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长史还要再劝劝孙刺史,外面一个仆役进来禀报道:
“大人,外面有位羽林卫说奉钦差之命,要见大人。”
第二日,“休息”好的田仲按照惯例开始视察徐州府的吏治和民生。
吏治的考核主要有两点,一是是否清廉,二是是否称职,而考核最常用的法子,自然是查看官府的账册。
所以在田仲开口要查账册时,王知府不但没有丝毫的推诿,反而亲自陪田仲去账房查看各种账册。
当然,查了一上午的账册没有丝毫不妥。
到了中午,王知府看到时辰不早了,就请田仲去用膳,却被田仲以他要请人笑着拒绝。
就在王知府诧异田仲请的是谁时,孙刺史的车架低调的来到了徐州。
“刺史大人,”王知府看到来的居然是孙刺史,忙迎了上去。
孙刺史下了马车,却没理王知府,而是对先田仲拱手致歉道:“下官最近一直忙于秋税,未能前来与侯爷相见,还望侯爷海涵。”
田仲笑着说:“孙刺史主政一方,政务繁忙,本侯贸然相邀,是本侯打扰孙刺史了。”
“不敢。”孙刺史忙说道。
“本侯已在清平阁定下宴席,还请孙刺史移步,请。”
“侯爷请。”
两人朝清平阁走去。
田仲走了两步,停下,仿佛这才想起还有王知府,转头对后面的王知府笑道:“本侯一时见到故人,竟欢喜的忘了,王知府勿怪,王知府身为此处地主,不如来做陪如何?”
王知府被晾在一旁正尴尬,看到田仲给台阶,哪有不下的道理,忙说道:“侯爷和刺史大人能让下官做陪,是下官的荣幸。”
“对了,刺史大人难得来一趟,太冷清了也不好,这样吧,你再带些人来,人多了也热闹一些。”田仲随口吩咐道。
王知府忙应道:“大人放心。”
半个时辰后
田仲和孙刺史来到清平阁,而接到消息的徐州官员早已早早的都在里面候着了。
田仲和孙刺史走到上位,两人谦逊了一番,分主宾坐下。
孙刺史坐下后,看着下面站的满满的官员,不由皱眉。
“怎么来了这么多?”
“属下们一听到刺史大人来了,都争着要来,下官拦不住,索性就让他们都来了。”陪在下首的王知府忙回道。这话说的讨巧,既表现了众人对孙刺史尊重,又把人多的事说清楚。
果然,孙刺史听了没再说什么。
王知府于是和众人一起入座。
等所有人都坐下后,旁边早已准备好的侍女端上菜肴,宴席开始。
田仲首先端起酒杯,对孙刺史敬道:“孙刺史能在百忙之中来赴本侯的宴,是给本侯面子,本侯敬孙刺史一杯。”
孙刺史头一次被田仲这么客气的说话,一时竟有些受宠若惊,忙端起酒杯,“侯爷哪里的话,侯爷德高望重,能请下官,是下官的荣幸才是。”
两人喝了酒后。
田仲又倒了一杯,对孙刺史敬道:“本侯上次不慎,不小心惊吓到孙刺史,还望孙大人莫要怪罪。”
孙刺史脸一僵,“哪里,哪里,当初是下官年轻胆子小,怪不得侯爷。”
“大人不怪罪就好,”田仲笑着饮下杯中的酒。
孙刺史也端着酒杯喝下。
田仲又倒了一杯,对孙刺史笑道:“这是第三杯,也是最后一杯,算是本侯提前给孙大人陪罪。”
孙刺史顿时感觉不妙,“侯爷这是何意?”
“没什么,只是本侯此次作为北方监察御史,难免多有得罪,所以特先向刺史大人请罪。”田仲打着官腔。
孙刺史放下心来,端起酒,“侯爷客气了,侯爷职责所在,孙某岂敢怪罪。”
说完,饮下酒杯中的酒。
酒过三巡后,田仲和孙刺史的关系缓和了不少,两人话也多了起来。
而堂下的众官员看着上面两位大人相谈甚欢,也不由放松下来,想找着机会在刺史大人面前露露脸,毕竟这位才是他们的顶头上峰。
王知府自然也不例外,瞅着田仲吃饭的空档,讨好道:
“想不到大人和钦差大人竟是故交,下官该死,未将钦差大人来的消息及时通知刺史大人,险些耽搁大人会故友,下官自罚一杯。”
王知府说着,端起酒一饮而尽。
孙刺史看了王知府一眼,“以后有事及时通知本刺史。”
“下官谢大人不罪。”王知府忙说。
旁边的官员看了,暗骂王知府果然是老狐狸,钦差来了这么大的事王知府怎么可能不通知刺史大人,如今这么说,不过是替刺史大人这么久才出现背锅而已。
有了王知府的开头,其实官员顿时也坐不住了,纷纷想着理由讨好孙刺史,一时间,宴席上热闹非凡。
“早就听闻刺史大人出身名门,交友甚广,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想不到刺史大人和侯爷竟是故交,实在羡煞我等众人。”一个官员讨好道。
田仲饭吃的差不多了,放下筷子,对这个官员笑道:“你们知道本侯和你们刺史大人是怎么认识的么?”
众人还以为田仲酒后说笑,忙纷纷起哄捧场。
“早年本侯在边关任北方戍军总统领时,你们刺史大人曾在户部任职,当时户部向北方大营运粮草,正好是你家大人奉命押粮,结果你家大人到大营时,本侯刚好在杖毙军中的粮官,一不小心吓晕了你家大人。”
屋里顿时一静。
“田仲!”孙刺史脸上闪过一丝恼怒。
田仲笑了笑,“知道本侯当时为什么要杖毙那个粮官么,因为他贪,他将朝廷拨的粮食,偷偷换成了次等发给了在前线拿命做战的将士,而把本应给将士的粮食,自己拿去卖掉换成银子。他贪了上千两银子,按照军法,杖毙!”
众人听到“杖毙”两个字,齐齐的一哆嗦。
田仲转过头,看着孙刺史,“孙大人身为刺史,为一方封疆大吏,想必熟知朝廷律法,不知官员贪污受贿,该如何处置?”
孙刺史在田仲的注视下,硬着头皮说:“按照朝廷律法,贪银百两者,革除官职,剥夺功名,永不录用,贪银五百两者,流放边疆,贪银千两者,斩立决。”
“多谢刺史大人指教。”田仲从怀里摸出一本账册,在众人眼中晃了晃,笑着问道:“众位大人知道这是什么?”
王知府看到账册时就变了脸色。
田仲对王知府笑道:“王知府看来认识,也是,这东西毕竟知府大人您亲自记得私账,您自然一眼认的出来。”
王知府瞬间瞪大眼睛,“这不可能!”
“书房右边橱子下面数第三层的暗格,本官说的可对。当然王知府你抵赖也没用,这上面可是你的亲笔,只要一对照字迹就可。”
王知府霎时间面如死灰,瘫倒在地。
“看来王知府是认了,”田仲笑着说,“那让本侯现在来读读这本账册,不过这本账册太厚,别的本侯就不读了,就读抚恤银的部分。”
孙刺史看到账册就面色巨变,听到田仲要读,刚要伸手阻止,又听到田仲只读抚恤银的部分,默默收回手。
田仲看了孙刺史一眼,孙刺史心中一凛,知道自己被抓了把柄,把头撇到另一边,打算作壁上观。
田仲看着孙刺史不再插手,笑着说:“此次拨给徐州的抚恤银共一百万两,下面就让咱们来听听,这一百万两都用到哪去了。”
田仲把账册给旁边的羽林卫中郎将刘忻,“读!”
“是,大人。”刘忻接过账册,翻开第一页,大声念道:
“八月二十九,进银五十万两!”
屋里众人顿时哗然,这王知府,居然过手捞了一半!
作者有话要说:
田仲:我轻易不敬人三杯酒!
第94章 杖毙
“分府衙私库五万两; 分长史、司马各五万两; 分府衙其余官员共五万两,余三十万两。”刘忻接着念道。
被念到名字的长史、司马和府衙的一众官员顿时抖若筛糠。
“啪啪啪; ”田仲拍手鼓掌,“王知府还真是一位‘好主子’; 自己吃肉也不忘让手下喝汤,真是让本侯感动。既然王知府这么有情有义; 与属下‘同享富贵’,本侯也不冷血之人,本侯定然让你们生死相随。”
“来人!”
“卑职在!”两旁的羽林卫抱拳应道。
“将王知府和徐州长史、司马还有府衙的一众官员通通拿下。”
“是。”
一众羽林卫扑向被点到名的官员; 很快; 这些官员被羽林卫压到堂下。
田仲坐在位子上; 看着堂下一字排开的众官员,转头问旁边的孙刺史:“孙大人在朝中做官多年,想必熟知朝中各项规定,本侯请教一下; 本侯身为巡按御史,可以当庭处置几品官员?”
孙刺史听田仲这么说就知道事情要糟; 可把柄在田仲手中; 不得不硬着头皮说,“巡按御史乃代天子巡狩; 有当庭独断之权,凡五品及五品以下官员,可当庭处置; 五品以上官员,应禀报圣上,由三司定夺。”
“王知府正好是五品吧?”田仲似笑非笑的看着王知府。
“是,”孙刺史僵硬的点点头,“不过王知府毕竟是一府之主,这个,侯爷……”
“身为一府之主,却带头贪污,难道不该罪上加罪么!”田仲看着孙刺史反问道。
孙刺史看到田仲眼中的冷意,一个激灵,忙闭嘴。
王知府跪在下面,本来正想着等会找人走关系脱罪,却听到田仲居然要当庭处置他,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挣扎着求饶道:“刺史大人救命!侯爷饶命!下官只是一时糊涂!刺史大人,您快和侯爷求求情,下官真的知道错了!”
孙刺史却撇过脸,不去看王知府。
王知府心一沉,知道孙刺史这是要弃卒保帅,心中更是恐慌。
“侯爷饶命,侯爷饶命!下官再也不敢了!下官知错了!”
王知府砰砰的磕起头来,不一会,额头上青紫了一片。
“饶命?王知府莫非不知道这抚恤银是什么钱?既然你不知道,本侯就告诉你,这是买命钱,你既然拿了,那就把命留下。”
田仲对着羽林卫大喝一声,“羽林卫听令。”
“在!”
“王知府贪墨抚恤银三十万两,物证俱全,杖毙!”
王知府一听“杖毙”,傻眼了,拼命挣扎着吼道:“我是五品朝廷命官,你怎么可以……啊!”
接着,传来羽林卫劈了啪啦的打板子声。
“啊——侯爷饶命!”
“刺史大人救命!”
王知府开始还讨饶,可没等二十板子下去,看到孙刺史没有救他的意思,就变成了怒骂。
“孙仁你个混蛋,老子这些年孝敬你吃孝敬你喝,成堆的银子送到你府上,你居然见死不救,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
“你居然敢污蔑本官。”孙刺史脸上挂不住,气的对羽林卫呵斥道:“还不堵上他的嘴,使劲打!”
羽林卫自然不会听孙刺史的,不过王知府也没能喊多久,很快,王知府就出气多进气少。
“侯爷,还要继续打吗?”刘忻看着人不大好了,低声问田仲。
田仲淡淡的说:“接着打。”
“是,”刘忻心中一凛,知道田仲是动真格的了,用手偷偷对两个打板子的羽林卫比了个八。
两个打板子的羽林卫会意,不再留手。
很快,王知府就没了动静。
一个羽林卫上前,用手试了一下王知府的鼻子,禀报道:“侯爷,人死了!”
田仲面无表情的看了地上的王知府一眼,转头看向徐州长史和徐州司马。
“徐州长史、徐州司马贪墨抚恤银五万两,杖毙!”
徐州长史和徐州司马吓得直接瘫倒在地。
“大人饶命!”
“侯爷饶命!”
羽林卫上前,按住两人,开始打了起来。
旁边被押着那些府衙官员也吓面如土色,看着一下一下落在长史和司马身上的板子,再也撑不下去,也死命的开始磕头,“侯爷饶命,侯爷饶命!”
整个堂下,一片求饶声。
孙刺史看到王知府断气,又看到田仲还要接着处置其他人,忙阻拦道,“侯爷,这个见血太多……”
田仲转头定定的看着他,“见血?孙刺史,本侯手上有多少人命,本侯自己都数不清,你觉得本侯在意见血?”
孙刺史心中一寒,脸色煞白。
他明白,今天的事,田仲是铁了心闹大了!
文华殿
赵孟批完一摞折子,打了个哈欠,感觉有些困意,就端起旁边的茶,打算喝两口提提神。
“陛下,钱尚书求见。”李安低声通传道。
“他怎么来了?”赵孟喝着茶随口问道。
“钱尚书说有急事。”
“让他进来。”
“是。”李安轻轻下去。
很快,李安领着钱尚书进来。
钱尚书一进大殿,匆匆行了个礼,就对上首的赵孟说道,“陛下,出大事了,田仲把徐州府府衙所有官员杖毙了。”
“噗——”赵孟一口茶喷出来,剧烈的咳嗽起来。
“咳咳,你说什么!”
“田仲把徐州府府衙从知府到主簿十余人,全部杖毙了。”
钱尚书说着,赶忙把手里的折子呈给赵孟。
赵孟打开折子看了两眼,向来不动声色的脸上也不由露出一丝骇然。
“陛下,现在这事可怎么办?虽然巡按御史确实有处置官员的权利,可一次杖毙这么多官员,朝中肯定……”钱尚书小心说道。
“田仲这家伙,做事怎么就这么没分寸!”
赵孟头疼,此事一出,不单朝野震动,就连田仲那家伙都肯定要受到攻讦。
“陛下,臣要不要把这事压一压?”
“你觉得这么大的事能压的下去?”
钱尚书哑然。
赵孟把折子往御案上一扔,“算了,你回吏部准备好接替徐州的官员,安排他们立刻上任,其他的就别管了?”
“那边……”
“让他自己折腾吧,他既然能折腾出来,想必也能自己平息的了!”
第95章 谁又说他坏话?
如赵孟所料; 果然没过一日; 田仲杖毙徐州府府衙官员的事,就在朝堂上传开了。
所有听到消息的官员皆是骇然; 虽然巡按御史确实有当庭处置官员的权利,可那毕竟是官员!
谁都没想到; 田仲居然真会说杖毙就杖毙了。
一时间,整个朝廷议论纷纷; 大多觉得田仲行事太过嚣张。
甚至还有不少官员因此上书赵孟,指责田仲行事太过肆无忌惮,只不过所有上书的折子都如同石入大海; 没有一点回应。
众人看到圣上没有回应; 朝中很多明眼人就消停下来了; 可也有一些人不肯消停,那就是和徐州有关的官员。
其实他们不肯消停倒和田仲杖毙官员没多大关系,而是因为田仲手中的账册!
当这些人知道王知府有爱记“私账”的癖好后,其实不用田仲; 连他们都想弄死王知府!
不过现在王知府已经死了,他们再怎么恨也没用了; 所以当务之急是先把账册拿回来。
而怎么拿; 在考虑到武力肯定没戏时,这些人就考虑到智取。
通俗的说; 就是想抓田仲把柄。
他们的把柄已经落到田仲手里,自然也只有拿着田仲的把柄才能把东西换回来。
所以这群人除了在朝中趁机搅浑水外,就是在私下里找田仲的把柄。
可这一找; 却让这些人傻了眼。
田仲这家伙,毛病一身,可在官场上能算把柄,却真没有。
官场上能算把柄无非就几种:徇私、枉法、贪墨……
徇私,这个不用考虑,田仲昔日为将时,是出了名的大公无私,在朝中可比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