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流筝生病的缘故,宁至谦不准她开车,而且语气还十分霸道。她原本想反驳一两句的,被他眼神一瞪,又被宁想嘻嘻哈哈一拉,她的反驳就不了了之,上了他的车了。
此画面非常有喜感,就连温宜看了,也是躲着在笑。
到餐厅的时候,温宜让司机先开了辆车回去,只留了一辆车,足够四人乘坐。
四人吃饭的时候原本气氛还算是温馨的,服务员都认为他们是真正的一家四口,虽然阮流筝仍然觉得有些别扭,但在宁想和温宜的照顾下,也不能说什么。
吃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气氛却骤然变了,因为遇上了宁守正,她的前公公夥。
“爷爷。”宁想第一个看见的,脆生生地叫。
自她嫁进宁家,她在宁守正面前就没自在过,并非宁守正这个人苛刻难相处,事实上,见着宁守正的时间并不多,除了大节日,基本一周能见个两三次就算很不错了,而且这两三次里,她跟宁守正的对话也不会超过三句,可即便是这三句,她都全身绷得紧紧的。
所以现在一见宁守正,她条件反射地绷紧,看看宁至谦,再看看温宜,两人表情都很冷漠,她顿时绷得更紧了。
宁守正在宁家的存在,对宁至谦来说,从来都是空无,她知道,而婆婆对他,也总是淡淡的。有时候她想,在宁家,只怕宁守正自己比她更尴尬吧,所以,在这个家里也待不下去,常常躲出去也是一种方法。
宁想却是最特别的存在,人人都喜欢他,看样子宁守正也不例外,听见孙儿叫他,脸上浮出慈祥,走了过来,摸摸宁想的头,“吃饭呢?”
“嗯!爷爷!我们跟妈妈吃饭!”宁想用力点头。
阮流筝这时候得站起来了,虽然笑得很勉强,还是很有礼貌地叫了一声,“宁伯伯。”
宁守正点点头,“流筝回来了。”
“是。”她站着说。
“坐坐,你坐着。”宁守正示意。
她坐下来,温宜淡淡的一句,“吃了吗?没吃就坐下吧。”
宁守正是从里面和一群朋友走出来的,肯定是吃过了,但听了这话,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坐在宁想和温宜中间。
“爷爷,您喝酒了?”
宁守正坐下来的时候,一股酒味,被宁想闻到了。
宁守正看了眼温宜,脸色有点僵,“嗯,和朋友喝了一点,推不掉。”
“爷爷……爸爸……”宁想悄悄看了眼宁至谦,然后改口,“医生说,您不能喝酒的。”
宁守正脸上露出苦笑,“我知道,爷爷错了,下次改。”
宁想嘟了嘟嘴,“那爷爷下次一定改哦!”
“好。”宁守正道。
阮流筝感觉宁想这豆丁大的孩子也是极敏感的,肯定清楚宁至谦和宁守正之间的尴尬,所以,宁守正做下来后,宁想也一改之前的活泼,跟爷爷说了两句便老老实实吃饭了。
连宁想都不说话了,还有谁说话?气氛顿时沉闷急了,何止沉闷,简直憋得人难受。
这就是以前她在宁家宁守正在家吃饭的情形,而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宁至谦都能坦然自若地吃他的,完全当宁守正不存在。
这是他擅长的。冷漠。
在阮流筝眼里,觉得每一次家庭聚餐对宁守正来说都是一件难受的事,但无论温宜和宁至谦的表面如何冷淡,作用是相互的,彼难受,此亦然。
而这个家庭还在维系,并且会一直维系下去,她不懂为什么温宜要这么勉强,曾经有一次,她大着胆子问过温宜,温宜只说,大部分的家庭都是如此。
她不知道这个大部分包含的到底是多大一部分,至少她见过的家庭只有这一家如此。
胡思乱想的时候,宁守正突然问她话了,“流筝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年六月,回来好几个月了。”她忙道。
宁守正点头,“现在在哪工作呢?”
“在西城医院,不过,目前在北雅进修。”
之后用餐的过程,全是宁守正和阮流筝在说话,宁守正问,阮流筝答。问她在外好不好,回来习不习惯,爸爸妈妈好不好,弟弟在干嘛……
直到问到没有话问。
阮流筝一边对答如流,一边心里叹息,宁守正除了跟她和宁想说话还能跟谁?
通常酒尽欢,人尽意,才是一次愉快的聚餐,可是今天这顿饭,真是吃到话说尽。
最后,大概宁至谦看她答话实在答得难受,问宁想,“吃饱了吗?”
“吃饱了,爸爸。”宁想点头。
“那买单吧。”他看向温宜,等她的回答。
“买单。”温宜也放下了筷子。
“我来。”宁守正很自觉。
宁至谦也不客气,站起来道,“宁想,你和奶奶回家。”
宁想小大人似的看着他。“爸爸,您送妈妈回家吗?”
“是的。”他说,而后对她道,“走吧。”
阮流筝还没来得及算这儿几个人,车怎么坐,他已经迈步走了,她只好匆忙说了声,“宁伯伯,伯母,再见。”然后,紧跟着他离开。
他并没有开车,而是对她说,“我们搭车回去行吗?”
“要不,我自己回去吧?”她自己都觉得,她提这个提议的时候有点弱弱的感觉。
果然,提议通过率为零,他根本就没搭理她这个意见,直接叫了辆车,自己先坐进去,然后叫她。
车上,他一直在看着外面,经过某酒店的时候,对司机说,“麻烦您在前面停一下。”
“你干嘛?”她不懂,他要先下车吗?
“刚才你几乎没吃,光顾着说话了。”他道,“去前面再吃点,你以前不是喜欢吃那家的菜吗?现在还开着呢。”
“不,不用了!”她忙道,“我不饿,下班前才喝了鸡汤呢,我等下回家再吃点。”
他看着她。
“真的真的!我现在不想吃东西,回家吃点儿清淡的,然后好好睡觉。”她努力强调。
他终于妥协,“好吧,那回去一定记得吃。”
“嗯。”她用力点头。
“药带着吗?”
“带着呢,在包里。”她拍了拍她的大包。
他点头。
夜色中,车继续前行,在快要到流筝家的时候,出租停了下来,遭遇堵车。
“这儿很少堵车啊?”流筝觉得奇怪,开窗去看。
“这边昨天开始就堵了,维修什么来着。”司机说。
阮流筝想起自己昨天没回家,“那得堵多久啊?”
“不知道呢。”司机无奈地跟她商量,“姑娘,眼看这也快到了,要不你们走几步吧,可能还快些。”
阮流筝想,也好,这样他可以走过这一段去那边路口再搭车,于是同意了。
这个季节的夜晚,一旦刮风,就冷得发抖。
阮流筝还在病中的身体更不抗寒,走了几步,就有些受不了。
她不敢说,因为她知道,说了,他肯定就把他的衣服给她了,而不说,依照从前他的习惯,他是不会发现的。
这条路,他们曾经走过无数遍。
从夏天到冬天,从冬天再到夏天,路边的银杏几度叶黄叶落,而他们,也终于从说好的相守走到了放手。
记得那时喜欢,喜欢银杏叶黄的时候牵着他的手从这里步行回家,金黄的树叶落在他头上,他肩膀,落在地上,落成一地时光的剪影,晨曦,或余晖,将这满地时光染得华丽逶迤,好像这一辈子还有很长。
她却忘了,落叶之后,就是寒霜。
身上一暖,终究还是他,把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你……”她一双黑眸,在路灯下如秋露一般亮,“我不要,我……”
他按住了她肩膀,“你感冒着,受
不了寒。”
“不要,你自己也……”
“我不想明天有人感冒加重又叫我庸医。”
她愣住,抿唇而笑,眼眶渐渐湿润,前方的灯光已模糊不清。
又是一年叶落时。
第101章 她还好吗?
他说,不要再走着走着就不见了。
她到现在也还没确定,他这句话说的到底是哪一层意思,可是,她却真的走着走着又走回来了。
走在曾经走过的路上,银杏叶还是会像从前那样,翩然落下一片,就像浮光,掠过记忆的湖面,远远近近的片段,若隐若现。
一路沉默夥。
回忆里,有一处伤,是他的,宁守正的,温宜的,或许,也是她的,每个人都小心谨慎地,用纱布将它包起来,不去触碰。
可是,每个人的存在,又不可避免地提醒彼此,这处伤的存在,这便是宁家的生活。
“宁老师。”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开启这个话题。
“嗯?”
“不知道是不是我多管闲事……”她斟酌着词语,“你们,你、你爸、你妈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吗?”
他沉默。
“呵……也许我不该问吧,当我没说。”这个问题,从来没有人提及,所以,大概还是她造次了。
然而,他却忽然说,“我知道这样不好,尤其对宁想,我这样对待父亲,是一个坏榜样,但是,原谅他,我做不到,并不仅仅是因为……”
他的话停在这里,但是她明白,因为后面的内容,更是所有人的***,他想说,并不仅仅是因为董苗苗。
董苗苗这个名字,八年都不曾有人提起,就好像这个世界上并没有这个人存在过,可事实上,大概无处不在。
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扭头看着他问,“她还好吗?”
暗黑的光线里,她看见他身体一僵,眼神也一滞。
她没有说这个“她”是谁,可是无论多少年,他都知道是指谁。
她微笑,大概这么多年里,他都没想到会有人去踩这个***,今天被她突然踩中了,实在震惊得很。
缓缓地,她看见他松弛下来,眼神也变得不那么僵硬,淡淡的神情,“不知道。”
她点头,应是再也没见过了……
“应该不错吧,那个男人很不错,最重要的是,她爱他。”他缓缓地走着,眼睛在黑夜里微光般清亮,却是什么内容也看不出来。
是啊,重要的是,她爱他……
爱,在一段感情里是重中之重。
他们终于第一次谈起她了,不过也仅此而已。
他说不知道,那就是真的不知道,如果他想知道也很容易,毕竟他大嫂是她最好的朋友。
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问起这个问题,只是刚才问题飙了出来,她没用理智去阻拦就顺口说出来了。
有时候,人真正从一段往事里走出来,不是靠逃避,而是靠面对。
宁家所有的问题根源在她身上,要面对的,也应该是她吧。
而她自己,从头到尾要面对的都是他宁至谦而已,跟任何人无关。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一句不好笑的笑话,好像爱过他的人最后都变成了他的妹妹,这还真的坐实了下午和谭雅的谈话,他们如今,更像亲人的关系。
这句话固然不敢说出来,可是她却仍然笑了。
“笑什么?”他问。
“没什么……”她跳起来,用手去接刚从树上落下来还在空中飘的叶子,“我想起小时候,特羡慕有哥哥的同学,总说什么我回家问我哥去,我告诉我哥让我哥打你,或者说,昨天我跟我哥闯祸了,我爸只揍了我哥。那时候就想,如果我也有个哥哥该多好,我也可以不会的题回家问哥哥,被同学欺负了找哥哥告状,受了委屈,全告诉哥哥,天塌下来有哥哥顶着……哈哈……”
“所以呢?你想说……”他真是聪明透顶。
“我想说……”她咬了咬唇,笑,“我想说,我现在找到妹妹的感觉了。”
“所以你把我当哥哥?”他这回直接问了。
她扬扬眉,意思是,难道我们现在不是吗?
他点头,“可以的,只要你觉得舒服,我可以成为你任何人。”
“……”这话说得重了,她暗想,难不成我还能把你当我爸?
有一个哥哥是什么感觉?
她想起小燕子有了哥哥以后把全世界都搅疯了的反应,觉得挺可乐,她自己此刻可是很平静的。不管是哥哥还是其他,亲人这两个字,总归是温暖的。
他一直把她送到家门口,她踩了一路的树叶。
把衣服还给他的时候,她对他说,“路上小心。”
他不以为然,“我一个大男人怕什么。”
她眨眨眼,“你那么好看,劫财事小,别被劫/色啊!”
看着他黑下去的脸,她哈哈大笑,“晚安,宁老师。”跑回了家门。
迟疑、犹豫、多虑……
之后总会开怀的,这就是阮流筝。许是因为那句亲人,许是因为他给她披上的大衣。
回到家里,阮建忠和裴素芬都很着急,围着她问她的病情,她活蹦乱跳给他们看,她好好的呢。
“妈,家里还有吃的吗?我饿坏了!”从昨天就开始吃粥,她感觉自己的胃都饿得缩小了。
裴素芬见她要吃的高兴极了,马上给她热菜热饭。
吃完饭以后便上楼洗澡,这回再也不敢湿着头发睡了,吹得干干的,躺到床上,一边捧了笔记本,把从他那里考来的微创新探究资料考进电脑里,顺便看看。
手机响,是他。
“喂?”她一边看着电脑一边接电话。
“我来报告你一声,一路顺利,都没有被劫。”他在那边说。
她本来很严肃地在看一个病例,他这么一说,她喷笑出来,“那多遗憾啊!”
他没理会她的调侃,换了话题,“是不是在看资料?”
“嗯……是啊……你怎么知道?”这人还千里眼了?
“赶紧收起来,以后多的是时间给你看,今晚在家好好休息。”
“……”还管得挺宽!等打完电话她继续看他能知道?
她把电脑放至一边,专心打电话。
“在房间吗?”他又问。
“嗯。”习惯性地往被子里缩。
“洗了澡?”
“是啊……”
“头发吹干没?”
“吹干了……”
她打算讲完电话再继续看资料的希望落空了,她和他的电话,居然讲了快一个小时,她发现自己太能说了,而且越说越往下缩,最后完整被被子淹没。
最后和他道完晚安,她眼皮都睁不开了,进入梦乡。
第二天基本感冒基本康复,她恢复了工作,科室里还真没有人说长道短,只问她感冒好些没有,就连丁意媛也没有用质疑的语气问她昨天的事。
查完房之后,娟子来找她,仍是把她叫了出去。
她本来怕了和这娟子的单独谈话,但是看娟子那副几乎在求她的表情,好像不是为了给红包,还是随她出去了。
娟子先是问了一番蔡大妈的病情和手术日期,阮流筝详细给她说了,至于日期是今天开会定的,但娟子仍不走,只是悄声问她,“阮医生,那个宁医生结婚没有?”
“……”阮流筝疑惑了,好好地问这个干嘛?难道想给他做媒?于是笑道,“还没呢,宁老师单身!”
“没结婚怎么会有儿子啊?”娟子问。
阮流筝觉得,没有必要把这些私人的事跟病人或者家属说,尤其宁想自己还不知道他是领养的,太多人知道不好,何况娟子还不是亲朋。
于是道,“我也不清楚了呢。”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