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
“很好，睡觉吧。”叶修没有多说，变成大猫形态。猫嘴里叼着烟，从衣服里飘出来，飘到上铺。
周泽楷往后躺下，脚还搭在床外。他盯着上铺底部，思考明天的计划。他还不清楚那是个什么样的怪物，明天只能继续查当地的事情。有时候运气好，能从发生的怪事里得出目标的详细资料。这个“怪”，一般人看不出来，得有专业的眼光才行；而从“怪”里知道是个什么样的怪物，这需要的就是经验，和对妖怪的了解了。
像这样直白地询问当地人，其实是最没技术含量的办法，而且这个方法很不适合他。如果他有足够的钱，可以使用侦测机器；如果他有技术，可以黑进当地的政府网络；如果他有怪物助手，可以让助手代劳。唯一和他走得特别近的那只怪物，并不是助手，虽然吃他的睡他的，但看起来没什么补偿他一下的自觉。
他有一张挺不错的脸，女人总是容易说太多话，聊天的另一方稍微一提，就有本事把近在咫尺和远在天涯的所有事都讲出来，而且喜欢漂亮的东西或人，但他对这方面没有概念，
他没有电脑，连上网查查当地新闻的机会都没有，手机是有点落伍的款式，没法上。商店里的宅男大概不会乐意借电脑给他上网。
有点难办啊……
想着想着，有了困意，周泽楷脱鞋缩到床上，睡去。
宅男收银员很满意床上没有可疑的痕迹，地上也没有可疑地多出一堆纸巾。他大方地送给那位腼腆的帅气小哥一个羊角面包，没有询问另一个人去哪了，并且很高兴地看到那位小哥起床后，干脆利落收拾东西走人。
已知来威镇的怪物危险性比较大，并且属于夜间活动，所以调查得搬到白天来。也有猎手喜欢晚上狩猎兼带调查，但那需要有能力和怪物硬碰硬。
从昨晚上受到的惊险袭击看来，半个月前失踪的那位猎手已经凶多吉少。
拿着伞、提着行李袋，肩上一只猫的周泽楷来到早晨的来威镇。街道上好几个坏了的消防栓，消防队的人正在修理。靠近镇子出入口的旅馆门前围了不少人，旅馆老板正怒气冲冲跟人们大声叙说那个看起来纯良的年轻外来人，警告大家一定要提防现在的年轻人，他们都爱干损人不利己的坏事。
周泽楷拉高衣领，拉低帽檐，匆匆从路的另一边走过。
“有什么打算？”猫问。
“上网。”他回道。
来之前，他在家里查了下来威镇的历史——没什么特别的历史，只是个普通的、不起眼的小镇。很久以前，这里就有这样一个小镇，和其他所有小镇一样，人们宽厚、满足、没什么野心，非常保守。这里一百年前是什么样，现在也差不多是什么样，除了电话电脑这些生活设备，其他几乎没什么变化，连家肯德基或麦当劳都没有。
周泽楷搜索来威镇，打开新闻网主页，重新浏览那三起当地人失踪新闻。三个相互之间毫无关联的人，各自在不同的时间短失踪。其中一个男人工作途中进入洗手间后迟迟不出现，同事感到奇怪去找，才发现人不见了。另外一名老人和一名小孩，都是在家里离奇失踪的。
现场没有任何痕迹，当地警方束手无策。
网页上给出了清晰的现场照片，男人失踪的那个洗手间，里头的一切都安然无恙。周泽楷回想昨夜，那些冲出来的黑发凶悍地把洗手池、马桶、花洒、消防栓都震碎了。
可能那个怪物对付他和对付那些失踪的人，用的是不一样的方法。
“有点像长发傀儡。”旁边的机子没有人，站在周泽楷肩上的猫大胆地说话。
“嗯……”周泽楷打开联盟主页，登陆账号，然后打开资料库，把“长发傀儡”的详细资料看了一遍。看得很认真，尽管他对这些内容其实早就耳熟能详。
他回到来威镇新闻网站，试图搜索出更多的本地人失踪或意外死亡新闻。
来威镇一直有失踪案和意外死亡事件发生，只是以前这种事并不频繁，所以没有引起太大关注。周泽楷计算了一下，算上失踪和意外死亡，来威镇一开始是一年失去一个人，后来变成半年一个。再后来就变得不稳定起来，有时候半年没有一个，有时候三个月内意外死亡三个。被打上意外死亡标签的人，大多数是掉进河里消失不见，一直没有被发现尸体。
再后来就是一个多月前，神秘失踪的三个人，和半个月前来到这里，却像掉进海里一样没了踪影的猎手。
长发傀儡是巫婆独有的产物，用死尸腐肉和黑魔法在人——长头发的女人——身上长时间培育出来的变异型怪物，拥有简单的智力和极强的攻击性，并且对与众不同的人类——例如猎手——非常敏感。长发傀儡需要固定投喂食物，否则会失去控制，或者前功尽弃培育失败，从已知的资料上看，这应该是一只失去主人的成熟体。
拥有长发傀儡的巫婆不会随随便便对傀儡不管不顾，除非她丧失了那个能力，或者已经死了。
长发傀儡强悍的头发攻击手段，是高级巫婆非常犀利的防身武器，通常用于防范地狱猎犬。地狱猎犬免疫一切黑魔法，而巫婆几乎整个就是黑魔法化身，如果不准备点黑魔法以外的防身手段，遇上地狱猎犬的下场基本没有悬念。
然而长发傀儡并不能百分之百对抗地狱猎犬。
地狱猎犬对巫婆培育的东西不感兴趣，吃完就走，这个镇子里一直被小心翼翼养着的长发傀儡失去主人，没了固定的食物投喂，感到饥饿便开始自主猎食。事态在往逐渐严重的方向发展，除非尽快处理掉这个祸害。
既然已经知道狩猎对象是什么，事情就好办了。
“需要联系联盟吗？”叶修问。
长发傀儡很难对付，对一般的高手来说，很棘手，周泽楷可没有高手头衔，还小气巴拉地藏着实力。
“不用。”
“墓园？”宅男收银员想了一下，“就在离殡仪馆不远的地方，你在街上跟路人打听一下，知道了殡仪馆的位置就等于找到墓园了。你去那里干什么？那里不是什么好地方，现在大家都转火葬了，那里已经荒废了一段时间，很可怕的。”见到这个客人的次数有点多，收银员不禁话多起来。
土葬等于有尸体，有尸体等于长发傀儡有食物，火葬等于没有食物。
“转火葬？为什么？”周泽楷问。
“火葬比较好啊。”宅男有些汗颜，老人家问这个问题他还能理解，年轻人还这么问就不能理解了，“现在哪里都是火葬，环保又不占地方。”
“噢……”
“不过我听说还有别的原因。”宅男神秘兮兮地压低音量，“镇子里有人掘墓，已经发现好几次了，听说是个女的。大家都很气愤，但又抓不住那个女的，也没人认识，不知道她住在哪，以前的守墓人又失踪了。”他耸耸肩，“虽然是听说，但我还是蛮相信的，按镇上老人的顽固程度，如果不是有这种事，怎么会轻易改变这方面的习惯，让他们来说这叫传统，其实就是顽固不化。”
“以前的……守墓人？”
“是啊，是个老太婆，很老很老了，而且人很孤僻。关于她的失踪，我觉得没什么值得奇怪的，因为她真的老到下一刻就该寿终正寝，也许她不是失踪，只是躺在床上咽气了。”宅男手肘撑着收银台，说，“我见过她，满脸褶子。”
“她的家……你知道吗？”
“她的房子就在墓园里，守墓人嘛。”
“谢谢。”得到有用的消息，周泽楷礼貌地道谢。
“嗯？”宅男没明白这句谢谢是怎么来的，他刚才有做什么吗？
周泽楷朝他笑笑，然后离开了。
宅男满头雾水，过了好一会，才“哇”了一声。
帅哥的笑容就是不一样，让人心情倍儿棒。
阴森诡异，是老旧墓园独有的气氛，无论白天还是夜晚。
这里有不少坟墓，统统都是一副长时间无人问津的模样，有些被掘开的坟墓，土没有盖上。他走到被挖开的一个坟墓旁边，看到墓坑里空荡荡的。
再过不久，天就要黑了，他最好在这之前找到长发傀儡藏身的地方。
他一眼就看到了。
一个两层楼的房子矗立在墓园另一头，是个模样有点特别的房子，墙壁是用石头做的，一楼没有门，二楼有个阳台，其他地方都是封闭的石墙。
阳台上，一个女人正站在那，直勾勾地盯着闯入墓园的人。她有一头极长的头发，到底有多长，在场的人看不清楚，因为她的头发拖到地上，又延伸进昏暗的房间里。她身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皮肤苍白，头发却漆黑如夜。
“搞得定吗？要不要哥支持你一把。”肩头的猫问。
周泽楷摇摇头，抽出枪，抬手就是一枪。长发傀儡迅速翻身跑进房间里，这一枪没有打中。
“逼出来。”叶修说。
长发傀儡最危险就是那一脑袋头发，跟一团头发战斗绝对不能选择在狭小的空间里，否则那是找死。对付长发傀儡的猎手不能靠傀儡的房子太近，像眼前这桩一楼没有门，二楼只有个阳台的房子，周泽楷要是上到阳台上去，那就着道了。
周泽楷朝石屋扔过去一个手榴弹，石壁被炸开一个洞。接着朝洞里扔进去两桶汽油，再送进去一个手榴弹。
火焰随着爆炸猛烈地烧了开来，周泽楷站在离石屋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能看到炸开的洞里熊熊燃烧的橘色火焰。一股黑烟升腾而起，伴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臭味。
天色已经变得有些暗了。
一大片头发忽然从石屋阳台涌出来，并往周泽楷的方向冲来——这架势活像无数根黑色的利针，铺天盖地、气势汹汹扎过来。周泽楷拔腿就跑，叶修变成大脸猫形态飘起来，还把伞拿在了手上。
头发在后面追，周泽楷在前面跑。这些头发除非用火烧，否则子弹炮弹手榴弹送过去都起不了作用。但那些头发初次之外并不是没有别的弱点，黑色的头发里是无数张惨白人脸。人脸看到的东西直接传达给傀儡本体，本体藏在深处，控制头发攻击。
长发傀儡经常在夜晚搞偷袭，有一个原因就是晚上很难观察到人脸的位置。眼神不好使，是会致命的。
叶修记得周泽楷的眼神就不怎么好使。
确实是的，叶修在半空中看到黑发团里浮现出两个人脸又隐回去，周泽楷却还没有看到。他没有出手协助，也没有提醒的意思。手里的伞撑开着，一旦有头发想打他的注意，他就让伞临时客串一下电锯。
从他的视觉看，墓园中央仿佛有一个头发做成的章鱼，中间是巨大的一团，从这一团中伸出无数条“触角”。
周泽楷忽然开枪，这一枪打在一个人脸的脸颊上。人脸张大嘴尖叫，周围的黑发像抽筋一样抖动，迅速把交缠在一起，把那张脸围住保护起来。周泽楷疾退，继续和头发打游击战。
头发里的脸用普通的手枪就能造成伤害，所以他没有把那把机枪拿出来，用的是一直别在腰间的手枪。
又是两枪，蹦在一张脸的额头上。
“章鱼”本体动了起来，大片大片黑发袭来，一些追在周泽楷身后，一些竟然比周泽楷还快，绕过他头上的天空到了他的前方，前后左右夹击把他团团围住。
周泽楷停下脚步，姿势警惕。周围的头发迅速收拢包围圈。
人面在黑发中涌动。
周泽楷瞄准。
一阵刺耳的声音忽然响起，一把伞面正高速旋转的伞粗暴地破开包围着他的头发，轻易且蛮横地将包围圈打散，割碎碰到的一切头发割碎。
“……”周泽楷。
“我靠，小鬼这时候竟然还玩隐藏实力？？？”叶修落到周泽楷肩膀上，叫道，“你要是不想让我看到自己的真正实力，我捂着眼睛就是了，你何必玩命！”
“……你走开。”周泽楷无奈地说。
“你确定？下回出现紧急情况我可不管啊。”
“别管。”
“那好。”叶修收起伞，重新飘回天上，这次干脆停到一边的树上，进入看戏模式。
周泽楷对着发团连续开枪，黑发迅速重新恶狠狠袭来。低智商的怪物就是这么容易挑逗。他再度恢复游击战状态，以躲为主，偶尔放一两个冷枪。只是一束头发扎来，侧滚躲避，多束的话，看着空荡闪躲。他各方面感官确实不太犀利，但只要怪物进入感官感知范围内，他都能表现出绝佳的反应力。
叶修看着他这样躲来躲去，大脸都要皱成小脸了。
周泽楷被一束傀儡头发碰到了脚，不到半秒的时间，脚就被缠了个结实。
他被拖进头发堆里，像石头掉进大海，连个泡都没冒一下，瞬间没顶，消失不见。
叶修整个跳起来，等了两秒不见有动静，赶紧冲过去。他手上的伞猛得打开，伞面边沿伞骨尖陡然出现数根利刺，且开始高速旋转。他挥着伞在头发堆上大杀四方，一边连叫周泽楷的名字。
头发堆里忽然爆发一阵枪响，乱舞的发丝像一下子死了一般，统统散落到地上，并且颜色由漆黑变成干燥分叉的灰发。
周泽楷顶着一身乱糟糟的头发站起来，一边不停地把身上的发丝弄开。他看起来一点事也没有，除了有点狼狈。
叶修收起伞，慢悠悠飘到他面前，对方看了他一眼。
“傀儡死了？”叶修问。
其实事情已经显而易见了。
“嗯。”
“你竟然一点事都没有。”叶修捏捏周泽楷的脸，顿了一下，爪子伸出，在对方脸上挠了一下。
一点划痕都没留下。这太不应该了。
他把伞丢到地上，爪子全部伸出来，疯狂地抓挠周泽楷的脸。
周泽楷感到无语，捏住大脸猫后颈上的皮肉，拉远猫和自己的距离，这才好受些。
“你不会受伤。”叶修大叫，“传说中的铜皮铁骨？”
“不是。”周泽楷把猫丢开。
猫迅速又凑过来。
“那是什么？难怪你的视力听力比较差，铜皮铁骨外带高强的反应力，还要再加上敏锐感官的话，那就有点过份了。”叶修嘀咕，重新拾起伞。
“不告诉你。”周泽楷闷闷地说。
“看来这是你很重要的秘密。”
“……嗯。”
“说嘛，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
“不。”
“你这样很让人伤心，我们难道不是知心好友吗？”
“……不是。”
“你难道不想知道我的秘密吗？”大脸猫引诱。
“想。”
“一个换一个，公平交易。”
“不，回家。”
3
解决了长发傀儡，通知联盟善后，周泽楷离开来威镇，来到镇外的加油站商店。夜已深，宅男窝在收银台内打游戏。
“住一晚。”周泽楷掏出一百块。
“好。”宅男屁颠屁颠走过来收钱，“你和你的那个朋友分开了？我还以为你们是旅伴。”说实话，他大不喜欢那个家伙。
“不是。”
“那是？”
看来宅男收银员现在很有闲聊一把的兴致。
周泽楷面露难色。“他是……呃……”那个人就在他肩膀上啊，这怎么形容好呢。
好在对方没有让他为难多久，理解地拍拍他的肩膀，就带他去睡觉的地方。周泽楷不太明白对方脸上的理解是怎么回事，但还在不用回答这个艰难的问题，松了一口气。
周泽楷第二天中午回到家，经理对他的表现赞不绝口，当即汇了一笔丰厚的报酬过来。
“干得好！继续努力啊！你很有前途，我会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