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见一长随走至阴氏跟前,识礼的朝着阴氏躬了躬身“夫人,等下得罪了。”
阴氏吓的往后一缩!先前她是被陆锦珩扣下来的大帽子吓破了胆儿,已全然顾不得尊严体面,只求保命。可这会儿陆锦珩走了,她冷静下来才想明白这十巴掌打下去,她的后果如何。
阴氏微抬眼尾扫了下苏安和柳姨娘,今日在她们面前挨了罚,日后还有什么脸再端伯府正室夫人的架子……
正悲凄犹豫着,一个重重的巴掌朝着阴氏的右脸扇来!阴夫人应势倒地,再次蹲坐到地上。可那人没有半分怜香惜玉的神色,紧接着第二巴掌便从左脸袭来!阴氏身子翻了个个儿,又朝着右边歪去!
阴夫人挨巴掌的档口,苏安才好似终于活了过来,主动伸手握在了娘亲与苏卉的手上,母女三人泪眼相对,无声交流。
待十巴掌赏完,那世子的长随重新将手握回腰间宝剑之上,转身出了正堂。这时孝安伯府的几个下人才敢上前去扶阴氏,只是阴夫人脸上心里皆伤的不轻,没能一下起来。
苏安松开柳姨娘和苏卉的手,拿帕子擦拭了眼角腮边的泪,这才看向四妹妹苏鸾。苏鸾正巧也看着大姐姐,她知道眼下苏安不宜说话,便也只冲苏安笑笑,似在安抚鼓气。
苏安堪堪才擦干的眼,立时又噙上了两汪泪泉,紧咬着嘴唇望着妹妹,无声的诉苦。她一个字也未说,苏鸾却仿佛全都听懂了。她知她这两年在孝安伯府是如何过的,又是因何不敢回娘家走动。
不知不觉间,苏鸾竟也哭了。
这不是她真正的家,苏安也不是她真正的姐姐,甚至这是她头一回见苏安!饶是明白这些,苏鸾还是情不自禁的哭了。
她头一次,真心想要帮帮这家子人。
阴夫人被下人搀扶着出了门,苏安也赶紧跟上,随着她们一起往停放马车的地方缓步走去。回娘家这一趟,苏安一个字也没能说出口,除了背诵的那段儿妾室家规。
苏鸾站在大堂门前,朝着孝安伯府众人的背身儿朗声说道“阴夫人,下次再让我大姐姐背妾室家规时,还需记得小声一些。不然被你婆母听到了,怕是也会甩脸子呢~”
阴氏本能的顿了下步子,接着又吩咐身边下人道“快走!”她可最不喜看那种小人得志的嘴脸。
望着恢复了寻常清静的院子,苏鸾不禁呆了片刻。她在心下捊了捊今日之事,总觉得有些推翻之前的认知。
看《夺嫡攻略》时,苏鸾始终以为陆锦珩是个只专注朝堂争斗的人,并不通晓也懒得理会妇人在内院儿的状况。故而才会由着原主在薛家内院被人害死,都没插手过问。
可是以今日的情形来看,陆锦珩若是想管,哪家哪户的院子他手伸不进去?
这样一个在争权之路上为了扫清异己,工于心计,算无遗漏的人,又怎会独在□□上不通透?若是陆锦珩当真爱慕着原主,怎会任由着原主嫁了人,又任由着她被人磋磨至死?
虽说他事后也为原主报了仇,但那点事儿于他也不过就是抬抬脚踩一下的麻烦罢了。
可见,并不是陆锦珩失算错失原主,而是他对原主的感情,是被苏鸾臆测错了。
现下想来,陆锦珩默默做的那许多事,似乎只是想暗中给原主些实惠,并没对她有多少真正的上心。加之原主至死也不知还有条这么粗的大腿可抱,早早的认了命,许多悲剧便也由此产生。
不然以陆锦珩的威仪,随便挥挥羽翼照拂一二,都不至让原主一生过的那般凄苦被动。
这厢柳姨娘也渐渐归于了平静,跟苏卉对着擦干了泪,娘俩一同走到门口来,柳姨娘望着远方哀叹一声“只怕今日之后,安儿的日子不好过了……”
苏鸾斜觑她一眼,气不过的丢了句“全家供祖宗一样的敬着她们,大姐姐就有好日子过了?!”说罢,人便抬脚悻悻的回了东院儿自己房间。
“哎,这丫头越来越……”柳姨娘伸着胳膊怒指苏鸾,然不及将话说完,胳膊便被自己女儿扯了下去。
“娘~四妹妹方才也是为大姐姐,为整个苏家出了头的。”
见素来与苏鸾最不友好的苏卉也转了风向,柳姨娘顿时熄了心中火气,眼神无处安放的四下里落落,认道“罢了。”
回屋后不久,苏鸾的贴身丫鬟盼云便又过来唤她,说是老爷夫人找。
苏鸾刚刚换好了一身明黄的烟波纹千水裙,这会儿正坐于铜镜前描画眉毛。听了盼云叫,便放下螺子黛,起身往偏堂去。
这个年岁的姑娘有哪个是不爱美的?苏鸾自然也不例外。待客时刻意素淡,仅仅是因着不想惹没必要的麻烦,私下里她亦是最喜这些胭脂水粉,锦衣华裳。
特别是刚刚孝安伯府的人来耀武扬威了一番,苏鸾真是后悔自己先前的寒酸,倒叫孝安伯府的人当苏家小门小户,连女儿都娇养不起!
见女儿焕然一新的进了屋,苏道北与秦氏皆眼前一亮。苏鸾见柳姨娘与苏卉及二哥也在,心下便知先前正堂里的那出儿,父亲母亲已听人细说了。
苏道北捊捊胡子没说话,但眉眼间自带两分赞许。秦氏便代为开口道“鸾儿,你今日可是给咱们苏家长脸了!”
‘长脸’二字在苏鸾的认知里还有反讽之意,但此时秦氏脸上慈祥欣慰,苏鸾知道,这是真心实意的在夸她呢。
苏鸾不禁扭捏了两下,娇声娇气的道“母亲,鸾儿长大了,自然通了些接人待物的技巧。对咱们苏家好的,自然以礼相待。对咱们苏家不好的,那也不能纵容。”
“哈哈哈哈——好。”苏道北终是沉不住笑出了声来,苏鸾这是承了他的性子,不惹事不怕事,且遇事有应对的智慧,不枉他打小的谆谆教导。
笑声一滞,苏道北便说道“汝阳侯府上的公子上月娶妻时,礼部出了不少心力,是以下月侯爷的幺女做寿,给整个礼部的官员一并下了贴子,指明要带家眷赴宴。原本我还忧心这等场合,你与卉儿难以应付。现下看来,你们多出去见识见识倒也好。”
“真的,爹?”苏卉眼中一亮,近乎蹦了起来!
自打回京,她便盼星星盼月亮的想参加这么一场勋贵府宴。好似去过这等场合,便可证明她苏卉也挤身京中贵女之列了。
而苏鸾却是怔在那儿,嘴角抽了抽,实在是连个敷衍的笑都挤不出来。
汝阳侯幺女?可不就是被陆锦珩坑去做尼姑的那位么。
第10章
仲春二月,正是满阶芳草绿,一片杏花香。
巳时,一辆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二轮马车,沐在灿灿春阳下,被两匹青灰色马儿拉着轻轧缓行,慢慢驶在京城最为繁华的拱辰街上。马蹄嘚嘚的踏着地面,溅起一阵薄薄的尘雾。
没多会儿,马夫勒了下手中缰绳,那两匹马儿便更加放慢了蹄子,踱着优雅的小方步拖着马车继续往前缓慢挪动。
苏鸾以为是到了,便伸手撩开帘子往外看去,发现汝阳侯府的大门还有一小段儿距离,苏家的马车前,有五六辆马车正排着队往前移。
这半个多月,苏鸾如常的过着,苏道北特意给她和苏卉请了位教养嬷嬷,教她们淑女礼仪。故而除非必要,这十多天她连门都极少出。
在候府管家的引领下,苏家的马车依序停进偏院儿,而后又随着门房的人自正门入了汝阳侯府。
入门便是曲折游廊,一路通往垂花门,过了垂花门秦氏便带着苏鸾跟苏卉与老爷分开了。老爷去前堂拜见侯爷,小丫鬟则接手了女眷引去西跨院儿。
母女三人又跟着那丫鬟穿过一片开得正好的杏林,之后听到一些噪杂的笑声,便知到了。
杏林外的一片开阔地上,陈摆着十几只朱漆束腰喷面大圆桌,其上放着些精致的瓜果糕点,显然是饭前垫胃之用。
此时所到宾客已有二十人之多,有的坐在桌旁成堆儿的叽喳八卦。有些则在杏林里赏玩,或是品闻,或是攀折。
对于离京九年,回京堪堪月余的苏家人而言,这里的面孔自然皆是生的。纵是有心与大家熟络,一时也不知从何切入,况且秦氏还看到一张不太愿见的面孔,薛家的赵夫人。
赵夫人在这儿,自然薛秋儿也在,苏鸾拉了母亲和苏卉单独围了个边桌坐下,远离那些喧嚣。
“几位是苏大人府上的吧?”
苏鸾抬头,见一位贵女热络的贴着母亲秦氏坐下,脸上带着友好的笑,看起来温柔热情。
秦氏点头称是,那贵女便双手拉着秦氏起来,边说着“伯母,来这边坐。”边将秦氏引去给她的母亲招待。
因着秦氏过去的原故,薛秋儿自然也发现了独坐在边桌的苏家姐妹,便端了碟糕点作由头,凑过来寒暄。
“苏家妹妹也来了?”薛秋儿以极为夸张的语气问道,同时也将那碟子糕点放到苏鸾苏卉的中间,有些没礼貌的指了指“尝尝!”这动作,倒好似打发没吃过好东西的叫花子。
苏鸾心里明白,薛秋儿这副态度是不在意撕破脸,故意给她难堪的意思。反正自打上回落水之事令薛秋儿闺誉受损,薛秋儿便也不打算在她面前装什么人畜无害的小白兔了。
苏卉没眼色,看不出这其中争锋之意,只道好容易有个认识自家的人,便憨笑着伸手去取了块糕点。直到苏鸾用余光飞了她下,她才有些明白过来薛秋儿的来者不善,忙又将拿到嘴边儿的糕点放了回去。
看着这幕,薛秋儿拿帕子掩嘴笑了起来,笑罢还不忘揶揄一句“瞧我,都忘了,苏伯伯如今也是礼部仪制司的六品主事呢,难道今日是特意过来帮着料理候府家宴的?”
“呵呵,”苏鸾面无表情的干笑两声,薛秋儿当着她面儿侮她父亲的本职,她如何能忍着?便道“那薛伯伯今日又是为何而来?难道汝阳侯府的书阁,到了定期去霉除虫的时候了吗?”
苏鸾这调侃对的也是得当,薛秋儿的父亲薛淮正是翰林院的五经博士,专司保管养护图书。
薛秋儿脸上的笑顿时僵住,心道这个苏鸾还真是个嘴巴不饶人的。不过她既然主动找上来了,怎可不痛不痒的轻描淡写上两句便离开?
哼,苏鸾弄得她半个月无颜出门见人,她又怎能让苏鸾太好过。
就见薛秋儿往人多的方向看了看,而后大声唤道“母亲,快来!我未来的嫂嫂也来了——”
“你……你瞎说什么?!”苏鸾的确意外薛秋儿这无耻之举,当面如此,简直是市井泼皮一般。
赵夫人转头的同时,诸位官眷也一同向苏鸾这边看来。毕竟贵妇人贵女们的聚会,无非就是八卦取乐,谁还真稀罕大老远来蹭一顿席吃。
众人看着苏鸾皆是一副看热闹的神情,不时还遮着团扇窃窃私语上几句。
这时,先前将秦夫人引荐给母亲的那位贵女,径直走了过来,关切的看看苏鸾,柔声问道“苏姑娘,发生何事了?”
苏鸾正好借着回答澄清,很无语的指着薛秋儿“这位薛家姐姐也不知是脑犯何疾,竟硬生生的跑过来对着我说,苏薛两家曾订过娃娃亲!我都从未听父亲说过的事儿,这姐姐竟真情实感的唤起嫂嫂来了!”
那贵女也笑笑,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薛秋儿“天底下竟还有这等事?薛家姐姐莫不是嘴馋偷偷吃了酒,说的醉话?同时未出阁的姑娘家,哪个不知闺誉大过天?”
“我……”薛秋儿蹙眉杵在那儿,她是没料到苏鸾这才刚刚坐下,竟交了个同一鼻孔出气的伙伴儿。两人一起将她数落一番,顿时面泛起羞赧,转身离开。
苏鸾只知薛秋儿败下阵去,却不知输在哪儿。直到先前为自己帮呛儿的那位贵女笑着拿个果子递给她,嘴甜的自我介绍道“权当是赔礼!苏妹妹来捧场妙菡的生辰,却受了如此委屈。”
“不过今日真是高兴,认识了两位苏家姐姐,以后咱们京城里啊,又添了两位妙人儿!”说罢那姑娘看着苏鸾和苏卉友好的笑了起来。
苏卉一听这便是候府千金,今日的小寿星,忙上前恭维上几句。倒是平日里善言的苏鸾沉默了下来,只不错眼珠儿的盯着眼前容色清丽的姑娘。
苏鸾也总算明白,为何刚刚薛秋儿被这人怼了数句,却不敢还嘴,只灰溜溜的逃开。原来面前这位,竟是汝阳侯的幺女沈妙菡。
书中,沈妙菡只是个被一笔带过的人物,对她的样貌和品性皆没有详细描述。只说是位候府庶女,不择手段的搏出头想压过嫡女,才最终自食恶果,酿成悲剧。
故而苏鸾本能的以为沈妙菡是个心思歹毒,不知廉耻的女子。从而对她也没有太多的同情,只是透过她,加深了对陆锦珩阴毒的印象。
苏鸾从未想过,沈妙菡会是眼前这个看上去热情友好的姑娘。
“你叫苏鸾?”沈妙菡笑吟吟的着看苏鸾,见她点头后,又道“这名字真好听。”
这突如其来的友好,让苏鸾有些不自在起来。如今沈妙菡天真烂漫的说着话,苏鸾脑中所想,却是这姑娘被太监戏侮的场面。
沈妙菡这会儿明明乌发浓密,身穿锦衣头戴珠簪,苏鸾却仿佛看到她剃度后,青灯相伴,素衣佛珠加身的模样。
“苏姑娘?”
“苏姑娘?”
被沈妙菡连唤了两声,苏鸾才回过神儿来。而后有些慌乱的起身,“沈小姐,不知候府的净房在何处?”
沈妙菡笑笑,立马唤了自己的贴身丫鬟来,附耳吩咐道“引着这位苏姑娘去净房。”
“是。”
苏鸾跟着那丫鬟离开杏林,在那丫鬟远远指了净房方向后,苏鸾便让她先回去。丫鬟离开,苏鸾漫无目的闲逛,她自然不是真的要去方便,只是想出来透一口气儿。
哎……为何要如此颠覆她的三观?那候府千金非但不骄奢淫逸,恶积祸盈,甚至还待人友善,不摆半点儿贵女架子。
这要她如何冷眼旁观?
第11章
正午时分正是丽日当空,仲春的天气便是如此,早晚两头微带寒意,这会儿有盛华日光的照拂,即便吹了风也是融和骀荡。
汝阳侯府的几个丫鬟排着队从苏鸾身旁经过,经过时还极有礼的朝她微微带笑颔首。她们手中端着朱漆描金的木托盘儿,上面打着红绒的毡子,其上再放玉盘,讲究至极。
苏鸾知道这是快要开席了,她借着方便的由头,已在外透了好一会儿气。这会儿怎么也该回了。
转身正想返回杏林,苏鸾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子极恭敬的声音“苏姑娘,烦请留步片刻。”
苏鸾回头,见一绑袖劲装打扮的年轻男子正向她微躬着身子。男子五官端方,身材精壮,一身行头虽一眼便能看得出是大户人家的随从,但面料上乘,亦是精工裁剪,背后主人的身份透着不一般。
“你是?”若是寻常外男,苏鸾兴许不便答腔,但这人对她的确是恭敬至极,连眼神都刻意回避。故而令苏鸾心生好感,看来这户人家的家规是极严的。
“苏姑娘,小的是雍郡王府世子的贴身长随炎华,是特意来给苏姑娘递个东西的。”
闻声,苏鸾面色微怔。陆锦珩的长随,难怪先前看上去便隐隐觉得有几分面善,想是之前打过照面儿的。不过她怎么没想到今日的场合,陆锦珩也会来。
“世子……给我递什么东西?”苏鸾忐忑问道,同时飞快回想书中情节,之后万分笃定,没有这么一出!
炎华没急着解释,而是从怀里掏了掏,掏出一方白色的帕子,四个角一层一层的剥开。最后显露出一块儿两截的玉。
盯着那两块儿玉,苏鸾不由得皱起眉头来,陆锦珩这是打算赏她东西么?可她一没立什么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