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声,苏鸾手里的鸡毛掸子落地。她人也怔住了。
水琴紧张的看眼自家小姐,又催问小桃:“炎华可有说是怎么个不好法?”
小桃苦着一张脸摇了摇头,“不过炎侍卫说,圣上已同意让苏家进宫探望大姑娘。”
说到这儿,小桃恍然意识到自己竟未改口,立马又纠正道:“噢,是探望安宁公主。”
苏鸾也淡定了一些,决定道:“好,我这便去通知爹娘他们。”说罢,苏鸾整了整衣裳出了屋。
所幸今日休沐,苏道北也在府里,苏鸾第一时间便将此事告诉了爹娘以及柳姨娘。
不消一盏茶的功夫,苏家人便更衣的更衣,束发的束发,穿戴整齐的坐上了进宫的马车。
路上苏鸾自己也简单分析了下,能让陆锦珩来下此通知的,且皇上能主动让苏家进宫探望的,定不是小病。
想来苏安这会儿是极不好了。
不由自主的,苏鸾就想起了那次一家人去孝安伯府情形。
苏鸾蹙了蹙眉,她不想再看一次那样的苏安,也不想再从鬼门关里抢苏安一次。
抬头时,苏鸾看到父亲母亲和二哥的脸上亦是一片愁云惨淡。想来后面车上的柳姨娘跟苏卉也是好不到哪里去的。
入宫后苏家人径直去了苏安所住的碧月斋,走过通往寝室的游廊,甫一进外屋便闻到一股子刺鼻的药味儿。
而就在苏家五人进入外屋后,立马有两个宫婢迎过来,拦在苏道北与苏慕远的身前恭敬的行了个礼:“伯爷,公子,二位不宜进入。”
苏道北与苏慕远同时一愣,苏慕远急道:“为何?”
“这……”两个宫婢相互看一眼,似有些难以启齿,最后其中一人答道:“安定公主的症状乃是妇科难症,故而……二位还是不要进去了。”
苏慕远虽听的迷糊,苏道北却是隐约懂了些,遂拉着儿子往一旁去了。
秦氏与苏鸾还有柳姨娘和苏卉跟着两个宫婢往里间去,刚进里间就看到一个宫婢端着一个水盆往外来。
秦氏与柳姨娘走在前排,紧随着带路的宫婢,故而因着人影的遮挡没留意端水盆出来的宫婢。
可苏鸾和苏卉走在后排,待那宫婢走近时齐齐低头一看,看到那水盆里全是浸满血的红梅带……
苏卉心下一慌,求助似的看向苏鸾。
苏鸾也惊恐的瞪大双眼,那哪里是寻常月事的量,简直是如血崩一般可怕!
血崩?苏鸾想到这个词儿,登时打了个冷颤,接着就感到双腿发软,要站不住了。
好在旁边的苏卉扶她一把,苏鸾才没摔倒。不过当苏鸾扭头看向苏卉时,发现她也是吓得脸青唇白,没比自己好多少。
绕过屏风,几人带到苏安的床前,好在苏安此时还醒着。夏末的天气,她身上盖着厚厚的两床被子。
饶是这样,人还好似在发抖。
“安儿,你这是怎么了?”秦氏握上苏安的手,轻声问道。苏安的手冰凉,将秦氏吓了一跳。
柳姨娘未语泪先流,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瞪大了水蒙蒙的一双眼看着受刑般的女儿。她本以为苏安历尽万苦后好日子终于要来了,却不料兜兜转转又落得了这般境地。
苏安虚弱且痛苦的晃晃脑袋,“我不知道……”两行泪自她眼尾滑落,她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之后其中一个宫婢将安定公主入宫后所发生的事情,简单给公主的娘家人禀报了一遍。
苏安入宫后一切皆顺遂,凡事下面的人都会准备周道,也没什么她可操劳的。直到四日前,苏安突然来了月事,然而苏安的月事并不应该是这个日子来。
女子月事不稳的现象也偶有发生,故而苏安没太当回事,只当是近来情绪紧张所导至。
可谁知月事的第二日,血量成倍的增加,又伴有腹痛。
第三日苏安开始觉得头晕,体寒,腿软不能走动,红梅带更是一天更换了数回。于是苏安只好躺到床上静养。
然而床上休养了整整一日后,第四日非但没有得到控制,反而血量更是增加到可怕的地步。这时苏安彻底无法下床走动,且每一柱香就要更换一次红梅带。
起初苏安还觉得难以启齿,可第四日时苏安也当真怕了,命人请了太医来看。
太医说苏安是血脉太过活络,却又查不出根本原因在哪儿。药方开来开去皆是补血的珍贵药材,可再珍贵的补血药,也跟不上血液流逝的速度。
到了这日已是第五日,太医说苏安已有随时撑不过去的可能。奏明了圣上后,圣上便特许苏家人进宫探望,同时将这消息告诉了陆锦珩。
而陆锦珩说要令人去民间走访名医,毕竟宫内的太医学术多过实践,接手的病人见过的病例太少。又因着后宫的诸多忌讳,太医中尤其缺乏妇科圣手。
“四日前?”苏鸾看着床上嘴唇煞白的苏安,“四日前不就是乞巧节的次日。”
苏安的脑袋动了动,苏鸾看得出她是在点头。
苏鸾又问道:“大姐姐可记得那时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或者有什么人送来新鲜的吃的用的?”
方才宫婢讲苏安入宫以来的经过时,苏鸾已经细细分析了一番。
苏安现如今的境况,一有可能是那时落了胎留下的后遗症,二有可能是被人下了药企图谋害。
可若说是上回落胎的后遗症,为何她们去青州时千里迢迢一路颠簸,甚至还遇上了劫匪进行过生死搏斗,苏安却都好好的没事。现在好好的在宫里养着,千小心万呵护的,却突然又出事了。
故而苏鸾更倾向于后者,她笃信是有人想要害苏安。
而苏安进宫这么久都相安无事,偏偏在四日前发作,想来跟乞巧那日的吃食有关。
苏安仔细回想了下,还是摇摇头。
宫婢也代她解释道:“乞巧那晚皇后娘娘确实曾办小型宴会,也邀请了安定公主。只是那晚恰逢西凉国的使臣为公主送来姬清太子的亲笔信,公主就借故留在寝宫没去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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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秦氏和柳姨娘都是生过孩子的妇人; 对女人之事更明白一些,故而亲自照顾起苏安来。
秦氏已是不放心再将照料苏安的事假手她们,毕竟这宫里复杂,谁知道哪个是哪个的眼线; 哪个又是哪个的心腹。
秦氏对柳姨娘使了个眼色; 柳姨娘随即领会,立时止了哭啼起身客气的将宫婢们全部驱了出去。
随后秦氏又问了苏安几个细处; 发现苏安是当真一无所知。
眼见苏安虚弱; 答话吃力; 苏鸾知道从她嘴里再问询情况也是困难,便拉上苏卉转去了屏风后。
苏安所居的这个寝室是内外两大间; 而内间又以屏风隔成两小间。苏道北和苏慕远父子是在外间,而苏鸾拉着苏卉来到内间的屏风外; 与其她候命的宫婢们在一起。
“四妹妹,你拉我出来做什么?”苏卉脸上挂着泪,一脸的茫然。
“那你留在里面有用吗?能帮大姐姐吗?”苏鸾冷静的问道。
苏卉迟疑了下; 无力的摇摇头。是啊,她留在里面除了哭还能干什么呢。
意识到这点,苏卉有些明白苏鸾的意思,眼底闪动着一丝期冀; 就连开口的称呼也更亲昵几分:“鸾儿,你可是想到救大姐姐的法子了?”
“太医都救不了,我能怎么救?”苏鸾眼神飘忽了下,又道:“不过咱们至少可以问清楚大姐姐进宫以后的事情; 指不定能找出些蛛丝马迹。”
“蛛丝马迹?”苏卉眼露疑虑,听着这话像有所指。
苏鸾这才想到苏卉八成还以为大姐姐只是生病,扫一眼屋内竖着耳朵的宫婢,苏鸾趴到苏卉耳边,以手捂着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说:“大姐姐有可能是被人下了毒。”
“下……”因着太过诧异,苏卉险些将这臆测出的还未经证实的悄悄话重复出来。好在她及时止住了,自己伸手捂着嘴巴,两眼惊惶。
大姐姐如今可是圣上钦封的安定公主,谁敢对她下毒?况且大姐姐还是西凉的准太子妃,身上肩负着两国的结盟重任,哪个敢如此阴毒!
“你……你确定吗?”惊慌过后,苏卉稳了稳心神,趴到苏鸾耳旁低声问。
先前粗略思忖下苏鸾只有六七成的把握,可经过又一番细思后,苏鸾几乎有九成的把握认定苏安是遭人毒手。
虽说病来如山倒,但像苏安倒的如此诡异,且连太医都寻不出病由的情形,委实不似正常生病。
苏鸾郑重的点点头。
苏卉咬了咬唇,似是下了决心不管幕后黑手多大,也要将其揪出。毕竟能在宫中对一国公主下手的,用脚趾头都能想出其地位必是极高的。
“你打算怎么做?”苏卉空有决心,却毫无章法,还是将希望寄托在四妹妹身上。
苏鸾转身朝着规规矩矩站成一排的宫婢们,“来,你们一人一句,接力说出安定公主在宫中生活的细节,不要怕琐碎,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宫婢们有些奇怪,但还是恭敬的应声“喏。”
毕竟抛开苏鸾是定安公主的妹妹这个身份外,听说她还与雍郡王世子的交情匪浅。
于是宫婢们开始一句接一句的说出自己知道的:
“奴婢是碧月斋负责掌灯的,定安公主初入宫时,兴许是因着临近大婚而紧张,一直睡不早,总要过了三更才能熄灯。”
苏鸾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其实这一点是她能预料到的,便道:“下一个。”
“奴婢是碧月斋负责整理和保养首饰的,自安定公主入住碧月斋以来,皇上、皇后多番下赐各种首饰。公主为表示领恩,便将这些首饰日日佩戴。”
下一个宫婢屈了屈膝正想开口,却被苏鸾突然伸出的手打断了。
苏鸾抬手示意暂停,看着先前负责保管首饰的那个宫婢:“你去将安定公主除发饰以外的所有首饰全部取来。再备一盆清水。”
苏鸾想的是发饰不与皮肤直接接触,再厉害的毒也难以顺着发丝潜入身体。而为苏安簪发饰的必是宫女,若发饰上有毒,只怕宫女更先有反应。
那宫婢意外了下,旋即领命退下。
苏卉怔怔的望着四妹妹的侧颜,虽然一时搞不懂她要做什么,但就觉得四妹妹这会儿好精明干练的样子,似被狄仁杰附体般。
“好了,继续。”苏鸾道。
“奴婢是碧月斋的掌衣,除了衣裳还有布料、鞋子,皆归奴婢打理。安定公主入宫后除了皇上皇后命人赐下的衣料外,还有各宫嫔妃、太子妃,以及几位公主,都曾命宫人送来华贵的面料。”
“而料就罢了,你去将安定公主穿过的所有衣裳都取来,堆放在那儿。”苏鸾指了指一旁的大桌。
“是。”这个宫女也退下。
“下一个。”
“奴婢是负责宫中洒扫的,桌椅板凳、箱笼衣柜、及所有的窗户门牖皆由奴婢清洗。”
苏鸾想了想,这个都是做的力气活似乎没什么要紧的,便催促道:“继续。”
“奴婢是贴身伺候安定公主的女官,也负责一些寝宫中的杂务。诸如为公主铺床叠被,调配熏香……”
“等等!”苏鸾突然眼中一亮,闪过两道精光。她觉得这个熏香一般是可以做大文章的。
那贴身女官面上微怔,乖乖住口等待苏鸾。
“安定公主平日里都熏些什么香?”苏鸾特意往前走了几步,仔细观察这个女官的反应。
在苏鸾看来,一般戏文话本里最好对主子下手的,就是这种贴身伺候的女官。所有吃食要被她过一遍手,熏香这种容易做手段的东西也尽在她掌握。
苏卉也意识到此处是重点,跟着苏鸾靠近那女官,由头到脚的仔细打量。
只是细端了半天,苏卉什么不妥也没看出来,便又将目光移到四妹妹的脸上,看她有何进一步的打算。
那女官发现自己与前面几个宫婢的待遇不同,被安定公主的两个娘家人这般盯着后,就有些颤栗。说话也不似靠前流水账般沉着冷静,而是声音明显的发了抖。
“公主平日……就是熏些寻常的花制香料,都是内务府统一配给的,其它宫里也都是这样。”
……
女官详细说了自安定公主入宫以来,熏过的各种香料名称,及得来的渠道。甚至还将其中几样苏鸾感兴趣的香料详细说了制作原料和过程。
苏鸾歪了歪脑袋,换个角度继续细端眼前的女官。
其实这女官除了紧张害怕之外,并不像心虚。说话虽有些吞吞吐吐,却也没有拿小动作去掩饰,不似说谎。
这时苏鸾突然想到自己已忽略的一个问题。
那就是如果熏香内被人做了文章,为何贴身伺候的女官无碍,只苏安出了问题。
念及此,苏鸾又问道:“安定公主入睡时,可与白日里熏的香有何不同?”
女官经过片刻的深思,含糊的答道:“应该是并没有什么不同的。”
“什么叫应该是?”
那女官抿嘴,紧张的咽了咽,便道:“正常来说公主白日里的熏香和晚上的熏香都是一样的,奴婢也确实是这样做的。只是前几日奴婢早上来换香料时,发现前一晚放进去的香料燃尽的灰与往日有所不同。往日的灰是白色的,而那几日却是褐色的。奴婢还以为是香料放的沉了,说了一顿内务府来送东西的小太监。”
苏鸾娥眉微蹙,意识到这里有大大的不妥。复又追问:“这是哪日的事?”
女官想了想,掐指算了算天数,突然眉头一皱,也发现了不对劲儿。
“是自乞巧节的翌日发现的……”
“那昨日和今日呢?”苏鸾想着若真是有人在熏香上动了手脚,在得逞后自然无需再继续冒险换掉苏安的香料。故而这两日的香灰应当是与寻常时候一样的。
女官却摇摇头:“这两日因着公主身子不好,奴婢未敢再点熏香,怕冲了药性。”
“那你立马去将剩余的熏香全取来,备火盆!”
“是。”女官慌张的连连点头,立马下去准备了。
之后苏鸾又听完余下几个宫婢的说辞,基本没什么不妥之处。
待这一轮话问完,之前取首饰备水的、取衣裳的、还有最后去取香料的女官都回来了。一切依照苏鸾要求,准备就绪。
苏鸾将苏安贴身戴过的所有首饰全部丢进水盆里,盆内盛着小半盆温热的水,能更好的将首饰上的粘着物浸出。
也将苏安穿过的衣裳挑了贴身的,命人全部泡入浴桶,且拿浆洗衣物用的大棒锤用力搅绊。
最后将剩下的香料在火盆里引燃,以大火快烘,加速它们的燃尽。
半个时辰后,苏鸾觉得差不多了,便命人分别取了浸泡首饰的水,浸泡衣物的水,拿与太医院检查。
保险起见,苏卉自告奋勇的亲自抱着两瓶水,由宫婢引路送去太医院,亲手交给太医。
而不久后火盆里的熏香块,也已经燃完。
灰呈白色。
所以这些是没有问题的香料。
也就是说,假如真有人在苏安的的熏香中动了手脚,并非是在存放香料的库中。而是在苏安的房里……
这时苏卉也回来了,说太医已仔细验过那两份水,并无任何毒性。
如此,苏鸾便近乎笃定问题出在了那几日的香料上!
苏鸾扫视一圈儿在这屋里的所有宫婢,仔细观察她们的神色。就在苏鸾的视线扫过其中一个宫婢时,她蓦地在那宫婢身上停了下来。
这个宫婢也是苏安的贴身女官之一,只是与先前那个女官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