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不知道怎么开口打破僵局好时。
高总管来救场了。
高总管在外面叩门说:“陛下,中书省有紧急公文送呈陛下御览。”
这就奇怪了。
要知道朕可是一名好几月都不上朝的昏君。
朕连中书省门下省到底干什么的都搞不太清楚。
就算朝中有紧急事务必须要朕出面充当门脸吉祥物。
宰相也会亲自过来找朕面谈,交代清楚,而不是给朕一纸公文。
万一朕看不明白瞎决定怎么办。
朕开门从高总管手里接过中书省送来的东西。
这是一份大臣上奏的表疏。
抬头“臣陇西郡王”那几个字朕还是看得懂的!
这是皇叔上的奏表!
朕拿在手里就感觉到一阵激动!
除了抬头。
呃,后面的正文。
朕就看不太懂了。
万恶的文言文。
当年朕的语文成绩比数学还要差。
朕只好拿过去让郡主帮朕看。
郡主看完说:“哦,没什么大事,就是分析了一下西北的形势,请求陛下批准他近日返回陇西驻守边疆而已,昨天我去看望叔父时他也是这么说的。”
朕愣了一下。
之前朕下旨让皇叔回西北,皇叔称病不走。
现在皇叔真的生病了,却又主动要求回去。
难怪宰相没批,直接送过来给朕御览。
皇叔一定是对朕失望透顶心如死灰决定远走天涯再也不回来了。
朕是不是以后都见不到皇叔了?
这是皇叔最后写给朕的临别赠言?
朕不甘心地把奏表拿过来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反复看。
很可惜。
还是看不太懂。
早知道当年应该好好学古文的!
朕可怜巴巴地望着郡主:“除了分析形势请求离京,皇叔还有没有说点别的?”
比如不舍得离开陛下到了西北也会日夜思念陛下有机会陛下一定要早点把我召回来啊之类的?
郡主鄙夷地乜了朕一眼:“拜托,这是工作申请,你指望除了公事还能说什么?偷偷夹在里面给你写情书吗?”
朕犹不死心:“皇叔不是病还没好吗,长途跋涉车马劳顿会更严重的。不如在京城多留一段时间,把病养好了再走?”
郡主说:“这点小感冒对叔父来说根本不算啥,主要就是吐得厉害,估计这么多天吐啊吐的也习惯了吧。早点离开京城眼不见为净,说不定还能好得快点儿。”
要不是朕仁慈善良宽容大度通情达理以人为本。
郡主这会儿已经是风干君第二了。
但是朕确实很挂念皇叔。
朕现在也没有别人可以求助。
朕忍辱负重拉着郡主的袖子恳求说:“那个……你能不能带我回去看一眼皇叔?我就看看他好点儿了没,要不要紧……”
郡主斜着眼说:“看什么看,你是嫌他好得太快想去加重他的病情吗?”
来人啊别拦着朕把这货拖下去给朕风干了!
郡主想了一想,问:“是不是让你看一眼,你就彻底死心了?”
郡主的语气还有点儿别扭。
朕忧桑地45度仰望苍天:“不然还能怎么样?不是马上就要回西北了吗?大概不会再回来了吧……”
郡主又想了一想,说:“带你去王府可以,但是你不能用皇帝的身份去。”
朕当然知道不能用皇帝的身份去,不然朕还要你带哦?
郡主咧嘴猥琐地一笑:“要不你再扮一次小宫女吧?”
☆、第五四章
朕上次曾经发过誓。
朕最后一次穿青璃的宫女服,以后再也不穿了。
朕并没有食言。
因为那件衣服掉水里弄得又湿又脏,被宰相在半路上扔掉了。
一直纠结衣服脏不脏的强迫症们也可以彻底解脱了。
但是现在郡主又要朕扮宫女。
没关系这点麻烦对朕来说根本就是小case。
朕从外头叫进来几个宫女。
排成一排,挑了个子最高快赶上郡主的那个,其他退下。
朕对高个宫女说:“来,把你的衣服脱下来。”
高个宫女惊恐地揪住了自己衣襟。
朕身边的宫女个个都是颜艺帝。
上回陛下暗搓搓潜了青璃,这回都要当着郡主的面潜了吗?虽然很希望被陛下宠幸飞上枝头但是这样会不会太重口了一点?
朕指着郡主对宫女说:“郡主巾帼英雄女中豪杰,爱武装也爱红妆。今日恰好看你身上的衣服特别喜欢,你就脱下来送给郡主吧。”
高个宫女松了口气,继而有点失望,再继而瞄了郡主一眼:金枝玉叶的郡主居然喜欢cos宫女,一言不合就从别人身上扒衣服,果然很重口,哼!
很好,郡主成功拉走了所有仇恨。
郡主瞪眼对朕摆口型。
朕才不管她说了啥。
高个宫女不好意思当面脱衣服,说:“奴婢身上这件衣服破旧污损,岂敢呈献郡主?奴婢前日刚做了一件新衣,与这件一模一样,郡主若不嫌弃,奴婢愿献上新衣。”
虽然旧衣服伪装效果更好,但是逼人当面脱衣太不人道了。
朕通情达理地准了。
高个宫女和郡主差不多高,所以她的衣服穿朕身上略有点大。
裙摆都拖在地上扫来扫去。
对不起又要伤害洗衣强迫症们了。
宰相观摩了朕卸妆的全过程。
郡主观摩了朕化妆的全过程。
郡主的直男三观也受到了震撼。
郡主在朕身边绕来绕去,啧啧感叹:“原来化妆这么有欺骗性,以后娶媳妇儿一定得卸了妆看清楚。”
你没机会娶媳妇儿了好吗?
不要想太多。
朕照例赏(贿)赐(赂)了高个宫女一匹绸缎。
然后捧着几只匣子,假借赏赐郡主之名,跟随郡主回陇西王府。
这次走的是最近的宜仁门。
守门小哥见到朕,久别重逢两眼放光喜极而泣。
不不不,守门小哥并没有泣。
守门小哥只是喜出望外,爱意满满地盯着朕挪不开眼而已。
守门小哥逮着朕就要说别离诉衷情拉家常。
郡主往朕面前一挡,吹胡子瞪眼把守门小哥吓了回去。
过了一条街,到了王府门口。
王府守门的还是上回的王小哥。
王小哥一见朕也眼睛一亮,脸颊飞红腼腆地说:“姑、姑娘你终于来啦!上回郡王殿下跟你分别之后,回来就病了,这下见着你肯定就好了!”
王小哥的眼神里还有一点点小八卦、小害羞和小好奇。
看来小哥并不知道皇叔失恋了。
上一秒大庭广众人群面前秀恩爱虐狗。
下一秒摔河里卸妆掉马变落水狗。
想来就一阵心塞。
郡主还阴阳怪气酸不溜秋地埋汰朕:“穿越玛丽苏就是厉害啊,都变成男人了,还魅力四射到处开桃花,连守门的侍卫都不放过。”
长得太好看太受欢迎怪我咯?
朕想迷住的只有一个皇叔而已。
可惜皇叔并没有被朕迷住不可自拔地爱上朕。
朕的玛丽苏光环大概是个山寨地摊货。
所以笼罩的方向有点歪。
朕没心情跟郡主斗嘴皮子。
朕一出皇宫,整颗心都不在自己胸腔里了。
此刻进了王府,朕紧张得抓住郡主的手臂:“皇叔在哪儿?在哪儿?快带我去看他!”
朕恨不得马上化身小鸟儿飞到皇叔身边。
郡主已经走进王府大门有一段路了。
郡主忽然又停住脚步:“等等,早上出门时门卫好像说有我的包裹来着,我去看一眼。”
朕这里心焦如焚,郡主却只想着收快递。
郡主不紧不慢地退回门卫那里收快递。
这回的快递是个不小的木头箱子。
郡主打开箱子拿出里面的书信看,箱子顺手就塞朕怀里。
朕手里本来就捧着两个匣子。
朕都看不见路了!
朕堂堂的皇帝给你当搬运工!
郡主看完信大呼小叫:“不得了不得了,我就说那肉穿的哥们儿肯定有时光机!你看这个,是我的下属在戈壁沙漠里发现画下来的,虽然画技不太写实,但也看得出是现代的东西吧?走走走,咱去我屋里好好研究研究!”
郡主一把揽住朕就往她院子里拉。
朕才不关心什么时光机朕是来看皇叔的好吗!
快放开朕啊朕要去找皇叔!
朕敌不过郡主的蛮力。
硬生生被她拉到屋子里关起门来研究时光机。
郡主把下属发过来的资料全翻了一遍,说:“不行,这些人抓不住重点,还是得我自己亲自回去实地考察才行。”
所以现在我们可以先去找皇叔吗?
郡主按住朕的手问:“你真的不想穿回去呀?肉穿,原来的身体就算已经变成骨灰也没关系的。”
郡主看朕有点犹豫,对朕晓之以利:“你要是这么爱叔父舍不得离开他,你可以穿回去做个变性手术再穿回来呀!到时候你俩不就能欢欢喜喜大团圆了?”
朕当然爱皇叔。
这会儿就算把吴彦祖脱光摆在朕面前,朕也不会动摇。
但是,假如把空调沙发手机wifi麻辣小龙虾摆在朕面前。
朕感觉自己对皇叔的真爱就要动摇了!
朕穿回去了不想再穿回来怎么办?
这个国家皇帝突然没了怎么办?
就算朕回来了皇帝突然变女人了又怎么办?
当然最根本的问题在于风干君的时光机还能工作吗?
就算能工作,朕一个皇帝,要怎么从京城跑到大西北的沙漠里去穿越?
朕偶尔出次宫还能假扮个宫女。
假扮宫女能一路跑到西北去吗?
总之朕现在并不能穿越。
所以我们还是先去找皇叔好吗?
郡主不情不愿地带朕去偷偷看皇叔。
刚出郡主的院子没多远,朕就看到皇叔了。
因为皇叔正坐在池塘边上次朕跑出来遇到他的地方。
皇叔病了这么多天,看起来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脸上不复奕奕神采。
仲春晴暖天气,他衣着整齐坐在园子里,腿上居然还搭了一件衣服,十足的病人架势。
给朕心疼坏了。
朕躲在树丛后面恋恋不舍地盯着皇叔看了好一会儿。
觉得他腿上那件衣服好像有点眼熟。
朕伸长脖子仔细一看。
这不是朕从青璃身上扒下来的那件宫女服吗?
明明那天刚上车就脱下来被宰相扔路边了呀!
为什么会在皇叔手里?
此刻那件衣服当然洗干净晾晒过了,对折覆在皇叔腿上。
皇叔将视线从远处的水面收回来,低头注视衣服的襟口。
皇叔的手指从衣领的花纹一一抚过去。
朕躲在树丛里看着他宁静祥和的侧颜。
不知怎么的朕忽然就泪目了。
这里朕必须插入科普一下。
人的鼻泪管和鼻腔是联通的。
电视上女演员哭得特唯美特优雅那都不是真哭。
真哭起来不光有眼泪,还会有大量鼻涕。
朕绝对是真情实意。
所以朕刚一泪目,眼泪还没来得及往外流呢。
朕的鼻涕就先下来了。
朕连忙“呲溜”一声吸了一下。
坐在池边宁静祥和抚摸朕的衣服缅怀往事的皇叔猛然回过头,厉声喝问:“谁在那里?”
朕只好跟郡主灰溜溜地从树丛后面钻出来。
朕钻出来之后觉得动静不太对。
朕回头一看。
郡主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脚底抹油偷偷跑掉了!
只剩朕一个人。
这特么就尴尬了。
皇叔看到朕先是一愣。
紧接着神色黯然地垂下眼。
皇叔果然不愿意再见到朕。
经历了那么多不堪回首三观碎裂的事之后,朕居然还化着女妆出现在皇叔面前。
朕这是往皇叔伤口上撒盐啊。
朕连忙说:“啊!我、我……朕只是为了出行方便而已……”
为了化解尴尬,朕跑到池塘边,抄起水呼噜两下把脸洗干净了。
朕卸完妆素颜回过头。
朕顶着皇帝的脸,身上穿着宫女的衣服。
皇叔这回没有垂下眼。
皇叔直接默默地把脸扭向了一边。
皇叔说:“陛下万乘之尊,实不该再微服出宫,以身涉险。”
朕抓抓头,支支吾吾地说:“朕、朕听说你病了,就想来看看你,有郡主一路护送无妨的……见到你没事,朕就放心了……”
皇叔说:“谢陛下关心,臣已无碍。”
皇叔又问:“臣递上的奏表,陛下看过了么?”
朕回答说:“哦……看过了……”
皇叔说:“既然陛下已经看过,西北形势紧张不容耽搁,臣明日便启程上路。”
朕有点懵:“啊?你、你明天就要走吗?”
这么快?以后还回来吗?
朕没能问出口。
也许再也不回来了。
也许下次回来,是另一个十几年之后的事了。
按照这个年代的人平均寿命只有三四十岁的规律。
几乎就是有生之年再难相见。
何况朕的体质貌似比一般人还要差一点。
朕前面的皇帝们没一个活过四十岁。
朕这是祖传的短命基因啊。
皇叔下次再见朕,会不会是朕驾崩后回京奔丧?
皇叔没有回答。
皇叔的视线越过朕看向空荡荡的水面。
皇叔的神情一片寂寥。
皇叔说:“陛下可否转过身去?”
太忧桑了。
皇叔连朕的脸都不想看见。
虽然朕的脸配上宫女衣服确实有点辣眼睛。
朕有愧于皇叔,而且皇叔明天就要走了。
皇叔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朕默默地转过身去背对皇叔。
朕也一片寂寥地望着空荡荡的池塘水面。
朕看了一会儿。
觉得这个画面构图有点眼熟。
貌似就是上次皇叔问朕这儿缺了啥、朕说缺块太湖石的那个角度。
朕正好站在整个画面三分之二处最空的地方。
朕也算勉强填补了太湖石的空白。
朕如果能真的变成一块太湖石,从此成为皇叔眼中最靓丽最独特的一道风景,那也是极好的。
朕虽然是个随遇而安心理素质过硬的率性少女。
俗称神经大条缺根弦。
但朕也是有神经的好伐。
朕背对皇叔叹气道:“朕只是来探望一下皇叔,既然皇叔无恙,又不愿意看见朕,那朕就回去了……”
朕挪了一下步子转身想走。
皇叔突然从背后扑上来,一把将朕抱在怀里。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朕有点懵逼。
皇叔居然热情地从后面给了朕一个大大的涌抱?
这真的是皇叔吗?
不会是郡主忽然冒出来恶搞作弄朕吧?
朕想回头确认一下到底是不是皇叔。
皇叔立即出言阻止:“别回头。”
皇叔的声音就在朕耳畔,低哑沉郁。
朕愣了一下,没有回头。
皇叔从背后抱着朕,
皇叔的脸埋在朕的肩窝里。
朕听见他闷声说:“明天……不要来送我。”
朕不知所措,只能僵硬地点了点头。
皇叔又说:“上次我问你,这里缺了什么,现在知道了吗?”
不是……太湖石吗?
皇叔贴着朕耳边说:“这里缺一个人。”
“你站在这里,便不缺了。”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你不是一个女人。”
对啊。
为什么我不是一个女人。
☆、第五五章
朕做了一个梦。
梦里朕好像身处一个白茫茫的混沌世界,什么都看不见。
又好像被困在一个很小的茧里,视野全都被挡住了。
朕觉得身体很沉,浑身无力,想动却动不了,有点像鬼压床。
然而听觉却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