验丰富的律师的兰辛在美国代表团一次会上针对国联提出一些建议时,威尔逊说他不想让律师起草和约。由于兰辛是在场的惟一律师,他认为威尔逊的话是对他本人及其职业的侮辱。威尔逊总是把重要的工作交给豪斯,而让兰辛负责媒体——他讨厌的工作。威尔逊似乎很乐于挑拨豪斯与兰辛的关系,而且每当听到任何有关兰辛的坏话,他都非常高兴。威尔逊夫人的秘书在拜访完泪流满面的兰辛夫人之后在日记中写道:“似乎兰辛先生所做的一切都会激怒他,他(总统)不喜欢与他一起吃饭,不喜欢和他一道接受别人的邀请。他不能容忍和自己生活方式不同的人。”威尔逊的行为不但残酷,而且他也将为此付出代价,因为当和约提交美国通过时,兰辛报复了他。
豪斯和鲍尔弗都想乘上司不在时加快和会工作进度。他们决定至少确定对德和约的基本条款(细节可以直接由和会磋商)。特殊领土委员会及其他各种委员会如负责赔款问题的(最后共有60个)均被告知在3月6日之前准备好报告。这样就可以在威尔逊回来之前留有一星期时间做收尾工作;德国代表团可以在月底前召到巴黎。整个计划非常乐观。
抱怨归抱怨,代表们还是全力推动和会不断向前。当尼科尔森在里兹的一次晚宴上遇见“苍白、邋遢、瘦脸”的马塞尔·普鲁斯特时,他发现这个伟大的作家对这项工作的细节很感兴趣。“给我讲讲委员会的情况吧。”普鲁斯特要求道,尼科尔森便说委员们通常每天早上十点开会。普鲁斯特想知道更多,“你们从代表团住地乘车过去,在法国外交部下来,爬上楼梯,进入会议室,然后呢?具体点,朋友,具体点。”
威尔逊返回巴黎时,国联盟约已经基本起草完毕,对德和约也取得一些进展,大多数领土委员会已经创立。然而,奥斯曼帝国问题还没有解决,也几乎未考虑针对奥地利、匈牙利及保加利亚的和约。很少有人再提及和会的准备会议,谈论的焦点集中在召集战败国来巴黎前,和会必须完成的工作。虽然还未经承认,但事实是真正的和会才刚刚开始。在酒店及会议厅,人们在想究竟能否在世界大乱之前达成和平。
2月19日,巴黎的局势似乎是一触即发。当克雷孟梭离开其在富兰克林街的寓所准备开车去克里昂酒店与豪斯和鲍尔弗会谈时,一个身穿工作服潜伏在公厕后面的人突然跳出向车内连开数枪。事后,克雷孟梭对劳合·乔治说,那一刻时间似乎凝固了。一颗子弹射在肋骨之间,差点命中关键器官(由于取出很危险,子弹就一直留在他体内直到十年后逝世)。凶手是精神有点失常的无政府主义者尤金·考廷,旁观的人群抓住他,差点施以私刑。克雷孟梭被抬回房间。当他忠实的助手赶来时,发现他面色苍白但仍清醒着。“他们从背后向我开枪,”克雷孟梭对他说,“他们根本不敢从正面袭击我。”
消息传到克里昂时,鲍尔弗说:“天哪,天哪,我在想这预示着什么。”巴黎的许多人担心情况会进一步恶化,特别是几天后信仰社会主义的巴伐利亚首席部长被暗杀的消息传来后。劳合·乔治从伦敦发电给克尔说:“如果此举是布尔什维克所为,就表明这些无政府主义者多么疯狂,因为暗杀成功对他们危害极大,即使失败也会激怒法国民众,并因此使他们不可能与法国人做成任何交易。”
和平常一样,克雷孟梭没有把这当回事。探访者发现他坐在扶手椅中抱怨考廷的枪法——“近距离平射,竟然七发错过了六发”——并和医生争论道:“医生,我比谁都清楚,因为我是当事人。”来照顾他的妹妹说他能逃脱简直是个奇迹,他回答道:“如果老天有心制造奇迹,就应该阻止他开枪!”他不允许判考廷死刑:“作为一个老共和党员和反对死刑的人,我不能容忍因冒犯君主罪就对某人执行死刑。”考廷被判十年监禁,但中途就被释放。
慰问从四面八方传来:劳合·乔治及伦敦的乔治国王、还在大西洋航行的威尔逊、莎拉·伯恩哈特——“克雷孟梭就是整个法国”——还有成千上万视克雷孟梭为胜利之父的法国人。教皇发来他的祝福(这个反牧师的老激进派回复了他的祝福),普通士兵在克雷孟梭门前留下装饰品。起初非常震惊的庞加莱现在很生气,“如此疯狂、怪异的传奇遮盖了事实,并将注定篡改历史。”刺杀第二天,克雷孟梭就在花园散步,一星期后就开始正常工作,但他还是严重受到了惊吓。许多人包括威尔逊都觉得他再也不像原来那么专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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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冬之歇(4)
在伦敦,劳合·乔治取得了不少成功。2月10日,他跳下火车径直前去参加与波纳·劳及他的首席顾问的会议讨论劳工问题。内阁秘书向汉克报告说:“稍后我见到了他,看起来非常开心,精神饱满而且对你在巴黎的表现很满意,即使矿工和铁路工人在未来一两周内游行闹事,他已经准备好应付的办法了。”和以前一样,劳合·乔治通过安排调查委员会,召集管理人员与工人谈判阻止了即将爆发的罢工。同样在那几周,他还创建了新的交通部,引进一系列国会议案处理社会问题。
相比之下,威尔逊回国就没有那么顺利了。他在波士顿上岸并立即发表了一篇鼓动人心、党派偏见极强的演说。他说,他和美国正在巴黎开展一项伟大的事业;对此质疑的人不但自私而且鼠目寸光。在座位上,听众发现了国联盟约草案的复印件,而华盛顿的参议院还没有看到。这样做有失得体,也不是威尔逊的第一次政治失误了。波士顿是他的劲敌——来自马萨诸塞州的共和党参议员亨利·卡伯特·洛奇的故乡。
洛奇出身新英格兰贵族家庭,有人说他的头脑就像其故土一样,“虽然先天贫瘠,开发得却很好”。他个头矮小,脾气不好而且极端势利。和威尔逊一样,他坚信美国有义务把世界建设得更美好,甚至还在考虑建立某种形式的联盟以维持和平。但他不同意威尔逊的方式,也不认为他的联盟可以解决所有世界问题。他憎恶威尔逊,不光是因为通常所说的他们政见不合,还因为他觉得威尔逊不光彩,是个懦夫。不过,和威尔逊一样,他也公私不分。
他们两人已经对峙多年——战争爆发时,洛奇认为应该站在协约国一边,而威尔逊主张中立;战争结束时,洛奇希望进攻柏林,而威尔逊却要签停战协定;在和平问题上他们也有分歧。威尔逊相信国联和集体安全是结束战争的方式,而不信任人性的悲观主义者洛奇更愿意相信权力。他想用强国把德国团团包围:重建的波兰、坚固的捷克斯洛伐克、收复阿尔萨斯和洛林两省的法国,或许还包括莱茵兰。如果美国一定要参与某种联合,就应该参加有共同利益的民主国家组织,而不是把美国拖向承担无尽责任的国联。
洛奇代表共和党内温和的中间派。共和党的一半主要来自中西部,是不与欧洲接触的隔离主义者,而另一半主要来自东部沿海,是积极支持国联的国际主义者。威尔逊本可以联合许多共和党成员,但他却把他们赶开了:他拒绝带领主要共和党人一同去巴黎;在1918年的国会选举中坚持认为选择民主党就是选择和平,选择共和党就完全不同了;还有现在回国后的所作所为。
不幸的是,他也没有安抚党内的怀疑者。他拒绝与一位南方参议员讲话,认为他在律师生涯中除了“专办交通事故损害赔偿”之外一事无成,甚至连他现在开的小玩笑都尖酸刻薄。在看到刚出世的孙子时,他说:“看他嘴巴大张、眼睛紧闭的样子,我猜他长大后一定能当参议员。”豪斯说服威尔逊在白宫举办晚宴,邀请参议院及国际关系委员会成员参加,结果非常糟糕。坐在威尔逊夫人旁边的洛奇不得不硬着头皮听她喋喋不休地讲威尔逊在波士顿受到的礼遇。有的客人抱怨饭后没有供应足够的香烟和饮料。更严重的是,有人认为威尔逊威吓了他们,正如某人所说,“就像在主日学校因为疏忽功课而被严师责骂一样。”再次见到豪斯时,他愤慨地说:“你的晚宴并不成功。”
正如他以后经常做的,他自慰人民是支持他的,虽然人民代表不赞同他。他很可能是对的,因为美国一家主要期刊调查读者是否支持国联,三分之二以上的人表示肯定。不幸的是,对条约进行投票表决的是参议院而不是公众,而在参议院,要想得到保证条约通过的三分之二多数票是非常困难的。3月4日,当威尔逊准备返回欧洲时,洛奇发表联名声明反对盟约,并要求和会在解决好对德和约问题之后再讨论国联问题。39位共和党参议员在声明上签字,占总数96的三分之一强。对此,威尔逊的第一反应是能否干脆绕过参议院。
3月14日,当他乘坐的火车驶进巴黎时,只有为数不多的法国官员来车站迎接。当他抵达位于美国广场的新住处(正对劳合·乔治的公寓)时,也没有像去年12月份时的欢呼的人群。这所房子(属于某富裕的银行家)也没有缪拉酒店那么豪华、宽敞。就像雏菊在草地上盛开一样,问题也开始在和会不断出现。
惩罚方式与预防措施(1)
威尔逊返回之后,就对德和约问题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紧张谈判,直到5月初才达成最后协议。这段延迟——毕竟战争已经结束四个多月了——引出了一个尴尬的问题:德国战败究竟意味着什么?德国还有多少实力?协约国有多强大?1918年11月战胜国拥有巨大优势,如果他们那时准备和谈并充分认识到他们取得的胜利,就可以随心所欲制订条款。
早在德国政府求和以及内部旧政权垮台之前,德军在战场就已严重受挫,尽管鲁登道夫将军、兴登堡将军以及希特勒下士对此另有说法。1918年夏,由于美国增援士兵与武器装备,协约国转守为攻。1918年8月8日是德军的“倒霉日”,当天协约国军队突破德军战线。四年来,西线的变动一直以米来衡量,而现在德军全线溃败,撤退幅度以公里来计算,身后留下不少枪支、坦克和士兵。协约国反攻的最初几天,共歼灭德军16个师。8月14日,鲁登道夫将军对德国皇帝说,德国应该考虑与协约国谈判;到9月29日,他要求不惜一切代价求和。协约国虽然缓慢但却无情地不断逼近德国边境,而德国统帅对此已无能为力。此时,德国基本上已经山穷水尽,公众的好战欲望也逐渐丧失。在柏林的大街小巷,主妇们手持炊具游行示威以表明她们无法喂饱家人;在船坞和工厂,工人放下工具举行罢工;在德意志帝国国会,曾经支持战争的代表现在要求和平。德国的盟国陆续离开:9月底,保加利亚脱离同盟国,一个月后,土耳其紧随其后,然后是奥匈帝国;11月,德国爆发起义;11月11日,在一列法国铁路客车上签订了停战协定,这时的德国因战争及政治剧变已摇摇欲坠。毫无疑问,协定条款明显对协约国有利。兴登堡万分沮丧;鲁登道夫戴着假胡须及有色眼镜仓皇逃往瑞典。
德国放弃了1914年以来征服的所有领土,包括阿尔萨斯和洛林两省。协约国军队占领整个莱茵兰地区以及该河东岸的三个桥头堡。德国还交出绝大多数战争器械,潜艇、重型枪支、迫击炮、飞机以及2万5千挺机枪。对此,德国谈判者痛苦地呼喊:“什么?我们完了!我们怎么抵抗布尔什维克呢?”曾立下汗马功劳的公海舰队最终驶出港口。11月的一天,薄雾蒙蒙,69艘舰艇包括战舰和驱逐舰驶过一排排协约国船只,前往位于英国奥克尼的斯卡珀湾。这一行动是投降的表现,协约国也是这么看待的。
停战协定签订后第二天,法国大使见到了劳合·乔治。“首相先生说他从未奢望过如此迅速地解决这个问题,也没料到德国会像这样完全崩溃。”在所有协约国领导中,只有美军最高司令潘兴将军认为协约国应该继续向前推进,如果必要的话,还要跨过莱茵河。法国人不希望有更多人员伤亡,其统帅兼盟军最高司令福煦元帅警告说,那样的话,他们可能遇到顽抗并遭受严重损失。英国人希望在美国人过于强大之前讲和。当斯马兹阴郁地警告“布尔什维克无政府主义正在悄悄逼近”时,他说出了许多欧洲人的心声。
协约国所犯的错误很久之后才显露出来,由于停战协定,绝大多数德国人没有亲身体验战败的经历,除了莱茵兰地区,他们没见过占领军。协约国没有像德国1871年在巴黎那样耀武扬威地闯入柏林。1918年,德军井然有序地返回国内,人群夹道欢呼;在柏林,新总统弗里德里克·埃伯特向他们致意,“任何敌人都没有把你们征服!”由于德军的勉强支持,摇摇欲坠的德国民主共和党得以幸存,协约国对德国的优势开始逐渐消失。
协约国部队逐渐缩减,1918年11月,盟军共有198个师;到6月,就只剩39个了。他们能靠得住吗?他们基本上没有再战的热情;抗议及偶尔的兵变加速了盟军复员;国内,人们渴望和平和低税收。法国人坚持要求趁协约国还可以规定条款时讲和。克雷孟梭警告说,不能相信德国人,他们已经又变得“傲慢无礼”了。在魏玛,选民大会以歌唱“都是德国的”作为结语。协约国简直疯了,对他们说:“继续,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也许,有天我们会以断绝关系为要挟;但目前我们还不会强硬。”等四月份美军回国后会怎么样?“英法将独自面对德国人。”
虽然这种悲观未免太早,但到了1919年春,盟军司令的确越来越怀疑如果对德宣战能否打赢它。尽管德军在战场上被打败,但其指挥机构以及千百万受过训练的人都保留了下来。福煦不断指出,德国人有7500万,而法国人只有4000万。协约国观察家还注意到,人民都反对条约过于苛刻。谁会知道盟军一步步深入德国时会遇到怎样的抵抗。军事专家警告说,他们将面对愠怒不乐的人民,也许还有罢工,甚至还有炮火,协约国几乎不可能打到柏林。
盟军的封锁看起来也非常迟钝。虽然1919年封锁继续有效,盟军舰队依然在海上巡查运往德国的违禁品,但盟军对此越来越心不在焉。在负责执行对德贸易禁令的英国,公众舆论开始询问德国百姓的疾苦。负责驻德英军的将军对弗朗西丝·史蒂文森说,“如果允许德国小孩饥饿得满街独自乱跑,他就无法对部队负责。”海军上将对士兵的情绪非常担忧。第一海军军务大臣对最高委员会说:“如果最终条款能马上确定,海军就不必像现在这样被拴着作为封锁的工具,骚动不安的情绪也影响了海军,在下次更新停战协定时,如果能确定海军条款就可以稳定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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惩罚方式与预防措施(2)
实际上,停战条款还是允许向德国运送食物,尽管协约国军事顾问曾警告说德国可能会建立库存,并因此而不太情愿签和约。法国人也不热情,克雷孟梭讽刺地说:“这个提议原本是为了通过提供食物和原材料换取德国人的好感。战争状态依然存在,任何屈服的表现都会被当成软弱。”威尔逊和劳合·乔治则更担心德国会进一步滑向无政府主义和布尔什维克主义,用劳合·乔治的话说,这些是“滋生散布欧洲的传染病的水池”。
无论德国人如何催促,运送食物的速度总是很缓慢,因此德国人对协约国一直耿耿于怀。实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