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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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图-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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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秉新被鬼子五花大绑着从车上拖下来,如果不是原先就知道的话,谁也认不出这就是周秉新。

半个月前从家里穿走的那件夹祅已经不知道哪儿去了,上身只剩下一件没袖子的汗衫,汗衫原先是白的,可现在已经被血水和尘土染成红不红灰不灰的颜色。而他那张脸,已经完全扭曲变了型。左边的腮帮子明显的凹了进去,估计牙被打掉了。右边的眼珠子也没了,里面还塞了一块烂棉花套子,棉花套子正在滴滴答答地往外渗着血水。他的鼻子肿得老高,看那样八成是鼻梁骨断了,因而喘气只能用嘴巴吸,可嘴一张眼窝里渗出的血水就往里流。

那张脸,恐怖当中透着一股子诡异。

当周秉新被两个鬼子拖到坑前时,吕决和周家一家人正和他打了个照面。看到他的样子,人们大都掉下泪来,而周秉新的小媳妇更是哭成了个泪人。可是本来最应该哭的周玉升此时竟没掉一滴眼泪,他从太师椅上站起来,转身拿文明棍用力地敲了几下椅背喊道:“不准哭,谁都不准哭!”

一个鬼子军官看到这边的情景,带着翻译官和成卓凡向这边走来。

周玉升见他们走到自己面前,竟重新往椅子里一坐,从从容容地从身边小丫头手里接过水烟壶,又慢悠悠的抠出一撮烟丝,最后“噗”的一口吹着纸媒子“咕噜咕噜”地抽起烟来。

站在他身后的吕决对老秀才的表现大为赞赏。咱们在自己家里可以悲痛欲绝,可以不吃、不喝、不走、不睡、不说话,但在小鬼子面前不但不掉泪,还得把谱摆的最大。你可以砍我的头。但绝对不可以让我低头。

日本军官看到周玉升的样子。不但没生气反而微微地笑了。他一把抓住正准备冲过来地翻译官,就那么双手拄着军刀静静地看着老秀才,那表情似乎是在看一场有趣的表演。等周老爷子把烟抽完,水烟壶交到小丫头手里后这才让翻译官过来问话。

“皇军问你,你就是那个书法很不错的周玉升吗?”

老秀才双眼半开半阖。往椅背上一靠说道:“听你的意思,应该说的就是周某。”

吕决估计这是老秀才这辈子头一回这么不谦虚。

“皇军说他也很喜欢书法,并且也曾经看过你地几幅字。还说如果你现在能说服你儿子不反抗皇军。他不但找最好的日本医生帮你儿子把伤治好,还愿意交你这个朋友。”

老爷子眼睛乜斜着看了看翻译官,又用文明棍指着成卓凡说道:“和日本人交朋友?估计是你们这帮子没有祖宗的家伙最巴不得地事吧!可是对不起,我有祖宗。我要是和他交了朋友,怕天底下的中国人会把我这把老骨头给戳散了。”

翻译官狠狠地瞪了周玉升一眼。也不知他是怎么翻译的,那个日本军官一边听脸上竟然还是笑吟吟的。

“皇军说了,在他们日本也是很尊重老人的,特别是有学问的老人。可是就凭你刚才这句话,他就可以把你杀了!”

周玉升站起身来。仰天哈哈一笑说道:“那我让你告诉他。其实我现在对我的儿子是七分羡慕三分嫉妒。”

日本军官一脸的困惑,他回头看了看半死不活的周秉新然后让翻译官说道:“实在想不出。他都是个快死地人了竟然还有人羡慕他。”

周老爷子双眼一瞪说道:“你告诉他。我是在羡慕我儿子地年轻。如果我现在像他这样的年龄……哦不!如果我能年轻个十岁,呵呵。小鬼子,那我们就不会在这样地场合下见面了!”

“那会在什么样地场合下呢?”

“战场上!”老秀才斩钉截铁的说道。

日本军官微微一笑,竟慢慢转过身一付要离开地样子。就听“呛啷”一声,他突然拔刀拧身向周玉升劈去……

“不要!”吕决和成卓凡一起喊了起来。

就听“喀喇”一声,刀光贴着老秀才的鬓角滑过,站在旁边端水烟壶的小丫头已经身首异处。

“当啷”一声水烟壶掉在地上,同时鲜血犹如喷泉一样向上喷出,又犹如天女散花般洒落下来。

站在老秀才身边的人惊叫着四散开去,不动的唯有吕决和坐在太师椅里的周玉升。

吕决知道眼前的一幕他无法制止,或者说他现在已经不可能救得下周秉新,但他知道自己要动手了。而让他动手的动机就来自于天上撒下的这一阵血雨。

“……”鬼子军官没有再回头,而是向鬼子兵们吩咐着什么。

那两个架着周秉新的日本兵拖着周秉新就要往坑边走去。只见周秉新好像突然生出一股子力气,用力的甩开鬼子兵的手,自己转身向坑里跳去。

“好样的!”浑身上下沾满鲜血的周玉升大声喊道。

鬼子军官似乎现在才开始生气了,就见他东洋刀猛力地往下一挥。站在坑边的鬼子兵们铁锨一抡,铲起土向坑里填去。

四周的乡亲们汹涌起来,虽然没有人说话,但都不约而同地向中间挤去。

鬼子的机枪响了,虽然不是射向人群,但也足以制止人们的脚步。

站在坑里的周秉新一动不动,任凭飞扬的黄土砸在他的头上、身上,他那血肉模糊的脸上经黄土一掺和,显得更加的不可名状。

土渐渐埋了上来,他的双腿已经全部的埋入黄土里,可周秉新竟然一副沉思的样子慢慢把头低了下去。

正文 第八十四章 天异

渐渐埋过了周秉新的小腹,胸口也被埋住了一半,明出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直到这时他才如梦初醒般地把头抬了起来,似乎刚才他真的是在沉思。

只见他一只独眼朝站在坑顶的人群扫来扫去,脑袋一边艰难的左右转动着,一边躲避着飞来的一锨锨黄土。

一开始周秉新对飞来的黄土无动于衷的时候,人们大都在小声议论着。

吕决对他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姿态也是感到不可思议。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会想什么呢?吕决自己甚至都很难去做换位思考——一个从没尝试过活埋这种新鲜体验的人根本无法想象被活埋者最后关头的心理变化。他吕某人并不是真正的心理学家。

就在人群当中“嗡嗡”声愈演愈烈时,周秉新突然抬起头在人群当中搜寻起来。站在四周的人们一下子鸦雀无声。

外围的人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都想挤进去看个究竟,而里面的人又怕被挤到坑边的鬼子兵身上甚至是被挤到坑里去,便也用力往后退。人群猛烈地晃动起来,就像暴风雨中的麦子地,忽而涌向这边,忽而又涌向那边。但是谁也不说话,听到的只有杂乱的脚步声和鬼子兵们铲土的声音。

此时人们看到周秉新盯着一个地方不动了,并且从他那只被黄土迷得浑浊不堪的眼睛里射出一股异样的光芒。人们顺着周秉新的目光看去,那里站着的是他那个嘴唇已经咬出血的小媳妇。

起风了,呼呼啦啦的西北风吹乱了小媳妇的鬓角,也迷离了她的双眼。

黄土已经淹没了周秉新地颈部,只见他地脸因为血液上涌的原因已经变得赤红。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似乎忘却了周围的一切。

突然,周秉新和他的小媳妇一起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般的哭喊。小媳妇猛地一下向坑里扑去,措手不及地人们谁都没来得及伸手去拉她。

就在她刚刚冲到坑边时。

周秉新嘴里发出一串急促的怪叫声。塞在空眼窝里的烂棉花套子“噗”地一下崩了出来。一股血箭激射而出,喷了恰恰冲到坑边地小媳妇一身一脸。

人群像凝固了一样不再晃动。就连手里拿着铁锨的鬼子兵们也忘记了继续往坑里填土,全都直愣愣地看着只剩下一颗脑袋露在外面的周秉新和坑沿上那个呆若木鸡浑身是血的女人……

这血淋淋的场景是令人厌恶的,厌恶得就像一场噩梦。而且这噩梦还在继续,就在人们全都沉浸在这诡异的气氛中时。正午的阳光突然一下子失去了踪影,黑暗就像恶魔的双手一样在人们丝毫没有觉察到地时候突然降临。

这似乎是由一个噩梦演变成了一串永远都无法醒来地噩梦,凡是经历过这一幕的人多年以后都无法将这个噩梦清除掉。甚至那个杀人不眨眼地日本军官竟因此得了妄想症。在一个月后切腹自杀。

噩梦中地人群觉得一下子掉进了十八层地狱,更像是一群炸了窝的蚂蚁,在黑暗里哭喊着,冲撞着,挤压着……

第一个意识到日全食地是吕决。

当小媳妇向坑里冲去的时候吕决一把没有拉住她。周秉新一股血箭把她喷呆在坑边时吕决也是极为震惊,这是他有生以来看到过的最为离奇的景象。就在小媳妇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当口,椅子里的老秀才一下子晕了过去。

吕决认为不能再让周玉升醒来后继续往下看了,便把他抱起来往人群外面挤去。刚挤出人群,日全食开始了……

黑暗在沸腾。

许多人都在哭。许多人都在呼喊;但哭泣的像是在干嚎。呼喊的更是没有一句连贯的句子。人群开始向四周扩散,有人跑过来。被弯腰护着老秀才的吕决绊了一脚。一个跟头翻在地上就此没了声音。吕决知道他是被吓昏过去了。

就在这时,枪声响了。

开始还是一声两声。接着越来越密……

混乱的人群更加的疯狂了。

黑暗中无法视物的吕决突然感觉到一颗子弹从耳边擦过,滚热的气流烫得他一哆嗦,赶紧趴在只有心跳和呼吸的周老太爷身上。

突然枪声停了下来,而混乱的人群也一下子安静了。吕决抬头向天上望去的一瞬间,他看到一颗明亮的钻戒(注)悬挂在天幕上。那戒指上镶嵌的钻石在快速的扩大,只不过是几秒钟的时间已经照得吕决不敢注视了。

有人在话:“救救我啊!”

声音不大,但因为太静,场子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听到了。人们这时才醒过神来向周围看去,有许多人都躺在地上,并且其中有些身上还在汩汩地向外淌着血。

……

周家庄周家大院里一下子失去了往日的生气。因为汉奸成卓凡和日本人活埋掉的不光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还埋掉了这个家庭所有的希望和未来。

下人和长工们每天除了做好自己的本分以外全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再出来,并且就是说话干活时也全都是轻声细语小心翼翼。

周秉新的小媳妇更是大门不迈二门不出,每天只知道坐在自己的炕上纺棉花。

而老秀才周玉升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往日那温文尔雅时不时还喜欢摆摆谱的形象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佝偻着腰每天除了吃喝拉撒睡就只会坐在太师椅上自言自语的老人。他每天絮絮叨叨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

还有一个使周家显得更加安静的原因就是在周秉新被活埋的当天夜里,吕决也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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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在日全食发生前、后的各一瞬间(食甚至生光之间),日面的东边缘、西面缘会突然出现一弧像钻石似的光芒,好像钻石戒指上引人注目的闪耀光芒,这就是钻石环,同时在瞬间形成为一串发光的亮点,像一串光辉夺目的珍珠高高地悬挂在漆黑的天空中,这种现象叫做珍珠食,英国天文学家倍利最早描述了这种现象,因此又称为倍利珠。这是由于月球表面有许多崎岖不平的山峰,当阳光照射到月球边缘时,就形成了倍利珠和钻石环现象。倍利珠、钻石环出现的时间很短,通常只有一二秒钟。

另外在今年年八月一日我国将发生一次日全食事件,可见全食区域为从新疆阿勒泰经哈密、酒泉、西安至郑州一线。这次日全食最长持续时间为两分二十七秒秒。甘肃省酒泉市是一个较佳的观测地点。届时这一地区的朋友们可以大开眼界了。

正文 第八十五章 成团长娶亲记

泉镇一座两进的四合院里张灯结彩,鼓乐喧天。

今天是皇协军鲁北独立团团长大喜的日子。别看成卓凡都已经四十出头了,可还没真正的结过一次婚。想当年在青龙山当土匪的时候倒是有过一房压寨夫人,但那压寨夫人是没拜过堂的,做不得数。

上个月松本大佐荣升少将,在周村摆贺宴时邀请他携夫人参加。在那次宴会上他越看越觉得自己的压寨夫人和别人的太太没法比。人家的太太们个个都美艳如花不说,烫着卷发穿着旗袍那叫一个摩登。并且跟皇军们喝酒、跳舞、打牌是样样都来。再回头看看自己的压寨夫人,虽然人长得也不算丑,可那打扮那举手投足之间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按说自己每个月给她的钱也不少了,她怎么就弄得跟个出土文物似的呢?

“出土文物”这个词也是那天他从松本少将嘴里才学会的。当时他听说松本喜欢中国的古物,就弄了一只宣德炉当贺礼送了去,于是他成卓凡也就活学活用了一把“出土文物”这个词。

现在成大团长怎么的在鲁北一带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整天带着一个宣德炉一样的老婆出入各种社交场合实在有伤他的脸面。从周村回来的路上,成卓凡看着自己的出土文物,一下子有了重新娶个媳妇的念头。

新媳妇是邹平县城关一个皮匠的女儿,皮匠比成卓凡小一岁,还长了一付斗鸡眼,但生得女儿却是如花似玉。关键的关键是今年皮匠女儿只有十六岁,并且还正在周村念书。用成卓凡的说法,就是要找个有文化的,稍加调教那绝对可以在社交场中如鱼得水。

至于宣德炉是退而据小还是领一纸休书走人,那是人家成大团长的家事。别人就不太好过问了。

到了新娘子过门这一天按说应该有一大帮五亲六戚前来祝贺来着。可他成卓凡就连亲爹娘都记不起到底长啥模样了更甭提什么七大姑八大姨了。于是乎他手底下的那帮子营长连长的太太们就临时客串了一把婆家人。

当初媒婆走进皮货铺提亲时还担心皮匠不愿意,可没想到皮匠一听对方是个团长,竟然立马应承。皮匠老婆刚提了一下成卓凡地年龄问题,就见皮匠斗鸡眼一瞪吼道:“女人家懂什么?人家可是响当当地团长!我就是要这个团长来当女婿,到时候我看警备队的那些汉奸们谁还敢上门来欺负我!”

说这句话的时候皮匠似乎忘了。皇协军的团长貌似比警备队还要汉奸些。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皮匠家来送亲的人全都已经被打发走了,现在前院客厅里就剩下了新郎官成卓凡和他几个亲信地营长连长还在喝酒。

“团长。”一个营长端着酒盅说道,“听我媳妇说您的新太太今年只有十六岁。这是真的?”

成卓凡地舌头已经喝大了,他乜斜着眼睛一瞪说道:“干……干什么?你到我家查户口来啦!”

桌上的人一阵哄堂大笑过后,那位营长嘿嘿淫笑着朝大伙又说道:“那可是嫩草啊!团长你这老牛还行不行啊?”

一句话又引来一阵笑声。

成卓凡也呵呵笑着说道:“老子不中?你……你们问赵连长,上回去济南府逛窑子,他可是在门外一直听着的……喏喏喏,赵连长你给他们讲讲,老子当时的雄……风如何?”

没等对面的赵连长开口,旁边又有人说道:“听他老赵转述有什么意思啊。干脆等会儿我们都到窗户外面直接去听得了。”

成卓凡也不恼。只是骂骂咧咧的说道:“去你……娘个老腿的,要听回家到你爹娘窗户底下听……听去!”

一开始查户口的那个营长说道:“既然团长不让咱们听窗户跟。那咱们就把他给灌醉了。让新娘子一宿吃不着干着急怎么样?”

“就你们几个的酒量。还想把老子灌醉?最后谁地媳妇干着急吃不着还不一定呢……”

最后那几位营长连长醉了几个不知道,反正成大团长是让两个卫兵给架到后院地。

刚进新房。成卓凡一甩手把俩卫兵推开说道:“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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