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见早就在贺莲房的意料之中了,所以,在唐理开门见山的说完他的请求后,贺莲房微笑了:“听唐大人的意思,是想借陈老,去为贵府的大小姐看病?”“正是,若是王妃能够割爱,下官定当感激不尽!”唐理抱拳。看他的表情,的确是真心疼爱唐晶莹的。可贺莲房就不明白了,唐清欢也是他的亲生女儿,为何他只对唐晶莹充满怜爱,对其他的儿女都这样无情冷酷呢?贺莲房仍旧带着恬淡的微笑:“不知贵府大小姐是发生了何事?缘何需要陈太医过府检查?”听贺莲房这样问,唐理明显有些语塞,显然是有些难以启齿。贺莲房见了,便体贴地不再追问:“唐大人,陈老是我请来的,他愿不愿意去为唐小姐看诊,还是麻烦您自己去问陈老吧。”唐理听了,心里暗自叫苦。陈太医的怪脾气是出了名的,他年轻时也曾与其打过交道,知道这人的脾气有多古怪,所以,如果贺莲房不帮忙,他是真的没办法请得动陈太医的:“王妃,王妃求您帮帮忙吧!下官的女儿今年才十六岁,根本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呀!若是她的脸就这样毁了的话……”他简直想都不敢想!贺莲房仍然云淡风轻地笑:“原来唐小姐是毁了容?”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唐理一眼,那眼神让唐理有些莫名的恐惧。“唐小姐是唐大人的女儿,难道清欢就不是唐大人的女儿了?唐小姐毁了容,唐大人便如此急切,清欢被人污了清白,唐大人迄今却是一句话未说,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知道唐大人可否为本宫解释解释?”唐理整个人一窒!随即讷讷道:“这、这个……”贺莲房看他这副模样,眼底嘲讽一闪而过:“恕本宫无能为力,天璇,送客。”唐理自知理亏,也不敢再说,只得默默地出去了。他去请陈太医,自然是无功而返。陈太医对唐清欢还是挺喜欢的,但对整个唐家……呵呵,能答应去帮忙看诊就有鬼了。他这辈子活得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想做的事情,谁逼他都没用。所以,最后唐理孤身一人离开了平原公主府。他是怎么来的,就是怎么走的。无功而返的唐理让唐晶莹哭得更厉害了,她不能想象毁了容的自己!最令她引以为傲的便是这美丽的容貌了,若是连这唯一的优点都失去了,她还活着做什么?!如果失去了美丽,她还不如死了算了!最后,唐理百般无奈,只好去请了聂靖。比起性情古怪难以接近的陈太医,聂靖真可以说是谪仙下凡了。他一口答应了为唐晶莹治病的请求,并且很快收拾了药箱来到了唐府。如果忽略掉心底对聂靖的恐惧,被这样一名美男子诊脉看病,其实也算是一件颇为幸福的事情。可惜……唐晶莹飞快地抬起眼睛看了聂靖一眼,又飞快地移开。聂靖像是没察觉一样,与她靠得极近,其他人都嫌她脸上的脓包丑陋不堪,令人作呕,可聂靖却丝毫不觉。他认认真真地看了看唐晶莹的脓包,眼底浮起一抹笑意。期间唐晶莹僵硬的坐在床上任由聂靖打量,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很快的,聂靖坐了回去,端起一旁的茶杯喝了一口。他淡淡地望了唐晶莹一眼:“无药可救。”唐晶莹一听,顿时想要发火,可一看见面前男人的眼睛,便整个人都蔫了下来,根本不敢在聂靖眼前发怒。她绝望地流下泪来,可惜落在脓包里,真是一点都不美。唐理也急了:“六少……”“无药可救就是无药可救,你也不必再多做挣扎。”聂靖收拾好药箱,转身就走,剩下唐家父女留在原地傻傻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一时间,竟没有一个人想得起来娶追上他送他一程——毕竟这可不是普通的大夫,而是信阳候府高高在上的六公子。聂靖背着药箱在唐府四处闲逛,他一个人嘛,难免会“迷路”,顺便,他也想见见那个让贺莲房喜欢的小姑娘,看看她到底能有什么能耐,可以让贺莲房那样情感淡薄的人为她大发雷霆。聂靖清楚地记得,贺莲房找上信阳候府的那一日,她是真的想要杀了他的。唐清欢不过是个不得宠的小小庶女,除了容貌长得好些外,还有什么优点能让贺莲房这样看着?他很嫉妒。他舍不得伤害贺莲房,自然就要从贺莲房身边的人下手了。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贺莲房的心智非常冷静,她虽然被激怒了,但却并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她甚至可以在这样的情况下,仍然保持绝对的理智与他抗衡。不愧是他看重的女子呀……和那些庸脂俗粉,是完全不一样的。聂靖忍不住露出微笑,觉得自己的眼光真的是好极了。逛着逛着,他似乎听见隔着一堵围墙,隐隐传来说话声,那女子声音……不就是唐清欢么?墙里头,唐清欢坐在石凳上,不敢置信地望着荆少游,仿佛自己方才听到的话只是自己的错觉:“你、你说什么?!”“要我再重复一遍吗?”荆少游微笑,低下头来,在她耳边道:“如今你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想要压下来,就只能是成亲,而你已非清白之身,所以,要么给人做妾,要么给人做续弦,你必须二选一,难道你还没听明白?”她明白,她听得很明白的,只是……她没法相信这话是从荆少游嘴里说出来的。望着荆少游俊美的侧脸,唐清欢猛然感到一阵无力与绝望。她挨着这个男人已经这么多年了,可他从来都对她不好。“不,我不……我不嫁人,我不嫁人……”“没人争取你的意见,只是来告诉你这个决定。”荆少游这话说得极其冷酷无情。突然,他笑着问:“不如我娶你,好不好?!”许是阳光太温暖,清风太温柔,他脸上的笑太美好,有那么一瞬间,唐清欢竟然当真了。可她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好”字,荆少游便又嗤笑一声:“你想得倒不错。”瞬间,巨大的屈辱感席卷了唐清欢。她咬着下唇,简直要咬出血来。她知道的,她从来都配不上自小天资聪颖的荆少游,如今他是文武探花郎,日后前途无量,而她呢?不过是个失了清白的可怜庶女而已,她又又什么资格去奢望呢?荆少游很少笑,但这么一会儿工夫,他却莫名的笑了好几次,有讥讽的笑,又爽朗的笑,又冷酷的笑,还有无情的笑……唐清欢真希望自己这时候已经死了,因为那样的话,她也不必再来想这么多令人伤心的事情了。荆少游说完这句话后,转身便走了。唐清欢眼睁睁地望着他走掉,在他的身影消失在自己远离外头拱门的那一刻,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在她还是一个天真,且对未来良人充满美好幻想的时候,唐清欢也曾想过,做荆少游的妻子。那是她这辈子都无法达到的目标了,终极一生,她都只能在原地行动。荆少游就是那张可怕的大网,将她整个人牢牢地困在里边,不管过程如何,结局都注定悲伤。然而现在的她……根本就配不上他。唐清欢笑得比哭还难看。她不敢留在平原公主府,怕被贺莲房看见自己的脆弱,怕有贺莲房的温柔,自己的泪水会就此决堤,再也无法控制。她不能失控,这是她一个人的悲剧,没有必要再把其他人也牵扯进来。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那边,贺莲房正夸着玉衡做事靠谱:“你做得很好。”玉衡早就习惯了被贺莲房夸奖了。跟在王爷身边的时候,就算他做得再好,也很难得到一句肯定或者鼓励;然而在王妃这边……虽然每天也都有活儿干,但他轻松的要命,也快活的要命!不管他事情办得怎样,王妃总是会说一句辛苦了!在这一点上,不是玉衡偏向贺莲房,而是他真的觉得贺莲房比王爷做得好。“多谢王妃夸奖。”贺莲房点了下头,让他离去时却突然又叫住他:“对了,当日买你胭脂水粉的其他人,你可做了补救了?”玉衡恭恭敬敬地点了下头,然后道:“回王妃,已经做了。属下在那些用了胭脂的人家的水井里放了解药,她们都不会有事,只要稍稍休息一下就好了。”贺莲房点点头,让他出去了。玉衡出去后,贺茉回才如同小猫儿一般撒着娇的蹭过来,毛绒绒的小脑袋在贺莲房手掌上蹭蹭:“大姐,你说这回咱们能不能一句拿下唐家呀?”贺莲房想了想,道:“这可难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谁能保证唐家人不会狗急跳墙做些什么奇怪的事儿呢?“不过,无论他们怎么做,都无所谓,唐晶莹的脸是好不了了,唐理那么要面子的人,必定不会再多加为难清欢的。只是,这家人心思深沉,除了清欢,还是不要与他们多加推测的好。”贺茉回受教地点点头:“那,大姐,我听说唐理请去了聂靖?怎么,连聂靖都解不了这个毒么?”贺莲房勾起嘴角:“他能解。之所以不解,是为了要还我一次。”“啊?”贺茉回不懂了。“可、可是他不是我们的敌人吗?为什么要帮着我们来对付敌人?”
第206章 206、虚虚实实,怪力乱神
“这世上哪有永远的敌人?”贺莲房笑着抚摸她柔软的长发。“聂靖那个人,是极黑暗,也是极光明。对他来说,唐家连做棋子都还不够格呢。”
“那……”贺茉回不明白了。“他之所以与唐家父女接触,却又对他们不管不顾,就是单纯为了伤害清欢,从而达到让你生气的目的?”就为了这么个目的,毁掉了一个无辜女子的清白?贺茉回恨透了聂靖!
贺莲房淡淡地道:“他不过是想让我正视他所带来的威胁罢了。他那样的人,天生似乎有些感情是缺失的,聂无迹对他那样好,他心里头都没有聂无迹。即便是那位待他恩重如山的鸿上大师,对聂家而言,恐怕也算不得什么。他越是感情匮乏,便越是威胁,因为很多时候,他无法理解旁人为什么对家人爱人那样执着。在聂靖看来,没有什么是不能抛弃的,同样,也没有什么是不可摧毁的。”
贺茉回不能想象这种人的存在。“可是大姐,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个坏人……”
“这人,怎么能以容貌来衡量呢?”贺莲房轻笑。“地藏王菩萨面目可怖,却是慈悲心肠,甘愿永生永世守在地狱,聂靖生得一副貌赛潘安的好相貌,却是穷凶极恶,人的外表跟他的本质,没有丝毫关系。”说完,她轻轻叹了一声,“只可惜这世上,大多数的人都是以貌取人的。他生得好,人们便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是好人了。至于面具下的真面目,又有谁会在意呢?”
贺茉回听了,也不由得生出一股悲凉之感。她趴在贺莲房的腿上,轻声叹息。“大姐,清欢的事情,怎么办呀?她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不快活,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她好起来?”
“好不起来的。”贺莲房深知那种痛苦,上一世的她亦是如此,虽然没有被完全毁了清白,但当时的她已经羞耻难当,甚至有了寻短见的冲动。唐清欢性子那样柔弱,怎么可能挨得过去呢?“那是无法磨灭的伤害,永远都不可能忘记的。”
“那你说她会不会寻短见?!”贺茉回突然激动起来。“她性子那么弱,又温柔的很,那天我安慰她时,只见她连泪都不掉一滴,会不会出事呀?”
贺莲房却摇摇头:“不会的,她性子柔弱,但却极为坚韧,更何况……有荆少游在,她是不会寻死的。”
说到荆少游,贺茉回就不高兴了:“我一点都不喜欢那个荆公子,清欢待他那样好,他却那样待清欢!那件事发生之后,他甚至连看都没看过清欢一眼,真是对不起清欢对他的满腔深情!”
“清欢喜欢他,那是清欢自己的事情,我们怎么能去强求荆少游给予回应呢?”贺莲房语气平淡。“可若是他对她完全不动心,那还罢了,他明明动心了,却不肯说出来,不能接近她,却又不拒绝她的主动接近。我厌恶他,是厌恶这里。既然他要他的前途,永远不可能娶一名小小庶女为妻,那就应该同她保持距离,不给她希望。可如今呢?他忍不住要关心她、注意她,却又在她察觉的时候,用最恶劣的一面却诋毁远离她。这样又有什么意思呢?日后他位高权重,唐清欢仍是卑微庶女,他们之间的差距会越来越大,注定了不能相守。”
“为什么不能在一起?他现在娶了清欢,难道仕途就走不好了吗?他娶唐晶莹,得到唐家的帮助,和娶清欢,得到你的帮助,这怎么能比呢?难道荆少游连这么点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呢?”
贺莲房摇摇头:“我看不见得,他与唐家,怕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联系并非我表面上所看到的。王爷在的时候,也曾见过此人,他说此人假以时日,必当一飞冲天。荆少游虽然与唐家走得近,却没沾染上唐家丝毫劣性,他刻苦努力,天资聪颖,这样的人,若是好好培养,将来定是国之栋梁。能让王爷都欣赏的人,怎么可能是唐理那样的小人呢?可这么久了,他却一直留在唐家,说这里没什么蹊跷,那我可不信。”
“可是,又能有什么蹊跷?不是说他是唐家的世交吗?因为家道中落,父母双亡,才来投靠唐家的。说来也奇怪,唐理那样的人,竟然会收留一个倾家荡产没有丝毫身家的人吃白饭。”被贺莲房这么一说,贺茉回也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了,她仔细地想了想,又道:“他对唐理很是尊敬,唐晶莹那样骄纵任性,荆少游也一直包容,相反地却对清欢如此苛刻,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曾命玄衣卫查过此事,荆少游的身份没有漏洞,一切都和我们知道的一模一样,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贺莲房也说不上来,上一世她从未注意过唐家,更别提是荆少游了。“但既然王爷说他有才,是可用之人,我便信了,否则,只清欢这事,我便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
贺茉回点点头:“那,大姐,清欢留在唐家可以的吗?她每天都看见荆少游,岂不是会更加伤心?”
贺莲房缓缓道:“这也未必,荆少游此人,铁石心肠,他不会出现在清欢面前的。”即便是出现,怕是也只会说些伤害她的话了。
就如同荆少游跟唐清欢说的,为了消除她清白尽毁所带来的恶劣影响,唐理特意让唐夫人为她物色了几家愿意娶她的人家供她挑选,让她在里头挑出比较看得过去的一家,然后便嫁过去。
可唐夫人是那样好的人么?唐晶莹是她的掌上明珠,如今唐晶莹容貌毁了,日后必定是嫁不到好人家了,既然这样的话,她自然要为自己的宝贝女儿出口恶气!所以她所挑选的,要么便是不惑之年的鳏夫,要么便是与人做妾……没一个是能看的。
唐清欢不愿意嫁,可不嫁的话,她就不能再在唐家待下去。像她这样已非贞洁之身的女子,要么便随随便便挑个人嫁了,要么便去出家做姑子,若是继续留在唐府,只会惹人说闲话,而且对于其他未及笄的姐妹而言,她的存在,是一个耻辱,昭显着整个唐家。
唐清欢在唐府待不下去了,她也不能再待了。既然她不想嫁人,就只能落发出家长伴青灯古佛。这个天下,对女子是如此的苛刻,而对于毁了她清白的人,却没人知晓。似乎对世人而言,她并不是受害者,她是那青楼里头不知羞耻只知道勾引男子的淫|娃荡|妇,她所遭遇的一切,都是她自找的。那名玷污了她的男子,却不过是没经得住诱惑。
而且,她也不能离开唐家。她一个人,走也就走了,日后是死是活,都是自己的造化。可姨娘怎么办?那个身患重病缠绵病榻十年的姨娘,难道她能将她丢下,撒手不管吗?
姨娘是签了卖身契的,若是走了,唐家完全有资格将她打杀,唐清欢不敢,她不敢冒这个险。姨娘是她的生母,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做那冷血无情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