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二人困于船上时,陆锦珩连皂靴和玉簪都可作暗器使用,苏鸾便觉得他再贴身藏一两样暗器一点儿也不奇怪了。
思及此,苏鸾有些隐隐的担忧。
若真是短刃之类的东西抵在她屁股上,那岂不是非常危险?陆锦珩不经意的一个翻身或是一个动作,就有可能伤到她!
苏鸾吓出一身冷汗。
她悄悄将手探过去,朝着抵在她身后的那个坚硬之物摸去。就在指尖儿刚刚触到那东西时……
“在摸什么?”陆锦珩的低哑的声音炸响在苏鸾的耳边!尽管声音是那样柔软那样低,可苏鸾却觉得像一声闷雷般可怕。
“没……没什么……”应完这句,苏鸾觉得她心虚的颤音已无情将自己出卖。
故而只得实话实说:“你的裤袋里塞了什么?硌得我有点儿疼。”
“哼~”陆锦珩发出一声嗤笑,在苏鸾的后颈上吻了下。
炙热的唇堪堪印上,苏鸾便低头逃脱。陆锦珩也不强迫,只搂着她又腻了一会儿,便兀自起身。
下床前,陆锦珩拍了拍苏鸾的后肩叮嘱道:“你再睡会儿,我命人将大夫请来此处。”
陆锦珩知道有他在身边,苏鸾昨晚定是没睡几个时辰的。唯有他下了床,她才能真正休息得安心。
穿上已然晾干的衣裳,陆锦珩出了屋。只是他自始至终没有回答苏鸾的那个问题。
陆锦珩出屋不久,苏鸾便再次陷入沉睡。
隔壁屋的侍卫们,夜里轮流抽出两人值守于世子的屋门外。见世子出屋,当前值守的二人立马躬身行礼。
“世子。”
陆锦珩扫了眼二人,挑着脸型微圆,显得敦厚些的一个侍卫命道:“你立即去苏府,将昨夜之事大体描述一番。就说这里有丫鬟伺候,待看过大夫熬过药后,太阳落山前我会亲自送苏姑娘回家。”
“是!属下这就去办。”
“等等!”那侍卫正转身想走,陆锦珩忽地又唤住了他,额外叮嘱道:“切记描述时勿言辞太过吓到苏家二老,也勿轻描淡写的令他们生疑。”
那侍卫先是怔了下,既而再次领命:“是,属下谨遵!”说罢,圆脸侍卫退下。
陆锦珩又看向另一名侍卫:“你回郡王府将太医带过来。下了一夜雨道路定是泥泞难行。用轻功,尽快!”
“是!”侍卫领命急急退下。
陆锦珩侧头瞥了眼身后的屋门,想着若此时他回屋,八成苏鸾又睡不安稳了。在太医来吵她前,他还是先去厨房看看。
因着一路轻功御风,约莫大半个时辰,去请太医的那个侍卫便回来。太医同侍卫一并等候在世子的屋门外。
没多会儿,从厨房熬好了清淡白粥的陆锦珩,便端着碗回来了。
原本还没怎么睡醒就被拉出被窝的太医,双眼迷迷瞪瞪的睁不开,可一看到这幕,登时惊得眼珠子快掉下来了!
侍卫自是比个太医能隐忍,可也是骇得面色煞白。
世子会……熬粥?
“先在此候着。”陆锦珩边推门,边吩咐二人。
“是。”
回了屋,陆锦珩将碗放到桌上。转头看苏鸾,果然她睡得浅,这点儿动静轻易就将她给吵醒了。
陆锦珩将小二昨晚清洗干净并烘好的裙子放床上一丢,“可还要我帮你穿?”
“不需要!”苏鸾斩钉截铁的推拒了他的好意。
虽说她比昨晚烧得还要厉害,可不知为何四肢却没有昨晚那般夸张。如今穿衣的力气还是有的。
苏鸾见陆锦珩没有出屋回避的意思,便将裙子拽进被窝里,从里面捣鼓捣鼓将衣裳糊弄着换好。
确定自己穿戴妥帖了,苏鸾便道:“可以了。”她知道太医已在外等候。
陆锦珩将太医唤进来,开始为苏鸾诊脉。
太医切了一会儿脉后便给了结论:“世子,苏姑娘只是受了凉发烧,开几副药吃吃便好了,并无大碍。”
第97章
只是太医的话; 并没能让陆锦珩宽下心来。
“再仔细看看。”他斜觑太医一眼。
太医莫名其妙的回头看一眼世子,在对上眼神的一刻,太医恍然意识到了什么; 立马又转回头去给苏鸾再诊一回。
果然; 这次切完脉太医神色凝重起来; 转身向陆锦珩回禀:“世子,苏姑娘她……”
“怎么,无大碍吧?”陆锦珩将太医堪堪开口的话打断了。
太医再次面露疑惑的抬头,迟疑片刻后点点头:“噢……是是是,苏姑娘身子并无大碍; 吃两副退热的药便好了。”
“嗯,那就下去熬药吧。”
“是。”太医收拾好药箱; 背起退下。
陆锦珩朝床上的苏鸾笑笑,走到桌前端起那碗不太烫了的米粥; 坐回床畔:“来; 先吃点儿东西; 不然空腹饮药损及身体。”
苏鸾撑着身子起来一些,倚在床柱上。陆锦珩塞了个软枕让她靠着,很是舒服。
陆锦珩舀起一勺粥; 先放到自己唇边试了试不烫口; 才喂进苏鸾嘴里。
第一勺时苏鸾没准备; 来不及抵抗那汤匙就被塞入了口中; 她只得将粥匆匆咽下。第二勺时苏鸾便伸手抢汤匙:“我自己来就可以; 今日有力气了。”
便是不出于暧昧这层顾虑; 苏鸾也是不敢让陆锦珩喂她啊!一位皇子……
她怕消受不起折寿。
陆锦珩却是没有松手,苏鸾夺了两下没能夺过来。见陆锦珩目光有些逼人,她便打消了自食其力的念头,继续做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病人。
只是当第二勺喂进嘴里,苏鸾有时间咀嚼了,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儿!
“这小二怎么这么笨?”
“怎么了?”陆锦珩不解。
苏鸾伸手指着那碗粥,满满的嫌弃:“这……这算什么米粥?根本就是生米泡水吧!”
陆锦珩:“……”
顿了顿,陆锦珩将碗放回桌上,往外走去。
走到门口时丢了一句:“你再睡会儿吧,等药熬好了再来叫你。”说罢,便头也不回的出了屋。
望着那扇关上的木门,苏鸾心下惴惴。既为陆锦珩莫名而来的不悦,也为先前太医切完脉时那怪异的神情。
陆锦珩出了屋,候在门外的太医朝他躬身行礼。太医正想开口说什么,陆锦珩一摆手阻止住,警惕的回头瞥了眼屋门。
太医随世子往长廊走了几步,陆锦珩才道:“说吧。”
太医抬头,神色如第二次给苏鸾切脉时一般凝重:“世子,苏姑娘果真是中了毒!”
第一回 切脉时,太医只侧重了外在的症状,故而未考虑中毒因素。经陆锦珩提醒后,他便又特别留意了下,果然发现异常。
陆锦珩双眼微微眯起,透出一股子狠厉。
太医则继续讲明道:“不过世子请放心,苏姑娘中的只是一般的化骨散,除了中毒当晚会有些无力症状外,睡一觉药力便会自然消散,对身体也并无太大隐患。”
“嗯,那下去煎药吧,多加些滋补的药材。”
看着太医退下,陆锦珩眼中阴鸷更甚。
昨夜他便觉得不太对劲儿。淞阳湖的水虽冷,雨虽大,却也不至于让人无力到瘫软的地步。
加之今早起床后苏鸾明明烧得更厉害了,气力却反倒恢复了许多,更是让陆锦珩生疑。
果然如他所料。
细思昨晚泛舟前后,果然处处透着蹊跷。只怪他色令智昏,当时满心只在花前月下,竟一时大意失察了。
画舫虽是他随意找的,可当时除了那个画舫外,已没有其它船夫在。故而看似随意的选择,实则都是在按着有心人设计好的步子走。
进入舫屋后,小几上备好了茶水。而陆锦珩因着在淞阳楼时吃多了酒水,并不觉口渴,故而未饮。苏鸾却是饮了。
看来问题就是出在那一杯茶上。
只是如今画舫已然沉入湖底,若再想通过船只来排查关键人,已是无处可查了。
这时天已大亮,隔壁的门也开了,几名侍卫皆已起来,一周过来给世子行礼。
陆锦珩便命道:“你们去查查淞阳湖停靠的船只都是由什么人来管理,然后带这人来见我。另外看看昨晚的船夫可有失踪的。”
“是!”几名侍卫领命退下。
陆锦珩自认昨晚警觉虽差,但识人绝不会有失。凭他昨晚看那个船夫的神情,他笃信那人并不知情。
所以应该是有心人暗中破坏了船只,又想法子驱散了其它的船夫,才引得陆锦珩上了那人的画舫。
而就在陆锦珩淡定安排这些时,屋内趴于门上的苏鸾已是吓得一头冷汗!
没错,她是在偷听。
苏鸾悄悄回了床上,钻进了被窝里,他将方才听到的事情又在心中捊了一遍,只觉脊背森凉!
化骨散……听起来就很厉害的样子。
原来她昨夜竟是中了毒。原来那船也是被人蓄意破坏的,居然有人要杀了她。噢不,是要杀陆锦珩。
——她只是个垫背陪死的。
死的好随意,好没价值。
这便是留在陆锦珩身边,所要承担的风险么?苏鸾裹着被子却浑身发抖。
她天天被陆锦珩欺负不算,还得被陆锦珩的敌人欺负,夹在中间两头受虐,奈何她还只是原主在陆锦珩心中的一个替代品!
冤!
太冤了!
苏鸾正胆战心惊的思忖着这些,“吱嘎”一声门开了。苏鸾眯眼瞥见是陆锦珩回来了,立马闭上眼装睡。
她如今更怕见他了。
陆锦珩走到床前,看到苏鸾莫名出了一头汗,便取了棉帕伸手帮她轻轻擦拭。
被陆锦珩如此仔细的照料着,苏鸾却只觉芒刺在背!她设想着昨夜仇敌沉船没能杀了他们,便会再用其它法子。
比如随时可能射进屋来的一支冷箭……
总之她离陆锦珩越近,便越有可能被波及。
想着想着,两行不争气的眼泪夺眶而出。苏鸾拼力克制着心里的委屈和惧怕,可还是掩饰不了那么完美。
陆锦珩剑眉微锁,“苏鸾?”他小心的唤了一声。
苏鸾不想让陆锦珩识破她是装睡,她也解释不清自己为何而哭,故而只得闭着眼继续演下去。
“薛……秋儿……你离我……远点儿……”苏鸾断断续续的哼唧出这样的话来,声音低且含糊,似梦呓。
陆锦珩俯身听得清楚,他猜苏鸾这是又梦到薛秋儿了,不由得心头一揪。
他知道这个梦魇曾折磨了苏鸾许久,只是过去这么久了,他以为他帮她治好了。却不想她的心魔是生了根,拔不掉的。
“好了不怕,有我在,什么邪魔鬼怪都不敢靠近你。谁敢伤你一根头发,我定令她万世不得超生。”陆锦珩小声哄着,手轻轻的在苏鸾身上拍打,哄婴孩似的认真。
苏鸾的嘴唇不由自主的颤了颤,泪没能止住。只是这回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心下发酸。
看苏鸾这副可怜相儿,陆锦珩以为她还在被梦魇所困,干脆将苏鸾抱在怀里,安抚着她。直到苏鸾终于不哭了,陆锦珩才从又将她放回床上。
又过了一会儿有人叩门,陆锦珩接过太医的药来唤醒苏鸾,给她喂药。
苏鸾靠在软枕上坐着,陆锦珩的手递过来时,她便张口含下一勺药。只是她的脸上一点儿表情也没有,一句话也不说。
陆锦珩只当苏鸾仍是沉浸在先前的梦魇里,边一勺勺喂着药,边言语开解:“苏鸾,我命人寻访了一位法力颇为高深的碧水老道,据闻他每隔八年才下山现世一回。过几日你病好了,我让他给你做个法。”
苏鸾怔了怔,望着陆锦珩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最后只敷衍的点点头。
喂完药陆锦珩将空碗放到一旁,说道:“雨虽然停了,但道路还是泥泞不堪的,不适宜驱车行路。故而你先在此处休息一白日,待过午再回苏家。”
苏鸾眉间迅速漫上一层愁色,刚开口想说什么,就被陆锦珩抢了话去:“你且放心,你爹娘那边我一早便命人去说明原由了。”
这下苏鸾稍稍放松了神情,点点头。
陆锦珩又道:“大夫说这药有安神之效,故而你很快又会觉得困乏,不如再多睡一会儿吧。”
“好。”轻应一声,苏鸾缩回了被子里。
很快苏鸾便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知道是陆锦珩离开了。苏鸾没有睁眼,果然那药劲儿很快上来,她沉沉睡去。
中午时,派去查停靠船只的侍卫们回来了,带回来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子,这人正是负责淞阳湖船只的船老大。
他一见陆锦珩便跪在了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道:“大人饶命啊!小的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船老大虽不知陆锦珩的身份,但看这些侍卫便知来头不小,加之侍卫盘查时询问他的那些话,他也隐隐猜到是有贵人在他的地盘儿遇险。
陆锦珩随意打量了船老大一眼,冷声问道:“今日可有失踪的船夫?”
船老大直起身子来先是一愣,好似奇怪陆锦珩为何会知道,而后便实诚的点点头:“有!今日有个叫王老二的船夫没来,平日他都是一早就来的。”
“王老二长什么样?”陆锦珩狭长幽黑的眸子微微波动了下。
船老大仔细将王老二的样貌描述了一番。陆锦珩一听,正是昨晚租给他画舫的那个船夫。
遂又命几侍卫:“从昨晚我上船之地,到那个王老二的家一路,仔细查找,看看可有线索。”
“是!”
陆锦珩又问船老大:“其它船夫昨晚为何早早收工?”
第98章
船老大恭敬且恳实的将自己所知情况一一禀告。
淞阳湖不算大; 非初一十五时因着极少有人来进香; 白日里通常就有五六个船夫在此等活儿。到了夜幕降临时就只留三人在此。
而昨晚; 除王老二之外的另外两个船夫皆遇到了豪客。两位豪客一出手就是一个银锭子!
豪客说是看到风大将雨; 船夫们却还要在此等活儿,很是艰辛。故而打赏了他们; 好让他们早些收工躲雨。
又简单问了几个问题后,陆锦珩便将船老大放了,却让炎华将那两个率先收船的船夫带了回来。
同时还命人去刑部请来了一位画师。
之前派去找王老二的侍卫们回来; 果真从王老二回家的那条路上发现了被匆匆掩埋于杨树旁的王老二。
自然是被灭口断了气的。
一切如陆锦珩所料。
“世子; 画像已经画好了。”炎华捧着两幅画像回来,呈给陆锦珩过目。
陆锦珩坐在二楼的大堂; 仔细看着桌上的两幅画像; 剑眉微锁; 似有所思。
这是擅长刑事的画师,依据两个船夫描述,将那两位‘豪客’具象到了纸上。两个皆为年轻人,及冠; 一个嘴角上有绿豆大的黑痣,一个蓄着夸张的八字胡。
见世子竟盯着这二人画像看了如此之久,炎华不禁觉得有些奇怪:“世子; 这二人面征如此明显; 单凭豆大的痣和八字胡; 张贴出去便极易被认出。”那世子还愁什么呢?
唇角微微勾起; 陆锦珩微锁的眉心终是舒展开; 带着丝戏谑的侧目看炎华。
“世子……可是有何不妥?”炎华一看陆锦珩这表情,就知道定是自己思虑不周了。
“我大周之人,素不喜蓄八字胡。这二人的面征如此浮夸出挑,你认为他们的主子当真会找这样的人来行动?”
一语惊醒梦中人,炎华的双眼顿时如醍醐灌顶般清明!
“世子,属下这便让画师重画!”匆匆收了桌上两张纸,炎华转身欲走。刚转过身去倏尔又想起什么,退回来请示道:“世子,是否让画师直接多画几份,拿下去给人临摹,于城中大街小巷张贴通缉?”
“不需要,只临摹四张便可。”陆锦珩随意道,神态中透着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