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当,不敢当,”老刘头客气道,接着说:“不过依老朽看,您应该不是这两种人。”
“为何?”
“这第一种,一般得上了年纪的老者,并且常年在地里劳作,老朽一看,您就不是这样的人,”老刘头摇摇头,“而第二种,您绝对不是,因为凡是会看天时的,都是每个水运家族的宝,像您这么年轻又会看天时的,老朽不可能不知道。要其他几个水运家族丢了像您这样的人,早重金悬赏了。”
田仲听的有理,就问道:“那除了这两种,还有别的吗?”
“自然是有的,只不过那些身份就高了些。”
“不知是?”
“风水师,尤其是钦天监里的那些人!”老刘头笑道:“要说这会看天时,还真没几个能比的上钦天监里那些人的,毕竟天底下最好的风水师都在那,而且钦天监属礼部,里面的人不但会看天时还大多博学多才,其实依老朽看,说不定您是京城那几个风水世家的人。”
“钦天监,风水世家?”田仲摸了摸下巴,决定等到京城去打听一下。
“其实还有一种人,也会看天时,只不过常常被人忽略。”
“什么人?”田仲忙问道。
“领兵的将军。兵法云:不识天时,不为良将。行军打仗,最讲究的就是天时地利人和,所以但凡名将,大多懂一些,而且还有不少极为精通的,例如前朝北方戍军总统领田中也将军,就是其中的翘楚,只可惜英年早逝。”
“田仲?”
“没错,就是田中也将军。昔日田中也将军为报兄仇,青原谷一役以少胜多,以三千兵力灭柔然准顸部全族,田将军也因此一战成名,如有神助。可在咱这些会看天时的人眼里,却知道哪有什么神助,不过是仗着天时地利,当时田将军用计将准顸部引到青原谷,天突降暴雨,青原谷内都是青草,遇雨极滑,当时准顸部又都是骑兵,一进去直接下了饺子,田将军前后包抄,岂有不胜之理。当然这道理虽然简单,可真正能做到的却少之又少,要不是田将军,谁知道边关有青原谷那地方,谁又知道青原谷那破谷里居然每天傍晚下大雨。”
“青原谷一役我也有所耳闻,原来是这么回事。”
老刘头低声说:“后来听传闻才知道,原来当初田将军十六岁进军营,前三年除了日常练兵,其他的时间,都在记录边关的天时和地理,他曾带着护卫亲自将整个边关从东到西走了一遍,勘察边关各处地形,绘成图册,据说现在北方边关用的地图,都是他亲自绘制的,端的是个狠人。”
田仲听了,不由惋惜道:“可惜这样的人物居然英年早逝,恨不得一见,不知那位所学可曾传下来,若是有可能,真想见识一下。”
“这个只怕举人老爷要失望了,那位去的太突然,并没有收徒也没有子嗣,虽然守孝的时候曾经闲来无事著过书,打算把自己多年所学传下去,可他书写了一半就死了,结果那书成了天书,谁都看不懂。”
“成了天书,看不懂,这是什么意思?”田仲诧异的问道。
老刘头没有回答,而是转头对旁边的儿子吩咐道:“你去把我柜子里收藏的那本书拿来。”
“是,爹。”刘海应了一声,匆匆下去。
老刘头这才回头对田仲说:“当初田将军去世后,他的遗物上呈朝廷,当时的丞相,如今的圣上,看到那本书,翻了翻,言‘此乃田仲一生心血’就让工部照着刊印了。当时我们这些消息灵通的,都偷偷弄了一本,尤其钦天监那些人,更是特地跑工部特地自己抄了一遍,生怕那些匠人不识货印错了,只是弄回来大家才发现,田将军著书用的居然是暗语,虽然少数能猜出来,可大部分根本毫无头绪,所以那书现在成了天书,据说钦天监专门有人在研究,也不知现在弄懂了多少。”
田仲皱了皱眉:“每种暗语之所以能用,就说明这种暗语可以流通,难道除了田将军,就没有其他人看的懂?”
“有两个人可能知道,可大家都不敢问。”
“谁?”田仲好奇道:“居然还有人能镇住钦天监那帮疯子?”
“废帝和当今圣上。”
“呃”田仲顿时闭嘴,要是这两人,确实没人敢问,钦天监那帮人哪怕憋死,也不敢拿书请教皇帝。
正说着,刘海抱着一个匣子进来,把匣子放到桌子上。
老刘头指了指桌子上的匣子:“这里面,就是当初工部刊印的一本,老朽废了好大的劲才弄到的。”
田仲知道这是老刘头故意卖好,忙说:“刘老肯借阅,田某不胜感激,田某定仔细小心翻阅,看完立刻原样归还。”
老刘头起身,笑着说:“那老朽就不耽搁田举人看书了。”
田仲忙亲自将老刘头送到门外,再三道谢,这才转身回到桌前,打开匣子,拿出书看了起来。
只是没看两眼,田仲手就抖了起来,看着上面熟悉的天气预报符号和各种公式,田仲突然觉得,他好像得静静。
第36章 往事
屋外电闪雷鸣狂风大雨; 屋内烛光被风吹的忽明忽暗。
田仲坐在桌前; 看着桌上那本刚被他翻完的“天书”,眼中晦涩难明。
良久; 田仲叹了一口气,伸手把书放回匣子; 合上。
第二日 天大晴
田仲抱着匣子,跟着船上的仆役; 找到了正在指挥人开船的刘海和旁边坐着喝茶的老刘头。
“多谢刘老,田某受益匪浅。”田仲把匣子还给老刘头,真诚的说。
老刘头放下茶; 接过匣子; 笑道:“这书放在老朽手里算是白瞎了; 田举人能看懂一二,也是造化。”
田仲看着旁边的人虽忙,老刘头却清闲的很,就问道:“不知刘老现在是否有空; 在下有些事,想向您讨教一二。”
“自然有空; 老朽都一把年纪了; 掌舵的事早就交给儿子了,要不是这次载的是你们这些举人老爷; 上面的人怕出事,老朽这一把老骨头可不在这碍事。”老刘头笑着起身,对田仲说:“来我屋里说吧!”
老刘头带着田仲七拐八拐到了自己的屋里; 请田仲落座后,问道:“不知举人老爷想问什么?”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昨夜田某看完此书后,顿有相见恨晚之感,只可惜著此书的田将军已战死沙场,再无缘相见,心里难免有些遗憾,知道刘老您素来消息灵通,见多识广,所以想来问您一下,您以前见过田将军么?可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老刘头不疑有他,笑着说:“就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素来钦佩英雄,我家那小子也是,平日没事时,就爱看那些英雄传啥的话本,怎么说都改不掉。
对于田将军,其实老朽也只是听说,并没见过真人,不过传闻田将军长的清雅俊秀,人又温文尔雅博学多才,据说曾是京城有名的贵公子,后来……”
“等一下,”田仲打断老刘头,问道:“田将军清雅俊秀?他不是个虎背熊腰的大汉么?”
老刘头似乎被田仲的话惊到了,诧异的说:“田举人这是听谁说的,老朽虽然不曾见过田将军,可也知道将军年少的时候,曾和当今圣上一起被称为京城双公子,是有名的少年才俊。
再说田将军的父亲老信武侯乃成帝侍读出身,宫中挑侍读,最重样貌才学,田将军的母亲乃昔日南越公主,南越第一美人,本是南越送我朝和亲的,传闻因成帝皇后妒忌,才使了手段赐婚给当时还未娶妻的信武侯,虽然传闻不知真假,起码田夫人美满绝对是京城数一数二的,有信武侯和夫人在,哪怕田将军长的再差,也长不成虎背熊腰的大汉吧!”
“可我上次去将军庙烧香,看到田将军的雕像,确实是个虎背熊腰的大汉!”
老刘头一听,顿时笑了:“我还当什么,原来是庙里的雕像,那东西哪能做的了准,田举人看看庙里的关公,难不成您还真以为关二爷脸是红的不成?”
田仲一顿,随即笑道:“刘老说的是,是我想岔了。您接着说。”
“后来田将军十六岁那年,其兄长与柔然准顸部作战时,不幸被流矢所伤,不治身亡,田将军一怒去了边关,投身军营,然后花了三年时间操练兵马,勘察地形,记录天时,终于在青原谷一役,以少胜多,全灭准顸部,报了兄仇,也因此一战成名,因军功成了当时朝廷最年轻的将军,其后田将军一发不可收拾,屡次带兵击退柔然进攻,凭战功不断升迁,居然在十九岁那年,就成了北方戍军副总统领,当时北方戍军总统领本就是其父信武侯的旧部,因年事已高,又见田将军可独当一面,就主动退位让贤,上书将帅印让给了田将军,于是,北方兵权,尽归当时不足弱冠的田将军。其后田将军开始整顿边关防御,将整个边关收拾的跟铁桶一般,有很长一段时间,柔然都不敢再来劫掠……”
田仲听着老刘头在那大赞田将军各种功绩,疑惑的问:“听您和其他人一说起田将军,都是怎么怎么厉害,柔然见他跟老鼠见猫似的,压根不敢来犯,那当初柔然为什么敢突起三十五万大军犯关,田将军又怎么会突然战死?”
老刘头叹了一口气:“当初柔然之所以敢犯关,就是看田将军不在边关,而且觉得田将军可能回不得边关。”
“您说的是当初田将军因守孝丁忧?这事在下也略有耳闻,可丁忧不是可以夺情吗,一旦战事起,朝廷肯定会下旨令田将军夺情起复,回到边关的,后来朝廷不也这么做了嘛。柔然怎么会因为田将军守孝就觉得他归不得边关?”田仲不解道。
“……”老刘头面漏难色。
田仲看了,忙说道:“可是田某问了什么不该问的?要是有,刘老不必勉强,田某也不过随口问问,不知道就算了。”
老刘头想了一下,还是说道:“其实这些事都是前朝的了,如今时过境迁,哪怕有些犯忌讳,也不打紧了,你要真想听,老朽就说道说道,不过这事出我口,入你耳,出了这门老朽可就不承认了。”
田仲笑道:“这是自然,出了这门,在下也不会承认曾问过您这事。”
“这事当初老朽也只是耳闻,老朽虽然在官船上消息灵通,可家里毕竟没有做官的,对于许多事,也只能道听途说,真真假假,也分辨不清,所以老朽给你说的这些,你就当听个乐子,别太计较。
当时田将军的父亲信武侯因旧伤复发过世,田将军的母亲也因长子和丈夫的相继离世深受打击,一病不起,田将军得知消息,安排好边关防御后,带亲卫连夜从边关赶回京城,处理丧事和照顾母亲,只是从回到京城后,田将军除了上了一次朝请求丁忧,其后接近两年,田将军居然再没漏过面,当时天下众说纷纭,有说田将军被丞相报复趁机软禁了,有说田将军不好了,甚至还有传言说田将军死了,只是朝廷秘不发丧………”
田仲听的很是疑惑:“守孝不是本来就应该闭门谢客,不见外人么,田将军不露面不是很正常吗,怎么还会传出这些?”
“这,”老刘头顿了一下:“您要是知道田将军最后一次上朝除了上书请求丁忧外,还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把刀架到当时的丞相,如今的圣上脖子上,您就一点也不会奇怪这风言风语从哪来的了!”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把刀架在当今圣上脖子上?”田仲突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老刘头还怕田仲误会田将军,忙解释道:“其实那事也不怪田将军,当时丞相和皇帝,啊不,圣上和废帝斗的正厉害,朝中文臣正鼓吹着圣上(丞相)加九锡,田将军一怒之下,才拔了配刀架在圣上脖子上的。田将军此举,当时也算是忠心赤胆。”
田仲扶额:“在下想问的不是这个,在下想问的是,金殿之上,他从哪弄的配刀?”
“废帝御赐的,当初田将军领帅印时,废帝特赐了田将军可见君不拜,带刀入朝。”
田仲嘴角抽了抽:“原来这样,那还好,要不大殿之上亮刀剑,可是等同谋反。”
老刘头奇怪的看了田仲一眼,不知道田仲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一般的人听完不都是热血沸腾么!
田仲看老刘头看过来,忙说:“那就因为这件事,众人就觉得田将军守孝期间被圣上(丞相)报复软禁?不至于吧,田将军手握重兵,哪怕圣上(丞相)被他得罪的再狠,也不敢轻举妄动吧,他就不怕他软禁了田将军,边关那些将士闹起来?”
“可是当初确实有人发现信武侯府外的守卫换成了羽林卫,要知道,当初羽林卫可是在丞相手中。”老刘头说道。
羽林卫本来应该是掌握在皇帝手中的亲卫,可是当初成帝死的时候,柔然举兵来犯,当时的丞相赵承亲自坐镇朝堂,守护京城,所以当时的羽林卫的指挥权就落到了赵家人手里,小皇帝大婚后,一直想收回羽林卫的指挥权,可是都被赵孟挡了回去,小皇帝因此一直觉得赵孟居心不良,多次诘难,当然最后也证明小皇帝的顾虑是真的,田仲死后,赵孟确实靠着羽林卫迅速控制了京城,篡位成功。
田仲想到以前听过的传闻,点点头,问道:“那既然如此,北方的将领就毫无反应?”
“当然有反应了,听说信武侯府的护卫被换了不久,北方那些将领就急了,纷纷上书,不是要求回京探亲,就是说旧伤复发,要回京修养,开始朝廷还压着,后来实在压不住了,朝廷就准了几位老将回来,据说那些老将一回来,连家都不回,就直奔将军府,说也奇怪,那些老将去了之后,回来就突然没动静了,北方将士也突然消停了。”
“应该是看到田将军好好在家守孝,所以放心了吧?”田仲笑着说。
“按理说应该是这样,只不过后来又有传言,说田将军其实不是被软禁,而是病重,甚至还有传言田将军疯了,不过这事被控制的很好,除了朝堂上有传言,外面一点动静也没有,老朽也是无意听到一点,并不知道真假。”老刘头不确定的说。
“病重?疯了?好好的怎么会。”
“当时田将军回来没两日信武侯夫人也撒手人寰了,有人传言田将军连丧双亲,可能……”
田仲身子僵了一下,然后问道:“可两年后柔然来犯,田将军不是还夺情起复,好好的回边关了么?”
“这老朽就不知道了,当是传什么都有,消息又真真假假,谁知道哪件是真,哪件是假,老朽也不过当个乐子听听罢了。”
“也是,这朝堂之事真真假假,在朝堂上人都看不明白,又何况道听途说了,那田将军到边关后,不应该很快稳定边关防御么,怎么最后还?”
“听说当初边关告急,朝廷紧急下旨让田将军夺情起复,田将军接到圣旨,就立刻带亲卫奔赴边关,没几日,就稳定了边关防线,朝廷还为此多次下旨嘉奖,当时柔然兵多,边关兵少,田将军一直严防死守,两方对峙了大半年,后来听说柔然撑不住了,想要退兵了,朝廷形式一片大好,可不知怎么的这时居庸关居然突然被柔然攻破了,柔然三十五万大军顿时找到了突破口,倾巢而入,田将军当时正在晋中,闻居庸关破,连忙带着自己麾下十二万精兵前来堵关,两军在居庸关内百里处狭路相逢,然后………唉!”
“当初居庸关的守将是谁?”田仲沉声问。
“听说是老将秦證。”
“他现在还在边关?”
“没,听说他得知田将军战死,就自杀了,大概是自责自己守关不利和田将军的死吧!”
“不对,”田仲皱了皱眉:“秦證不是老将么,又得田将军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