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秋一下这放下手中的活计,打开门把信拿了过来。
“谁还能往我们这里寄信啊?”心里纳闷了,一手把东西递过去给何婧明。
何婧明哪里知道,拿过来从封口处拆开,扫了一眼,顿时乐了。
除了一封信,信封里面还有钱。
脑子一转,除了那位顾淮安还有谁。
再把信拿来一看,何婧明都忍不住笑了,这顾淮安还真是,真是,让人怎么说?有点严谨正直得可爱。
看完一边把信折起来放进一个小匣子里放好,何婧明才继续看起别的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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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城,南楼公馆。
“子非子非,你快过来一下。”一个年轻的男人坐在客厅的皮沙发上拿着张报纸叫到。
“怎么了?”顾淮安皱皱眉,从房间往这边走。
“还问我怎么了?不是你自己闹出这么热闹的事来么,说真的,梅小姐你打算怎么办?”
顾淮安一脸平静,道:“梅小姐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青年简直不可置信,张大了嘴巴“你你你”了半天。
“梅小姐就差没为你闹得满城风雨了,你还说不关你的事?你不是认真的吧?
“梅小姐怎么就和我有关系了?”顾淮安沉着声音,道:“我同她连相熟都谈不上吧。”
“诶诶,子非你也太不怜香惜玉了,海城这个圈儿谁不知道梅简芳对你顾子非情根深种,你倒好,还跟我这玩儿起嘴皮子了,梅艳芳可是梅家的大小姐,你真对人家没什么想法?”青年挤着眼睛一脸坏笑。
顾淮安冷冷黢了他一眼。
青年撇嘴,举起手做投降状,“好好好,你说怎样就怎样吧,不过,我要说的是昨天西园发生了一出好戏,你不会不知道吧?据说是——二女争一夫呢。”
“你若不会用词我教你。”
“……”
“你别这么冷酷啊,我这还不是替你着想,梅简芳这边缠你缠得这么厉害,要她收敛我看都悬,卢凤凤就写了一首那么朦胧隐晦的表达自由恋爱的诗,就被梅小姐被盯上了,昨天两人在西园不顾形象大打出手,惊呆了一群人的眼珠子,好些人都等着看你的态度呢,看你是站在梅大小姐一边,还是帮卢凤凤说话?你可真是有桃花运,艳福不浅。”青年说完,状似羡慕地摇晃了下脑袋。
“谭慕。”顾淮安叫了一声。
“怎、怎么了。”叫谭慕的青年,眼神募地闪了一下。
顾淮安叹了口气,道:“我不喜欢她们中任何一个人,梅小姐也一样,我知道你同梅小姐相熟,但是,你……以后不用再替他打听试探了。”
谭慕默了默,半晌后,才道:“梅小姐对你痴心一片,这么久时间了,你就真的一点也不动容?”
顾淮安认真地说:“感情的事勉强不来,也不能用动容来形容。”
“好吧,”谭慕双手一合,拍了个巴掌,耸肩,“我不管了。”
不一会儿,一个小孩“蹬蹬蹬”从卧室里跑出来,走到顾淮安面前,两只漆黑的眼珠子望着他,顾淮安意会,将热好的牛奶倒进杯子里,递给小孩,嘱咐一句:“小心点喝别烫着。”
小孩双手捧着杯子,踢踏着又回了房间。
谭慕已经见怪不怪了,没在意,转而问:“难道你还是喜欢你那位一直留在江都的夫人?”
顾淮安低头稳稳喝茶,没做声。
谭慕又自己否定了,“不对啊,你上次回去不是打算和那位离婚的那,怎么可能会喜欢。”
顾淮安拿着杯盖撇茶叶的手顿了一下。
给她寄过去的信不知道她收到没有?顾淮安分了会儿神,低眉敛目想心事。
谭慕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回了神
谭慕好奇问:“之前有传言说你夫人长得很丑,为人又很古板守旧,是真的么?”
顾淮安泯着唇没说话,突然有些不能接受别人非议何婧明,在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情况下脸上升起了些不悦。
过了几分钟才冷淡说道:“少在背后议论别人,不礼貌,非君子所为。”
然后沉着墨色的一张脸,送客了。
……
海城梅家的大小姐和文圈里颇有才华的才女卢凤凤,同爱慕北师范大学教授,著名的文人顾淮安,是这个圈子内众所周知的事情。
昨天,在西园赏花的两波人就这么不凑巧地碰上了,简直是冤家路窄,或者可以说一句情敌见面分外脸红,也不知是谁开的头,两人就闹上了。
西园景致好,因为是冬天,里头摆了不少梅花的品种,来这里赏花看景的人多,当时发生这事弄得非常不愉快,以至于第二天,这件事都登上报纸了。
梅家是海城五大家族之一,是传承已久,文化底蕴非常丰厚的世家大族,而梅简芳是梅家嫡出大老爷梅平林的女儿,梅家的千金小姐。
梅简芳一年前偶然认识了顾淮安,那时候,梅简芳和几位好友一起去北师范游玩,当时她们几人刚参观完学校的话剧社出来,正是阳春三月,春意盎然的时节,一行人走在校园宽敞的大道上,也是巧合,不知怎么地突然吹起一阵风,彼时梅简芳脖子上拢着一条粉白色的纱巾,一个没留意,轻薄的纱巾就被风给刮跑了,梅简芳顺着找过去。
然后,一眼就看见了正在河边岸堤上,青青草坪的石桌旁看书的顾淮安,岸边的杨柳枝倒吹着,随风轻轻摇曳,新长的柳条儿嫩绿嫩绿的,非常可爱。
顾淮安穿着一身儒雅的青灰色长袍,侧面对着她,正眉头皱着,看向贴在自己身前,不知从哪里吹来的一条丝巾。
梅简芳就这样对顾淮安一见钟情。
她性格泼辣,脾气极大,但是只要对着顾淮安就会变成最温柔的女子。
一干见过梅大小姐瞬间变脸功夫的人,无一不感慨,她是掉进了一张名为顾淮安的情网里。
梅简芳对顾淮安穷追不舍,但是顾淮安从来没有正面回应过,甚至于,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他会下意识回避对方。
女追男还没有追到手,这事要是放在别的女子身上,少不得周围有许多人要说酸话了,但偏偏是梅简芳,谁又敢多说?就梅家在海城的地位,一般人还真得罪不起,反而是,在文人圈里,这事被传为一桩风流韵事,时不时拿出来调侃两句。
但更加让人头疼的是,喜欢顾淮安的女子远不止一个,卢凤凤就是另一位。
说起卢凤凤,她跟梅简芳完全是不同类型的人,若提起梅简芳别人第一反应就是她的家显赫世,而谈起卢凤凤,那就是别人口中的才女了,并且相比梅简芳,其实卢凤凤跟顾淮安更为相熟。
卢凤凤和顾淮安曾经在一个学校上过学,有一份同窗之宜,是以之前他们也是经常能见着面的,偶尔讨论文学,她对顾淮安抱有好感,却一直引而不发,只等着一个合适的时机,两人或能够心意相通那天才好,却是千算万算,未料中途杀出个程咬金,突然蹦出一个梅小姐来,还是如此的高调,卢凤凤简直又羞又恼,那种被人捷足先登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
卢凤凤是骄傲的,她心中暗暗瞧不起梅简芳,认为她也不过是用家世在搏噱头,还把事情闹得那么大,简直一点都没考虑过顾淮安的感受。
她自认为自己才最懂顾淮安,并且她的才华也足以匹配得上他,他们之间有共同的理想,共同的追求,精神层面一体,这一点卢凤凤非常自信。
然而那天,在西园竟然和那梅小姐撞到了一块,偏对方还一股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神情看着她,那种轻蔑、不屑一顾的眼神几乎瞬间刺激到了卢凤凤。
她忍不住冷笑一声:“这位上赶着倒贴的梅大小姐也不过如此!”
这句话完全是点燃了火炮仗,两人瞬间争吵了起来,还动了手,但最后吃亏多的却是卢凤凤,跟在梅大小姐身边的、拥护着她的那几位女子不是省油的灯。
所以等大家把两拨人弄开的时候,卢凤凤已经受伤了,最严重的是左脸颊,不知是谁下的狠手,从外眼角往下到颧骨的位置,被抠烂了一大片,皮肉翻飞,鲜血淋漓,而她的左脚也崴伤了,她整个人瘫在地上失声尖叫,看着自己手指上的血迹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卢凤凤住院了。
几人约着一起去医院探望她,叫上了顾淮安,顾淮安静默了几秒,还是答应了。
卢凤凤住在一间单独的病房里,环境还不错,挺干净的,他们几人提着几个水果篮子过去,两位女生坐在床边安慰她。
卢凤凤的脸打了药膏,包扎起来了,她披着头发,情绪非常低落,伤口有些深,但送来的还算及时,医生用了好药,应该不会留下太严重的疤痕,但是印子是避免不了的。
这几个人平时走得近,或多或少只道点卢凤凤的心思,而从刚才顾淮安进门起,卢凤凤的视线就一直落在他的身上,几人心照不宣,相互使了个眼色,找借口出去了,留下顾淮安。
房间终于安静了,半躺在床上的卢凤凤泪眼盈盈,咬着唇注视着顾淮安,一副垂涎欲泣的模样。
顾淮安沉默了半晌,只冷静地说了句:“你好好养伤。”
“子非。”卢凤凤忍不住开口叫她。
顾淮安未应,只是用那种平静得毫无无波澜的目光看着她。
卢凤凤一颗心变得凉凉的,直往下沉,又像是被谁灌了一盆冰水进去,浇了个透。骗了自己的,怎么会看不清楚?他的眼睛里没有哪怕一丝丝对她的情意。
心中一阵酸涩,羞耻难受等情绪扑涌而来。
她想索性开口问个清楚,却又不想折损了自己最后一点骄傲,整个人处于失落颓丧之中。
就在这时,顾淮安却开口了,“你别陷入了自己给自己构造的怪圈之中,你很优秀,莫因为虚无缥缈的情感禁锢自己,或许……我并不是你认为的那种样子。”
卢凤凤懂了他的意思,她不知道该些什么,过了会儿,轻轻问了句:“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顾淮安静默地看了她一眼,摇摇头:“没有。”
没有……
卢凤凤嘴边挤出一个苦笑,没有也好,他没有喜欢的人,梅家的那位大小姐就更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了,卢凤凤恶毒地想,那位比她输得更惨,也够了,至少她的脸面还在呢。
第20章 第二十章
天气越来越冷; 进入腊月; 不论中学小学都陆续开始放寒假; 圣伦修道院的学生当然也不例外; 距离过年还有将近一个月的时候,伊萨修女就宣布放假; 让学生们回家过年; 明年开春再来; 相应的,他们这五位代课的教师也可以跟着放假了。
何婧明恢复了自由身; 没工作,放假后几天,日日在家里睡到十点过后才起床,一连颓废了一个星期。景秋不比何婧明那么闲; 她得管家,过年来了要忙着置办年货; 准备年礼; 收拾打扫房屋。
可着几天休息够了,何婧明偶尔跟着景秋和阿蛮一起出门,上街购置各类物品,说的时候不觉得,等景秋把清单一整理出来后,才知道要买的东西还挺多的,各种杂七杂八,鸡零狗碎的东西; 何婧明看花了眼。
照着景秋罗列出来的这些,去除一些不需要的,何婧明多买了一份,准备送到修道院去,那里孩子多,这些东西不算贵重,只当聊表个心意。
看着日子,挑了个好天气何婧明才出门,叫了辆人力车,把要送过去的东西都装上,直接去了圣伦修道院。
踩车的师傅挺辛苦,何婧明多带了这么多东西人家也没有一句抱怨,下车的时候,何婧明额外多补给对方五块钱,跑车的都是苦力活不容易,又快过年了,人家说不定还有孩子老人要养。
那拉车的直说了一大通好话感谢何婧明。
何婧明拿来的东西确实多,她下了车让车夫帮她搬了下来先放在地上,一个人一次也拿不进去,她考虑是不是自己进去叫两个人来帮忙。
“需要帮忙吗?”一道低沉的声音募地传了过来。
何婧明抬头一看,“咦?李先生你也过来修道院?”
来人正是李利成,他刚从小轿车里下来,显然今天是带着司机开车过来的。
天气寒冷,但对方看起来穿的并不是很多,一件长长的黑色大衣,没扣,能看出里面就穿一件衬衣加个马甲西装,不算厚实的衣服很能看出他挺拔劲瘦的身材,四肢修长。
何婧明觉得这人一定非常讲究,她注意到对方手袖上甚至别着精致的袖扣。
“恰好有些空,就来给这里的孩子送些东西。”李利成一笑,看见何婧明身后放着一堆东西,“看来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真是有缘。”
何婧明眯了眯眼睛,笑道:“李先生真有爱心。”
“我帮你拿?”李利成挑了挑眉。
她往对方的黑色小轿车上瞟了一眼,“你车上应该也有不少东西吧。”
言外之意是你自己的都弄不过来。
“你帮我看一下,我进去叫些人出来帮忙拿。”何婧明动作很快,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进去了。
不一会儿,何婧明就领了十几个孩子出来,呼呼啦啦人手拿一件,两人带来的东西全部搬了进去。
伊萨修女接待他们,将他们请进去喝茶。
“两位怎么会一起过来,是相约好的吗?”伊萨问。
何婧明喝下一口热茶驱寒,摇头,“并不是,到了这儿才遇见的。”
“我同何女士挺有缘分的。”李利成嘴角勾起一个笑。
“我也经常在门口碰见别人的,没什么的。”何婧明道。
“你真有意思。”李利成开口。
因为李利成是修道院的资助者,如果他过来,伊萨修女还是乐于向他说明这里的一些计划规划,资金流向等问题。
李利成装作听得认真,其实心思全放在了何婧明身上。
正在伊萨准备进行下一步讲解的时候,门敲了敲,然后进来一位女工,说是弗吉尼亚修女有事找伊萨,伊萨只能遗憾地看了眼李利成,说着抱歉,并请他谅解,就先出去了。
“何女士在这里任代课教师,应该熟悉这里,不知能否带我参观一番?”
何婧明手指捏了捏温暖的杯子,很犹豫,天气这么冷……真想拒绝。
他之前不是看过了吗。
“好吧,如果你想的话。”何婧明站起来,抚了抚衣服,带人去外面看风景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事实上今天天气还是比较好的,风也不大。
“何女生一直在这里给学生上课的吗?”李利成开口,明知故问。
“嗯,不是,我来得不久。”何婧明回答得也含糊。
“那真是不错了,你的家庭能支持你出来,据我所知,很多人家都不会允许姑娘出来工作,嗯,特别是富贵人家。”
这边环境比较安静,男人皮鞋踩在石板路上的声音都格外明显。
何婧明歪了歪头,“我家可不是富贵人家。”
“哦?我看不像。”李利成挑了挑眉头。
“何以见得?”
“你的气质、谈吐以及行为,都表露出你应当受过良好的教育,这和贫穷出身沾不上边。”李利成明目张胆地夸了一句。
奈何,何婧明不是真正的没见过多少陌生人的、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
她淡淡接了句:“个人文化修养及品质同家庭条件没有必然关系,不会全因为这个,我就不举例了。”
“你真是聪明。”李利成走近了些,语气听起来莫名有点纵容意味。
不过何婧明此时心思不全,没听出来。
这不知褒贬还是反讽的话,何婧明就不接口了。
悠悠迈着步子,继续往前走。
“等等,”李利成忽然出声。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