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倾听了这话,思绪几转,恍然道:“余铭,你这话的意思是说,你打算告诉我十几年前的那场海难的真相了?”
“没有。”否认得十分之快。
姜倾:“……”
原来是她想太多了啊!
她面无表情。
余铭看着她,兴味地笑了笑,凑到她耳边,朝她耳朵呼气,说:“我曾经说过,乐乐想要了解的东西需要承担相应的责任,那就是……”
他话还没说完,姜倾突然踮脚,出其不意地在他的唇上碰了碰,一碰即离。
姜倾迅速地偷袭,又迅速地回到原地,学着余铭兴味地勾了勾嘴角:“爱上你?知道了,快说吧。”
余铭呆住。
他觉得他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了。
姜倾“噗嗤”笑出声,抬手在他面前挥挥,为他招魂一般:“醒醒,我已经打算承担责任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讲?”
余铭:“……”
他被姜倾出乎意料的举动震惊到,完全反应不过来了。
“乐乐,你……”他神色复杂,“你认真的?”
姜倾撇嘴,反问:“这样的事能用来开玩笑?”
她的确是认真的。
上次和余铭那样交谈过以后,余铭既然还会来,就已经说明了,他在复仇与锐锐之间,天平已经有所倾斜。
他倾斜的方向是锐锐。
而锐锐呢,他也已经接受了余铭这个父亲。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能帮助余铭完全放下仇恨,成全锐锐和他,让他们拥有一个盼望已久的家呢?
更何况……她也多么想加入到这个家里面。
她爱着锐锐,也同样……爱着余铭。如果没有仇恨在,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家,多好。
他们三人之间,她想她必须先迈出这一步。
想到这,她开口说道,表情格外严肃:“余铭,我是认真的,我想了解你的过去。”
她请求,“让我了解你。”
第24章 白月光(24)
市医院的住院部外种有一片草坪; 绿草青青,很大一片,是枯燥的住院部病人们的乐园。前两天刚下过雨,外面天空一碧如洗; 初升的阳光温暖又不觉炙热。
姜倾坐在草坪外的长椅上感受微风拂面,嗅一嗅青草的清香; 一身的僵硬仿佛都被微风带走; 油然而出一股有种新生的喜悦。
锐锐正和别家的孩子在草坪上玩耍,披一身阳光; 仿佛岁月静好。
锐锐的肩上落了一片叶子; 银杏树的,姜倾的目光从远处的银杏树上划过,嘴里嘀咕是不是秋天要到来了。但季节的问题没有挽留住她的思绪太久; 她的目光又悠悠落回到锐锐身上,小声说:“锐锐这样的性子我以为他很难交上朋友呢; 看来是我想错了。”
身边人闻声回她:“你作为他的妈妈; 难道不应该多给他一点自信?”
姜倾心想是这么一回事; 于是改认为自家锐锐天下第一可爱; 人见人爱,就该朋友成群。
——有点自信过头了。
她被自己的心理世界逗乐,噗嗤笑出声,扭头看看身边人:“你呢?余铭,酝酿好了,准备说了?”
余铭回视着她; 一会儿,轻点了下头。
“那一年我随父母出行……”
余铭娓娓道来,在他的话中,故事的开始那么美好,一家人乘上当时最为豪华的游轮,出海看到了从未见过的美景,大海,海上的夕阳,从夕阳中穿梭而过的鱼群……最重要的是,那是忙碌的一家人难得的囤聚时刻。
可大海喜怒无常,事故来得那么突然,就如同电影里讲的那样戏剧性,却愿没有电影那样波澜壮阔,**迭起。
它静静地就发生了。
事故发生后,余铭一家人幸运地抓住了一块漂浮物,同样幸运的还有尹氏夫妇,他们也在。
大难面前,人类看到同类总会觉得安心一些,也就是大灾难面前的共情效应,然而……同类太多了。
就如同余铭所说的那样,真的非常戏剧性,一块漂浮物上承受着五个人,太多了,不堪重负。他们必须做出选择,选谁牺牲。
余铭自嘲:“这就像电影中的经典的人性考验情节,选出卑劣的,伟大的,然后供观众评头论脚。”
只是现实无法给出太长的篇幅让每个主角展示一下各自的心理,那样危急的时刻,稍微拖延就一个也别想活。
“于是,选择很快就出来了……尹氏夫妇帮做的选择。”
听到这里,姜倾大致已经能够猜到结果了,只差一点点细节。而余铭没有吝啬地把这一细节补全了。
“没有任何商量,尹氏夫妇将我的父亲选择成为了‘伟大的人’。”余铭嗤笑,“我感谢他们。”
余铭说,就在他们意识到在几人之间会抉择出一个牺牲者的时候,他的父亲主动放手了,原因是他受伤了,流着血的他不一定能够支撑到救援到来,而且血液会吸引来海中的肉食动物,将他们吞噬殆尽。
“他是最适合的。”余铭说。
“但是,在必须做出选择之前,他并不是最适合的,是尹氏夫妇将刀子划破了他的大腿,助他成为了最适合的人。”
“他们自以为隐秘,但被我看到了。”
“父亲知道我看到了,放手之前朝我摇了摇头。”
于是余铭缄默了,直到他们得到救援,直到现在。
余铭说:“事后,尹氏夫妇活跃于各大慈善现场,特别是灾难兴致的慈善,他们和他们的儿子成为了众人周知的大善人。”
至此,故事完全结束了。
姜倾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反应才好,只默默地抓住了余铭的手。
余铭的手冰凉冰凉的,姜倾心疼地握得更紧了些。
原本她以劝说余铭放下仇恨的前提来听他揭秘往事的,但了解完后,她却无法再开口劝说。余铭经历了那样的事,她没有权利劝说他放下往事往前走,将心比心,如果她经历了那样可怕的事,她大概也做不到不去恨。
她只能寄希望于——
“111,这里面有没有什么误会?”就如同安宁误会了荀乐父母,余铭父母的事是不是也存在什么误会呢?
然而,系统回道:“没有,余铭所言千真万确。”
姜倾不能相信:“你不是说尹氏夫妇是真善吗?”
既然是真善,为什么还能做出那样的事?
系统反问:“这之间有矛盾吗?”
姜倾默。
此一时彼一时,尹氏夫妇现在的善的确和他们以前犯下的恶没有任何冲突,更有可能的是,尹氏夫妇犯下那样的恶之后,心魔难忍,这才企图利用后半生的善赎罪。
据统计,尹氏夫妇十几年来亲力亲为参与的慈善救下的人不止千百,一个人的性命与千百人的性命,姜倾无法评断这是否善恶相抵了,因为她是局外人,连评断的权利也没有。
能评断这件事的人只有余铭。
想到这,姜倾彻底打消了劝说余铭的打算。只是,这样一来,她和余铭和锐锐之间的事将变成一团乱麻。尽管如此,在此时此刻,她什么也不愿多想,只伸出手摸摸余铭的脑袋,跟以前安抚锐锐一般。
“累吗?”她低声问,“这么多年来,累吗?”
她想,如果她将仇恨与秘密埋藏在心十几年,她可能会疯。
余铭闻声缓缓抬头,与她对视,良久,轻点了下头。
姜倾又摸摸他,顿了顿,将他的脑袋揽入怀中。
她什么也没再说,只是静静地抱着他,任由阳光落在他们身上。
余铭在她怀里睡着了。
他可能真的有些累了。
***
那天,余铭在姜倾怀里睡了一觉,一觉醒来,余铭没有提他那个信息与责任对等的奇怪准则,而姜倾也没有提起任何劝说的话语,他们不约而同地避开了,谈论了一会儿C市的风土人情,之后,余铭离开医院。
接下来的几天,余铭没有再出现,姜倾静下来时会想他在哪儿在做什么,但只是想想,她没有联系他。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出院那天,姜倾带着锐锐去看望仍被要求住在医院的尹旭,后者已经好了很多,大概身体便利了,没闲着,左右病房忙活着,短短两天已经和临近的几个病房中的病人熟络起来。
姜倾靠着护士的指点,这才在某个病房里找到了人。
尹旭正在和病房中的一个小男孩下棋,见到她和锐锐来,很高兴。
“听闻你们已经得到出院批准了,真为你们高兴!”尹大善人笑得毫无心机,是真心实意地替他们感到高兴,这样一个人,姜倾很难讨厌上,尽管她得知他的父母做过那样的行为。
姜倾笑:“你也快点好起来吧。”
尹旭耸肩,无奈:“我觉得我已经好了。”
姜倾笑道:“要医生觉得好了才行。”
尹旭夸张地叹了口气,逗得姜倾笑出声。
两人短暂地打了声招呼,尹旭就带着人回他的病房,因为不好留下来吵到别人。
尹旭的病房就在同一层的走廊尽头,姜倾体恤病人,帮着尹旭开门,结果将门推开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看到尹旭的病房里堆放着数个花篮果篮,数量多到几乎要将病房淹没了,这样的盛况,姜倾只在曝光在电视里的某某国民英雄的病房里看到过。
她没忍住“哦呼”一声,惊叹出声。
尹旭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说:“有些是棋迷送来的,有些是围棋班的学生送来的,有些是……”
姜倾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一束花束的卡片上,被上面火辣辣的赠词啄了一下眼,嘴角扬了扬:“有些是爱慕者送来的?”
尹旭:“……”
姜倾拍拍他的肩:“真羡慕啊。”
她没有再进病房,担心花粉中毒。
她倚靠着走廊的栏杆,遥望远处的风景,问:“尹旭,你怎么看待那场火灾?”
当她身在火灾现场时就已经起疑,觉得那场火烧得有些诡异,很像是有人刻意纵火,但她这些天一直呆在医院,没法儿获取到更多消息,因此一直把疑问压在心底。
让她觉得奇怪的是,那场大火明明很像有人故意纵火,又发生在体育中心这种重要地方,警方应该早已介入调查,可直到现在也没有相关调查者前来找她问话。
很奇怪。
姜倾很想知道是不是有警方的人来询问过尹旭了,然而,尹旭闻言一愣,问:“怎么看待?”
——他看起来竟丝毫不起疑,且完全不知道她在问什么。
姜倾被噎了一下,恍然明白大善人的世界里是没有勾心斗角这种龌龊的东西存在的。
她语噎。
尹旭依然摸不着头脑,想了想,以为她是在火灾里得了创后应激障碍,很担心她,建议她早点找心理医生看看。
姜倾:“……”
看尹旭完全没往那方面想,姜倾无意污染大善人世界的纯洁性,不再多问,笑说:“没呢,我心理正常得很,只是觉得那场大火有点可怕,担心你会不会创伤后应激障碍。”
尹旭感谢了她的关心,并说自己没有。
姜倾又和他聊了几句,约好下次再来看他,就带着锐锐离开了医院。
两人走出医院大门,一辆车停在他们面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车窗落下,一束百合堵在窗口。
姜倾愣了愣,回过神来将花束拥入怀中,看向车窗后的男人,笑问:“只有花?”
男人打开车门下来,走到她面前,搂住她的腰,说:“还有拥抱。”
说完,手上用力,将她勾入自己怀里,紧紧抱住。
“等等——”姜倾推拒着男人的胸膛,嚷嚷,“花坏了!”
男人才不管这一点,不管不顾地紧拥着她,低头在她耳边说:“乐乐,我想好了,我选择你和锐锐。”
姜倾一顿,惊讶抬头,却被一个吻堵住嘴,男人将唇亲密地贴着她的唇,说:“相应的,乐乐,你要陪着我……一直。”
姜倾眸光闪烁,最终,抬起手回拥着他。
“好。”她应道。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卡到飞起,ε=(?ο`*)))唉
第25章 白月光(25)
余铭想要的陪是近距离甚至零距离的陪; 一个堂堂男子汉突然变得黏人起来,姜倾招架不住,应他的请求到他家小住几天。
余铭明白姜倾因为锐锐的缘故暂时不会离开C市,于是将他在C市的别墅好好布置了一番; 力争焕然一新。因此,姜倾去的时候正好……赶上了农忙。
没错; 余大少爷虽然把屋子全权交给了佣人打理; 但花园却要求自己去折腾,选种的花种; 以及将花种下的任务; 他都全部包揽了过来,这两天,他一直忙碌着干这事儿。
他自己折腾也就算了; 还要把上门做客的姜倾抓过去当壮丁,美其名曰“共同建造一个家园”; 待客之道一如既往的糟糕。
因此; 姜倾只来得及喝完两口茶; 就被任命为新世纪女壮士; 扛着锄头下地了。
这样一来,唯一清闲的就只有小宝贝锐锐,以及……原道而来的余铭家的两条狗子。
余铭介绍:“德牧叫老孟,阿拉斯加叫马克思。”
余先生在此小小展示了一下他的取名艺术,为条狗子取个名也要力求中西、古近代思想的碰撞。
姜倾对两条狗子名字中广阔又浩大的内涵没有太大兴趣,只顾着注视两条狗子发达的臀肌去了。两条傻狗被她的目光震慑住; “嗷”一声躲开了,跑到锐锐面前寻求庇护。
余铭对这一人两狗之间的恩怨情仇也算了解,摇头笑笑:“乐乐啊,你要吓坏它们了。”
姜倾闻言收回目光,撇嘴:“刚见面那会儿,我才是被吓到的那个!”
现在得知两条狗子只是外表威风凛凛,内心嘤嘤嘤,她怎么可能放弃报复的机会!
余铭无奈摇头。
姜倾也没有一直针对那两条狗子,在狗子找到庇护后就哼一声放过它们了,她扭头看一眼面前大得离谱的花园,突感头晕目眩,艰涩道:“余先生,这么大片花园,您打算全部自己打理啊?”
“自然不是。”余铭笑笑,“我打算和乐乐携手共建的。”
姜倾语噎。
见此,余铭面上露出小小的哀伤,问:“乐乐这是不愿意吗?”
姜倾面皮一抽:“愿意的,我愿意得很!”
她一想到余铭为她做出了那么大的牺牲,甚至愿意为她和锐锐放弃了仇恨,她就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她说。
余铭闻言霎时展颜:“乐乐最好了!”
姜倾:“……”
她总觉得自己被人拿住了弱点,是错觉吗?
这么想着,姜倾任劳任怨地拿起了花锄,这里戳戳,那里弄弄,业务能力惨不忍睹。但余铭却很反常地一直拿欣赏的目光盯着她,仿佛她是多么杰出的一位园丁,盯得姜倾十分不自在。
两人歇歇停停地翻弄花园,累了就地坐着,喝着锐锐送来的凉茶。
余铭拿地上的草根编织,大画家的手巧得出奇,翻弄几下就弄出只蚂蚱,他把草编蚂蚱递给锐锐。锐锐猝不及防收到一礼物,愣了愣,面上高冷,但眼神明亮,显然喜欢得紧。
“这是什么?”小孩儿问。
余铭煞有介事地介绍:“蚂蚱,昆虫界的威猛将军。”
小孩儿被唬得不轻:“这么厉害?”
余铭道:“出自你叔之手,自然不可能是什么凡物。”
姜倾瞟他一眼,戳戳他的腰窝:“牛皮收收,孩子会当真的。”
锐锐听出了什么,双眸一瞪:“你骗我?”
余铭撸一把小孩儿的头毛,理直气壮地说:“孩子,这是对你的考验,考验你有没有分辨真话谎言的能力。”
锐锐被气得不轻,一扭头不理他了。但没拿蚂蚱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