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日父亲被二姨娘严词拒绝之后,便没有再去了。只是整个人却变得沉默孤寂、神情恍惚,有时甚至她在一旁唤了几声,父亲都没有反应。后来父亲便病倒了,一日比一日严重。请了李浩宇过来把脉,李浩宇只说父亲无病,只是心病。后来,杜流芳便晓得这问题出在二姨娘身上。
二姨娘虽然平日里在府上跟着众人和稀泥,但内心深处却是个分外固执之人,要想将她劝动,只怕要那人有几分能耐才行。这连着几个月以来,父亲每日的早出晚归,给二姨娘劈柴挑水、补贴家用,只是二姨娘却一点儿没有感激之意,还有见天越发的寒,怕父亲禁受不住,索性把话挑明,欲与父亲一刀两断。父亲回来之后对于二姨娘只字未提,但是杜流芳晓得,父亲的症结就是在这里。
为了让父亲好起来,是以她也不得不前往二姨娘所在的村落,求二姨娘回来瞧父亲一眼。当然她内心深处是希望二姨娘与父亲和好如初。但是她也同样明白毕竟破镜不能重圆,她也不能一意孤行,不尊重二姨娘的意见。她将父亲生病一事一五一十告诉给了二姨娘,从二姨娘怔忪难堪的表情,杜流芳瞧得出来,二姨娘还是在乎父亲的。
她费了很大的力,在村子里跟二姨娘耗上了几天,二姨娘这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第二日,二姨娘便随杜流芳回府了,回府之后二姨娘还是住在原先的院子里,本杜伟欲将祥瑞院打扫翻修之后再让她搬过去,但被二姨娘严词拒绝了。不知怎的,站在那祥瑞院,她就只感觉心里发毛,打死她都不愿意住进这样阴森诡谲的院子里来。在二姨娘的陪同呵护之下,父亲的并也慢慢好起来。二姨娘如今也不再坚持说两人一刀两断的话来。昨日,二姨娘和父亲一道回村子里收拾东西,看来二姨娘如今是安心在府上住下了。
杜流芳笑盈盈点了点头,“这是自然的。”只是如今杜流芳见二姨娘,颇觉有些不自在,她不知该给她唤姨娘还是跟柳意潇一样唤姑姑,毕竟开了春儿,她也是要嫁去柳家的人。
到了二姨娘的厢房,二姨娘舟车劳顿,这崴腻在床榻间,这会儿下人通报说三小姐来了,二姨娘自然不得怠慢,翻身下了榻。两人坐了一块儿,下人很快捧上了茶水。府上对二姨娘如此贴心贴肺,难保不齐有一天会将二姨娘扶正,扶正之后便是府上的女主人当家主母了,哪个下人怠慢着除非是不想在杜府继续待下去了。老爷高不高兴还不是二姨娘一句话的事。
两人寒暄一会儿后,二姨娘暧昧地笑开,朝杜流芳挤眉弄眼,“阿芳,成亲所用的凤冠霞帔、巾被之类的,你可都准备好了?”
最近这些日子,长辈们见着她所问之话与二姨娘如出一辙,本以为已是习以为常,但二姨娘那挤眉弄眼的神情还是令杜流芳的脸一下子红润起来。二姨娘是长辈,自然不能反驳,遂低声答道:“已经差不多了,若水和五月都帮衬着,不会出差错的。”其实杜流芳向来不会刺绣这类的女工活计,只是听闻老人家说这些东西要自己亲手置办往后的日子才会幸福,她没法子,只好拿起针线一针一线缝合着,若水和五月在一旁打着下手兼着指点,所幸没有太大差错。
二姨娘这才放心点了头,意味深长道:“那就好,你母亲去世得早,如今姨娘就跟你的母亲差不多,而意潇这孩子又是我的亲侄子,你们两人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将你交到他的手中,我放心。”二姨娘脸上带着舒心的笑容,对于这桩婚事,她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在杜流芳心底,也早将二姨娘当母亲一般看待,如今见她这般说来,心头更是激动不已,她连连点了头,又道了谢,应承了二姨娘的话。
二姨娘笑开,“快快不必如此,二姨娘嫁进府这么多年,平日里又不与众人往来,这成亲的规矩甚的都忘得七七八八了。赶明儿等你堂姐回府,你可要好生学着点儿。”那杜如笙嫁进徐府之后,深得夫君喜欢,她又收敛了性子讨好着公婆,自然也就相处甚欢了。二姨娘也想杜流芳跟杜如笙多学些,日后嫁进柳府也不会吃亏。
第338章 凤冠霞帔
转眼间,惊蛰已过,银装素裹了整个冬日的大地终于钻出了新绿,陌上的桃花梨花杏花簇拥着盛开了,一派欣欣向荣之景色。
杜府里的婆子丫鬟各自忙碌奔走着,咋闹的声音像是枝头的雀儿,骤然间,府上已是忙得不可开交。离府上三小姐与丞相府家三公子的婚事余下不到三天的时间,众人自然得抓紧时间,将府上布置一新。门梁、回廊、柱子上都系着红艳艳的绸带,中心绑了一朵红花,扎人眼球得紧,门廊两边各自挂上了大红灯笼,门上窗上都贴上了大大的喜字,那剪纸样式不一,是由几个心灵手巧的丫头连夜赶制出来的。尤其是杜府西北角的烟霞阁里,连树梢上都绑着红菱丝带,随着三月和煦的春风像是穿红着绿的舞女一般翩翩起舞。
烟霞阁的厢房之后,一位眉目若画、肤若凝脂的姑娘端坐绣墩上,纸窗被支起,外面那些忙碌的身影便落入了那双清凌凌的眼眸之中。真的要成亲呵……杜流芳的心底流露出暖暖的情意,四肢百骸皆觉得痒酥酥的。望着窗外布置一新的院子,杜流芳的心久久难以平静下来。这样的场景与前世何其相似,大红的灯笼高挂、红绸在院子里随风而舞,窗棂、门上贴着的规规矩矩的喜字……但是她坚信的是,这次她所要嫁得这个男人是会宠她护她一身的男人,为她遮风避雨、嘘寒问暖。仔细想想,她与柳意潇已经有好些天不曾见面了。喜娘说未婚夫妻在即将成婚之前是不能见面的,怕晦气。而柳意潇也要回府张罗婚事,自然也就没有闲暇了。只是此刻,看着这象征着喜庆和幸福的景色,她却满脑子溢出的都是他。义正言辞批评她心肠歹毒的他、脸含怜惜深情脉脉的他、温柔体贴的他……将她脑子填的满满的。
不得不承认,仅仅分开这短短的日子,她想他了。
“小姐,嫁衣已经改好了,您快过来试试吧。”帘子轻动,若水已捧了凤冠霞帔从外屋闪进,见小姐正靠在窗前发呆,便出声唤她过来。
杜流芳女工甚差,在若水和五月的帮助下,总算是做成了,不过大了点儿,便拿去给五月改了尺寸。杜流芳转过头来,冲着若水点了下头。
整件嫁衣上用金丝线绣着振翅欲飞的凤凰,华美无比。若水小心翼翼替小姐穿上,又将盘扣扣好。这才退开一步来细细打量着自家小姐。穿上嫁衣裳的小姐色若梨花的脸上添了一抹令人着迷的红晕,远山眉瓜子脸,那清冽犹如泉水般的眼顾盼神飞。不足盈握的纤腰被身上这件嫁衣很好的勾显出来,一肩青丝随意泻下,有着恣意飘逸之美。若水瞧得啧啧称羡,“小姐可真美,我们小姐可是天底下最最最漂亮的新娘子!”
杜流芳面上浮出少有的女儿家心态,嗔怪:“快别胡说了。”
若水瞧了杜流芳还未挽发的青丝和素面朝天的小脸,又笑嘻嘻道:“小姐,您坐过来,若水给你梳上发髻,带上这凤冠瞧瞧。”若水将手指往托盘里的凤冠一指,这凤冠金光闪闪,光彩夺目,上面镶嵌的红宝石发着莹润的光泽,漂亮地让若水有些爱不释手。
是啊,自己穿上霞帔戴上凤冠会是什么样子呢?前世离自己太久远,她隐约都有些想不起了,而且她也不愿再想起。是以应承了若水的话,乖乖坐在梳妆台前任由若水摆弄她的一头青丝。
若水手脚麻利,很快将杜流芳的一头青丝挽做了单螺,然后选了一只金簪固定。本准备动手将凤冠与小姐戴上,却又咋咋呼呼叫起来,“哎哟,还没化妆呢!”
见若水写了一脸孩子气的脸,杜流芳不仅有些哑然失笑,这般孩子气的小姑娘,就要嫁人了,她的心又是万千感慨。看来什么时候也得给五月、锦绣锦慧配人了,总不至于让他们几个孤家寡人吧。若水又忙活着抽开抽屉去找胭脂水粉。知小姐不喜浓妆艳抹,若水只是略施粉黛,往那菱花铜镜一瞧,素面朝天的小姐眉宇之中添了抹撩人的媚态,若水瞧着正好,又道:“小姐可真是漂亮。”若水忍不住心头冒起一抹欣羡和与有荣焉之感,她家小姐只是略施粉黛便漂亮地让人移不开眼,若是浓妆艳抹,铁定比起那失踪的杜云溪也是不差的。想到这里,若水禁不住感叹,如今那些伤害过小姐之人都已远去,从此之后,小姐就跟柳公子长长久久,幸福生活一辈子吧。只要想到这些,若水就替小姐高兴。
若水执起凤冠,小心地替杜流芳带上,那缀满珠玉的凤冠长长的流苏若隐若现地遮住了她俊美的容颜,但见眼眸流光溢彩,漂亮之极,若水瞧得心潮澎湃,原来新娘子竟是这般漂亮。难怪总有人说新娘子是这一生中最美丽的。瞧着小姐那若隐若现的美貌容颜,若水已是深信不疑。此刻她不由得想到自己嫁人的时候该是什么样子的呢?她已经将嫁衣这些都准备好了,等小姐嫁给了柳公子,她也要嫁到沈府去了。那小厮对她倒是真心实意的,他们在定亲之后也私下见过两面,对她贴心贴肺,捧在手里疼的。想必日后自己也是幸福的。
柳含笑便是在这时进厢房的,早在过年之时,她已被父亲扶了正,如今可是府上正儿八经的大夫人了。杜流芳见她进屋,连着要去请安,却被她一把拦下,笑眯眯道:“这些虚礼,也就免了吧。阿芳,你今儿可真是漂亮。”她细细打量着凤冠霞帔的杜流芳,满心的欣喜,毫不吝啬地夸赞着。同时她已忆起自己嫁人时那份甜蜜羞涩滋味,距离如今已经十来年了。她不禁心生感慨,孩子们大了,而她也老了。
柳含笑这次来是有重要任务的,她与杜流芳寒暄之后,瞧了一旁的若水,思及她没几天也是要嫁人的,便没有避开她了,她从怀中掏出一本捂得严严实实的小册子,笑声爽朗道:“阿芳,你也是即将要为人妻的,这些东西本该是由你母亲教给你的,如今你将我当做你的母亲,我也不必多客气。这东西你收着,这两天看,洞房花烛之夜可是有大用途的。”
杜流芳有些莫名其妙,接过东西之后正欲翻开,却被柳含笑拉住了手,“你收好,等我走了再瞧吧。你瞧了,也给若水瞧瞧。”
杜流芳迷迷糊糊,送走了新上任的大夫人。拿了那册子漫不经心地翻看,这一瞧,她的瞳孔骤然放大,那册子上竟清清楚楚写着三个如雷贯耳的大字——某某图。
第339章 与子偕老大结局
三天之后,便是杜流芳与柳意潇的大喜之日,天还泛着鱼肚白,杜流芳便被一屋子的婆子丫鬟给折腾起床。屋子里的婆子丫鬟忙进忙出,由着一旁头戴大红绢花身穿大红衣裳的喜娘指挥着。
底下丫鬟替杜流芳绞了面,便伺候她将喜服换上,紧接着便将她扶到梳妆台前去。专门请来的好命婆早早的就候在那里了。这好命婆向来是由儿孙满堂、福寿双全的老妇人担任的。这会儿只见那两鬓斑白的妇人眉目慈祥地立在那里,饱满的额头隐隐有光泽。“杜小姐,请坐下吧。让老妇为您挽发。”
见她眉目慈祥,杜流芳不由得想起自己的祖母,那亦是个温柔慈善之人,只不过在她很小的时候便去世了,至此以后,她便再也没见过这样慈祥和蔼的老婆婆了,她心神一动,乖乖坐到梳妆台前去。
那妇人执起牛角梳,又捉了杜流芳的发,一边梳着嘴里还念念有词,“一梳梳到尾、二梳举案齐眉、三梳儿孙满堂……”随着她略带沧桑的声音响起,杜流芳不由得联想到未来的日子,与柳意潇举案齐眉,那该是怎样的一种盛景?
那妇人是京城里最多孙多福的好命婆,虽上了年纪,但手腕灵活,很快便替杜流芳挽了发,梳好了单螺。然后若水又取了胭脂水粉过来替杜流芳施了粉黛,这才吩咐人将凤冠取来,替杜流芳戴上。
柳含笑与贺氏早早就到烟霞阁里了,这会儿正守在杜流芳跟前,督促着屋子里的丫鬟婆子让她们忙而不乱。贺氏自那次流产之后,十月份之时又重新怀上了,如今正在八个月里头,肚子圆滚滚尖溜得很。等做好了这一切,只听那吹锣打鼓的声音隐隐从前院飘进众人耳里,看来迎接新娘的喜驾是到了。喜娘捏紧手帕春风满面地迎了出去,而此时,若水则取了绣着鸳鸯戏水的喜帕替杜流芳遮住了眼前的视线。
若水缩回颤抖的手心中一恸,小姐这一嫁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这些年来她一直守候在小姐身边,形影不离,如今小姐要嫁人了,她自然是不舍的。一旁的柳含笑和贺氏同样不舍,这会儿已经捏着帕子抹泪珠子了。杜流芳耳朵机灵,听见了细微的抽泣的声,正欲将喜帕掀开,却被一只手及时给制止了。“快别掀开,这喜帕一旦盖上,便只有去了夫家让夫君揭了。”好命婆手疾眼快,摁住了杜流芳的手。
原来还有这样的说话,杜流芳缩回了手,暗自叹息。前世自己出嫁之时,是由许氏陪在身边的,她当初并没有告诫自己这些,是以她虽然是第二次嫁人了,却并不知晓这些。
柳含笑上前握了杜流芳的手,神情里带着快慰和伤感地复杂情感。“阿芳,一眨眼,你就要嫁人了。”想当初自己嫁进来的时候,她还是个嗷嗷待哺的小团子,这时间果真如那东逝的流水,快得很啊。“阿芳,等嫁人了,便不似在家里做姑子的了。小性子省得也得收起来,一家主母,切不可胡耍小性子的。”柳含笑郑重其事地嘱咐着杜流芳,虽说她对她很是放心,但这些嘱咐是在所难免的。
杜流芳听得认真,知她是为了她好,连连点头。贺氏也挺着肚子上前,边笑眼角还惹着泪花。她所嫁过来的日子不长,但她与这小姑子很是投缘,这会儿自然不舍得她嫁。“阿芳,希望你跟柳表哥能长长久久、白头偕老。”贺氏话虽质朴却是带着十二分的真诚。
杜流芳想起昔日种种,心头也难免不舍,遂点头如捣蒜,将贺氏之话皆听到耳朵子里去。“母亲、嫂嫂放心,流芳一定会努力的。”如果可以,她真想一辈子呆在杜府之中,可是那只是想象而已,又怎能成真?
那出门迎接的喜娘很快又欢天喜地回到厢房里头,拉了杜流芳的手咋咋呼呼道:“快些了,新郎官已经在院子外等着了,杜小姐,您可是好了?”
杜流芳将刚才的情绪收了回去,冲着那声源处点了点头。算是对喜娘问话的一种回应。
见杜流芳点头,那喜娘已按捺不住,吩咐几个丫鬟扶了杜流芳,自己又亲自上前捉了杜流芳的手,将她往屋外引。
院子外,柳意潇身穿大红色喜袍焦急难耐地等在那里。这是众人印象之中,柳意潇第一次脱下蓝色衣袍。穿上喜服的他一如既往的英俊无双,端端立在那里好似一副上佳的水墨画,那微微上挑的桃花眼里蕴着满满的温情,令人很容易便陷在那片桃色中无法自拔。众人的眼里皆带着欣喜和失落,这样漂亮的男人,竟是新郎官,要是他娶得是自己多好啊。于是,芳心碎了一地。
见杜流芳被喜娘们搀扶着出来,早已等得有些毛焦火辣的柳意潇再也按捺不住,径直冲了过去。那些个丫鬟们倒是知趣,通通避开了。杜流芳失去了牵引,有些惘然无措。但是很快她便耳尖在冗杂声中分辨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杜流芳猛一抬头,便见着个挺拔俊伟的身姿影影绰绰朝自己走来,待那双黑色朝天靴在自己跟前落定,杜流芳的心一下子紧了起来,是他!
柳意潇很快抓住了杜流芳的手,大红的喜帕自上而下,将阿芳的脸遮得严严实实。一袭大红的喜服显得阿芳身段袅娜,身姿妖娆,瞧得他早已是血脉贡张,他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