儿!这会儿,他一准在后台勾脸呢,别看他四十多了,也还能一连翻十几个跟头呢,你要不信,待会儿……”
  她一扭脸,却发现自己的“救命恩人”不知到哪儿去了。
  五更初起,星斗满天,身着青衫手提笔袋的朱绍文已来到了贡院的大门口。
  昨晚掌灯之际,他穿哈德门进了内城,找了家浴池泡了一个澡,随后让伙计叫一碗烂肉面吃了,于床上小睡一阵,不等天亮,便整装出门照北直行奔鲤鱼胡同走过来。
  皓月当空,街上一派阗寂,只偶尔传过一两声起早赶市的小贩苍老悲凉的吆喝:“硬面——饽饽!”“馄饨——热乎的!”
  他早已熟悉了这里的路径,尽管烦恼伴着尘垢一起洗净,然而,却也再没有了新鲜和振奋。御花园簪花,琼林宴吃酒,他想都没想过,今日之举只是在尽一份孝心,只是为了完成父亲多年企盼的一个心愿。一阵晚风吹过,令他感到周身一紧,禁不住缩了脖子,找个背风的台阶坐下来。四周遭未见一个人影,无疑他来得有些早了。手触着墙边种植的荆丛,一根棘刺扎了他的手指,手痛的同时也引起了心痛。三进考场,这地界也再没有了神圣和庄严,闭着眼,他也能不假思索地说出这里有几进院落几方处所:进大门过龙门便是明远楼、致公堂、魁星楼,再往里,一排栅栏内便是那按《千字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编号的鸽子笼一般的万余间号舍。其中有几块匾额、几副楹联,不用看他也能背出来。白玉石牌坊左边写的是“明经取士”,右边写的是“为国求贤”,“榜求俊逸”四个字悬在当中。“铁砚磨穿五百白丁争羞耻,寒袍刺破三千雪浪占鳌头”,横批“天开文运”,是龙门联;“禹门三级浪,平地一声雷”,是二门联。他还知道,那致公堂上的匾额乃是明朝阁老奸相严嵩亲笔所书。
  

欢喜虫儿第二章(8)
默思间,不知什么时候有一盏灯笼伸到了朱绍文的面前,细细照量一番之后,就听一个人大声喝道:“没错儿,就是他!”
  懵懂中,朱绍文不及反应,遂看到有七八个蒙面黑衣人瞬间围拢上来,二话不说,冲着他出手挥拳就是一阵暴打。突如其来的袭击令他无力还手、无处躲避,只觉眼冒金星、浑身剧痛,一股热乎乎的东西从鼻孔里淌出来,虚虚渺渺之际,只隐约听到一句恶语,余下便什么都不知道了:“臭小子,我让你考!”
  

欢喜虫儿第三章(1)
颜朝相中了!而且,这一回中的不是孝廉,一二三甲三百六十名殿试的进士里就有他颜朝相一号!哈,谁还再敢说苍天无眼?谁还再敢说祖宗无德?谁又敢说姓颜的小子无福?功夫不负有心人,十年磨一剑,他终于熬到了拨云见日这一天!
  眼见得自己坐在四人抬的绿呢官轿里,颤颤悠悠的感觉令人好不惬意,真有如腾云驾雾一般。这不,有了名分就立即有了差事,他周身上下打量着自己,簇新的袍服,胸前是鸂鶒的补子,头上是素金的顶子,好一个堂堂皇皇的正牌七品县大老爷!正得意时,他恍惚觉得身上像变戏法一般起了变化,一瞬之间,才发现自己穿的原来是五爪八蟒白鹇补服!他有点纳闷,却也掩不住心头的惊喜,这可是从四品的官衣,只有知府大人、太守老爷才配有这一身打扮。没容他细想,胸前的补子忽然又替换成了一只雪雁,头上也同时改做了青金石的顶戴,谁说是从四品,这不明明是正四品的道台爷吗?他埋怨着自己的眼睛,莫非不到三十岁就昏花了么?他使劲儿地用手揉了揉两个眼珠子,哈哈,这一回总算真真儿地看清了,那其实是一只翠兰的孔雀,他似乎不敢相信地摘下了官帽,发现缀在上面的顶子果然就是一块与之相配的标志着正三品职衔的晶莹剔透的蓝宝石!俗话说得好,人走时气马走膘,兔子走运火枪也打不着,瓦片也有翻身的日子,此一番也该着姓颜的时来运转了!可奇怪的是,此刻胸前的补子图案仍在不停地变化着,像小时候对着太阳照看的万花筒,孔雀又变作了五彩斑斓的锦鸡,锦鸡又变作了引颈长鸣的仙鹤,二品、从一品、正一品……他甚至摸着了起花珊瑚顶戴上拖的那一支翠绿绿的孔雀花翎!这是我颜朝相吗?人生在世果真能够一步登天?他由不得怀疑起自己来,遂又一次摘下帽子仔细看去,他终于看真切了,妈妈的,那其实不过是个蓝翎顶子,乃是宫里五根不全任嘛没有的太监才戴的玩意儿!再一打量,发现自己竟然是一丝不挂、通身赤裸地坐着,觉到硬梆梆的木头轿板硌得屁股生疼,他伸出胳膊朝身下探去,却碰着了一只软乎乎的热手……
  颜朝相醒了。原来,一切都属于南柯一梦。曦光之中,他朦朦胧胧地感觉到一个暖暖的绵软的身子正伏在自己胸上。
  “睡好了?”耳边传来妻子茹氏糯糯的嗓音。
  他厌恶地扒拉开她的手,只觉心绪烦躁到了极点,他明白妻子此刻想要什么,但一点心情都没有。大前日,贡院门口公布了北闱乡试的榜文,他从头至尾字字未落一连看了五遍,却始终没有见到自己的名字,好大一张金榜,上面有姓“严酷无情”的严的,有姓“言而无信”的言的,甚至还有姓“九殿阎君”的阎的,可唯独没有书圣颜真卿的后代!令他最不能释怀的是,与自己同住一个村名叫平林的一个小白脸儿,从来没入过府州县学,只靠花钱捐了个监生便下了场,自己是天字三十五号,那人是玄字七十八号,五经中虽然只各取一名为榜首,他却居然高中了第五名经魁!听人说这小白脸向来不务正业,平素只好在皮簧班子里厮混,想不到如此一个下九流也能中了举!屈呀,背呀,我堂堂颜鲁公四十五代孙,竟他妈比不过一个戏子!
  颜朝相大口地叹着气,女人却毫无理会地只顾在他胸上揉来搓去,不避讳地表达着自己的心愿。
  “我说你他妈……”他不由发出一声申斥,转后又缓和了口气,“这会儿,我哪还有这份心啊。”
  “人家不是看你烦,想法儿让你松快松快嘛。”女人撒娇地在他的腮上亲了一下,“再说了,你不总说还想要个儿子吗?眼瞅着咱闺女钰儿都十五了,你该不是打算要让我们娘儿俩一块儿坐月子吧?就是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呢。”
  “唉,功不成,名不就,即便有个儿子又有屁用?让他长大了和我一块儿喝西北风?男子三十而立,转过年我也奔三十了,可我他妈至今还是废物点心一个!”
  “快别瞎说,谁拿你当废物了?左近方圆,谁不知道你是个才子?谁见了你不是点头哈腰、毕恭毕敬的?你那一笔字他们哪一个能写得了?这一回没中不算什么,三年以后再考就是了,我在观音面前求过签,签上说,下一次准定能成!你还不老,瞧,这不已经起来了嘛……”女人嘴里说着疯话,一只手挑逗地朝着他的下身摸去。
  女人茹氏大他三岁,正在如狼似虎的年龄,颜朝相平日意念只在书本上,终朝废寝忘食攻读,往往三两个月也不曾和茹氏亲热一次,着实冷淡了她,他明白,女人也是人,食色乃性也,想至此,心中不免生出一丝愧疚,遂顺水推舟将她揽在了怀里。
  这时候,他隐约听到小院儿里有两个人在小声嘀咕,似在商议着什么事情,其中一个是自己的女儿颜钰,另一个好像是村西张祥泰的儿子张景瑞。
  在这姚家井村,张颜两家素来通好,张祥泰也喜好书法,知道颜朝相是书圣的后裔,见过他写的一笔好字,便时常登门请教,一来二去遂成了朋友。巧的是颜家有个女儿,张家有个儿子,恰恰同年同月出生,又都是一等一出众的相貌,二人一合计便在孩子满月之后为他们做了娃娃亲,按照北京的习俗,互相交换了写有生辰八字的小帖,张家还送了颜家一对镶着小柿子的白银戒指和一个玉如意,寓意“白头偕老”、“事事如意”,这样,这门亲事就算定下了。
   。。

欢喜虫儿第三章(2)
钰儿、瑞子自小就在一起玩耍,仿佛一对金童玉女,两小无猜,人见人爱。景瑞身量高、体格壮,时时处处总护着颜钰,谁也休想动她一根汗毛。颜钰家境富裕,有那顺口的好吃的东西便经常偷偷拿给景瑞。待上了学,长到十一二岁,孩子们懵懵懂懂知道了些事体,又因着村里的大人不免偶尔当面调弄,两个便开始彼此回避了,可若是遇着周围没有人的时候,还是常常在一起。
  “不是跟你说了嘛,不让你和他们玩,你怎么不听啊?”是颜钰的声音。
  “我……我就玩了不到一个时辰,没承想手就那么背,一下子就……”这是瑞子在说话。
  “还玩真的呀,我问你,你哪儿来的钱?”
  “他们说,没钱可以先该着,等以后有钱了再还……”
  “总共该人多少?说呀!”
  “二……三百文。”
  “唉,让我怎么说你呢……想不到你竟不学好!”
  “我这可是头一回,相信我,以后再也不了……这事已经让我爸知道了,他说要打折我的腿,我好怕……”
  “那……你想怎么着?”
  隔着窗户,颜朝相只听了个断断续续、只言片语,他穿了衣裳,嗽了嗽嗓子,推门走出来。只见女儿颜钰靠墙根儿站着,对面的张景瑞一边叨咕着什么一边用衣袖揉眼睛。
  “出了什么事了,瑞子?一大早儿就跑到我这儿来了?”他端着身架问道。
  “颜大爷,”景瑞忙施了一礼,因为颜钰还没过门儿,现下他只能这么称呼。“我,我来朝钰妹妹借本字帖……打算这几天抽工夫好好临临。”
  “行,这是正事儿。我说,你眼睛怎么了?”
  “啊……没什么,起早风大,不小心让沙子迷了……”
  “瑞子,大爷我有话要告诉你,虽说你俩订了亲,可目下终归还不是夫妻,多少差着那么一层,古人有言,‘男女授受不亲’,大庭广众的,瓜田李下的,你总得顾忌着点儿,没事儿还是尽量少往这儿跑,懂我的意思吗?”
  “我懂,我记住了。”景瑞点了下头,转身出了大门。
  颜朝相回到屋里,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多宝塔碑帖》递给了女儿,嘱咐道:“给瑞子送去吧,紧着回来。”
  他坐到桌旁,一手端起茹氏送上的米粥喝了一口,一手翻开了桌上的书。这是一套《历代职官表》,乃是由道光年间的黄本骥据乾隆时官修的七十二卷原本删修而成,此乃他心爱之物,平日总放在就近可取的地方,这些年已不知读过了多少遍,洋洋六卷竟几几乎能背诵下来,纸页已微微泛黄,蓝缎的套封也磨出了白茬。默读着那一行行字,颜朝相的眼睛里不由淌出了泪水。学而优则仕,这乃是读书人的最高追求,大凡进学的哪一个不是想着有朝一日出将入相、开衙建府,起居八座、位极人臣?往最没有出息处说,“起他一个号,刻他一部稿,乘他一顶轿,娶他一个小”,不也算是诗没白念、书没白读?要说,这一次他是作了充分准备的,一场《四书》时文,二场诗赋,三场策论,凡是前三届礼部出的考题篇篇他都找来认真做了。并且,他知道,现而今世风日下,国将不国,一个穷酸仅凭几篇好文章是难以跃过龙门的,必得有“恩师”提携方可,为此,他卖了自家五十亩好田和一处房产,凑足了两千两纹银,托本村的平林转送给了主考大人,然而,却不知什么原因,到了还是打了水漂儿,连个水花儿自己都没看见。怪不得人说,这年头,想烧香你都未必找得着庙门!想到这儿,他觉得胸口一阵憋闷,遂忿然起身,要到村里去找平林这个下九流理论理论。
  他走出院门,来到大街上,见村里的人三个一伙五个一群正议论着什么,起初还以为他们是在嘲谑自己无能、窝囊,后来凑近了才听明白是中了经魁的平林犯了事,昨夜已被顺天府派来的兵丁拘押进了大牢。平林这几年一直在戏班里唱小旦,起初为清客串,后来索性下海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