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了进去。正准备把那几个坛子搬运到院子里找个地方埋起来,听见外面有敲门声。
单婵盈擦了把手,走去开门,来人却是罗成。
单婵盈愣了下,才让罗成进院子。
罗成闻见院中浓郁的味道,微笑着问:“你又在酿酒吗?”
单婵盈点点头,“闲着无聊,你有什么事吗?”
罗成道:“没事,就是刚好在外面路过,闻见这味道,就进来了。”
单婵盈思索了片刻,便随手指了一坛酒说道:“见者有份,这个送给你和秦大哥尝尝。”
罗成道:“谢谢,需不需要帮忙?”
单婵盈抿了把鬓角汗水,道:“你帮我在那大槐树下挖几个坑,把这几坛酒埋进去吧。”
罗成找了把铁楸便忙活起来,不消一刻钟便弄好了,单婵盈留他喝茶,罗成只说不了,抱了他自己那坛酒告辞离去了。
单雄信晚间又是极晚才醉醺醺的回来,单婵盈扶他回屋,让他喝了水再睡下。
一连月余单雄信皆是如此,单婵盈日间无事,有一天她在徐世绩屋里看见一本神农本草经,就借回来阅读,凭借拓跋钧当初所授,她倒也能读懂。又过了几日,秦叔宝果然送来一副盔甲并一对刀,却又不同于普通的倒,而是加了长柄,造型也极精美,却又不知道用什么材质打造,握着很轻便,使起来很顺手。单婵盈日间待单雄信一出门,就开始练功夫,午后天热了就闷在屋里读神农本草经。
这期间瓦岗附近并无大的战事,只有几股流寇在附近扰乱乡里,都被瓦岗军击溃了。
这日单雄信却是回来的极早,单婵盈正在屋里看书,看见他反而有些吃惊,“二哥,发生什么事了?”
单雄信道:“杨广死了?”
单婵盈大吃一惊,手中的笔滚落在了地上,“怎么死的?”
单雄信道:“宇文化及逼宫,杀了他。”
单婵盈良久不做声,想不到一代帝王,竟就这么死了,她定了定神,问道:“那宇文姐姐呢?”
单雄信迟疑片刻,道:“罗成听见消息,便赶去江都了。”
单婵盈心中猛地一酸,面上却并未带出,淡淡道:“那就好。”
单雄信见她并无不悦,便放下心来,因又说道:“王世充在洛阳遭宇文成都围攻,向我瓦岗寨求援,王伯当不同意,说此时局势瞬息万变,宜静观其变,魏王却说王世充既然求救如果我瓦岗寨不出兵,显得无义,故决定亲自带兵出征,王伯当拗不过魏王,便让我,叔宝还有咬金都随魏王前往洛阳,他在瓦岗留守。”
单婵盈点了点头,道:“那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单雄信道:“我回来就是跟你说一声,这就要回营清点兵马,晚上就要出发了。”
单婵盈虽然不放心,也只能说:“那你多当心,照顾好自己。”
单雄信轻轻揉了揉她额头,“你只管放心就好了,又不是第一次带兵打仗。”
单雄信当下匆忙收拾了两身衣服,单婵盈又给他朝包袱里塞了些金疮药,他便匆匆去了。
单婵盈默默拾起落在地上的毛笔,怔仲望着案上她整理摘抄好的那一摞子草纸,良久,才重新提起笔,在一张纸上写下去。
单婵盈按照自己拟的方子抓了一剂药回来,又从槐树下挖出当日塞了枇杷叶的那坛酒,打开泥封,因为天气热,虽然只过了一个多月,已然有了酒香,单婵盈把她那一剂药拆开也倒了进去,又重新封好泥封,埋了回去。
弄完这些,又是一身细汗,单婵盈索性便去沐浴一番,再回到屋中,她把自己书写的那一摞草纸都烧了,把那本神农本草经还回徐世绩那里去。
此时已是日落时分,徐世绩正在院子里纳凉,旁边坐着一个武将,见单婵盈进来,忙起身问好。
单婵盈但见他样貌英朗周正,看着却眼生,只报之一笑。
徐世绩便向她介绍道:“婵盈,你不认识他,他叫吕缺,算是我半个同乡。”
单婵盈便向他行礼,吕缺亦回了一礼。
单婵盈因问道:“为何又说是半个同乡?”
徐世绩捋着胡须笑吟吟道:“他家原与我家是老邻居,后来搬走了,我离家也早,只记得他小时候的模样,那天还是翻看军中将士的籍贯履历,看见他父亲的名字,才知道是他。”
单婵盈笑道:“能在这里遇见一个同乡,着实是可喜可贺之事。”
徐世绩道:“所以今日不当值,我就请他来小聚一下,你看,只顾着说话,差点忘了正事,我炖的鸡该好了,婵盈,你二哥不在家,一个人吃饭冷冷清清的,就在这里一起用了晚饭再回去吧,你先坐着等一下,马上就好,吕缺,替我陪一陪单姑娘。”
单婵盈跟徐世绩甚是熟稔,见他留吃晚饭,虽因有外人在不太想留,又不好拂了他的好意,便道:“我也不好就等着吃,还是跟你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吧。”
徐世绩含笑道:“如此甚好。”
一时饭好,单婵盈一边吃,一边听他们两个聊些幼时乡间旧事及风土人情等语,单婵盈听得极有趣味,吕缺亦是健谈随和之人,徐世绩经历又极丰富,更是妙语连珠,这顿饭倒也吃的宾主尽欢,其乐融融。
饭后单婵盈稍坐一会,吃了盏茶,便告辞离去,吕缺亦起身请辞,道是顺路,正好可以送单婵盈一程。
单婵盈不好推辞,两人便辞了徐世绩,一同在月下慢走。
这一晚正是六月十五月圆之夕,蓉蓉月色下花木婆娑,虫鸣啾啾,路上少有行人。
吕缺见她一直不语,故意寻了个话头问道:“单姑娘从军师那里借阅神农本草经,是学过医吧?”
单婵盈摇头道:“并没认真学过,从前有个朋友精通药理,跟她学了一些,究竟也是一知半解的,只懂些皮毛。”
吕缺道:“方才席间姑娘说配的有金疮药,我恰有一个朋友前日操练时候受了伤,这天气炎热,伤口不太好愈合,想冒昧问姑娘讨点药。”
单婵盈道:“今日我二哥出征,家里配的都让他带去了,我明日再配些给你。”
吕缺喜道:“有劳姑娘了,我明日傍晚有空,到时候来取,不知可否方便?”
单婵盈道:“可以的。”
两人说着话,已到单婵盈居所,吕缺又与她闲话两句,就告辞离去,单婵盈自回房中。
☆、第67章
那日杨广被宇文化及杀死;宫中登时大乱,宇文宁是早有预备的,倒还镇定;她易了装打扮成宫女摸样;拿出提前收拾好的包袱准备趁乱溜走,却有几个士兵撞了进来,见她容色不俗,便心生不轨,正要轻薄她;不想宇文化及来了,喝止了那几名士兵;又认出了她;说不得,她只得随了宇文化及;因她前朝公主的身份,宇文化及对她倒也礼遇有加。
宇文化及虽然控制了江都;拥立杨广侄孙秦王浩为帝;他自然是想挟天子令诸侯,可是其他各个藩镇自封为王者并不买账,反而听说他杀了杨广,无不打着为皇帝报仇的名号前来征讨他,不过是为了争夺更多的权利。宇文化及之子宇文成都及宇文成龙却在中原,宇文化及在江都可谓势薄,说不得,只得弃了江都北上。
宇文化及的人马行进到徐州时,由于水路不通,他又下令掠夺当地的牛车2000辆,把宫女珍宝共同装车;他的戈甲兵器,也让兵士背着。由于道路遥远,人困马乏,三军将士怨声载道。大臣司马德戡、赵行枢和大将陈伯图等都先后打算杀掉宇文化及,又都因为谋划不周,而被宇文化及所杀。随后,大多数将士开始逃亡而去,追随他的不足2万人。
宇文化及原准备攻下魏州作为自己临时的栖身之地,但一连攻打了几十天,仍没拿下魏州,反被防守魏州的元宝藏打败,部将亡失1000多人。无奈,他又带兵奔向东北的聊城,打算招诱那一带的贼盗入伙。不料,又遭到李神通的攻击。
宇文宁被乱军裹挟着到了一处荒滩,此时日光猎猎,透过滚滚狼烟反射在光耀的金戈之上,再落入宇文宁眼中时,她只觉得晃得眼睛酸痛。马蹄嘚嘚,纷乱若雨,矢若飞蝗般擦着鬓角呼啸而去,厮杀声直冲入九霄。
血花朵朵在她周身绽放,金戈铁马在她身畔飞旋疾驶,烟尘裹着血腥气扑面而来,冲得她脑中晕眩,她身虚体软,步履凌乱,闪躲,退后,再闪躲,再退后……
避无可避,退无可退,忽一把长枪飞出,刺向她胸口,我苦涩的一笑,心里想,我就要死了吧……
忽然,周围变得极静,只听见沉沉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她蓦然惊醒,原来这一切,竟然是梦中那一幕,她虚弱的想着,耳中鸣鸣作响,只觉得那马蹄声亦变得虚无飘渺……
他打落那把长枪,弯腰伸手把她捞上马背,一切都像极了梦中的情景。接下来,他载着她纵横冲突,一阵厮杀,终于把她带出了重围,宇文宁坐在他身后,却已是泪流满面。虽然没有掀开他的面巾,可是她已经知道他是谁了。那样剧烈的咳嗽,也只会是他吧,到底落下了病根。
罗成一口气奔出五六里地,在一个溪流边停下来,宇文宁早已掩去眼中悲色,微笑着望着他。
罗成一把扯下面巾,微笑道:“我现在虽然也是他们口中叛军的一员了,可是为了不给爹娘惹麻烦,上阵只好蒙着面。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还好吧?”
宇文宁随手用衣袖抿掉额上汗珠,摇头道:“身体虚,行动便出汗,没事的。”
罗成见她削瘦不堪,面色苍白,愈发显得一双眼极大,本来眉毛就淡,又不施粉黛,一张脸望去,唯有两颗眼珠是黑的,不禁心有戚戚,“你都瘦的脱了形,想来是那次,那次病的太重,伤了元气吧?”
宇文宁微笑道:“我真的很瘦吗?都是因为近日天气炎热,又被宇文化及整日关押在大马车里,一天只给一次食物,还不让吃饱,现在你把我救出来,慢慢养养就胖回去了。”
罗成心里放下来,道:“这样就好,你饿了吧?我这里还有点干粮,你先凑合吃一些,等下我们找个农户再换些吃的来,等过几日回到瓦岗就好了。”
宇文宁并没有胃口,接过他递来的清水和饼子,勉强都吃了下去,一时罗成去溪水边饮马,宇文宁胃里作呕,又把方才吃的东西全给吐了出来,她怕罗成看见,少不得赶紧清理掉。
宇文宁望着他立在水边的峭拔身影,心中痛极反笑,原来一直都是他,可是自己却一次次的错过,放弃……
她一遍又一遍的在心中重温那个梦,透过漠漠风烟,纵使千军万马中,他望向她的眼睛依然沉静绝伦,可是那明晃晃的痛却不是那沉静可以遮挡住的,宇文宁努力的咽下泪水,他是她的梦中人,是她心里一直以来缺失的那一块,她多么想把他拥入怀里,填补心头这半世的残缺,可是她却又在心里想,不管怎么的舍不得,今生的缘却已是尽了,已误了他那么久,不可再误他了。
罗成饮好马回来时,见她面上有泪痕,问其缘故,宇文宁却是道:“忽然想起来皇上死的惨烈,一时没忍住……虽然当初他后宫嫔妃众多,但是一直待我极好,如今却是这般下场,身首异处,死后更是草草安葬,连普通官吏亦不如。”
罗成眸子微微一暗,旋即又安慰她道:“人固有一死,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你放宽心吧。”
宇文宁含泪点了点头。罗成见她眸子里泪光闪闪,目色更是暗淡。
两人一时都无话说,又歇息一会,天气不似正午时那般炎热,便又上路前行。
马儿载着他们两人行的并不太快,眼看着天色将暮,却无歇身之处,落日熔金,暮色极美。又走了一程,日头已完全落了下去,天色幽暗,两人只得在旷野里歇息。
干粮已不多了,宇文宁分作三份,不光留了明日的早餐,亦留了午餐,只是担心次日再找不到食物。
就着冷水,饼子虽然干硬,到底太少,须臾便吃尽了。
天已完全暗下来,四野无风,几颗星子寂寥的挂在天际,一条天河横亘在苍穹正中。因为这一年雨水少,故而野外蛇虫并不多,不过是有蚊子,罗成捡了些柴草烧了堆篝火,宇文宁特意割了些艾草在火上熏干了,烧起来,以此驱蚊,一时倒也赶得蚊子不敢近身。
罗成从瓦岗出发,一路上都不曾歇息,如今救下宇文宁,松懈下来,才感到浑身骨头散了架似的酸痛,可是又太疲倦,躺在地上一点都懒得动。
宇文宁坐在他身畔,仰首望着璀璨的天河,感慨道:“你看那天河可真亮。”
罗成忽然问道:“参商两星在那里?”
宇文宁淡淡一笑,指着北边说道:“我只认得那边的是北斗七星。”
罗成吟诵道:“面有逸景之速,别有参商之阔。”
宇文宁淡淡道:“这是曹植的与吴季重书。”
罗成又道:“形影参商乖,音息旷不达。”
宇文宁道:“陆机的为顾彦赠妇。还有一首闺怨诗里说‘相去三千里,参商书信难。’”
罗成忽然坐起身子,拧声唤道:“宁儿,你知道我不是要与你讨论诗词。”
宇文宁淡淡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我能与你谈的,也只有诗词了。”
罗成道:“为什么?那一次我们都是迫不得已,可是现在他已经死了,我们之间再无阻隔,你为什么还是不肯答应我呢?”
宇文宁漫声道:“谁说没有阻隔,一直都有阻隔的,因为我早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我了,这便是阻隔,你我之间最大的阻隔。”
罗成急道:“可是我不在乎,你知道的。”
宇文宁凄然一笑,道:“可是我在乎啊,罗成,我们今生的缘分真的已经尽了,如果你再逼迫我,我现在就离开。”
罗成苦苦一笑,丧气已极的轻声道:“好,宁儿,我不逼你了,我不逼你现在就答应我,但是请你,你再好好考虑一下。”
宇文宁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决的说道:“不用了,我们真的绝无可能了。”
罗成凝视她一瞬,轻轻点了点头,躺倒在地。
宇文宁见他默然无语,就换了个话题问道:“李渊现在占据了大兴城,刘文静在他麾下为谋士,是吗?”
罗成道:“是啊,宇文成都被赶出大兴,欲攻下洛阳,王世充不敌,求援于瓦岗,我出发那天,他们应该也出征去驰援王世充了。”
宇文宁道:“翟让其人如何?”
罗成道:“虽然为人不错,却太过平庸,只怕难成大业。对了,王伯当现在瓦岗任军师一职,我去的时间不久,不过感觉他与翟让不太和睦,翟让的很多举措他都觉得不妥,就拿这次驰援王世充,他很是反对,而他的拟制的政令,翟让与众将军又多有不满。”
宇文宁道:“那你觉得,他们两个谁更高明一点呢?”
罗成脱口而出道:“当然是王伯当了。”
宇文宁淡淡一笑,又道:“那你觉得,当今天下,宇文化及父子,李渊,窦建德,王世充,孟海公,还有隋朝那些余党如杨林等,你认为谁最终能得有天下?”
罗成想了想,道:“宇文化及心术不正,自然不能成事,窦建德听说在河北一带颇得民心,可是似乎只想安居一方,并没有更进一步争霸天下的决心,孟海公我不了解,王世充只听说并非光明正大的君子,而李渊,从太原起兵,一举攻下大兴,善于用人,也很有决心,且听说他几个儿子都极有才干。”
宇文宁含笑道:“我也以为只他或能成大事。那你呢?既然知道瓦岗寨不能长久,还要待下去吗?”
罗成道:“古人说良禽择木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