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么凶做什么呢!都把阮阮给吓哭了。”她背着身笑骂道,只是脸上没有一点笑模样。
“我……我没凶。”易天展一边吃着饭一边解释着,“我只是不喜欢你误会我!毕竟我可是在为了咱们这个家,为了家里的公司奋斗,平时也挺辛苦,我真的很累了,不想要回到家再被你像是问犯人一样问来问去。”
犯人?这话说得詹嘉琪忍不住笑,若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盘问了八百句呢,其实她根本只是很随意地说了一句,对方便已经跳脚:“那我和你道歉,可能是我刚刚没问好,我只是担心你身体受不住,毕竟平时你思考的事情也多,再加上每天都加班,身体哪能受得住呢?”她字里行间全是关心。
面对妻子的关怀,易天展的心似乎突然沉了沉,他低着头吃着饭,声音有些低沉:“我会注意身体的。”刚想说些什么,才刚放到桌上的手机便又是震动了一番。
嘉玲:报告组织,我已经顺利吃完晚饭,现在准备去洗澡,等等再浏览一下项目书就准备去休息了!请问组织用完餐了吗?你可要注意身体哦,我还在等待来自易老师的悉心指导呢!
只是看着这条信息,他似乎都能想起詹嘉玲那带着些俏皮神色的脸,他那颗似乎被往回扯了半步的心又忽然往刚刚的位置飘了回去,他面不改色地回复了消息,然后便是尴尬地扯扯嘴角,对着詹嘉琪便说:“好,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点的,等手上这个项目忙完,我会尽量调整时间,早点回家的,谢谢你的关心。”他完全没意识到他和妻子说的这些话有多客套,就像在和一个陌生人攀谈。
詹嘉琪静静地凝视着丈夫埋头吃饭的背影,明明身处在同一个空间,彼此之间的距离却似乎遥远得惊人,停顿了好半天,她才笑着说道:“现在阮阮也两岁多了,再没多久就可以去上早教了,家里也有阿姨,我想我是不是也可以去公司帮帮你的忙呢?或者是我和我爸说一说,我到家里公司去上上班,也打发打发时间。”
“不行!”似乎根本不需要反应时间一样,易天展当即停下筷子便大声地说道,可这话音落下又有些难堪,他忙不迭地说明了起来,“你出去上班能赚多少钱?不也就是那点儿工资,还不如我给你的零花钱多,你说要来做什么呢?再说了,就算阮阮以后去读书了,咱们也还要生二胎的,这件事要是让家里长辈知道了,不得生气?他们可盼着你再生个儿子呢,工作什么的,我反正不同意!”
也许是觉得自己的话有些硬,他又陡然降低了音调,试图温柔地说了起来:“我也是关心你的身体,这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你在家里头照顾阮阮也不轻松,毕竟这可是我们的宝贝,像是什么早教、上学的也需要你多关心,我也希望你能好好调养身体,咱们不都说了要准备再生二胎吗?我可是期待着咱们家的二小子很久了,你说对吧?”
詹嘉琪觉得心里头又是有些难堪,又是有些想笑,她愣愣地看着对方好一会,这人何止是陌生,就像是彻底地换了一个人一样,当初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曾经和他描绘过很多人生的蓝图,她喜欢拼搏,喜欢经营自己的生活,那时候的易天展曾笑着对她说,等以后结婚以后他会支持她追求自己的事业,可是然后呢?
她回忆起这五年,几乎觉得这像是一场水月镜花一样,像是被一群人裹挟着往前走,告诉她该回家照顾家庭、告诉她要赶快备孕、告诉她要准备二胎、告诉她要只有家庭……
她想起小时候踮着脚尖从爸妈房间的柜子上头拿下来的那些旧东西,里头有妈妈毕业时候的照片、同学录、信件,她在那之前从来不觉得妈妈同同学的妈妈有什么不同,可在那时才发现妈妈原来曾经这样地精彩过,曾经也是个风云人物的她,后来渐渐地在家庭里,成为那个忍气吞声,试图讨好着私生子女的她。
她至今想起,依旧忍不住有些愧疚,那时的她心里头有些瞧不起妈妈,瞧不起她明明是这样鲜明的人,为什么却会成为拘泥在家庭中失去光彩的那一个,只是现在的她明白了,有时候自己想的太多,都敌不过周遭的安排和阻力。
“以前,以前你说过我结婚以后咱们还可以一起拼事业的……”詹嘉琪低着头看着阮阮,轻声地便说。
背对着妻子的易天展顿了顿筷子,不知怎么地,明明他心里曾经嫌弃过妻子现在只知道家庭,只知道天天念叨那些家长里短,可现在妻子真的提出要出去工作时,他竟然无论如何说不出同意二字。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再等等吧,咱们二胎生了,等孩子都出去念书了到时候再说,现在真没空,我最近工作忙,家里的事情得要你多关照,辛苦你了。”易天展继续吃着饭,丝毫不管家里尴尬地空气正在蔓延。
“嗯,我明白啦。”詹嘉琪故作轻松的回应,前头的阮阮已经开始玩起了自己把玩偶抛高高自己接住的自娱自乐小游戏,乐呵呵地。
她可真羡慕孩子,永远无忧无虑,似乎只要拥有一点的快乐,便能充好一整天的电,而她则不同了,只要有一点地沮丧,便能扩散到一整天的压力。
她不会因为必须照顾家庭而怨阮阮,当初怀了阮阮时,她是多么地开心,多么地心甘情愿拥抱着自己的宝贝,只是她现在却也忍不住地想,是不是当初的妈妈,也曾经像她一样精彩,也曾经像她一样向往精彩,却这样面对着日复一日的生活渐渐地被磨去所有的棱角,最后选择了归于家庭,甚至成了连自己女儿都嫌弃的那一个。
明明曾经排斥的妈妈的身影,却似乎渐渐地和现在自己彻底地重叠在了一起,长大了以后,渐渐地,她竟然也长成了她的模样。
入了夜,詹嘉琪背对着丈夫,她的这一侧放着女儿的小床,这也是晚上才刚搬进来的,事实上为了让他们俩夫妻生活和谐,易家父母和她妈妈早就来视察过几次,女儿才刚到了能断奶的时候便断了奶,让她在自己的房间睡觉,由阿姨照顾,今天晚上阮阮似乎像是感觉到了妈妈的情绪不高,死皮赖脸地黏在了她的身上不肯下来,她便让保姆把床搬了过来,一家三口好好地睡一觉。
事实上她不会承认的是,她也是借着阮阮同易天展保持些距离,如果晚上两人还要有什么亲密举动,她只怕自己会恶心到想吐,甚至直接作出反应。
从她的角度,能清楚地看到旁边的阮阮已经又进入了梦乡,刚刚这孩子自娱自乐都玩出了一身汗,精力十足的样子要她应付不来,这下总算累坏了,看着对面盖在小小的被子下上下起伏的小身体,她慢慢地露出了个笑,起码为了阮阮,她要无坚不摧,她忍不住伸出手捂在自己的胸口,在心里头问着自己。
“妈妈,你也曾经是这样吗?有过这样看着小小的我痛苦挣扎,而后告诉自己继续坚持的日子吗?”
合上眼,似乎有一滴眼泪悄无声息地落下,掉到枕头中,无影无踪。
背着妻子的易天展悄悄地按开了手机,名为嘉玲的对话框在说了晚安后便没有发来信息,他不知不觉地便按到了密码界面,将原本设置好的结婚纪念日密码删去,换上了自己的生日,而后关上手机,安心地睡下。
同床,二人,异梦。
第133章 女儿她是豪门弃妇(四)
清晨的詹宅; 一向是井然有序的。
餐桌上早点琳琅满目,在詹家早餐一般都很被重视; 所以小点很丰盛,选择颇多; 而此时端坐在餐桌两侧的是单静秋、詹浩宇和詹嘉琪,三人均是低着头正在进食,没有发出过多的声响。
“嘉豪还没有起床吗?”詹浩宇将看得差不多的报纸随手折起放在旁边; 微微皱眉便问着身旁的嘉玲。
詹嘉豪才刚毕业没多久; 因此他最近都闪躲着自家非得要他马上去公司的父亲,在他看来; 这明明家大业大; 父亲也正当年,何必非逼着他一个门外汉去经营公司呢?他还想要好好地玩个一年半载的,可不想这么快被束缚起来。
“爸,可能嘉豪还在休息吧。”詹嘉玲已经吃饱,放下筷子的她从旁边拿了纸轻轻地擦了自己的嘴; 轻声地便应着爸爸的问题; 事实上比起詹嘉琪; 她更看不上的是詹嘉豪; 这些年来她一直自诩自己比任何人都拼命,只要她想要拿到手的; 不管是怎么拼尽全力她也肯去努力,和她出身一样的嘉豪,不就是占着是家里独子的好身边; 便好逸恶劳,不争不抢,倒是令她觉得可笑,如果受重视的是她……
她在心底有几分愤愤不平,若是换做她是独一份的男丁,她肯定早就把詹家家产尽数接到手底,才不会成天想着偷懒过日,这想要玩,等把家彻底把在手里再玩不好吗?
詹嘉豪越是不长志气,她心里便越发地是不满,忍不住地便也在背地里偷偷地说两句不好听的,甚至还时不时地给对方上上眼药,虽然明知道这些行为又幼稚又不能改变什么,她还是情不自禁地便去做。
詹浩宇重重地放下了手里的汤碗,心里头有些火,忍不住地便说:“这孩子还真被宠得无法无天了!都多大的年纪了,还打算我这个做老子的替他干一辈子不成?要嘛给我滚去读书,要嘛就乖乖来公司里帮忙,这些可是算什么呢!”他神色不满。
单静秋冷眼看着忍不住有些想笑,毕竟詹浩宇话说得再满,也只会把这份家产送到詹嘉豪的手上,谁让詹嘉豪是他的独生儿子呢,就算詹嘉玲在旁边说再多,也不会改变他的这分心意。
她只是低头随意地应道:“嘉豪才毕业,这到时候去了公司,嘉玲你好好带着他点,毕竟公司里头他的业务都不习惯,还得要靠你帮帮忙,你最近也忙,你不在他身边,这嘉豪进了公司两眼一抹黑的,困难一大,他就忍不住打退堂鼓了,你说是吧?”
如果是原身,是决计不会说这样的话的,毕竟原身可是个彻头彻尾的圣母人物,她对这两个天上掉下来的孩子可体贴得不要不要的,哪会说这些话呢?可是在现在的单静秋看来,他们狗咬狗咬得一嘴毛,与她何干?
詹浩宇听到妻子的话,颇为不满地看向了女儿:“嘉玲,不是我说,你最近到底在忙些什么?公司里再多事情也轮不到你来做,更何况还有什么事情比你弟弟初入公司更重要呢?”他有些语重心长,“你是姐姐,你要知道,如果你不帮着点弟弟,弟弟要怎么管理公司呢?”
他想了想又补上了一句:“这样,你手头的工作都先放一放,先帮着弟弟熟悉一下公司再说!如果你不方便就和我说,我去和你们项目组的负责人说清楚,对了你现在是和哪个项目合作?”他直接问了出去,当初詹嘉玲到公司上班他是直接要秘书安排的,根本就不知道现在女儿轮到了什么位置。
詹嘉玲不愿意看爸爸一眼,她生怕她这一眼看过去露出了心底的怨气,果然是这样,她在心里冷笑,对于爸爸来说永远只有嘉豪是第一位,只怪她不是个儿子,否则怎么会到这样一个什么都得靠自己去拼、自己去抢的地步呢?她心里头有点酸,不过很快这点酸涩便被压制了下去,她打小到大,唯一奉行的人生法则就是胜者为王,爸爸怎么想是爸爸的事情,而她只要做那个胜利的人。
“好的,爸爸。”她立即点头应是,很是恭顺的模样,“我现在跟的项目是和易家合作的绿洲花园项目,马上就要结束了,刚好今天弟弟也还没起床,我这两天收个尾就和组长说清楚,然后来好好地陪弟弟熟悉公司,您看怎么样?”
“行吧。”詹嘉豪大手一挥,站了起身准备要出发去上班了,他倒是无所谓,只要嘉玲保证尽快陪着嘉豪熟悉公司就行,具体的时间早一天晚一天他没那么计较。
在后头的詹嘉玲放在桌下的手一点点地捏成了拳,咬着嘴唇神色有些冷,时间不等人,她要更努力才行,她抢不过嘉豪,可她还抢得过嘉琪,她冷笑,从小到大,詹嘉琪就没有赢过她,这回,她可不会留情。
她收拾得差不多了,眼看时间快到了,便也拿着包准备去上班。
“对了,嘉玲。”单静秋忽然抬起头看向准备出行的父女两,“你昨天回来是坐的同事的车,我问了管家,他说你昨天早上不太想要把车开出去,是不是最近天气热不想开车了?这样吧,浩宇你今天把嘉玲送出去呗,刚好你们也都是去总部。”
詹浩宇倒是没觉得如何,便要詹嘉玲尽快跟上,只不过是捎带女儿去公司,这件事哪里算得上麻烦,只是他也忍不住在心里觉得莫名,这当年家里第一个吵着要买车的是嘉玲,这都换了第二辆车了,怎么突然又不想开车了。
詹嘉玲刚刚下意识就一愣,一说到昨天搭乘“同事”的车她心里就不由自主地有些瑟缩,不过还好,原来是来自妈妈的关心,而这份关心丝毫引不起她的愧疚,只是让她更嘚瑟了起来,一种瞒天过海的刺激感就像是一针突然注入心脏的兴奋剂,要她忍不住血液沸腾了起来。
真好,妈妈,她舔了舔嘴唇,跟在詹浩宇身后快步地走出了门,你知道那位同事是你亲生女儿的老公吗?不知道不要紧,今天他还是会陪我回来的,可惜你没能认出来,来不及挽回了,而这回可是你支持我的。
身后的单静秋随意地用手撑着脸,也笑着看向出去的二人,没作声。
……
“妈咪!”易阮阮每天只有在睡着的时候才像是一个天使,凡是在清醒的时候就像个浑身是力量的小恶魔。
而此时坐在车后座的她更是生气于自家妈妈认真开车不理会她的举动,如果不是这儿童座椅束缚了她的运动天赋,没准她还能真给自己妈妈表演一出徒手攀爬之类的戏码。
“我在呢,我在呢!”詹嘉琪无奈地应着后面的小捣蛋,如果她敢不回答,等下这小捣蛋肯定又要干嚎假哭了,趁着刚好是红灯,她便连忙用手机放出了平时女儿爱听的儿歌,从后视镜看到她开始伴随着音乐手舞足蹈才松了一口气。
今天一大早她便起了床,这两年来她一直是这么过的,每天早早起来陪着易天展说说话,然后一起用餐,送他去上班,再然后便是照顾着阮阮,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在刚新婚时,这份坚持是为了两人可以谈天说地,可在这半年以来,已经变成了相对两无言,即使是同样坐在餐桌上,面对着面,也只是各自干着各自的事情,丝毫不加理会。
一开始詹嘉琪只以为一切是自己的问题,毕竟当初生完孩子,被各路亲朋好友关心得屡屡歇斯底里的自己,偶尔她在发完火后也会觉得愧疚、不好意思。
可久了,她渐渐地不明白了,婚姻应当不是永远只有一个人在付出、一个人在努力就能维持得好的吧?如果说她和易天展中间有一条弹力不足的牵引绳,那么她拼了命地往前跑,另外一个人却原地不动或者是背道而驰,那她真的能改变这段逐渐冷却的婚姻吗?结果应当是否定的。
而昨天晚上看到的那一切,则是终于给了她一个当头棒喝,让她从表面的平静中醒来,不再做梦。
昨天晚上入了夜,她做了个噩梦,冷汗淋漓惊醒的她从床上坐起,能看到的是身旁的丈夫正安然入眠的脸,身体依旧在背着她的那一侧,事实上丈夫和五年前两人刚认识的时候外貌上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稍微有了成熟的痕迹,可看在詹嘉琪眼里,也终于觉得陌生了起来。
她开始忍不住地想,他们在一起,会不会是一个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