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流芳见高柔婉哭得如此伤心,心头也是不好受。可是如今她也实在想不到办法来帮助这个可怜的女子,冷宫这件事情,无论如何,高柔婉都逃不过责罚。而如今的责罚相比之脑袋搬家还算是轻得了。可是看着自己的姐妹在冷宫之中受苦,她真的不忍心。该如何是好?
“柔婉,你别难过,她苏婷婷能从冷宫出来,你也未尝不可?别这么难过好不好?”杜流芳一向不会安慰人,看着高柔婉伤心欲绝的模样,她心头像是被堵了一块棉花,闷得很。
高柔婉听后,竟然抬起眼来,满是泪水的眼中蕴起一阵亮光。可是很快,那道亮光就消散下去。可是要想走出这冷宫,谈何容易?苏婷婷那样落井下石的手段她又如何学得来?高柔婉又将脑袋埋进膝盖,嚎啕大哭起来。那种从云端一下坠到尘泥的感觉在顷刻间彻底淹没了她。
杜流芳苦苦一叹,将高柔婉拥得更紧了。这个时候所有的言语都抵不过肢体语言,她紧紧地拥着她,想要给予她继续站起来的勇气和信心。感受到来自身后的力量,高柔婉紧紧抓住杜流芳的手依旧片刻不停地哭泣着。
君白羽见高柔婉一副哭哭啼啼的模样,双眸一闪,“既然事实已成定局,再伤心难过也是无用。倒不如振作起来,蓄势待发,给那害你之人以致命一击,这才是最重要的。”他向来瞧不起那种因为一些打击而一蹶不振之人,倘若不是因为杜流芳与她关系密切,他也不会跟她磨这样的嘴皮子。君白羽背手而立,一袭华丽的衣裳迎风招展,像是从冷宫这片废墟之中开出的无暇的花。
高柔婉这会儿心头又急又气,哪里听得进去君白羽的劝慰之语,一副破罐子破摔道:“蓄势待发,积蓄力量?我如今都被贬到这一毛不拔之地,哪儿还有翻身的机会?要怪就只能怪我信错了人。”高柔婉愤怒之极,一时之间也没多顾虑君白羽皇子的身份。
杜流芳也不赞成高柔婉这消极的处事之道,细细劝慰道:“柔婉,人最怕的就是信念,如果你没有了信念,便知是行尸走肉的一具尸体。苏婷婷之前也不是进了这冷宫么,但是如今她还不是出去了?所以你自己也要对你有信心!”
高柔婉听了,终于不再跟之前一般只顾着嚎啕大哭和垂头丧气。双眸间泛出一点点星光来,只是精神一直不太好。高柔婉靠着杜流芳哭哭啼啼一番之后,终于也慢慢收住了哭声,嚎啕大哭转为了嘤嘤哭泣,最后转为了默默无声。只是双目盯着那如灰烬般的冷宫发沉,冷毅的脸色面无表情,看上去有些阴沉。
杜流芳很少见到高柔婉这副模样。在记忆之中只有那次围场狩猎见过。杜流芳知道这件事情对高柔婉的打击,又紧紧握住了高柔婉的双手,却不再说话。倘若高柔婉真能从这件事情走出来,不用她多劝,她就能走出来。自己一味的劝说,却只能惹来高柔婉的反感。
“小姐。”五月胆怯地站在冷宫外,怯生生探头朝里面瞧了一眼。婉妃的事情她早已听闻,所以她马不停蹄朝这边赶来。却瞧见了自家小姐,五月的心一下激越起来。
杜流芳侧过头,却是五月倚在那扇锈迹斑斑的大门,清秀的双目幽幽朝这边瞧来。杜流芳心头陡然一凉,皇宫里出了这档子事儿,必定守卫森严,想要将一个丫头带出去并不容易。是以一开始,杜流芳就打算等这风头过了之后再带五月回去。可是如今高柔婉深陷冷宫,五月作为她的侍女,自然免不了进冷宫一趟。不仅如此,这高柔婉一倒,宫里就没了接应之人,只怕要带五月出去,更是难了。
如此一想,杜流芳心头犯了难。
杜流芳侧过头的同时,君白羽也回了头。他一眼就瞧出了那冷宫外站着的丫头是杜流芳的贴身侍女。一下子联想到昨日杜流芳身边那个别扭的侍女,君白羽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只怕是杜流芳为了救那人,将自己的侍女留在了皇宫之中,托婉妃照顾。待到风头过后再将她接应出宫。
如今婉妃一到,杜流芳在皇宫之中没有了接应之人。自然心头犯难。想到这里,他瞧了瞧站在周遭的宫女,沉吟一声,“你们都先去忙别的吧。”
“是,三殿下。”众人躬身朝君白羽行了礼,这才三三两两散去。
再瞧一眼那边眼神温和如兔的五月,君白羽朝她招了招手,“愣着作甚,快些进来吧。”
得了君白羽的话,五月仓皇的脸色一缓,兔子一般溜进了屋。“三殿下吉祥,婉妃娘娘安好,小姐吉祥。”进了冷宫,五月的脸色终于恢复了正常,像是干涸缺水的鱼一下子又被人放进了水中。神色虽然有些慌张,但是礼数不可废,五月恭恭敬敬朝众人行礼。
“起来吧。”君白羽摆了摆手,示意让五月起来。
五月这才站起身来,神色慌张地望着杜流芳,不知如何是好。
杜流芳瞧着五月这副快要哭出来的神情,却已经狠着心道:“五月,你且先跟婉妃呆在这冷宫一段时间,等风声过了,我一定会想办法将你带出皇宫的。”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事到如今,也只有如此了。
五月最怕的就是听见这句话,但是小姐如今当着众人的面大大方方的说出来。一霎时,五月的心坠到了湖底,眼里已经泛出了微微的湿意。她很早就听说过这冷宫里的事儿,这里就跟人间炼狱一般,不仅吃不饱穿不暖,夜半三更还有那些死去的亡魂在这里游荡,夜里会响起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鬼哭狼嚎。只要想起那些关于冷宫里的话儿,五月就心惊胆颤地要死。“小姐……”五月实在不愿意进这个鬼地方,但是小姐是主子,小姐的话她怎么能拒绝得了?五月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杜流芳瞧着五月这副哭哭啼啼的模样,把心一横,“又不是让你长期住在这里,这段日子就委屈你了。”话落了地,杜流芳也不再看她。虽然她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但是看着五月的伤心模样,心头亦不好受。
五月知道杜流芳做的决定是绝不容易改变的,自己再哭哭啼啼苦苦哀求也不顶事,只好委屈地擦了擦眼泪,默不作声。
杜流芳不是皇宫之人,不宜在此地久留。是以等到那些宫女们在这形同废墟的冷宫之中收拾出一座受波及最小的院落,安排高柔婉主仆一行人等住下之后,杜流芳便与她们见辞了。
高柔婉没有再哭泣,只是神色一直不大好,原本漂亮的鹅蛋儿脸满是愁容。她神色怏怏地拉着杜流芳的手,语气倦倦,“阿芳,你不要将冷宫之事告诉给宋公子,免得他担心。你也不必担心我,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现在都到了这个时候,高柔婉还顾及着宋之言的感受!杜流芳真想敲高柔婉一个栗子!“柔婉,你在这里受苦,却并不让他晓得。你这样做究竟值不值得?”
高柔婉如今也不过才十六七岁,或许就要在这冷宫里埋葬一辈子,可是她如今心心念念地想的都是宋之言。倘若不是因为他,高柔婉又怎么会进冷宫,杜流芳真心为高柔婉觉得不值。
高柔婉的眸色一黯,轻轻说道:“有些事情是由不得自己的理智的,而是由自己的心。所以没有什么值不值得,只有愿意和不愿意。”她不曾后悔当日助宋之言离开皇宫,也不曾后悔派人来救苏婷婷与宋之言团聚,只怪人心难测。
见高柔婉执意,杜流芳只好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可是,就算我不说,这件事情也未必不会传到他的耳朵里。”婷妃重出冷宫一事并不是什么秘密,只怕这会儿在宫中早已传开。
高柔婉眼神里闪过一丝恳求,“能瞒多久是多久吧。”等时间一久,或许宋公子便不会感觉那么痛了。
杜流芳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答应高柔婉暂且不将这件事告诉给宋之言。
出冷宫之时,天色已渐渐暗了。君白羽一直将杜流芳送到了宫门口,依旧不放心,又准备派两名侍卫跟着,可是被杜流芳婉言谢绝了。“今日之事实在是多谢三殿下了,如若不然,流芳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回府之事便不必麻烦各位侍卫大哥了,这段路并不是很远,流芳会小心的。”已经欠过这个人很多人情了,杜流芳并不想再这样欠下去。否则这欠的人情就跟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多,到时候就还不清了。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只是这天色已晚,你们几个女子上路始终有些不放心,还是让他们跟着吧。他们只是远远地跟在你们的马车之后,不会影响到你们的。”君白羽以为杜流芳只是顾虑自己的闺誉,是以又这样加了一句。
杜流芳听了却是笑了起来,女儿家的闺誉固然重要,但她也决计不是冥顽不化、不知变通之人。“三殿下多虑了,只是流芳应付得来,就不必麻烦这些侍卫哥哥多跑一趟了。”杜流芳笑眯眯地拒绝了,然后对若水说道:“走吧。”这才撤回头来跟君白羽道别,“三殿下,那流芳就先行告辞了。”
第239章 为谁而来
君白羽还想再说什么,可是却被杜流芳这一句话给抵了回来。既然杜流芳执意拒绝,自己再坚持只怕也讨不到什么好,又道:“阿芳路上小心些,婉妃这边本殿下能帮的一定尽力而为。”知道杜流芳心中挂念着进了冷宫的婉妃,君白羽赶紧添了一句。
高柔婉有君白羽的照拂固然好,杜流芳遂点了点头,“那就有劳三殿下多费心了。”
话毕,杜流芳才在众丫鬟的搀扶下上了马车。若水拨亮了一盏灯,原本暗沉的车厢里总算亮了一些。
今日发生的事情并不少,杜流芳这会儿坐在马车里头,今日发生的事情在脑子走马观花地闪过,让杜流芳很有恍惚嘘唏之感。荣华富贵不过转头成空,到头来不过竹篮打水梦一场。
“小姐,什么时候才能接五月回府呢?”若水与五月感情笃定,如今出了这么个事儿,她心头一直担心着五月的安危。须知五月多呆在皇宫一天就多一天危险。而且还是在那吃不饱穿不暖的冷宫之中,若水越发担忧了。
若水的话问出了口,锦绣很快打断了她的话,“小姐已经够烦的了,若水,你就别再添乱了。”锦绣深知小姐也心系五月安危,但是事态如此,也是无可奈何。她相信等这件事情风头一过,小姐一定会想办法将五月救出来的。
若水闻话,咬了咬自己的舌头,有些后悔问出了嘴。就算自己不说,小姐也会尽快将五月救出来的,自己倒是多此一举了。
这时,正在道上疾驰的马儿却突然长嘶一声,前蹄往上一抬,在原地打了个圈,最后停了下来。车外尚且如此动静,车厢之中更是颠簸不堪。杜流芳主仆三人好不容易稳下了脚,准备掀车帘去瞧发生了何事。这会儿只听一个清澈的声音划破宁静的夜空,隔着黛青色的车帘传到车厢里来,那声音温柔缱绻,好似有说不尽的相思之意。“阿芳。”
这个声音是杜流芳所熟悉的,这会儿听了却觉得万分诧异。他怎么会在这儿?
杜流芳听出了来人声音,若水跟锦绣二人也听出来了。两人面面相觑一会儿,便要去撩车帘子。车外,只见柳意潇单枪匹马与杜流芳所乘的马车仅几步之遥,一袭宝蓝色的衣袍在夜风中迎风招展,猎猎生威。他笔直地坐在马背上,双手握着缰绳,那双在黑夜中闪着微微亮光的眼却紧紧锁着杜流芳,眼里蕴着未知的情绪,叫杜流芳心头一悸。那张色若梨花的脸在夜色之中苍白的有些吓人,冷凝的面色却掩藏不住发自心间的喜悦。瞧了柳意潇半会儿,杜流芳这才收回了打量的双眸,沉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如今杜流芳也不晓得柳意潇究竟是个什么心思,这大晚上的,他怎么会出现在这空空荡荡的大街上?他是为自己来的么?光是这样想着,杜流芳的心就猛跳了两下。但是很快杜流芳打消了自己这个荒唐的想法。柳意潇怎么会专程为自己跑一趟,除非是天上下红雨了。
可是下一刻柳意潇的话却让杜流芳震惊了一下子,“听说今日皇宫诗会上出了些事情,你久未回家,所以想来瞧瞧。”柳意潇看着安然无恙的杜流芳,心头一块大石总算落地。他冷凝的面色也渐渐缓了下来。
他真的是为自己来的么?杜流芳极力压制的心跳又七上八下起来,就连那张素来淡然的脸也抹了一丝红晕。但是很快杜流芳又将自己这种想法排除于脑海之外,她可并没有忘记之前柳意潇跟自己是如何的不对付,他又怎么会担心自己的安慰呢?只怕是又担心哪家的千金在她跟前吃亏吧!想到这里,杜流芳原本泛着红晕的脸蛋儿突地阴沉下来,刚才挂在脸上的红晕登时作鸟兽散。她挑了挑黛眉,轻缓的声音从唇齿间吐出,“哦,原来柳表哥是担心又有人在流芳手里吃亏啊。”她的语气淡淡的,明明是很轻柔细腻的声音,却因调子拉得又慢又长,莫名的带上了几分嘲讽的意味。
柳意潇无可奈何地皱了皱眉头,那平滑光洁的额头拉出了几缕细细长长的细纹。“阿芳,我怎么会生出那样的想法来呢?”他低沉的语气带着无尽的无可奈何之意。自他听说杜流芳在宫里遇着麻烦之后便马不停蹄地朝皇宫赶来,心里全是对杜流芳的担忧。自从他晓得杜流芳并不是十恶不赦的人之后,他的心里充满了后悔和怜惜。那被他长期压抑的爱恋之心也在那一刻犹如破土而出的小苗,如今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也正是因为爱恋她,所以才会对她的缺点斤斤计较,但却有一次有一次地包容她。有时候,他都觉得自己是一个很矛盾的人,可是在误会解除的那一刻,他便释然了。这一切,都是源于他对杜流芳的爱慕之意啊!
杜流芳平静地将柳意潇的神情举止尽收眼底,却没有做出任何的回应。抬头瞧了瞧这天色,已经是暮色四合。这白天里人来人往的街道如今只剩下三三两两的行人,沿街的酒家门外挂着昏昏惶惶的灯笼,冷冷清清得很。倒是旁边一条花街热热闹闹,那些女儿家的温声细语隔空飘来,将调子拉得悠长。一时之间,杜流芳有些恍惚,好似与那些人生活在另一个世界。她突然又想起了进了冷宫的高柔婉来,自己尚且感觉到一阵孤独,那么高柔婉岂不是更觉得孤独,这长夜漫漫,也不知道她该如何挨过去。
杜流芳慢慢将双眸垂下,淡淡说道:“你回去吧,我没事儿了。”不管柳意潇前来所谓何事,她都不想再多想什么。今日发生了那么多事儿,她实在没有精力再去想其他事情。
柳意潇见杜流芳神色冷淡,清秀的面容上还带着一丝疲倦,心中没由来地一疼。“天色已晚,还是我送你回去吧。”让她独自在这黑漆漆的大街上走,他始终有些不放心。知道杜流芳如今对他心结还没打开,柳意潇狭长的桃花眼没由来的一黯。
杜流芳却直言拒绝了,“表哥不必为流芳担忧,流芳会小心的。”话毕,她也不再理会柳意潇是否同意,便吩咐若水将车帘重新合上,而自己则靠回到车壁上,索性阖了双眸。
柳意潇哪里想得到杜流芳会直接用行动来回应他,他心头一阵发凉。此时,只听马儿的嘶叫声兀自响起,一阵疾风吹过,吹得他贴在耳畔的发丝随风乱舞,耳背冰冷一片。等他再回过神来时,杜流芳所乘坐的那辆马车已经驶出老远。冷清的街上上只有“哒哒”的马蹄声响,柳意潇渐渐侧过头往来路瞧去,目送着那辆马车在大道上愈行愈远,最终消失在苍茫暮色之中。
柳意潇盯着来路半响,回过神来时只觉道上清冷的风刮得自己脸颊都有些发凉。他自嘲似的收回了有些发胀的双眼,很有孤寂萧然的意味。
宋之言穿一身粉色的丫鬟装,抱着手肘子在杜府大门前急躁地走来走去。一双眼时不时朝街尽头瞧去,神色焦虑。此时还只是初春的天儿,夜里的风还有些凉。他缩了缩自己露在外面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