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幽帝眸色一冷,好似看一个陌生人般的看着自己的二儿子。哪怕他说句‘贬妻为妾’,他都不至于这么看他。
事已至此,周幽帝便打算彻底将这个儿子看清楚。遂继续探他道:“若二皇子妃不肯呢?你就不怕她写信给母国大闹?虽说她母国只是个小小番属国,可有道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何况邑国对我大周而言,生是关键。
二皇子想了想,想起父皇常说的那句‘无毒不丈夫’,便眼中决然道:“那就干脆杀了她,到时传个消息给邑国,就说得了不治之症……”
‘无毒不丈夫’这话皇上是说过,然而那是在教兵法时,教他如何对待敌人,而不是对待自己的妻子!
周幽帝原本只当这货蠢了点儿,不自量力了点儿。可万万没想到他竟是个半点人味儿都没有的畜牲!
“你给我滚!你给我滚!”周幽帝忿然作色,瞪眼激愤。骂了两句不解恨,随手拿起棋案上的茶盏,朝着逆子头上就砸去!
二皇子原本正说的慷慨激昂,本以为父皇会感动于他的舍小我而顾全大我,故而在那茶盏砸来时完全处于懵逼状态,根本未曾顾上躲闪。
那茶盏就这样不偏不倚的砸中二皇子的头,鲜血直流。
“父……皇……”二皇子噙着泪水唤了一声,之后就眼前一黑,倒下了。
第124章
二皇子倒地的一瞬; 周幽帝也颇为意外。但毕竟通过刚才的事; 对眼前这个二子已是寒了心,故而唤人时也还算克制。
“来人。”
一直守在门外的赵德顺闻声立马推门进入,颔首躬身; 视线落在前面的地上,没走两步就看到了歪倒于地的二皇子。
赵总管惊讶的抬头看周幽帝,眼中有请示之意。
“叫人把二皇子送回寝殿去; 找太医去瞧瞧。”周幽帝叹着气说道。
“是。”赵总管赶忙出去唤人来。
很快便有几个小太监进来抬着二皇子离开御书房,赵总管还留了两个宫婢擦拭干净地上的血迹; 又熏了檀香。
这厢二皇子妃正坐在寝宫的梳妆台前,对着铜镜梳妆打扮。
稍后皇上接见西凉使臣时,虽只有皇子们伴架出席; 但再晚些的宫宴却是有皇后带着她们一并出席的。
焦敏身为嫁来大周的邑国人; 在西凉使臣面前自然是想要风风光光的,给母国撑足颜面。
“皇子妃; 已经很美了呢!”女官的笑眸与自家皇子妃骄矜的凤眸; 在铜镜中相遇。
焦敏脸上的得意更添几分; 斜了女官一眼; “就你嘴甜!”
偏巧主仆二人正乐时,一阵急促脚步声伴着几个小太监的叽叽喳喳声; 打破了这美好的一幕。
“轻着点儿,我说你们轻着点儿!别让二皇子的伤口更疼。”
“哎呦; 你别光在一旁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自己来抬抬; 这怎么可能不晃?”
“行了,别吵吵了,快抬进去吧!”
……
焦敏与女官齐齐回头,听这声音便有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当看到横着进门的二皇子时,刚被女官搀扶着起身的焦敏站不稳了,身子晃了两下,险些又坐了回去。
“殿下这……这是怎么了?”焦敏诧异的瞪大了眼,急步迎上前去。
“二皇子妃,二皇子殿下受伤了。”一个小太监回道。
“废话!”女官怒目训斥,“皇子妃自然是看出殿下受伤了,可这是怎么伤的,谁伤的?”
焦敏顾不得扯这些,只随着几个小太监送殿下躺到床上,紧张的趴在床边看,边看边小心翼翼的唤着:“殿下?殿下?”
唤了几声不见二皇子有任何反应,这时太医来了,进门就急急给二皇子诊脉。焦敏等了一会儿,这才留意到先前问话的那个小太监还没回答。
焦敏转头看他,见小太监果然低着头哆哆嗦嗦的逃避着回答。
“殿下到底如何伤的?”焦敏冷言再催一遍。
小太监知道躲不过去,干脆跪下来磕头:“回二皇子妃,是……是……皇上拿茶盏砸的。”
焦敏的面容立时僵住。皇上?
焦敏转头看看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二皇子,满目的难以置信。心道这是皇上的亲生儿子,纵是他做得再错,皇上也不应该下如此重手啊。
所以他这回到底又做错了什么?
焦敏蹙起眉头,设想不出。想来想去,她认为定是有人在其中挑拨离间,蓄意作梗,才会使得皇上与二皇子父子离心,痛下狠手!
“去,查一查今早都有谁面过圣。”焦敏附耳于心腹女官,用只她二人听得到的声音低低吩咐道。
听吩咐后的女官眼中流露出精明,小幅度的点了点头,碍着有外人在她便没特意应声。之后转身出了寝宫。
太医检查并处理好二皇子头上的伤口,又开了几副药命人去煎。而后恭敬的给焦敏行了个礼:“二皇子妃请放心,二皇子殿下虽流血不少,却不会伤及根本。只需好生调理将养,数日后伤口便会开始结痂。”
焦敏点点头,客气的送太医出去。走到门口时见心腹女官也回来了。
让宫人们退下,寝殿内除了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二皇子外,便只有焦敏与她的心腹女官。
“查到了?”
“皇子妃,奴婢查到了,就在二皇子去御书房求见皇上之前,雍郡王世子也去了御书房。”
闻听此言,焦敏微微眯起了眼,向着床畔踱了两步。她万分不解的盯着床上的夫君:“雍郡王世子为何要害二皇子?”
焦敏听二皇子讲过陆锦珩的身世,知他是流落在外的皇室血脉。可是即便陆锦珩有野心想夺权,他的目标也应该是位居东宫的太子才对呀。
女官稍一寻思,便答道:“之前二皇子曾……”原想说‘欺负’,可斟酌了下用词后,女官换了个说法:“曾教训过姓苏的那个姑娘,会不会是那姑娘在世子面前添油加醋,使得世子对二皇子生了恨意?”
“男人嘛,往往最咽不下这种气。”
焦敏面上微微 一怔,想着这话也不无道理。毕竟除那次的事外,她实在想不出殿下与世子还有何过结。
“苏鸾……”焦敏低喃了声这名字。嗯,她对这名字印象深刻。
“哼——”冷嗤一声,焦敏望向夫君的眸中透着阴鸷:“二殿下的生母,是宫中仅次于皇后娘娘的贵妃,岂是其它皇子能比的?”
纵有一日郡王世子认祖归宗又能如何?不过是与那些生母卑贱的皇子一样,在宫中地位远不及太子和二皇子。
更何况旁的皇子生母再如何卑贱,总算是被皇上名正言顺宠幸过的。陆锦珩的生母又算个什么东西!
还有那个苏鸾,指不定在背后撒了多少娇流了多少泪,才哄得陆锦珩为她出气。
“看着吧,这笔账迟早要算的!”焦敏发了句狠。
御书房内,刚从二皇子寝宫出来的太医正向皇上禀报二皇子的身体状况。陆锦珩坐于一旁,一并听着。
在一通高深的医学术语表达完后,太医总结道:“皇上大可放心,二皇子并无大碍,只需休养几日便可恢复。只是这两日不宜下床,今日的宫宴自然也去不了了。”
“不去倒好!”周幽帝一脸无所谓道:“免得他去给朕丢人现眼,让西凉人以为我大周的皇子就这副德行。”
如今,皇上对二皇子的期待,也只剩有口气儿就行。
太医退下后,为了使皇上尽快走出先前的阴影,陆锦珩主动摆好棋盘又与他对弈起来。
下到第二盘时,陆锦珩转头看了看香炉,离着接见西凉使臣只剩下不到半个时辰了。而太子至今不来,想来是不会来了。
陆锦珩想着,八成是太子听到了二皇子的事,明白这是一招臭棋,不来触这个霉头了。
不过太子以为跳过去这个坑,就算了么?
呵呵,陆锦珩淡勾着薄唇,于心中暗笑。
“看来,朕今日是难与西凉使臣达成令两国皆满意的结果了。”周幽帝的视线也落在那燃了半截的香上。
陆锦珩抬眸看他一眼,笑道:“此事又有何难?四皇子眼看就要及冠,且至今未遇到心仪之人,恰好可以将西凉公主说与他。”
“四皇子?”周幽帝摇摇头,略显遗憾道:“他是品貌非凡,温良恭俭,可惜生母出身太低,有些配不上西凉的嫡公主。若无二皇子妃这个邑国人尚且好说,有她做着比对,西凉人定会觉得厚此薄彼,我们诚心轻待。”
边想着棋,陆锦珩笑笑:“出身这种东西,不过一个虚名,面子事儿罢了。前朝也有临时封个宫女做公主,去别国和亲的。四皇子的生母是何出身,还不全凭皇上一句话?”
周幽帝一想是这么个理儿,自己又何必执着于从位阶高的嫔妃中选,现提拔一个不也一样么。
“好好好,就如此!德妃之位一直空着,就将四皇子的生母提为德妃吧。”周幽帝如释重负的哈哈大笑,看着对面的宝贝儿子。心说这么简单个理儿,怎么自己就转不过来呢!
果真是老了么?
周幽帝脸上的笑容蓦地僵住。
不行,他得尽快,尽快将陆锦珩弄进宫来。兴许他的时间,比他以为还要短。他必得趁自己身体英朗之时,给他的珩儿铺好路。
临近正午时,周幽帝与陆锦珩一并去了广宴殿。
太子及一众三品之上的大臣皆已等候多时,西凉的使臣也早早的来此候驾。
周幽帝入殿时,众人离席站到中央行跪迎大礼,陆锦珩也融入人群中。待周幽帝在宝座上坐好,众人齐声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西凉的使臣代表一国,故而依外交礼仪只朝大周的皇帝躬了躬身,毕恭毕敬的道一句:“见过周朝皇帝。”
周幽帝轻轻挥了挥手,身边的赵总管便大声道:“皇上请诸位大人免礼,西凉使臣也免礼。”
大臣们起身,依着皇上的示意,各自回到本身的席位。
席位分列于两旁,文官一排,武官一排,依官阶大小依次排列开来,直延展到殿门处。
太子及诸位皇子还有陆锦珩,皆坐在离皇上最近的地方,一品大员之前。
西凉使臣远来是客,自然也坐的极为靠前,与陆锦珩正对着。
落座后,陆锦珩仔细瞧了瞧这人,宽肩挺秀,风姿俊雅,与他印象中嗜杀成性蛮横无礼的西凉人大不相同。
且陆锦珩原本以为做使臣的一般都是有一定年纪,有一定经验的,没想到西凉派来个这么年轻的,看起来也就三十不到。
“不知这位是?”许是因为正对着,西凉使臣在一堆投向自己的目光中最先察觉到了陆锦珩的目光,故而开口问道。
陆锦珩礼貌的看着他,只笑而不答。哪个有身份的人会做自我介绍。
太子看了看陆锦珩,代为介绍道:“噢,这位是雍郡王世子。”
第125章
听闻陆锦珩的身份; 西凉使臣双眼一亮; 极其有礼的朝陆锦珩拱手敬了敬。
不用问,陆锦珩便知他听过大周的流言,知晓他的身世。于是看这人越加的不顺眼起来。
虽说西凉着人来议和; 于两国皆是桩好事,但想到那些被西凉人杀害的边关将士们,陆锦珩打心底里对西凉人好感不起来。
不过面上; 他还是和气的,故而也朝对面的人微微颔首还礼。
接下来皇上与这位西凉使臣寒暄了几句; 对他一路行来嘘寒问暖一番,略表地主之谊。
使臣一一作答后,又拍马屁道:“我这一路行来; 见大周山奇水秀; 人洁地灵,五谷丰登; 兵强马壮; 百姓居者有其屋; 耕者有其田; 心中很是欣喜。”
啧~
陆锦珩于心下冷笑。依他看,此人是巴不得看到大周国弱民孱; 兵微将寡,百姓吃不饱穿不暖; 田间洪涝干旱蝗灾不断吧!
两国博弈已久; 交恶数次; 死伤无数,周幽帝听了西凉使臣的话心下亦是腹诽。不过开口却是和气的很,保持着大国应有的气度。
又寒暄几句,西凉使臣便开始王婆卖瓜,夸起了自己的国家:“我西凉与大周同为强国,百姓亦是安居乐业,丰衣足食。”
说到这儿,西凉使臣话锋一转,渐渐切入正题:“我西凉人与大周的百姓同样渴望和平富强,只是两个强国做邻居,难免会有些纷争磕绊,久而久之便相互敌视,结了仇怨。但若两国都肯拿出诚意来强强联手,则可天下无敌。”
周幽帝露出个祥和的笑脸,心下很是高兴。虽说他一早便猜到西凉派遣使臣来是为求和,但未亲耳听到对方说之前,总是有些悬着。如今对方亲口说出主和的话,便犹如尘埃落定了。
“使臣所言句句在理,大周与西凉同为强国,各则互利,斗则两伤。只是不知西凉皇帝此次派遣使臣来,是带着怎样的诚意?”
在座所有人的视线聚在西凉使臣身上,都在等着他提出和亲之事。
使臣果然也不负众人所期,拱起双手朝周幽帝拜了拜,显出十分的诚意:“我西凉皇帝的意思是,两国以联姻的方式结为友盟,自此友好往来,互不侵犯。”
众人皆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唯有太子笑的极虚,似心事重重。
原本他听到消息,得知李帛昭今日要去找父皇自荐求娶西凉公主的事,他也想效仿的。
毕竟西凉国势大,他若得了西凉公主为妻,可以说太子之位日后再无人敢惦记。
便是有人惦记了,父皇为了大周与西凉的交好,也不会准许。
可父皇竟重伤了李帛昭,据闻还头破血流的……太子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
可是如此一来,不管其它哪位皇子得了西凉公主,都将身价倍增。只怕日后除了二皇子和陆锦珩外,又要多一个对他太子之位虎视眈眈的劲敌了。
想到这儿,太子觉得自己能做到皮笑肉不笑已是很难得了。
周幽帝伸手指了指位于太子邻桌的四皇子,“这是朕的第四子,明年便可及冠,眼下尚未婚配。其生母身份尊贵,是位列四妃的德妃,肃雍德茂,教育出的儿子亦是恪守礼教,性情疏阔。相信与贵国的公主相配,定能相敬如宾,互相扶持。”
闻言,四皇子错愕不已!他万万没想到,从不受父皇注意的他,竟能突然得了父皇重视,委此重任。还给他地位卑贱的生母提了位份,一下荣升四妃……
即便他心知这仅仅是因着他是宫中唯一年龄合适,又未娶妻的皇子。可这也足够令他欣喜若狂的了。
四皇子激动的起身,不由得晃荡两下。尚未开席吃酒,已觉醉意上头。
待稍稍镇定站稳后,四皇子对着父皇拜了拜:“儿臣谢父皇看重,若能迎娶西凉国公主,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托,定善待公主,与公主百年好合,为两国世代友好献一份力。”
“嗯,好好好。”周幽帝满意的笑着,抬手按了按,示意四皇子坐下。
四皇子坐回原位,太子的视线久久黏在四皇子的身上,直到四皇子察觉异样转头与他对上时,太子那冷冷的笑意倏尔明媚起来,道了一句:“提前恭喜四弟。”
四皇子颔首无言,脸微微发烫,好似吃多了酒。
而陆锦珩的目光却始终在对面西凉使臣的身上。因为他看出了那人的尴尬之意,大约猜到了其对皇上此安排的不认同。
“西凉使臣,你对此可是有何不满?”陆锦珩和颜悦色的问道。
经他一问,众人才注意到西凉使臣的神色,恍然意识到一个个的高兴早了。
周幽帝也留意到,不由得皱了皱眉,心说德妃与贵妃只差一阶,西凉人若是真心议和,不会如此挑剔吧。
西凉使臣略显遗憾的朝众人拱手敬了一圈,最后冲着皇上解释起来:“禀大周皇帝,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