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思还在继续,这些日子来她憋得辛苦,本来只想潇洒地说句我走了便挥挥手离开,却发现电视剧里演的一点也不适合她,她现在满心满肚的委屈和解释想倾吐干净,她一点也不希望她走了,还被误解着活像她是落荒而逃一样。
“也许爸你们也会觉得很委屈,你们觉得你们对我真的很好,可真的好吗?”她发出了发自内心的质问。
“可能你们不会有感觉,也有可能是我太过敏感,我只觉得我在这个家里,就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客人,当你们希望我出现的时候,我没配合好,你们觉得我没有眼色,可如果当我在你们不希望我出现的时候,我突然出现了,你们又会觉得我不自量力。”
她笑了:“妈妈没忍住,和我说过,她觉得我有话不直说,可如果我直说了,她就会接受或者是理解吗?”
“我想不会,因为从一开始,在你们看来,我就只是一个非得出现的错误。”
陆父的嘴唇在抖动着,好像心底的小秘密被戳穿,可还是死鸭子嘴硬地回着:“不是这样的……”
“这个家有一道看不见的门把我们隔开了,也许你们觉得我总是坐在门外不愿进去,但有没有人把这间上了锁的门钥匙给我呢?”
“现在我也只想坦诚地和您讲,我非要回去,其实根本不是看不惯陆微过得好,我过得不好,毕竟我们都毕业了,已经发生的事情,没什么好怨天尤人的,这个道理我妈从小就教会了我,而她享受了好的资源,才走到了今天的这一步?这个想法我一次都没有过。”
“在很小的时候,我妈给我讲过一个故事,我一直拿着一只空碗拼命往里面填满了东西,终于走到了现在,一路上,我超过了碗比我好、里面东西装得比我满的人,这个道理我是明白的,哪怕当初拥有这些东西的人是我,我也可能把它掉光了,所以我并不嫉妒陆微。”
卢思想起小时候妈妈拿着碗放到自己手中和自己讲故事的样子,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他们都觉得她的妈妈没用、没钱,可她知道她的母亲比这些人高尚、伟大得多,最起码在她心里是如此的。
陆父听着这些话,就像有锤子在心里重重地砸着,让他心痛难忍。
“那时候我只是不明白,怎么你们能这么光明正大,理所应当地看不起我呢?就因为我站得比较低,爬得不够高吗?就因为我没有拥有优渥的人生吗?所以你们就要求我去接受这一切不公平的看待?”她发出的每一问都是从心底最深处挖掘出的质问。
“当然,那时候我也产生了一些误会……我以为我什么都没有。”卢思想起那时候误解妈妈不让她走只是为了陆微的傻,如果不是因为那么多的傻,怎么会走过那么多的弯路。
她很坚定:“但现在,我已经知道什么对我来说更值得去关注、更值得去珍贵。”
“爸,我要回家了。”她的语气真挚,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回家?”陆父被这一击又一击打得措手不及,“这才是你的家啊!”
卢思没有半点犹豫,脱口而出:“爸,也许这样说会伤害到您的心,很感谢这段时间来给您家里带来的麻烦,也谢谢你们对我的照顾,这段时间辛苦了,可我想,如果这是一个错误,那么就不要一错到底,爸,我要回家了。”
陆父被这些客气到了极点的字眼镇在了座位上,听着这孩子说的这些话,他知道,是他们伤了这孩子的心,可如同看到叛逆孩子般,心里面生出的那股愤怒又一时东风压倒西风。
“行行行,卢思,你想来就说要来,所有人都得顺着你,为了你兵荒马乱,大家都不开心,现在你说你想走了,大家还是只能顺着你,你实在太让我失望了,你实在是太过任性了!”
他气急败坏,脱口而出:“你就不能像微微学一学?”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这事情被他搞毁了,他忙要出口挽回,看着卢思受伤的神情只是伸着手半天,然后落下,沉默。
站在他跟前的卢思用力地深呼吸了几次,好不容易缓了缓此刻激昂的情绪,她心里实在是太过委屈了。
“爸,您说得对,当初我想来陆家,我就非要来,就像现在,我想要回我的家,那我也一定要回去,我只是想先告诉您一声,也麻烦您和妈妈说一声。”她退了两步深深地鞠了个躬,转身要走。
“卢思,你让我太失望了,如果这回你真的走了,那以后你再要回来,爸是一定不会同意的!”陆父被她这任性、伤人的举动也伤透了心,他说的这些话,难道不是在往他这个做爸爸的胸口插刀子吗?
“爸,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很抱歉。”卢思没回过头,顿住脚步,轻声说道,便径直往前走。
陆父的手在抖,可是都把话说得这么重了,卢思还不肯听,这让他感觉到一点办法也没有。
快走到门口,卢思的手已经搭在门把上,可却半天没有按下去,她驻足在那。
这让陆父的心又生起了一股期盼,这回要是肯认错,可要好好地教育下这个孩子,哪能和爸爸顶嘴说些这种话呢,以后得要她改。
卢思停在那,好一会才艰难地说出了埋在心里的问题“也许你们会觉得命运为什么这么不可思议,怎么偏偏我是你们的孩子,不是陆微……”
“我是你们的孩子这件事,并不是我选择的,也并不是我的错。”
“父母会责怪孩子没有长成他们想要的样子,可有没有人给过孩子选择父母的机会呢?”
她把问题丢出,便按下门把,出门,把门关上。
听着门关上的声音,把陆父震了一下,他脑海中反复回荡着刚刚卢思问出的那个问题。
心里久久的,没有答案,或许这答案是有的,只是他说不出。
这回,他想,他和他老婆是真的把这个女儿给弄丢了。
他有种预感,也许这女儿再也找不回来了。
……
离开的卢思真不知道花了多大地毅力才控制住眼泪,但是她向来只喜欢在没人看到的地方掉眼泪,最讨厌让人看见她的狼狈,她便在门外众人偷偷地窥视之中抬头挺胸地离开了这。
他们怎么想、怎么猜测,再也和她不会有关了。
坐着电梯搭乘到16层,刚出电梯门,就被刚刚在楼上堵着她的王部长看到了,一看到她,他便招呼着她去办公室。
卢思是知道王部长打着什么主意的,无非是想看看她和董事长有什么关系,如果可以还想借此套套近乎,拉近一下关系,无利不起早的他部门里的人都知道。
不过很可惜,他的算盘要落空了,一是现在的陆总估计听到她的名字绝对不会开心,二是她……
“来来来,小卢你坐你坐。”卢思遭遇到王部长前所未有的贴心照顾,刚坐下便看到作为前放下了一杯茶。
还没客套两句,王部长就丢出了试探性的询问:“小卢啊,怎么之前没听过你和陆总有什么关系?”
卢思就知道他是为了什么,她低下头喝茶,想了想找了个借口:“之前我给陆总老婆家的亲戚做室内设计,就是明湖那边那一套房子,是部长您派给我的单,您知道的,我比较轴,所以和人家稍微有点纷争,陆总是把我叫上去询问情况,希望我去主动道个歉的。”
王部长回忆起上次他派给小卢的单,有点不知所措,那时候陆总把单子交代给他的时候可没说那亲戚关系近,要是早知道可怎么说也不可能给小卢啊。
又注意到卢思话语间刚刚提到的什么发生冲突,他更是生气了,这怎么能随便对顾客发脾气呢,尤其是这个顾客还比较特别,刚刚还温柔讨好的口气现在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冰冷的起来。
“我说小卢,做我们室内设计这一行,总是有些顾客沟通上会有点问题的,你和顾客发生冲突这种事情怎么能行?像你这样,可是要受到处分的!等周一的早会,你上去和科室做检讨。”他半点不跟她客套。
“部长,我想直接离职。”她抛出了她的心里话。
王部长哪有半点不同意的想法,摆摆手只是交代了两句:“按照公司的规章制度,这可是要提前一个月提出辞职并进行工作交接的,你这样说走就走,可会给别人的工作带来负担,不过既然你这么定了,那么也没有办法,但是这个月的工资可就没有了,你知道吗?”
再得到了肯定的回复后,他立马给卢思的辞职申请签了同意,毕竟得罪了陆总的人,还只是个小小的设计师,想走就走,他们根本不缺。
卢思的东西并不多,可收拾东西还是花了些时间,在同事错愕的眼神里,她抱着箱子往外就走,要知道,这可是她现在的全部身家。
明明成了无业游民,她却不知为何,心忽然轻快了起来。
似乎和什么爽快地道了声再见。
挥别过去,迎接新生活。
……
几乎每一座城市,在民众心里一定有这么几家小店,他们店铺狭窄,照明不好,甚至有点黑漆漆地,想找到这些店可还没那么容易,哪怕拿着地图都能绕迷糊,只有找到熟悉美食的居民,跟着他左拐右拐,就会发现原来路边这一间不知名的小店,正是城市民众心中的头几名。
而名为秋秋烧烤的小店铺,正是在b城居民心里烧烤界的no。1。
对很多b城人来说,秋秋烧烤不止是美食,还是回忆,对于现在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们,他们从小对烧烤的回忆便是从这开始,从一根小小的烤鸡腿到一串一串叠起来的烤鸡骨,菜单里的每一项都是他们的最爱。
秋秋烧烤的小店正是隐藏在一条不知名的小路之上,入了夜,这里灯火通明,人们在这自觉地排起了队,就为了等待这一口烧烤。
不大的店铺里只有几张桌,最开始发源于一对夫妇摆的烧烤摊,后来存够了钱,两人便盘下了这个小小的店面后头老板娘丈夫没了之后,便也一直只靠她一个人经营。
摆在墙边的三个巨型靠墙冰柜里放满了今天的备货,从海鲜到肉类到素菜冷冻食品无不装得满满当当,冰柜旁则摆放着一大堆绿色地筐子。
进来吃饭的大多是老客,如果是不知道的新客也就跟在老客后面便也知道怎么点菜了。
蜂拥而入的人们熟悉地从门口的筐子里拿了占座的小方块,选中了位置便往上放,在这也没有什么非得独桌的规矩,大家都自觉地拼桌,不大的空间瞬间坐得满了,外面的人看着里面的座位一个个落满,也就自觉地继续排队,或者等着前面的人好了,点些外卖打包带回。
拿着冰柜旁的菜篮把看上的烤串丢进去,都选好了就把筐子交给坐在收银台等待的单静秋,她会看着小方块给篮子夹上标着号的夹子,迅速地算出这篮烤串的价格,付了钱后这些烤串就被拿到后厨,开始了烤制的过程。
所以这家小店实则是变相的无人经营,全靠客人自理,老板娘只负责算钱烤串,其他解释部分概不负责。
原本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众多网红店铺的兴起,秋秋烧烤一度稍微走向沉寂,毕竟美食的选择更多了,顾客也不可避免的走向了分流。
可不知是从哪一天开始,这些顾客们纷纷地发现,这秋秋烧烤变了,明明是同一个老板娘、同样的菜色,却比从前生生好吃一个等级,开始还有人怀疑不会是往里面加了什么不应该放进去的添加剂之类的,可在有人偷偷拿去送检之后,才发现这些菜色没有别的,就是好吃。
于是原本好不容易发现这家烧烤店终于不用排长队的顾客们伤心的发现,这队怎么越排越长,怎么也没个头。
甚至随着烧烤店在年轻人中名声的传开,秋秋烧烤漂亮的老板娘也一度成为了众人关注的重点。
老板娘在这开了小二十年的店,明明脸上已经有了痕迹,可依旧长得不逊当年,不过大家关注的重点其实是老板娘明明天天吃烧烤还不会变胖的身材和持之以恒的花衣裳。
活生生地演绎了一场,什么叫做有颜任性。
……
入了夜,小路两侧的店铺早已经一个接着一个开启了灯,倒是把这条路照得灯火通明,丝毫看不出清晨的寂静模样。
而对于秋秋烧烤而言,排队的场景也是总算到现在才稍微有些缓解,每天下午四点开门的店铺,总得生生排队到七八点才稍微缓解,并不是因为人少了,只是因为店铺里堆积如山的备菜快卖光了,知道再排下去也买不到的人才稀稀疏疏地遗憾离开。
吃饭的顾客惊异地发现今天的老板娘异常的不对劲,东西烤完了以后就一直站在门口不知道再看些什么,平时喜欢和顾客唠唠家常的她,今天也好像总是在走神,没一会就不知魂飞天外了。
单静秋站在门口,明明昨天思思才说好了要回家吃饭,可眼看这都要八点了,怎么还不回来,难不成今天又是加班?可再怎么样也得吃饭呀,工作实在不行就带回家做这样也挺好。
思前想后很是纠结,店里又有人加菜,单静秋搓搓手回去继续做大厨,开始烧烤前还是没忍住发去了一条信息。
“怎么还不到?东西我都给自己吃了,只剩下烧烤了。”
天知道她根本什么也没吃,厨房桌子上被保温罩罩着的食物已经热了几次。
工作时,她总是全神贯注地,将最后的这点加菜烤完,冰柜里也已经空空如也了,她端着正要出门,听到外面传来熟悉地声音。
“老板娘,我想吃饭,可以点菜吗?”
哎,这混孩子,就知道害人着急。
单静秋没忍住,笑着便拿起盘子往外走,一出门便看到抱着个纸箱子站在收银台前面笑吟吟看着自己的女儿,心里可别提有多美了。
她随意地把刚刚烤好的菜拿给顾客,便接过卢思手中的纸箱,一把放在了收银台上,推着她让她往桌边坐着,嘴里念叨个不停:“还想点菜,没看东西都卖光了吗?现在连烧烤都没了,剩下点剩菜,晚来就只能吃这些。”说罢便往厨房里走,好像真要做点什么剩菜出来似的。
卢思挑起眉,看着口是心非的母亲,心里的郁气一扫而空,盘着手也学着她那样:“如果只有剩菜我可不吃,老板娘,我这可是要换店了的。”
刚进去端菜的单静秋拿着菜就往外走,眼神别提有多凶了,狠狠地瞪了卢思一眼:“你这个坏孩子,要气死我啊,快过来帮忙端菜,敢出去外面吃看我不打你一顿!”
卢思便也吐吐舌,笑着跟了进去帮忙打饭打汤了起来。
剩的最后一桌客人看着眼前的场景,刚刚还想喊老板娘点菜的他们,总算明白了,这菜可是限量提供,这是人家的家庭娱乐,便也匆匆吃完,不愿打扰人家的家庭时光,和老板娘说了声再见就也离开了。
于是这母女两人,开始在无人的店铺里享受起独属于她们的晚餐。
卢思才刚坐下吃饭,没过一小会,碗上已经耸起了一座菜山,她无奈地看着自己怎么吃也不会胖,就老往她碗里添这个、添那个的母亲,无奈极了。
“妈,这太多了……”她试图作出无用的抵抗。
“多什么多?这些才一点点,这些菜不都是你爱吃的吗?怎么不多吃点?”单静秋说着没停下,生生地把那碗饭像搭积木一样,放得毫无空间,如果外出去评选,应该能得个前几。
看着手里突然变沉的饭碗,卢思无奈极了,可却止不住从心底跑出的笑意,好似咕隆冒着气泡的水,一个接着一个。
看,这个听不进人话,做什么都大手大脚的,只讲自己道理的,就是她的妈妈。
这么强人所难,一点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