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暖人心田。
第七十章盘问
杜流芳的话这才让刘妈意识到这屋子里除了那个劈晕她的丫头,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这女子的声音很是熟悉,刘妈简直可以不用脑袋想,就知道是谁了。她本在得知二小姐出事的始末之后隐隐担忧着杜流芳会来找她麻烦,只是没有想到这人来得这样快。光是听着这柔弱的声音,刘妈就觉有一股毛蜘蛛爬身的感觉。她的腿儿在不自不觉中软地几乎支撑不起她整个身子的重量,卷曲着腿,一副欲跪不跪的模样。这样半蹲的动作,她似乎感觉不到一点儿累。她的额头一阵冷汗,后背一阵寒,“三小姐……”她见鬼似的惊叫起来。
杜流芳似乎对刘妈露出的表情很是满意,是以脸上添了一抹浅浅的笑意。分明是一副小女儿家模样,但是落在刘妈眼里,却觉可怖之极。她一口黄牙不受控制地上下打架,一副惊恐到了极点的模样,自己的亲姐姐,她都可以下那样的重手,更何况是她这个底下跑腿儿的人呢?“三小姐,这一切都不关老奴的事儿啊,都是大夫人,都是大夫人的主意。三小姐你去找大夫人吧,不关老奴的事儿啊……”此刻,她早已像是失了爪的猫,刚才的嚣张气焰早已消失地无影无踪。
“怎么会不关你的事儿呢,那布娃娃可是你亲手放进插瓶里面的。怎么,还要我帮你回忆不成?”这刘妈跟在大夫人身前不知道做过多少缺德的事儿,无论如何,她也绝不是无辜之人。就算不为此次的布娃娃时间,她又怎能放过她?对待大夫人身边的走狗,杜流芳何必心慈手软?
该死的,这个三小姐怎的这么厉害!刘妈一阵头皮麻,眼前这个女娃怎的这样不好对付。早知道,她说什么也不敢惹上这个瘟神啊!“老奴……可是,这一切都是大夫人的主意,老奴若是不照办,性命堪忧啊!三小姐,您就行行好,老奴还有孙儿要养,您就放过老奴吧。”小女娃一般都会同情可怜之人,刘妈在杜流芳面前装起可怜来。
“放过你?”杜流芳慢悠悠地说着,“好,这些年你跟在大夫人身边也干了不少坏事,想必大夫人做得那些龌龊龃龉的事情,没有人比你更清楚得了。”一个几乎称得上是十恶不赦之人居然也敢扮小白花,刘妈可真是可笑得很。
刘妈惊得抬起头来,望着面前一脸镇定的杜流芳。不知道为什么,她瞧着杜流芳越是平和,她心头就越是毛。刘妈在大夫人身边呆了几十年也不是白呆的,杜流芳的心思也自然逃不过她的眼睛。三小姐是要让她数落大夫人干的坏事啊!究竟该不该说呢?一瞧着这张与死去大夫人所差无几的脸,刘妈心头就越是不舒服。每每瞧着她,就好像是死去的大夫人回来找他们索命一般。刘妈惊惧地打着寒颤,不知该如何是好。
见刘妈一副惊惧的模样,杜流芳也不恼,只是淡淡地笑了起来,眼中有轻蔑之意。“刘妈真是忠心护主啊,都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竟然还这样帮着大夫人。相信你不会忘记前阵子的罗大夫、王妈是怎么死的吧。如此主子,刘妈又何须坚守,为这样狼心狗肺的主子卖命呢?”
一想起罗大夫、王妈的命运,刘妈忍不住浑身打起哆嗦来。诚然,他们也曾经为大夫人卖命,但是结果又是如何呢,在临死之前,大夫人可有为他们求情?生怕他们会拖她下水,迫不及待想要将他们弄死。这就是她真心实意为其卖命的主子么?刘妈开始犹豫起来。
这刘妈毕竟呆在大夫人身边几十年,要想她一朝反戈一击,在其思想上是有些困难。只是瞧着她一脸犹豫的模样,杜流芳知道她已经开始动摇了。于是她又猛地一击,“你家不是还有两个聪明伶俐的小孙子,莫非刘妈也要让他们为大夫人而送死么?”
“你……”一提及刘妈的孙子,刘妈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气呼呼支起身来。“三小姐,他们可还是孩子啊,您怎么忍心……”刘妈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一直涌到了脑袋,三小姐小小年纪,做事却如此狠辣,一想起三小姐说话时眼里的漫不经心,刘妈顿时不寒而栗。“好,老奴答应。”事已至此,刘妈也只好妥协了。无论如何,她的孙子不能被搅合在这里面里。
杜流芳甜甜一笑,眼里的幽光更是深邃,“去,给刘妈搬个小杌子过来。”
“不不不……”刘妈连连摆手,此时此刻,她仿佛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一直弯着腿儿,半跪不跪地立在那里。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双腿已经酸胀不已,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
刘妈坐下之后,慢慢诉说着:“这些年来,大夫人利用罗大夫,残害杜家子嗣,不是令姨娘不孕就是胎死腹中,所以老爷至今都只有大少爷一个儿子。先前的六姨娘,大夫人其实早就知晓她怀有身孕,才会设下这一石二鸟之计,既摆脱了婉儿对她的指控,又借您之手替她除却的一个祸害;将婉儿安插在大少爷身边,迷其心智,也是大夫人捣的鬼;如今七姨娘进府上也是好几个月了,迟迟不见有孕,也是大夫人暗中下药;此次的巫蛊也本是大夫人用来陷害您的,只是您手段高明,将祸水东引,最后伤了二小姐……”
杜流芳不厌其烦地打断了刘妈的絮絮叨叨,“这些我都知道,那之前呢?我母亲的死,究竟跟大夫人有没有关系?”以前杜流芳从来不往这方面想,可是如今大夫人这样的丧心病狂,令她不得不怀疑,母亲也是被大夫人给害死的。
刘妈本就惊悸的心又被杜流芳一番话唬得七上八下,她又惊又惧地盯着杜流芳,心不断地往下沉。杜流芳如今怀疑到了这份儿上,实在令她有些坐不住了。她原以为前大夫人死得时候,杜流芳还小,不会有甚印象的。可哪知她会这样问,真是令她骑虎难下,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刘妈面上的左右不定早已落入杜流芳的眼中,没想到母亲的死竟然真的跟继母有关!在那一刻,杜流芳只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着,她几乎有些遏制不住自己的愤怒。
“三小姐……”刘妈见杜流芳双目赤红,一副嗜血模样,吓得忍不住往后退却一步。她再也不敢有所隐瞒,稳了稳心神,将这件事情全都抖了出来。“前大夫人自从生下三小姐您之后受了风寒,身体大不如从前。常年离不开汤药,缠绵病榻。而大夫人就是趁着那时给前大夫人在汤药里下了慢性毒药……”
杜流芳的双靥顿时变得惨然,瞳孔也跟着放大,一股凉意从心底窜出,原来这一切都是继母做的手脚!大夫人一向伪善,但是母亲待她却是真心实意,没想到她竟然会对柔弱的母亲下手。杜流芳的心头百感交集,不是滋味。蛇蝎妇人,不过如此!
“老奴所知道的,老奴全都交代了……”刘妈害怕杜流芳将怒意全撒在她的身上,低垂着眸子怯怯说着。
良久,杜流芳才缓过神来,朝刘妈摆了摆手,语气也恢复淡然。“下去吧。”
直到这一刻,刘妈悬着的心才从恐惧的藩篱中解脱了出来。她如释重负般长长一叹,跪着给杜流芳磕头如捣蒜,这才软着双脚,一瘸一拐往院子外去了。
若水颇有些不服气,“小姐,这刘妈这么坏,怎么不将她解决了,放她回去不是放虎归山?”跟在杜流芳身边久了,若水也早已不似以前那个天真烂漫的丫鬟了。在宅门之中,首先要做到的就是不能心软,不然的话,下场会很惨。
杜流芳却不在意,“若是有人肯替我出手,我又何苦脏了自己的手?”就算她不收拾她,大夫人又岂会留她?她相信刘妈死在大夫人手中会比死在她的手上更加有趣。
若水跟五月面面相觑,有些不懂小姐的意思,但也没有多问。只是自此之后,她们再也没有瞧见过刘妈,这是后话。
至杜云溪去了水月庵之后,大夫人就病倒了。
杜流芳身为子女,不过去瞧瞧也是说不过去的。不过如今她倒乐意过去瞧瞧继母一副病病歪歪模样。只怕自己的出现更会气得她心里添堵,病得越厉害。
时值初夏,晨里初升的太阳暖暖地照着这一片红墙楼宇。杜流芳一路穿花拂柳,朝祥瑞院行去。来时经过一处碧湖,正是杜流芳落水的那处。杜流芳不由自主停下脚步来,凭栏而望,嫩绿嫩绿的荷叶悄然展开,亭亭如舞女的裙。那纤弱的枝干在晨风里招摇,像是跟杜流芳挥手一般。长立的枝干上,隐隐添了几朵花骨朵,几只拖着长长尾巴的蜻蜓在其间翩翩起舞。杜流芳徐徐收回了眼,突想起杜云溪院中栽种的牡丹花来。“锦绣,你去晴烟阁摘几朵开得正好的牡丹花来。”
第七十一章嚣张是需要本钱的
锦绣点了下头,便飞快往来路去了。杜流芳主仆又行了一段路,刚拐过水榭,便听着身后有脚步声响,不等杜流芳回头,却听杜若雪挑衅的声音传来,“杜流芳,你这个罪魁祸首,还有胆子出来闲逛!”如今二姐被赶去了水月庵,母亲又病倒了,而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淡若幽兰的女子搞得鬼!
杜流芳回眸,但见杜若雪上身罩一件淡粉色蛱蝶春衫,下面配着月白色撒花白褶裙。头梳着讨喜的双髻,髻上缀着一络颗颗莹白圆润的珍珠。本该是讨喜的装扮却是因为她脸上那抹显而易见挑衅而令人心生厌恶。杜流芳也没动怒,目光冷冷地瞧着杜若雪,脸上攀上了一抹笑意,“五妹这是说哪儿的话?反倒是五妹,一上来就连名带姓地喊,还胡乱地指责一通。请问五妹这又是怎么学的规矩呢?”
杜若雪见杜流芳伶牙俐齿,被自己骂了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反过来说她没有教养,她简直肺都快气炸了。咬牙切齿地冷哼着,“不要以为你有父亲护着就没事儿了,内院终究是母亲管的,你最好祈祷自己不要有甚把柄落在我们手里,不然,一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杜若雪是个直性子,心里憋不住话,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所以大夫人做的那些事情也不会告诉给她听。
被一个小丫头威胁说死无葬身之地,杜流芳有些忍俊不禁,这应该是她听到得最好笑的笑话。诚然,杜若雪虽是嘴巴不饶人,但对她并没有实质性的伤害。杜流芳也没有想过要加害杜若雪,虽然她是大夫人的亲生女儿。杜流芳并不理会杜若雪的无理取闹,嘴角泛起一个很淡很冷的笑容,“那就等捉住我的辫子再说吧,别在我面前嚣张,嚣张是需要本钱的。”在这样一个小女娃面前,她无须避讳什么。毕竟她一个小女娃,又能泛起什么波浪来呢。
瞧着杜流芳一脸嚣张的模样,杜若雪被气得浑身颤,“你……”没想到杜流芳会这样供认不讳,她简直找不到话语来形容杜流芳。这厢杜若雪气急败坏,而杜流芳则一脸淡然平和。杜若雪心头忽然升起一股被戏弄的感觉。杜流芳根本就不将她放在心上,所以才会这样直言不讳。有了这样的认知,杜若雪更是被气得添堵。
“小姐,牡丹摘来了。”僵持中,锦绣颀长的身影已经跃入众人眼帘。她披着晨光而来,步伐极为矫健沉稳,飘飘然,她已经到了杜流芳跟前。
杜若雪侧过头瞧去,便见一个身法矫健的女子朝这边行来。她的手里俨然捧着一束开得正好的牡丹花,杜若雪眼皮一跳,仔细辨认着牡丹花,是花中珍品雪映桃花。果然,心中的疑虑得到证实,杜若雪圆啾啾的眼里冒出滔天的怒火,“你这死丫头,不知道这是二小姐院中的花儿,谁叫你乱采摘的!”杜若雪又愤又气,恨不得上前打那丫头几拳。二姐去水月庵里是去修行,并不是去享福,她怕将这些娇贵的花儿带过去,过不了几日便会枯死,这才将这些花儿嘱托给她。哪知这才昨日的事儿,今日便有人上晴烟阁摘花,这些人也太不将二小姐跟她放在眼里了吧!
杜流芳对于杜若雪周身萦绕的怒意视而不见,反而大刺刺笑出声来,“五妹过矣,这花是我要带去给母亲的。她如今病了,二姐又不在府上,流芳想摘了这些花带去看母亲,权当是二姐来看母亲一样。怎么,五妹不想流芳将这束花带去献给母亲,令她在病榻上多一丝慰藉么?”
“你……”杜流芳将好话都说尽了,哪里还容得她反驳。杜若雪吃了闷亏,心中一直怏怏不乐,狠狠瞪着杜流芳。可是杜流芳并不是软柿子,杜若雪在杜流芳面前哪里讨得到好,最后只好气冲冲跺了跺脚,忿忿然朝前行去。她身后跟着的两个小丫头一边急唤一边亦步亦趋地跟上去,很快,那主仆就消失在杜流芳眼前。
杜若雪走后,杜流芳也没多做停留,便往祥瑞院去了。祥瑞院外的两株青松亭亭如盖,院内更是绿荫成片,甫一走进,一股幽凉扑面而来。走了这一段路,杜流芳额上背间已渗出一层薄薄的汗渍,由着凉风一吹,杜流芳觉得舒服极了。由着一婆子引进屋内,屋中隐隐有说话声。不待那婆子上前,便有一丫头打帘子出来唤了杜流芳前去。进了内屋,杜流芳便觉有两双阴冷的眸子直直锁着她,随着她的移动而转动双眸,不用想,杜流芳也知道是谁。心中虽然恨极了大夫人,但是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杜流芳恭敬地走上前来,脸上挂着惯常的笑容,凉薄而又冷淡。“母亲。”
大夫人瞧了杜流芳良久,才缓了心神,面上绽放犹如菩萨一样祥和的笑容。“阿芳来了,快些请坐,来人,快斟茶啊!”大夫人大力地吆喝起来。
瞧着大夫人脸上的笑容,杜流芳有些摸不清大夫人的心思。经过杜云溪这件事之后,大夫人竟然还能对她和颜悦色,这人内心究竟是怎样的强大,杜流芳一时不由得汗颜。但是很快,杜流芳就掩下了心思,轻轻笑道:“母亲不必招呼流芳了,快些躺着吧,您要好好休息才是。二姐这才走,您又病倒了。这家里上下打点还需要您啊!对了,”杜流芳很快想要锦绣摘来的牡丹花,转过脸朝锦绣递了个眼神。锦绣心领神会,很有默契地将手中的牡丹递给了杜流芳。接过牡丹,杜流芳颇有些幸灾乐祸地笑起来,“二姐不在,母亲又病着。所以流芳便命人前去晴烟阁摘下这一束开得正艳的牡丹,母亲瞧见这个,自当想着二姐还在身边一样。想必这样一来,母亲心里也好受些。”
大夫人死死盯着杜流芳手里紧握的牡丹花,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战栗起来。这可是阿溪最喜欢的花,是她培育良久才移植到晴烟阁去的。阿溪平日里最宝贝这些花,好不容易等到花开,却被眼前这人辣手摧花,阿溪回来之后不知道会难过成什么样子。况且自己本就是因为阿溪这件事情而病倒,如今这该死的丫头竟然又拿这些花来刺激她,这哪里是为她着想,分明是想气她!可偏偏如此,她还不能对着杜流芳怒。大夫人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将心头的怒气压制下去,只是嘴角的笑容多少有些牵强起来。“阿芳真会替人着想,心思玲珑啊。”
在一旁的杜若雪还以为母亲见了这花儿,恨不得将杜流芳大卸八块,可是哪知道母亲还笑眯眯地对待杜流芳,真是气煞她也。她冷哼一声,冷冷别过脸去。
杜流芳轻轻笑开,“母亲过奖,既然如此,母亲就好好休息,流芳便不多作打扰了。对了,怎么今日来没有看见刘妈?”她好似随口一提,淡淡的语气泄露不出杜流芳半点儿的情绪。
大夫人脸色微微一白,心中暗骂看来这个刘妈已经将她做得那些坏事通通告诉给杜流芳了。但是很快,她又克制住不往深处想,“刘妈老家出了事,昨日我便打她回去了。”
杜流芳不再多问,很快就出了祥瑞院。
屋内,杜若雪等杜流芳一行人等出了外屋,她早已按捺不住,从床沿边弹跳起来。跺着脚一脸又急又怒,“母亲,您怎么还这样笑眯眯对待杜流芳呢!明明昨日二姐去庵堂就是她搞的鬼,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