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娜说,哦,可能她觉得你的手指干了她的手指。
我说,也不知道。反正我还挺小心翼翼的,我是特别喜欢她,一点保留也没有。掏心掏肺的。
娜娜说,哦,那小弟弟有没有掏出来?
我说,没有到那个地步。
娜娜轻蔑地笑着说,哦,呵呵,呵呵。
我说,但我不知道,那个时候我还不了解女孩子,我以为这是矜持。
娜娜说,嗯,然后呢,你这个去的时机不对的倒霉蛋。
我说,我要去外地念书了,我特别痛苦,我还想过要不我就别念书了,就在我在的那个地方做做生意出来混混日子,至少还能继续谈下去。
娜娜说,嗯,一般初恋的白痴都这么想。
我说,你不了解我的感受,你不知道我找这个女孩子找了多久,在我心里,她已经不光光是一个女孩子了。
娜娜说,那是什么?
我说,那是一个符号。
娜娜说,很严重。
我说,嗯,很严重。
娜娜问我,后来呢?
我说,后来,我还是去了外地,一下子连反革命的外号都没有了,当然我其实还是挺喜欢那个外号的,因为那个外号是刘茵茵给我起的。刘茵茵说什么,我就是什么,当时我都不知道自己的性格是什么样的,一和她单独在一起,我就晕菜了。刘茵茵说,你知道么,你就像我的弟弟,可是我需要一个哥哥。
娜娜冷冷笑道,呵呵。
我说,从她的那句话起,我谈恋爱的时候就一直在演戏,但我发现每次和我配戏的人都不对,我演哥哥的时候,对方说,你知道么,你太成熟了,我喜欢像我弟弟那样的,在一起轻松。然后遇上下一个,我就演弟弟,结果一演,演过了,演成了儿子,她又说,你知道么,
你就像我儿子,你别装可爱,快把你的舌头收回去,我没有安全感,我需要人照顾,我要一个像我爸爸那样的,然后遇上下一个,我就演爸爸,结果人家说,你知道么,我不喜欢中年男人那种性格的人,但我也不喜欢幼稚的,我要像我哥哥那样的。我操,我就崩溃了,你说
这些人,一会儿要我装哥哥,一会儿要我装弟弟,一会儿要我装老爹,而我其实就一直在装孙子,她们这么喜欢爸爸哥哥弟弟,近亲结婚了得了。
娜娜说,这个你也有问题,你不能都这么想。你可以做你自己。
终于轮到我冷笑,我说,做自己,多土的词.想生存下去,谁不都得察言观色,然后表演一番。
娜娜说,那你就是一个失败的演员。你都不了解要和你演对手戏那人什么样,这方面我经验很丰富,等以后我慢慢地一个一个教你,可管用了,保证你不会装错角色。
我说,后来,我就不装了,但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我就开始有防备,从我和孟孟在一起开始。老子再也不率先掏心挖肺了,每次都发现自己都醉了,人家瓶都还没打开呢。
娜娜哈哈大笑,尔后问我,萌萌是谁?
我回答道,不是萌萌,是孟孟。
娜娜说,孟孟长什么样?
我说,一会儿给你看照片,我有照片。
娜娜又问我,那你最后和刘茵茵怎么样了。
我说,我们没有能够在一起啊,我们最后一次在压马路,我就要走了,她说,我们约定,这条道路的尽头,十年以后的今天,我们就在那里碰头。我对她说,这个路好远哟,这是国道,到头估计快到东南西北某一边的国境线了。刘茵茵说,你肯定到时候忘记了。我说,放
心,我记得清清楚楚。
娜娜愣愣地看着我,我本以为女孩子都会为这样的故事而感动。娜娜对我说,你们俩,太傻×了。
我稍一迟疑,才想起娜娜是见过那么多世面的人,她阅人就像阅兵一样,自然觉得这样的事情不可能。在刚才的那些时间里,我都忘记了这些,宛如对着一个新认识的旧朋友一样将故事道来。我真的是那样的喜欢刘茵茵,当我的生命里只能讲一个故事的时候,我愿将这
个故事说出来,这个故事平淡无奇,平铺直叙,既没有曲折,也设有高潮,也就是寻找,相识,分开,就如同走在路上看见一盏红绿灯一样稀松平常,但若驻足,你会发现,它永远闪着黄灯。我就一直看着这盏信号灯,在灯下等了很久,始终不知道黄灯结束以后将要亮起的
是红色还是绿色,一直等成了一个红绿色盲。
在这过程里,我自然和很多姑娘谈过恋爱,和各种良家不良家上过床,但这段感情就好似一种模式,当我重回到那种模式里,无论我正扮演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成功失败,自信自卑,都荡然无存。刘茵茵告诉我,我们可以一直通信,一直打电话,你也可以经常来看我。
我说,不了。
刘茵茵问我,为什么?
我说,就像一个人快死了,你就要把他冰封起来,等未来的科技也许足以拯救这个人了,你再解冻他,死了就是死了,活过来就活得很好。你今天输液,明天打针,还是会死掉的。
刘茵茵说,我不是很明白,别人两地恋不都是这样的么?
我不知道是否有一种很奇怪的感情,它深到你想去结束它,或者冰封它。只因它出现在错误的时间里,于是你要去等待一个正确时间重启它,而不是让错误的时间去消耗它。少则一天,多则一生。我和刘茵茵说,茵茵,我会来找你的,实在不行,就像你说的那样,无论
如何,十年以后,咱们在这条路的尽头见。在此期间,你就不要再找我了,除非天大的事情。
刘茵茵问我,什么事情是天大的事情。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天大的事情,我记得我们刚刚开始交往时候哦,刘茵茵问我,你们同学都在踢球,你怎么没去。我说,见你是比天大的事情。我想,天大地大,莫过于此。
但刘茵茵也许用地球的五点一亿平方公里来计算了。于是她真的再没找过我。
这只是故事的一半。
还有一半我未打算告诉娜娜。
当我离开了家乡以后,我时常在看到各种奇怪的灌木的时候想,这若要是刘茵茵在我一旁,我应该如何向刘茵茵介绍这个树木。对于当时的我这样从来没有弄明白自己有什么追求的人来说,姑娘就是唯一的追求。这种追求是多么的煎熬,这让我懂得了人生必须确定一个
目标的重要性,无论车子、房子、游艇、飞机,都比把—切押在姑娘身上要好很多,因为这些目标从来不会在几个客户之中做出选择,只要你达到了购买标准,你就可以完全的得到他们,并且在产权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如果有人来和你抢,你可以大方地将他们送进监狱。但
是姑娘不一样,把一个姑娘当成人生的追求,就好比你的私处永远被人握在手里一样,无论这个姑娘的手劲多小,她总能捏得你求死不能,当她放开一些,你也不敢乱动,当你乱动一下,她就会捏得更紧一些,最残忍的是,当她想去向其他的怀抱的时候,总是先捏爆你的私处再说。这种比紧箍咒更残忍的紧什么咒,使你永远无法淡定神闲。我知道生命里的各种疼痛,我发现这种疼是最接近心疼的一种疼痛,让你胸闷、无语、蜷缩、哭泣。这便是不平等爱情,当你把手轻抚在她们的私处上,总想让他们更快乐一些的时候,她们却让你这样的痛苦。我常常看见那些为爱情痛苦的同学们,但我无法告诉他们,人生爱情是什么,我也正沉沦在里面,自闭和防备从来不是解决问题的答案。
不过夏天我依然回到了我的家乡。在此期间,10 号是唯一一个和我有通信的人。我其实从未将霸气的 10 号当成自己的朋友,但是很奇怪,我总觉得 10 号是我身体里没有被激发的一部分。几乎所有的人都离开了家乡,除了 10 号。也许这片土地是 10 号所有安全感的来源。毫无悬念,10 号成为了这个镇上的王者,势力渐大,但是他很聪明,并不鲁莽,他从来没有给他的帮派取什么名字,当有小弟提出要给他们的社团叫一个名字的时候,10 号告诉他,你这个白痴,你要我死么,我们就是一帮志同道合的朋友,你懂么。等到我第二个夏天回去的时候,10 号为我举行了盛大的接风洗尘,他包下了一个小龙虾馆,我们几乎吃掉了一条河的小龙虾。10 号说,这个,就是我的兄弟,在我们小的时候,他就是一个圣斗士,哈哈哈哈哈。现在,他依然是大家的兄弟,在这个县里,你就是老二。
虽然是客套话,但是我依然对 10 号的恭维觉得奇怪。我一直想告诉 10 号,我去的不是军工学院,帮不了你造武器的,我为你们的社团起不到什么帮助。但是我打消了这个念头,在这个夏天湿漉漉的夜晚,10 号直接抽出一把枪,说,兄弟,你玩玩。
我忙摆手,问他,真的假的。
10 号说,当然是真家伙,假的带在身上,那还不被兄弟们笑死。
我说,你哪里来的。
10 号说,你不知道吧,小时候小学的校办厂,它原来就是生产枪的。我他妈也是到后来才知道,你看,我要了这个型号,六四式,—枪—个。
我看了一眼,说,你开过么?
10 号举起枪,朝天砰的一枪,回声在这个小镇上飘荡撞击了三四次,我抬头望去,刺眼的月光和若隐若现的树叶摇曳着。10 号乐不可支,看着我,说,开过了。
10 号搂着我的肩膀,我们坐在一个公共汽车站前,10 号说,娘的,这个娘们。我最近撩上了一个女的。哦,我先跟你说,前两天我还看到了一个片子.一个电影,讲少年杀人事件的,但是我被骗了,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枪战片,这片子太臭了,太闷了,但我每次都想,我要是不看了, 我就对不起我刚才浪费的时间,我就看完了, 结果还是个闷屁,三个多小时。但是我里面学会了一句话,一句台词,也是一个娘们说的,我就把这个台词发给了我撩的那个女的,我发短信告诉她,我就像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是不会变的,来适应这个世界吧,哈
哈哈哈哈。
我说,嗯,还挺文艺的,撩那些爱唱歌写东西的女的还行。
10 号说,没想到这个女的给我回了一条,你猜她回的是什么?
我说,她是不是说,好。
10 号说,不是。女的都对我言听计从,这个还真有性格。
我说,哈哈,那就是她把你拒绝了,她说,你太霸道了,我喜欢润物细无声。
10 号说,是这意思,但你猜,她回给我的短信是什么?
我说,她????是不是回了一个不字?
10 号说,这也不是,她把我给她发的那条给发回来了。
我哈哈大笑。10 号一脸苦闷说,我要强奸了她,让我办死她,她就是我的人了。
我打击他道,那你还得要先开好房间,灌醉人家。
10 号说,不用,普天之下都是床。
我深深被 10 号所折服。现在的 10 号和以前的 10 号还是有所不同,以前的 10 号只能欺负身边的小朋友们,我也深受其难,如今他已经懂得恰当的爱恨情仇。我常想,为何对于那些聪明的人,为何仇和恨总是能把握得如此好,却总是栽在爱里。
我说,10 号,你小心把自己栽进去。
10 号说,不会的,我知道女人喜欢什么,我太了解了。这些假装文艺的女人,你知道她们是什么吗?
我问他,是什么?
10 号指着对面一个写着大大的拆字的修车铺,说,就是这些违章建筑,我要强拆了她们。
我笑而不语。10 号的性格从小这样,在他小的时候,周围有不少人讨厌他,但这就是我没有讨厌他的原因, 我觉得他就是一个粗制滥造没有文化的丁丁哥哥,他们是事物的两个方向,但却是同一样事物。10 号那样滥,但有时候能泛出亮光。丁丁哥哥虽然总是充满光
芒,但他也有背对着我们的光斑。
其实让肖华哥哥在严打时候被关了好几年的那台摩托车, 是丁丁哥哥偷的,因为丁丁哥哥太喜欢摩托车了。我坐在这台摩托车上随丁丁哥哥开了两百多公里,我们过足了瘾,开到没油。丁丁哥哥在另外一个市里把它卖了。我们又坐长途车颠回了家里。我们到家的时候已
经半夜,我的家人都在寻找我,但是他们看见我和丁丁哥哥一起回来就放心了,丁丁哥哥说,我在带弟弟体验生活,我带他去了市里的少年宫,那里正有一个少年活动,还和滑稽戏演员刘小毛合拍了一张照片。
当看见是丁丁哥哥带我回家的,所有的家人都转怒为喜,心平气和说道,丁丁啊,下次带陆子野出去先和大人说一声。不过你带着我就放心了。 快谢谢丁丁哥哥带你去长见识。
我在旁边玩着手指不出声。
在丁丁哥哥剪断锁的时候,我正在望风,当丁丁哥哥拆开仪表台不用钥匙就能发动摩托车的时候,我心怀景仰,当丁丁哥哥骑着车在路上的时候,我春风沉醉。在开过一台警车的时候,丁丁哥哥对我说,陆子野,这件事情你可不能往外说,你这一辈子都不能往外说,你
知道么,你说了,我们两个就都完蛋了,你是我的从犯,你这一辈子都是我的从犯,你知道么?
而我正在看沿途的风景。我第一次坐上那么快的交通工具,第一次感觉那么自由的空气,但只害怕丁丁哥哥开得太快,我会从椅子上掉下去,其他的我无所畏惧。虽然只有两百多公里的旅程,但我觉得我的余生都坐在这台摩托车上,丁丁哥哥带着我,我靠着他的后背,去
往已知却不详的前方。
10 号打断了我的回忆,说,我买了一台很好的摩托车,我先带着这个妞去飙车,一路飙到海边,我要在海滩上办了她。
我说,你们到了哪一步。
10 号说,她已经和我接吻了,我摸过她的胸,再往下就死活不让摸了。但明天,她就是我的人了,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今天几号?7 月 15 号。到明天,明天我就让你知道结果。
2006 年夏天 7 月 I6 日下午三时,10 号和刘茵茵发生交通事故,刘茵茵当场死亡,10号在送往医院抢救三小时后死亡,因为事发现场还有手枪一支, 曾被一度当成重大刑事案件处理,后无果。整个镇的大部分青年人都素衣参加了这场葬礼,我也去送别这两个朋友。整个过程里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老大和老大的女人死了,而我是什么?
娜娜在车里已经熟睡,只要我一晃神,她便靠着车窗一边不醒。她说,这是孕妇嗜睡。我在一个看似非常老的国营路边商场里给她买了一个枕头,枕头上还绣剌脸的鸳鸯,我换了一面给她衬上,她睁开眼睛,微微看了看我,并未言谢,问我,我们还有多远?
我说,不远,今晚就能到。
她说,好快。
然后她又坠入睡眠。
我说,娜娜,你的故事还没说呢。
娜娜睡眼蒙眬,喃喃道,乖,妈妈醒了跟你说。
十秒钟后,娜娜支起脑袋,在眼前挥了挥手,说,咳,什么呀,我都晕了,我睡一会儿再和你说。其实我都和你说了一路了,我也没有什么故事,都是一个钟的故事。也就是你们男人感兴趣的那些,什么别人的尺寸大小啦,时间长短啦,哎,你们不就喜欢听这些。我能有什么故事。你还有两个正儿八经的女朋友呢,一个孟孟,一个刘茵茵,哎,还都是叠字,听着都像干我们这行的,哈哈哈哈,来,给我看看孟孟的照片,趁我还没睡过去,我看看你女朋友漂亮不漂亮。
我从用了好多年的钱包里掏出了孟孟的照片。 因为孟孟很漂亮,纯粹出于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