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四周俱惊。
莫非二小姐真是遭奸人陷害?
大夫人正用手帕拭泪,乍然听闻柳意潇一席话,眼里冒出一抹亮光来,失控地抓住了柳意潇的衣袍,脸上泛着欣喜,言语有着难以置信:“意潇,你说的可是真的?”照柳意潇的说法,这分明就是人家设下的一个圈套!此后,她又忙不迭追问,“你可有瞧见那个丫鬟长何模样?”大夫人余光朝杜流芳瞥去,见她依旧一副淡定模样,她不由得心中一愤,等着吧,等揪出这个下毒的丫头来,看你这个贱人还摆着这样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杜流芳心头此时已经翻涌起了惊涛骇浪,莫非自己下毒之事全被这柳意潇给瞧去?可是若真是给他瞧见,他又怎会说是一个丫鬟所为呢?明明就快将杜云溪送到庄子上去,却又因为这柳意潇而陡生波折。柳意潇简直就是一颗煞星,有他在的地方,她准没好事。杜流芳心头愤愤然、难以平静,只是她的脸上还保持着淡然的模样。
柳意潇并没有迟疑,在大夫人一脸期待下,他吐字若飞瀑溅玉,“只是远远一瞧,并未瞧个清楚。一想着二表妹今日之事,想必是与那丫鬟有关。是以意潇没有查证,便说了出来。至于那丫鬟,意潇真不知道是哪个院子里的。”
大夫人丹凤眼一闪一闪,柳意潇脸上写着诚挚的模样令她不疑有它。拖不了杜流芳下水,也罢!至少保住了阿溪,大夫人赶紧转过头来,对着杜伟哀求道:“老爷,如今真相已经大白。既然是有人故意构陷阿溪的,求老爷就不要再送她去庄子上了。”
杜伟一时难辨这柳意潇说的是真是假,只是他亦不想将女儿送到庄子上养着,遂承了意,“既如此,那就不用去了。日后行事小心些。”杜伟虽如此说着,心头却越发沉重。连日以来,府上已经整出了这么多事儿来,越发不得安宁。究竟是谁在这背后作怪?
见杜伟点头答应,杜云溪情难自禁地破涕为笑,一股狂喜在心头游荡。“多谢父亲体恤。”同时她朝柳意潇递过一个感激的笑容。没想到关键时刻,竟然是这个表哥救了她。心中不免又对他多了一份感激之情。
好不容易才将杜云溪拖下水,没想到柳意潇仅仅三言两语,杜云溪的危机就化解了,杜流芳怎能不气?这个柳意潇,存心跟她对着干是不是!杜流芳简直想冲上去咬上柳意潇几口,以泄心头之恨。她眸子里平静无波,只略微扫了柳意潇几眼。她明白,如若这时候出了甚事儿,大夫人一定会扭着辫子不放。想到此处,她又不动声色地低下头去。
大夫人赶紧上前一把扶了杜云溪,用手帕替她擦了擦脸上残留的泪痕,眼中泛着既痛且怜的光,“阿溪,没事儿了。母亲一定会好好查个究竟,不能让构陷你的人逍遥法外,继续在这府上生乱。”
查?从何查起,杜流芳瞧着那对伪善之极的母女,冷冷一笑,她倒要瞧瞧他们能查出什么名堂来!
杜若雪也站了出来,咬牙切齿地说道:“实在太可恶了,竟然连二姐都敢下手。究竟是谁这样大胆!”
“好了,夜深了,都回去歇息吧。阿溪,你受惊了,也好生歇着便是,其余的事情便不必多想了。”杜伟出言安慰着,眼里有着悔恨之意。
杜云溪虽恼杜伟有将她送去寺里的打算,但终究掩下了所有的情绪,银牙咬着发白的唇,在昏黄的暗光下,越发显得娇小玲珑,更惹人爱怜了。“是,女儿知道了,恭送父亲。”
夜幕黑沉,挂着几颗疏星,浅浅的月牙露出淡淡的光辉,四下俱静。杜流芳敞着一双眼睛,目光不知道落在哪里。从祥瑞院回来,她哪里睡得着?一心想着究竟柳意潇有没有瞧见她下毒,可若是瞧见了,那又怎不跟大家说明,偏偏编出个丫鬟?莫非他只是想救杜云溪,所以编了谎话。一时之间,杜流芳拿捏不准柳意潇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第六十五章谄媚
谁料第二日清晨,天还只是朦朦亮,杜流芳眨了眨眼,发现床榻前有一团黑影,定神一瞧,竟然是柳意潇。
他怎么进来的!杜流芳一阵心慌,忙裹了被子,往床榻里面缩去。瞠着双目,正欲大喊时,一双白嫩如葱的手适时堵住了她的嘴,带着威胁的声音传来,“你敢叫,我就将昨日之事告你母亲去!”
原来昨日他真的瞧见了,杜流芳一时惊魂不定地瞧着他。但转眼一想,若他真要直接害自己,昨晚直接将她捅出来就结了,也不用绕这么多弯。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会照他吩咐办。这次,柳意潇才松了手,一屁股坐在床榻边沿,开始数落起杜流芳的不是来,“你小小年纪,心思怎得如此歹毒?连你亲姐姐也敢下手?那次你院子里的丫头也只怕遭你毒手了吧?果然是冥顽不化。”很奇怪,对于这样心肠歹毒、犹如蛇蝎之人,他却舍不得去伤害。明明昨日就可以将她的罪行公之于众,但是他却没有这么做。柳意潇暗自皱了眉头,为什么会这样?
杜流芳听着柳意潇满口仁义道德,狠狠瞪了瞪她,反正都已经撕开,她何必再藏掖着。“是又怎么样,你以为杜云溪真如你所见那样坦荡?”果然伪善是恶人们最好的面具,不是连柳意潇这样的人物也没有瞧出来大夫人母女的把戏么?“至于那丫头,我只是说‘服用’二字,只她自己会岔了意。柳意潇,我的事情,你少给我插手!”一想起这接连几次,本来就可以将杜云溪扳倒了,却偏偏就是柳意潇从中捣鬼,她如何不恨!
“你自己做错事,还去污蔑你的姐姐,天底下有你这样厚面皮的人?你的事儿我才懒得管,只是日后希望你自己收敛点儿,他们可都是你至亲的亲人啊!这次二表妹若是真的出家当了尼姑,真就顺你的意了?到时候只怕你哭都来不及!幸好这次没有生出别的事端,不然我也不会就这样放过你的,你自己要自为之。”柳意潇苦口婆心劝着,明明是她的错,她却丝毫不知悔改,反而将罪过往别人身上推!如若有下回,他绝对不会再这样心慈手软地放过她了。
杜流芳对于柳意潇的一番良苦用心却是置若罔闻。这人,什么都不知道就瞎掺和,一味认定她是罪人是吧?她眯了眯眼,懒得搭理他,几乎有些气急败坏,“你说完了没有,说完了就请你出去。女儿家的闺房岂是你乱闯的,也不怕拉你去浸猪笼!”他以为她怕他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了,还害怕眼前这点儿小波浪?
柳意潇猛地从床榻上弹起来,双眸黑黝黝地盯着杜流芳,更大怒气从心底窜出,“你简直就是不可理喻!”看着她一副满不在乎模样,柳意潇真想挖开她的心,看看究竟是什么做的。
杜流芳斜斜睥了他一眼,一脸懒洋洋,色若梨花的脸颊泛起微微的潮红,更显得慵懒妩媚。
柳意潇多瞧一眼就觉得自己的整颗心不受控制地跳动地厉害,他赶紧撤回了眼神,局促地拂了拂衣襟,最后不知是被气着了,还是怕陷入那女子一双深沉幽邃的眼眸里,总之,他忽然感觉到有一股落荒而逃的意味。
柳意潇走后,杜流芳顺着床榻坐起了身子,这个柳意潇缕缕坏她好事,定要给他颜色瞧瞧才成!
杜流芳想起了在流觞曲水会上的一幕,一个主意在心头落地生根。虽然她原本不打算用的,只是现在柳意潇惹到她了,那就别怪她了!
用早膳之时,陈妈领了两个丫头进屋,模样清秀,只是皮肤黝黑,脸上添着英气,一瞧便是会些拳脚功夫之人。“奴婢锦绣(奴婢锦慧)见过小姐。”两人走到杜流芳跟前,齐齐朝杜流芳请安。那二人一般高矮,服饰头饰皆是相同,就连那张脸也是出奇的相似。
看来是双胞胎,杜流芳心头这样想着。
陈妈侧身,掩了嘴在杜流芳耳畔小声说着:“小姐,这二人乃是双胞胎,因为不想分开,所以价钱压得低些,只给了十五两。”
杜流芳听后,并不为陈妈为她省钱而感到快慰。她冷眸一暗,低低道:“陈妈,再取十两来。”
陈妈稍稍楞了楞,但还是依言将十两银子递给了杜流芳。杜流芳则兀自站起了身,朝着那对微有些不安的双胞胎走去,最后将那银子塞到了二人手里,巧笑倩兮道:“锦绣、锦慧,名字倒是不错。既然进了我烟霞阁,便是我院子里的人。日后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银子你们就接住吧,只希望以后兢兢业业,为烟霞阁做事才好。”
杜流芳这一番真挚的话语,惹得那二人不由自主掉下眼泪来。她们二人哪里见过这样关心她们的主子,听过这样贴心的话语。两人一同跪下,作势要给杜流芳磕头,却被杜流芳给拦住了,“你们这是做甚,快些起来。”
陈妈本还在为那十两银子而微微不快,毕竟小姐如今缺银子得紧,她却还将银子转给了别人。可是如今瞧着这二人感激涕零的模样,陈妈忽然觉得小姐这样做是对的,反而是她糊涂了。她只是用低等的价格购了两名可供差遣的丫鬟,但是小姐却是买到了她们的心啊。陈妈眼眸忽闪忽闪,心中感到了丝丝快慰。
陈妈见锦绣较为沉稳,便将她留在了小姐身边,至于锦慧,她则将她安排在烟霞阁外院,时刻保护着烟霞阁。这样,就不怕大夫人在后面搞鬼了。杜流芳也很满意陈妈的安排,遂没再说甚。
用过了午膳,杜流芳又匆匆赶了书稿,觉得有些累了,便独自上了软榻,眯起了眼。
杜伟进屋的时候,便瞧见自家女儿没个规矩地蜷缩在软榻之上。双眼紧紧地闭着,双唇向上嘟起,一脸孩子气。杜伟一时心生感慨,自己有好些时日没有见过这副模样的杜流芳。这些时日以来,都委屈这孩子了。由于对她的愧疚,使得他如今都不敢往这烟霞阁走了。杜伟坐在床沿边,一脸爱怜地瞧着熟睡中的杜流芳,眼里放出慈祥的光,他淡淡笑着,伸手顺了顺杜流芳额上乱飞的几根发丝。而在此时,杜流芳突然张开了双眼,眼里无意识地流露出一抹戒备的光。
杜伟的手僵在原处,连话都卡在喉咙里,半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思绪,僵僵问了一声:“醒了?”他有些局促地缩回了手,眼里微光闪烁不定,嘴角裂开一抹尴尬的笑容。这似乎还是第一次自他冤枉她,说要将她送去庄子之后,他跟她单独相处。一想起昔日自己的声色俱厉,杜伟更加的不安。阿芳向来意气用事、喜欢钻牛角尖,若真是不肯原谅他,该怎么办?
杜流芳待看清了来人模样,这才收起了那显而易见的戒备,嘴边扯了一抹笑不达眼的笑容,表情不温不火,“父亲来了。”
杜伟的双眸又是一黯,她再也不会像以前一般唤他爹爹了么?“嗯。”过了良久,他才从嘴里溢出一个字。他双眼饱含悔恨和伤心,“阿芳,都是爹爹糊涂,冤枉了你,还差点儿将你送到庄子上去。不要跟爹爹生气了。”
杜流芳依旧带笑,从善如流地答道:“流芳知道父亲的苦楚,父亲也是不得已。”只是他这样的不得已,仍旧伤害到了她。父亲只是一味的宠着她,却根本就不了解她。如若了解,又怎会相信她会为了一支破簪子而下毒?
仍旧不肯唤他爹爹么?杜伟暗自苦笑,阿芳的脾气一向倔,又喜欢钻牛角尖,这回不知道又要跟他堵多久的气了。可是她能说出这番话来,杜伟心头还是有些欣慰的。若搁在以前,她决计说不出。“你能深明大义,爹爹深感欣慰。最近府里面不太平,你自个儿小心些。”他站起身子,掸了掸衣上的坐痕,仔细交代着。一想起自己的公事,他也不敢多留,担忧地瞧了眼杜流芳,最后定了定脚,匆匆而去。
杜流芳在杜伟走之后缓缓坐起身来,撩了窗瞧着杜伟渐行渐远的身影,她轻轻把头靠回,长长叹息一声。她何尝不理解父亲的苦楚,只是心中始终有疙瘩,到底意难平。凭窗而望,院子前的两株桃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谢了,长出的碧玉色的嫩芽。几只鸟雀在其间盘旋,拉出长长而又闲适的调子。杜流芳的思绪飘得老远。
此时,一个人影从帘子外晃了进来,杜流芳转脸一瞧,原是陈妈。陈妈一脸急色,急急忙忙凑到杜流芳跟前来,“小姐,锦慧在外院瞧见刘妈在外面贼兮兮地往院子里瞧,不知道要做甚。”想必,又是大夫人想出了甚花招,来陷害小姐。
这个继母又想做甚?杜流芳突突一笑,道:“让锦慧好生瞧着便是。我就不信她还能在眼皮子下面做甚小动作!”
第六十六章再现巫蛊
陈妈自知小姐已是今非昔比,如今的小姐有勇有谋,谁想算计她,只怕是自己吃不了兜着走,但她还是习惯性地担忧着。万一小姐有个甚闪失,她如何跟过世的夫人交代?
“没事的,陈妈你就不用多担心了。”杜流芳站起身来,抛给陈妈一个安心的笑。此时若水也打了帘子,一脸局促,惶恐不安地问着:“小姐,刘妈在外面求见,不知所谓何事,要不要将她放……进来?”虽然若水经过这些日子的修养,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只是一想起刘妈那顿毒打,那极为恐怖的眼神,她就只觉自己浑身的毛都竖立起来,后背一阵凉。
杜流芳自然晓得若水眼里的惊惶因何而来,“若水,你先下去吧。”见若水半惊半疑地打了帘子出内屋,杜流芳这才转过头来,轻轻说道:“叫那刘妈进屋吧。”
陈妈暗自揣度着这刘妈来此是何意思,又闻小姐吩咐,忙道:“老奴这样去让刘妈进屋。”
不多时,随着陈妈进来的是一个半老婆子,双目含光,一脸刻薄,一看就是狠厉之人。只是这会儿那满是皱纹的脸上堆着无比谄媚的笑容,简直像是要将她一张老脸笑得裂开似的。待陈妈交代之后,刘妈赶紧从陈妈身后上前几步,跪倒在杜流芳跟前,“三小姐,老奴自知老奴有罪,那日不该那样毒打若水姑娘,害得她那么久都下不了床,今日是来请罪的。还请三小姐大人有大量,不与老奴这个半截入土之人计较。”
陈妈在一旁一脸狐疑地盯着她,这刘妈唱得是哪一出?明明知道大夫人跟小姐不对盘,却跑来这里道歉,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莫非是大夫人放低姿态,想跟小姐合好?还是另有打算,想陷害小姐?
杜流芳则仍旧一脸淡然,深邃恍若寒潭深水的眼里泛不起半点的波痕。她只是若有似无的“哦”了一声,便没有其余的表示。
见杜流芳这样冷淡的表情,刘妈视若无睹,又继续凑了过来,一脸殷勤地道:“三小姐,老奴今日来是诚心道歉的,老奴也知道错了。大夫人那样的人,哎……”她本是笑着的,却突然叹出一口气来,一脸伤心,“这些年来,老奴在大夫人身边做了不少坏事,老奴自知罪孽深重。如今算是醒悟过来,老奴日后愿意受三小姐差遣,绝不敢另生二心。一定尽心竭力为三小姐做事。”随着话音落下,她便朝杜流芳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一脸的谦恭和讨好。那日杜流芳在她脸上见着的傲慢无礼早已消失地无影无踪。
只是她一双泛着精光的眼睛,如何能使得人相信?
陈妈先杜流芳一步开口,“刘妈,你可是大夫人的心腹,你叫小姐如何相信你?”这刘妈用心歹毒,说出来的话也是信不得的。
刘妈眼神一闪,瞥了眼一旁立着的陈妈,“陈妈,刘妈我以前做事糊涂,可是如今已经清醒。刘妈我虽日夜奔走于大夫人跟前,但大夫人也不过当作牛马使唤。何时又待我们这些婆子丫鬟的真心过?那日见着三小姐爱护底下丫鬟,心中很是感动。如若不然,也不会冒此风险前来投靠三小姐。”她言语真挚、情词恳切,完全没有了在大夫人跟前的嚣张气焰。
“既如此,刘妈,日后希望你好生为我做事才好。”杜流芳面含浅浅的笑意,那被斜阳浸润下的面庞泛着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