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哥,能告诉我你怎么想的吗?”沈敬东经过前两天的事情,心里也已经有了点不详的感觉,只是他毕竟年轻,总有点想不明白。
“这个城市,是西南过来后汇聚最多方向高速公路的地方,兰海,沪昆,夏蓉,还有……北上的路……我几乎可以想象在政治和军事上占了什么样的地位,但是它却还是这么一座小城市,名不见经传,在地图上几乎看不出来它的地位,但是当你小小研究一下就会发现,这就是一个隐性交通中枢……挖空一座山做物资储备的小军营,你见过吗?物资库里还有密室的军营,你觉得正常吗?还有……那些在剧院里的怪物……”单桐声音平淡和缓和的叙说着自己的思绪,他整个人都是平静的,但却听得沈敬东一身冷汗,“还有,凌晨的车队,那架直升机……”
“直升机?”
“恩,帆布罩着的,是直升机。”单桐说完,就沉默了,直到夕阳完全淹没入远处的群山中,四周一片昏暗,暮色越来越沉,沈敬东只听单桐忽然嗤笑一声,就见他在黑暗中摇着头,笑容很是嘲讽,“齐祭啊齐祭……”
“怎么了?”
“你说,我有选择吗?明明看到了这些,却还在想着留不留的问题,我真是……”单桐长叹一声,“彻底败给那丫头了。”
沈敬东呵呵一笑,拍拍单桐的肩膀:“那么单哥,咱们分配开车顺序吧,那俩小鬼可没驾照。”
单桐双手一撑起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精英形象全失,表情也极为轻松:“驾照是什么东西,阿狗那小子开装甲车载了我们一个省,谁敢问他要驾照?”
沈敬东一脸惊讶的跟着单桐下楼,他还真不知道这回事:“那我们岂不是完全没用了?”
“恩,还好他不会开普通的车。”
“只会装甲车?”
“只会装甲车。”
“呵,哪来的妖孽!”
单桐见齐祭和阿狗都还在睡觉,一天下来似乎连姿势都没变过,想给她盖点什么又怕惊醒她,便在旁边铺了铺毯子和报纸,就地睡下了。
刚躺下,身后一动,齐祭跟诈尸一样坐起来,阿狗倒没动,只是两眼睁开,流光闪动。
单桐被吓了一大跳,也坐起来,刚张口,就被齐祭捂住嘴,她侧耳听着。
“怎么了?”眼神询问。
“听。”齐祭指指耳朵。
单桐听,什么都没听到,只是有一点怪怪的感觉。
这时候办事处的人都还没完全睡下,四面还隐隐有一点人声,齐祭听得很认真,黑暗中,单桐看到阿狗的耳朵也在微微的动。
“我什么都听不到。”单桐摇头。
过了一会,齐祭放下了手,站了起来:“我们走。”
“什么?这时候?”
“快走。”齐祭几下就穿好一身行头。
“到底怎么了?”单桐一边问一边自己也站了起来。
“爆炸。”齐祭弯腰系鞋带,“那个物资很多的方向。”
“仓库爆炸了?”
“不止,好多地方。”齐祭皱眉,她似乎有点紧张,“快走。”
单桐还有些犹疑:“可爆炸应该都是人为的,只要不是丧尸来袭,没什么可怕的吧。”
齐祭抿嘴,许久憋出一句:“我不怕,丧尸。”
单桐看着齐祭,阿狗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她瞪着自己,但手却抓着阿狗的衣角,紧紧的。
你怕的是,人类吗?
叹气,单桐点头微笑:“那就走吧,我去叫沈敬东他们。”
虽然不明就里,但是不想留在原地其他也无可依靠的翟艳母子只能起来,穿好衣服拿着白天准备好的行李,连跟纪正他们道别都没有,直接准备往外去。
白天的时候众人齐心协力利用废弃的车子架起了一个简陋的天桥,车顶滑而窄小,丧尸爬上来也站不久,此刻虽然车子边都是丧尸,但是只要快一点奔到卡车上开走,还是没什么大危险的,阿狗前面,齐祭殿后,几人在几个守夜人的注视中一个又一个翻过了墙。
可当齐祭刚跳下墙头站在一辆车顶,忽然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从远处快速的逼近,转眼就到了办事处上方,一架直升机打着探照灯照着下方,人声开始响起来,幸存者们纷纷开窗往外看,一个广播声响起:“下面的人注意,下面的人注意,五公里外爆发大规模丧尸潮,正向快速向这边涌来,军方组织的救援五分钟后就到,请只携带随身物品,你们有五分钟时间准备;下面的人注意,下面的人注意……”
广播响亮,惊起一片丧尸嚎叫,探照灯下车子间丧尸举起的手如演唱会的疯狂粉丝,密密麻麻让人头皮发麻,还站在车顶上的单桐几人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了探照灯中,在丧尸的浪潮中显得那么孤立无援,直升机立刻飞到上方,有人用喇叭大喊:“下面车上的人注意,我们马上放下绳梯,不要慌张,我们马上放下绳梯!”
办事处被这么一惊动,已经闹哄哄了,完全没了什么防备丧尸注意的小心翼翼,惊慌失措的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位置有限,先到先上!我们将尽全力带走你们所有人!”广播道。
尽全力,他们没法带走所有人!
活下来的都不是傻子,所有人都呆住了!
单桐本来还在想以齐祭的性格肯定理也不理上了卡车管自己开走,他也是这么打算的,可听完这句话,他忽然就头皮发麻了。
看这情况,事态远比想象的严重的多,所谓的救援,也就是他们逃跑的时候看到这儿依稀有个幸存者营地,不愿意见死不救,才抱着一丝侥幸顺带带走几个幸存者
而此时,作为在直升机上的人眼中急需救援的人,绳梯已经降到了翟艳面前,她站在最中间,正望向齐祭,她大致有点知道齐祭的思维,正在等待齐祭做决定。
齐祭退后了一步,她往卡车的方向看了看。
单桐一阵绝望,他大吼:“齐祭!上去!听我一回!上去!你不上去,我们都得死!”
齐祭的犹豫只有一秒,她果断几步跳过来,抬手蹭蹭蹭爬上了绳梯。
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听话,所有人忙不迭往上爬的时候,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如果齐祭不肯上直升机,他们到底该如何做,还真是个艰难的抉择,上,这是个活命的机会,不上,跟着齐祭……真是前途未卜。
五人陆陆续续上了直升机的功夫,远处又有一架直升机过来了,,这是两家军用的货运直升机,但是容量怎么都不会太大,直升机上本来就坐了四个人,加上他们五个,已经满满当当了。
可是此时,所谓的救援,只是多了一架直升机。
三十多个幸存者,怎么可能坐上两架还能载顶多十七八人的直升机?!
沈敬东不禁心寒:“这就是救援吗?”
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年轻军人往旁边挤了挤,并没多话:“活着就舒舒服服的坐着。”
沈敬东没有坐过去,他探头往下面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逃离
当希望和绝望被挤压到合体时,诞生出的是什么?
是一种名叫疯狂的怪物。
齐祭等人的上机刺激了这群还茫然的人,危急中锻炼的直觉让他们意识到,头顶上盘旋的,可能真的是最后一条生路了。
一时间,群魔乱舞。
可以看到,那几个老人几乎在下一刻就放弃了行动,有几个人默默的走进了房中,其中还有那个失去了女儿的中年妇女。
他们走到了门口,年轻的搀扶着年老的,仰头望着忙不迭爬上围墙的人群,探照灯偶然扫过,他们的表情有哀伤的,那些病人和妇女是绝望的,可已经没了向往,老人的表情,更多的是安详。
那个在齐祭和某母女因为断头饭问题起争执时劝和的老人,他甚至微微的带着微笑,即使脸上的褶皱已经多得看不到眼睛。
墙头的疯狂和屋檐下的宁静组成的反差竟然给人一种地狱的感觉,让人心头发凉。
而剩下的,依然不够全部上飞机。
他们全都爬上了围墙,尖叫,争吵,厮打,然后很快,相互推搡。
就好像饿极的狼陡然看到不远处还冒着热气的鲜肉,围墙下的丧尸们高举着双臂,挪动,拥挤,嚎叫。
围墙上,围墙下,全是兽。
沈敬东看到,纪正也好,那些平时一起搜索物资的兄弟也罢,他们的表情比迎面遇到丧尸还要狰狞,也有的做着推搡的动作,但是表情沉默……或是哭泣,他们望过去的方向,是走回房子里,站在门口望着他们的人们。
老父,老母,生病的兄弟姐妹……
这些人知道他们无力争夺那有限的位置,也知道此时所谓的良善已经成为了浮云,什么敬老爱幼,什么女士优先,全都是屁。
终于,一个人掉下了围墙,瞬间被数十只丧尸的手抓住,用更响亮的惨叫来证明他曾经存在过。
那声属于人类的惨叫根本没有影响到围墙上的人,然后,第二个,第三个……
而此时,齐祭等人坐着的直升机,却方向一转往远处开去。
“等等!我们不是还能载两个人吗?!”沈敬东叫道。
坐在边上的军人看了他一眼,冷声道:“你无权过问。”
“可是你看看下面!你们看看!那么多人!那架直升机才能载几个!?”
单桐拉了拉沈敬东:“别说了。”
“怎么连你也?”
疲惫的摇摇头,单桐挤在边上的空位上,看着远处,没有去看收费站办公室,即使那儿的惨叫让人难以忽视。
沈敬东四周看了看,唯独看到母亲翟艳双肘搁在腿上,捂着脸一动不动,他走上去跪在翟艳面前,双手抱住了她的头,轻轻的颤声道:“妈……”
“你没做错,别难过……”翟艳闷闷的声音,气息急促,却依然断断续续的安慰着,“这架直升机上有重要物资要护送,他们等不起,也赌不起。”
直升机没开多远,打开的侧门处依然能望到远处的情景,探照灯下每个仰着头的人都是惨白的表情,终于直升机放下了绳梯,纪正第一个上去,他爬了两步想回头拉一个女人,但仅仅这回头的一会就有人不耐烦,大吼:“你不想上别耽误别人上!”
说罢奋力一挤,那女人险些跌下墙去,纪正怒吼了一声,那女人却被人挤远了,她忽然蹲下去,举起了一个小女孩,朝纪正一声声的尖叫。
一个不占座位的女孩儿,纪正一手死死把着绳梯,在一个人的传递中接到了女孩,他还想去拉女人,隔在中间的人却不再愿意了。
“凭什么只有你带上一家子?!”
这一声并不清晰,却响亮得足以让人明白意思的质问,让现场更加混乱起来。
纪正上了飞机,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沈敬东抱紧了翟艳,几乎要哭出来:“妈……”
想到那些朝夕相处的人接着不知道会怎么样,或者说已经要怎么样了,饶是见多风雨,翟艳也忍不住滴下泪来。
很快,第二架飞机表示满员了,无力再上人了。
可往下看,绳梯周围,还是满满当当的人。
丧尸的吼叫声中,潜在的恐惧和疯狂几乎迸发了出来,上不了的人大吼:“大家抓着绳梯!不要放!我看直升机走不走的了!”
“好!”众人应和。
沈敬东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第二架直升机被拉住,围墙上的人一声声声嘶力竭的怒吼。
等看不到了,又传来几声枪响。
几个士兵依然一言不发,心事重重,毫不担心,毫不犹豫。
他又看看齐祭,阿狗和单桐,刚才的情景几乎没有给他们影响,他们全都坐在位子上,仰头闭目养神。
又是诡异的安静,在飞机发动机声音中尤为明显。
过了没一会儿,后面又传来了直升机的声音,第二架直升机追了上来,里面满满当当都是人,两架飞到平行时,沈敬东看到,那打开的侧门便,本来是绳梯的地方,被割断了。
割断了绳梯,这个生的世界就和那个闹腾的围墙毫无关联了。
沈敬东又低下了头,再次陷入沉默。
直升机轰隆隆的,单桐坐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旁边齐祭有点不对。
她不该那么僵硬,一动不动。
担心的看了一眼,低声问:“齐祭,怎么了,不舒服吗?”
齐祭眼皮里眼球滚了滚,没说话,单桐这才发现,另一边,阿狗竟然一直紧紧握着齐祭的手。
单桐想了想,小心翼翼的问:“怕高?”
摇头。
“怕飞机?”
点头,齐祭慢慢睁开眼,往外面看了看,咽了口唾沫,抿着嘴低下头,过了一会儿,似乎还觉得没安全感,蜷起双腿缩进了阿狗的怀里。
阿狗抱着齐祭,两人一动不动,看得出来,他自己也很紧张。
单桐想笑,但也只能是干巴巴的咧咧嘴。
两个来自没电视没电脑没网络没信号什么都没的社会的孩子,他们的成长就和人类的进化一样,他们会好奇鸟为什么会飞,也奇怪自己为什么不能飞,或者某一天从石头上往下跳想尝试着飞,一直到十六七岁观念已经成型后明白,人类飞不了。
可是他们到了外面,看到了飞机,看到了人坐在直升机里。
可能他们一直就很想知道凌驾于地表之上会是什么滋味吧,可是比起那些就算没做过飞机也有网络和电视可看的孩子,他们连想象那种感觉,都无从依照。
单桐叹口气,伸手,试探的放到齐祭毛茸茸的头上,安慰性的摸了摸,小姑娘没反应。
心想终于被接纳了一点,松口气的同时,他却惊讶又惊喜的感到,齐祭的头竟然在他的手心,小小的蹭了一蹭。
这是蹭吧,这不是无意识的乱动吧,不是抗议吧,真的是蹭!
单桐眨眨眼,莫名的觉得心情好了很多,刚想再摸,齐祭却又蹭了蹭他的手心,单桐轻缓的揉着齐祭的头,感觉掌心手感真不错。
“重点。”阿狗的声音忽然插入,他盯着单桐,微微眯眼,却又重复了一边,“重一点。”
“什么?”单桐第一次有摸不着头脑的感觉。
“她头皮痒,挠重点。”
“…………”
齐祭多久没洗头了?终于收回手的单桐就这个问题想了一路。
还没想出答案,直升机开始下降,单桐几人往下看,渐渐瞪大了眼。
那是什么?一个未曾沦陷的城市吗?
☆、渝都
飞机,人类伟大的发明。
此刻飞行的优势被体现的淋漓尽致,一个盹儿的工夫,单桐望向外面,深重的暮色中,一丝隐隐的曙光已经出现在地表,掩映在群山和树林中,再往下望,依稀的房屋已经慢慢增多,甚至可以看到脉络一样的铁轨延伸向远处,他看着这个地形,眉头一挑,略微探出头往远处望去,在越来越亮的微光中,庞然大物已经露头。
他轻轻的吸了一口气,那座城市,他们计划的路线所到达的,却是他们想百般避过的城市,渝都,屹立在天朝西南的巨型城市,以世界第五大城市和世界人口最密集城市之一闻名。
怎么,偏偏是渝都呢?
它可以大,可以高,地形可以复杂,但偏偏最可怕的一点,它人多。
“怎么来了这。”他轻声道,慢慢的蹙起了眉头。
“这儿有很多人。”旁边的士兵道,“还有食物,药品和武器。”
从西南一路过来,这是由西到北会途经的最大城市,物资自然是丰富的,但是从人均上来讲就无奈了,单桐对于在这的前景相当不乐观,他看了看终于鼓起勇气往下望的齐祭,轻声道:“过阵子可能会有很多人,怕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