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终于做好,一家人自食其力把饭摆在餐桌上。吹着清凉的海风,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美好的氛围令栖妙几乎要忘记接下来的坦白。
栖父打开两瓶珍藏的红酒,栖妙听到勃艮第三个字眼睛便开始闪闪发光,以为栖父能给她也倒一小杯。
事实上是。
栖家人都在品尝红酒,而她,只配喝牛奶。
在栖望幽幽的注视下,栖妙默默收回手,拿起一杯牛奶猛地一口喝光,竟喝出几分烈酒的架势。
不就是喝酒,有什么了不起。栖妙在心里冷哼一声。
一家人吃吃喝喝,栖望剥好几个红虾,放在栖妙的碗中,栖妙愣了一下,望向他。
栖望目不斜视,夹起一块鱼肉放入口中:“吃饭。”
“……”
没吃几口,栖望出门接电话,回来之后便说恐怕今晚庆祝结束之后得回去忙工作。栖父栖母拿他没办法,只好让栖望多吃一点,免得晚上工作肚子会饿。
栖妙则是心里一紧。
她原本想把事情留到明天再说,但是栖望若是现在就走,她的坦白便少了一半的意义。她不禁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吃到中途,栖父切蛋糕,笑呵呵地组织大家唱生日歌。栖妙跟着一家人唱生日歌,她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栖望,平日里冷冷淡淡的栖望竟然也会一丝不苟地跟着唱起来,声音低沉好听。
栖妙看看他,又看看栖父栖母。蜡烛的烛光在这一刻显得如此不真实,就像是一场梦境,几乎令她有些恍惚。
切好蛋糕,把中心的一块儿给了栖妙,栖妙望着摆在自己面前的蛋糕,沉默片刻。
栖母见她一口没吃,问道:“怎么啦,不喜欢吗?”
“不是……没什么。”
栖妙忽然有些食不下咽。
一股汹涌的情绪拍打着她的内心,让她不自觉地拿起栖望的酒杯,在其余人惊讶的目光中将杯中的一半红酒一饮而尽。略带酸涩的口感顺着口腔掠过,一路上滚起火辣的热流,刺得食道滚烫,一直烧到胃。
栖妙或是许久没喝酒,瞬间被辣得眼眶泛红,使劲咳嗽起来。
“咳咳咳……”她咳得太过厉害,眼泪顺着眼眶流下来,她狼狈地擦着眼泪,手里忽然被栖望塞了几张纸。
栖父栖母先是惊慌,随即意识到栖妙只是被酒呛到,又忍不住憋笑出声。
栖妙满脸尴尬。
她只是想借酒给自己说出口的勇气,谁能想到竟然会被一口酒呛到,简直是人生之一大耻辱。
她擦拭掉脸上的泪水,清了清嗓子,此时的嗓音有些泛哑。
借着酒意,栖妙坐直了身体,表情严肃地说:“对不起,这种时候说这样的话实在不适合。我本来打算明天再说……”但是,明天栖望不一定在这里。她不如早说为好。
她希望在她坦白的时候,每个人都在现场。
栖父栖母满脸疑惑:“妙妙,你在说什么?”
“我在坦白。想要告诉你们真相。”
迎着他们的目光,栖妙倏然站起身,只听咣当一下,凳子摔在地上她也顾不得。她表情严肃,一字一顿地对着栖家人说道:“我隐瞒了一个事实,对不起,我不应该瞒这么久。
我不是栖妙,更不是你们的女儿。我不知道为什么一觉睡起来灵魂就穿到栖妙的身上,也很抱歉为了我自己,一直没能跟你们说清事实。
事实就是——
我其实是楚悠悠。”
话一出,众人寂静无声。
栖父栖母怔怔地望着栖妙,一时间表情复杂,半晌都没出声。栖妙说出真相,已经接受好挨骂的准备,她等待着栖母把面前的蛋糕扔在她的脸上,好让她明白自己做的事情有多么卑劣。
栖妙低垂着头,等待最终的审判。
就在这时。
栖母捂住唇,颤抖着,忽然笑出声来。她笑得眼泪都要出来,在栖妙懵逼的注视中一边笑一边擦眼泪:“我们家妙妙酒量也太小了吧,半杯酒就已经醉了吗?”
栖妙:“???”
栖父:“是啊,说的话也怪有意思的,要不是脸红得像猴子屁股,我几乎要信了她的话了。”
栖妙:“……”
面对两人笑得打跌,栖妙努力想维持严肃的氛围:“不是……我说的是真的,不信我可以给你们……”证明一下……
“哈哈哈哈你看她还认真了,真是要笑死我哈哈哈哈……”
栖母抱住栖妙使劲亲一口,把嘴唇上的奶油都糊到了栖妙泛着粉红色的脸颊上。
栖妙正要继续说,却忽然被一只手拽住她的胳膊。她愣了一下,望向栖望,栖望抬头凝视她,隔着金丝框眼镜,一双黑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栖妙。
他拽了拽,小动作分明是要栖妙坐下来。
栖妙和栖望四目相对,用强烈的目光表示自己还没把事情说清楚。栖望又拽了一下她的袖子,语气平淡地说:“吃饭的时候不要随意离席,不像样子。”
栖妙抿着唇,不明白为什么栖望不要她继续说下去。她顺着栖望的力道坐在椅子上,一家人又恢复祥和欢乐的氛围,继续吃着饭。栖父栖母时不时地把栖妙方才的语言拿出来调侃,好一阵取笑。
这时,栖望说道:“快吃吧,等会儿不是还想放烟火吗?”
“哦对对对……”
晚上的烟火是栖父和栖望一起放的。栖母搂着栖妙的肩膀,两人距离约莫有四五米远,静静地看着父子两人放烟火。
栖父的动作有些笨拙,栖望拧着眉接过来,点燃引信,只见扑簌簌的火花在半空中闪烁,美丽而梦幻。
栖母笑着说:“栖望只有这种时候,才会有点小孩子的样子呢。”
“……是么。”
栖妙望着栖望所在的方向,沉默不语。
烟火放了一半,忽然刮起风来,不过几分钟时间,哗哗大雨迎头浇下,打得人猝不及防,几人连忙回到别墅躲雨。
看这雨势,栖望恐怕是没办法赶回去了,夜路本就不好走,半路打滑危险极大。
栖妙披着栖母递给她的外套看雨。
她的心绪就如同这场大雨,打得她心乱如麻。
栖望不知何时站在她身旁。他一手抄兜,望向栖妙,潮湿的发丝浸着水意。暴雨之中,他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
“我有话想跟你谈谈。
楚悠悠。”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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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距离
听到“楚悠悠”三个字; 栖妙的表情瞬间凝固。她的耳旁响起轰鸣声; 不知是雨夜的闪电,亦或是在大脑回旋不停的嗡鸣。栖父栖母还在客厅窝在沙发看电视; 兄妹两人在夜色中沉默地凝视着彼此,许久都没有说话。
半晌。
“占用你身体的是谁?”一想到对方前来寻求他的庇护; 栖望便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
怪不得栖妙一心要联系对方; 原来是这层关系。
提到占据她身体的冒牌货; 栖妙也很无辜。她摇摇头,说:“如果我能知道的话; 现在也不至于抓狂了。”
“……嗯。”
栖妙不由自主地拽了拽披在肩膀上的外套,问:“你刚才为什么要阻止我?”
栖望的意思分明是不想让她说出来。但是不说出来,她又怎么能继续隐瞒下去呢。
栖望收回视线; 站在台阶前听着雨声。他的面色略显苍白; 或许是方才淋了雨; 漆黑的眼眸安静无声地凝视着远处,目光的焦点落在模糊的沙滩上。
此刻的天气就像是栖妙的心情; 从清空瞬间转为暴风雨,在她的心中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栖望说:“在他们心中; 你就是他们的女儿。”
“……”
闻言; 栖妙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她柔软的琥珀色眼眸蒙着一层湿润的水雾,投向栖望的时候,声音很轻:“但我始终不是。”
“你可以是。”
“那,如果有一天,我回到自己的身体呢?哪怕这是个梦; 也终于会醒来。”
“那就让他们的梦能做多久做多久吧。”栖望平静地回答道。
“……”栖妙再次无语凝噎。
栖望的意思是,让她隐瞒这一切,继续当她无忧无虑的栖妙,直至有一天不得不发生变化。
“而我,会在力所能及的前提下帮助你,直到你不再是栖妙为止。”
栖望转过身来,两人面对面站着,能看清楚彼此脸上的表情。栖望的眼神沉静,在望向栖妙的时候,让栖妙想起她还是楚悠悠的时候。那时的栖望就是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所有人,不带任何私人感情。
他说:“拜托你了。”
说着,栖望居然朝着她低下头,深深鞠了一躬。
“你千万不要这么做!”栖妙吃了一惊,连忙上前按住他的肩膀,好让他别再低着头。仿佛这一鞠躬瞬间将两人的距离拉得很远,直至划分界限,回到最初的陌生关系。
栖妙的手触碰在他的肩膀。隔着白色衬衫的薄薄的布料,她的手指比雨夜更为冰凉,肌肤的温度印在他的肩膀上,令他不由自主地绷紧神经,微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
低垂着的发梢搭在额头,遮住栖望的眼睑,他眼里蕴藏着的情绪模糊不清。
他动作极快地站直了身体,向后退一步,站稳。
两人被拉开一米远的距离。
栖妙还维持着要扶起他的姿势,一时间有些茫然,很快她便意识到,此刻的栖妙对于栖望来说,已经不是他的妹妹。不仅换了个人,还是他最厌恶的对家的女儿楚悠悠。
纵使栖妙再多么厚脸皮,也有些被栖望此时的态度伤到了。
她的眼神一黯,纤细的双臂垂在宽松的大衣里,两人持续着相对无言的沉默。
门外狂风暴雨,天色阴沉,隐隐有雷电轰鸣的响声。栖妙调整心态,重新望向栖望,尽量保持着心平气和的态度和栖望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之间也算是达成协议。按照你所说的,你会帮助我,那我也会履行身为栖家小女儿的责任。
我知道你很讨厌我,现在我又骗了你……你放心,我以后不会轻易打扰你。”
话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栖妙客气地点点头,重新找回两人陌生的相处模式,披着外套回到卧室。
雨下得更大了。
栖望沉默地望着栖妙消失的楼梯,过了一会儿,他的唇微微动了动,这才说出一句话来:“……不讨厌。”
栖父栖母在客厅看电视,两人开始觉得有些无聊,琢磨着要不要把牌拿出来继续玩。正在两人讨论四个人应该怎么玩斗地主比较合适的话题,栖望走上前来。
他的唇色淡薄,但一双黑眸如雾色般沉沉。
栖母有些意外:“妙妙呢?她在哪里?”
“她有些醉了,我送她回房间休息。”栖望说。
当天晚上,栖妙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她翻来覆去,懊恼地把脸埋在枕头里。吐露真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畅快,尽管栖望并没有要把她赶出栖家的意思,但他已经在心里将栖妙赶得远远。
赶到栖妙永远也到达不到的地方。栖妙是这么认为的。
她原本想给程栎发消息,想了想,还是决定给程栎打电话。
不过一声,程栎那头便接通电话。栖妙能听到他那边喧闹的笑声,以及熟悉的引擎发动的声响。栖妙立即翻身坐起来,问道:“你又要去玩车?”
“本来不想来,但是桑哥改装一辆新车,我就勉为其难过来试试。”
栖妙:“……你这勉为其难的确是挺勉为其难的。”
程栎哈哈大笑几声,试图掩饰尴尬。
“你别说,车看着还挺不错的。”
栖妙忽然想到,这边还是淅淅沥沥的雨,程栎那边怎么什么声都没有:“你没在桐城?”
“这不是人飞的更快一点儿吗?”
“我还不知道你。”栖妙怒斥程栎的虚伪,“还说什么,没有我连车都不想碰,程栎你就是个大猪蹄子!”
“别呀别呀,我错了还不行吗。……”
门外,栖望走到栖妙的卧室门口,心里想着该如何解释一下自己方才并不是她误会的意思。他还没准备好敲门,便听到她在打电话,断断续续的言语传入到耳中。欢声笑语,哪还有两人交谈时的谨慎与客气。
似乎从记忆中总是如此,那个对任何人都像刺猬一样一碰就能扎得满身血的楚悠悠,只有面对程栎的时候,才会卸下浑身盔甲,露出真正的、柔软的另一面。
“……”
他的脚步顿了顿,转身离开。
栖妙和程栎聊到半夜,最后挂着语音,听程栎开车的声音。
程栎就那么陪了她一晚上,仿佛栖妙也参与到其中。她听着风声、听着轮胎在地面上摩擦发出的刺耳响声、听着程栎车上的摇滚音乐,还有程栎给她描述的画面。
闭上眼睛,仿佛自己身置现场,与记忆中的画面逐渐重合在一起。
栖妙连她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话筒的另一边。
程栎坐在驾驶座上抽烟,说到兴头上听着栖妙没了声,这才叫她的名字:“妙妙?妙妙?”
话筒那头传来栖妙均匀的呼吸声,平缓悠长。
程栎关了摇滚音乐,把烟蒂掐断,关上车窗,阻断窗外喧闹的说话声。他斜倚在靠背上,将手机紧贴自己的耳侧,静静听着栖妙睡觉的呼吸。
程栎低垂着眼眸,唇角噙着笑意。
他用自己仅存不多的温柔,低声说:“晚安。”
*
一觉醒来,外面已然是晴天。明媚的阳光洒落在湿漉漉的地面,一不小心就会踩得满脚沙土。
早晨五六点的时间,雨停歇之后,栖望便开车离开海边别墅,说是要去忙工作。栖妙听着栖父栖母唠唠叨叨,说着儿子太尽力工作有多么的令他们感到忧愁。
栖妙想,或许栖望并非是为了工作,而是想躲开她。
栖父把手搭在栖妙的肩上,笑呵呵地说:“妙妙醒啦?头疼不疼?回去了阿姨给你熬汤喝。”
“没事。”只不过是一两口酒,是决计不会把她怎么样的。
栖妙摇摇头,表情乖巧:“我们快回家吧。”
回到栖家,栖妙又是睡了个昏天黑地。目前算是解决一个近期的大难题,尽管结果并非如她想象中一样,不过没有被赶出栖家,也算是一件好事。
为了坦白这件事,栖妙几天都没睡好,她昏昏沉沉睡到晚上才醒来。
若不是栖母敲门把她叫醒,她很有可能会睡到第二天早晨被叫起来上学。
大金毛绕着栖妙转来转去,又到晚餐时间,一家三口坐在桌前,根据栖母的叮嘱,阿姨特意给她煮了一碗热汤,好让栖妙的精神好一些。
最近吃药的次数变少,再加上栖妙经常锻炼,体质比往常好许多,不会像车祸之前,一年有半年时间都在病床上度过。
栖父栖母看着她听话地吃完一碗饭,表情欣慰。
他们家的女儿度过这次劫难,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妙妙。”
“嗯?”栖妙咽下口中的莲子,抬起头望向栖母。栖母双手合十,笑吟吟地和她对视。
“明晚又有晚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