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睡衣,用被子盖住自己,屋子只有自己的呼吸声,邬云双手绞在一块,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觉得周围气氛越来越压抑。
等卞堂带着一身水汽回到房间,邬云虽然看不见,还是下意识的睁开了眼睛。
“要不要喝水?”卞堂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邬云摇了摇头。
床一软,卞堂躺倒了身侧,带着水汽和沐浴|乳|的味道,非常好闻,两人并肩躺着,中间隔着一掌的距离。
等卧室的灯关上,邬云想抱着身边的男人,但是她手刚探出,却被另一只手制止住了。
“邬云,我明天得早起。”
“嗯。”邬云慢慢收回手,翻过身,抱住了被子的另一角***
同居后的的前半个月,琐碎而忙碌。
通常是吃过早饭,泡上一壶茶,在余香袅袅中,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个人坐在地板上,面前都摆着陈旧的卷案。
度量积压了十年的卷案,数量上相当的可观,虽说任务被其他组代劳,并不需要亲自去完成。可是那一桩桩一件件,都需要一一了解来龙去脉。
有时涉及其他相关,还需要去查阅县志和相关的资料,速度变回又慢上一分。
两个人之间不过相隔几米的距离,通常几个小时说不上一句话,天亮起来工作,深夜合卷休息。
这天,木鱼刚拿起卷案,便被司度制止了,他也不说话,手里握着木鱼打算看的卷案,静静的看着她。
木鱼想了想:“我吃药了。”
司度依旧站在原地。
“昨天的卷宗档案,我已经规整好了。”
司度坐在沙发上,将手中的卷案扔到卷案堆里:“你再想想。”
木鱼看了司度一眼,撇过头走向冰箱,视线一一扫过冰箱上便利贴上的备忘字迹:“今天几号?”
“十五。”
“十五……我看看……”木鱼指腹在一张张便利贴上划过,在角落里找到十五号的那张,果绿色,上面有着司度好看的字。
——复检。
身后的人适时的开口:“我今天去总部将看完的案卷和档案送回去,做好这部分的交接,再将近两年的拿回来,吴越现在也闲着,让他来接你?”
“我坐地铁过去就行了。”木鱼摇了摇头,“遇上堵车,这一来一回,今天什么事都不用干了。”
司度点头:“这样也好,时间可以自由些。我七点出门出门,你可以先跟吴越约个时间,补个眠再去复检。”
木鱼靠在冰箱门上,看着司度的侧脸,胡乱的点头:“好。”
司度侧头就看见木鱼漫不经心发呆的样子,也没有多说什么,一直到收拾好东西,要出门的时候,司度手握着门把,回过头对木鱼说:“我晚上回来,会找吴越询问检查结果。”
这是怕木鱼偷溜了。
木鱼突然笑了起来:“好。”
木鱼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司度走出楼房的身影,拿出电话打给吴越,约了上午九点后,木鱼看着司度消失的背影挂掉电话。
脸上的笑容一点点的消失了。
***
医部的复检,不需要排队和挂号,一整套下来原本花不了多长时间,只是出结果的时间比较长。
所以等待的时间,反而比检查的时间更长。
吴越翻着手中的单子走出来,就看见走廊上坐着木鱼,她面无表情,正玩着路上捡到的一朵花,花还是花骨朵的样子,花苞将放未放,从原来半枯萎的样子,变的鲜活起来。
他推了推眼镜,露出一丝笑来:“等无聊了吧?”
木鱼视线落在吴越身上,看着他周身的黑气,伸出手,将手心递了出去,掌心的花苞一层层的花瓣掀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彻底绽开。
淡淡的清香压住走廊浓郁的消毒水味道,吴越将手中捏着的水笔别在白大褂的口袋上,然后接过木鱼手上的花:“这是送给我的?”
在花接触到他的手掌的一瞬,吴越周身的黑气,一点点散去,最后只变成灰蒙蒙的一层。
“你贴身放在口袋里。”木鱼眉看着吴越掌心盛开着的花,“可以凝神静心,有助于睡眠。”
“我回去找个小布袋存放好。”吴越笑起来落落大方,“晴姐说,太衡的人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必定是好东西。”
木鱼回想了一下自己从小到大收到的那一堆,觉得自己的存的家当,说不定价值连城也不一定。
吴越用一张面巾纸将花包好,然后小心翼翼的放进口袋中。
“从体检数据来看,你恢复的还算可以,这些数据,我到时候会通过邮件传给晴姐,让她决定你后续是否继续接受康复治疗。”
木鱼似是对这些不是很在意:“下一次来复检还是半个月后么?”
“一个月以后来就行了。”吴越从一大叠单子中抽出一张,“我去帮你配拿些新药,有部分需要去楼下的医院拿,你是在这等我,还是去楼下等我?”
木鱼接过单子,上面密密麻麻写着注意事项。
她将单子对折,看着空荡荡,没有任何人影的医部回答:“我去楼下等你好了。”
和安静的医部不一样,同一栋楼的私人医院,求医的人很多。
病人,家属,护士,医生……各种各样的人在大厅里汇集,熙熙攘攘的像是黄昏打折促销的超市。
两个到外面透气的小护士,相互嬉笑着交谈着昨天的八卦,从新出的电视剧到最近医院的八卦,无所不聊。
左边直刘海的萌妹子说:“……听说昨晚二院的血库被盗……少了很多新鲜的血包呢。”
右边微胖的护士接道:“上次不是二院的血车丢了血包么?会不会这次又是他们丢的?这个年代,偷血包做什么?又不能做毛血旺。”
“哈哈哈……”直刘海的妹子被逗乐了,“你啊,成天就记得吃。说不定吸血鬼干的呢?暮光之城看过没有?里面的男主角家族,好像放弃了原始的吸血,走上了医院血库量产化的猎食道路呢。”
“得了,吸血鬼什么,怎么不说僵尸呢,好歹也是国产的。”
……
两个妹子聊着渐渐走远,木鱼抬头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这场雨酝酿了好几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落下来。
***
吴越并不是一个人走出来的。
跟他并肩一同走出来的,还有另外一个男人,阳光帅气的脸,高挑的身材,嘴角扬起的时候,露出一口白牙。
倒是个熟人。
和上次医院所见的阳光健康不一样,这一次,他脸色发白,像是虚弱了不少。
“这是卞堂,我师妹的男友,刚刚在药房遇到。”吴越作为中间人,自然的介绍到,“这是我一个妹妹……”
吴越白大褂还塞着她刚给的花符,身上气息正浓,他侧身站过去半步的时候,对方下意识的也倒退了半步。
木鱼伸出手:“你好,我是木鱼。”
卞堂看着木鱼,脸上虽然挂着得体的笑容,眼神瑟缩了一下,有些不自然的伸出手来:“你好。”
两人打过招呼后,木鱼从吴越手中接过装药的袋子,眼睛弯起:“吴哥,你有事忙的话就不用送我了,你先上去忙吧。”
吴越虽然对木鱼突然反转态度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太衡里,的确没有一个人正常的,这么些年他也习惯了。
“好,有什么事你打电话给我。”
看着吴越离开的背影,木鱼看向旁边脸色明显好上几分的男人:“你看着比上次虚弱了很多。”
卞堂拿不准眼前人的心思,模糊的回答:“其实还好。”
“都要靠鲜血维持了,叫还好?”木鱼不可置否挑了挑眉,“你现在叫卞堂是吧?如果方便,可以走走么?”
卞堂看着木鱼,点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木鱼在前半步,神色自然,语气平和:“朝夕相处,反而会使得自己忘记自己的初心。你要不要先离开一段时间?世间那么大,可以到处走走,看看高山流水,看看大漠沧海……美好的事情那么多,多尝试一些,不好么?”
卞堂停下脚步,视线落在前面的年轻女子身上,这个人,似乎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像是将他彻底看透了。
他不知道她是谁,什么身份。
无论是上次还是这次,两次见面他从对方身上感受到的,只有平和还有善意。
他脸上露出一个苍凉的笑容:“我迟早都会消失的,不是么?”
木鱼脚步一顿,很长时间没有出声。
“那你打算怎么办?”
第三十六章
卞堂看着木鱼认真的脸,脸上的笑容慢慢收起,慢慢的,变成一汪死水。
“她现在状态很不好,我得照顾她。”
……
木鱼听到这,基本上已经能猜到结局了。
她轻轻的叹了口气,对卞堂说:“把手伸出来。”
卞堂依言伸出了手,他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木鱼从随身的小包中,拿出一只笔,然后从塑料袋里拆了一个药盒,在盒子的背面,写了两个字。
——度量。
“你要是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了,拿着这张纸,在这家医院,坐挂了维修牌子的那台电梯上去,一直到顶层,把这张纸交给吴越,让他带你去太衡总部。”
木鱼连手将纸条,一同覆在了卞堂手上。
卞堂的睫毛颤了颤,突然睁大了眼睛,暖意顺着他的手臂一直包裹住了他的全身,就像是花园里即将枯萎的花枝,在久旱之后,迎来久违的雨水。
苍白虚弱的脸色,也随着时间,慢慢正常起来。
木鱼感觉脸上一凉,收回覆在卞堂掌心的手,张开手接了一滴雨。
她冲眼前的人笑了笑,随意的说道:“快下雨了,我得回家了。”
***
吴越回到医部休息室,手拿着体检单,视线一直停在第一页,几分钟才看下去一行字。
他将单子放在桌上,拿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心里愈发焦躁。
想了想,抽屉翻出自己的工作日志,确定自己该做的都做完了,然后打开电脑,开始找晴姐发来的右键,一一核对,并没有什么遗漏的。
在走廊上走了两个来回,回到办公室,感觉越来越不安。
他走到卫生间里,拿起卫生间里藏着的一包烟,点起一支,不熟练的抽了一口,没有眼镜遮挡的双眸,没有了往日的平和,变的渐渐锐利起来。
烟在指间燃到一半,吴越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白大褂的口袋中掏出之前用纸张包好的花,打开纸巾。
原本嫩黄|色的花,就像是透支了所有的生命,枯萎成标本的样子,花瓣的部分已经隐隐有着焦黑。
从出门到回来,除了一直都在的木鱼之外,他只遇到过一个人。
卞堂。
木鱼的态度转变的那么快,是因为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么?
吴越从口袋拿出手机,指腹在通讯录上滑动,从通讯录中翻出一个很久不联系的同门师哥,对方正在一院上班,和他关系说不上好,但也算不上太坏。
“你说邬云啊——她是和男友一起出的车祸,男友重伤,没到医院就死了。从现场来看,是男友最后关头护住了她,所以邬云的伤势还算乐观。”
吴越手中的烟明明灭灭:“那邬云的男友,师兄见到过么?”
“你等等。”师兄大概刚刚手术结束,手机那端还时不时传来护士整理东西询问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他似是找了个安静地方,接着说——
“小师妹论文答辩那天,我倒是真的见过一次,小伙子人长的很帅气,是个很开朗的人,他的姓不常见,叫卞什么来着……”
“卞堂。”
“对对对,是叫卞堂,好像是和小师妹同级本科,死的时候才二十几岁吧。”
吴越看着镜子中自己苍白的脸色:“师兄,您有卞堂的照片么?”
“我和他们隔着好几届,平常见面就很少,我连小师妹的照片都没有,别说她小男友的了……等等……我想起来。那天晚上,我们吃饭的时候,合照过,我记得发到过朋友圈,你去我朋友圈翻一下,我记得具体是哪一天了,大概是去年五六月份的时候。”
“谢谢师兄。”
“这有什么好谢的,都是同门师兄弟。吴越,我记得你以前双修外科和心理学的吧?有空去看看小师妹,听导师说,她情况不太好。从醒来第一天开始,就没有提过自己的男朋友,也没有任何伤感的样子,这太不正常了……”
“好。”
……
吴越坐在地上,黑色的镜框散落在地上,他手握着的手机屏幕还没有熄灭,手机相册清晰的显示着一张照片。
——吃饭的一桌人气氛融洽,笑容自然,邬云伸手比了个剪刀手的样式,笑的漂亮乖巧。她的身侧,卞堂穿着一件黑色的体恤,笑的没有任何阴霾。
明明脸还是那张脸,气质却全然迥异。
良久,吴越拿起眼睛戴在了脸上,拨通了另一个人的电话。
“小木鱼”
***
不是上下班高峰期的地铁,人流不算拥挤。
木鱼找了个位子坐下,周围乘客都各自安静的做着自己的事情,看书的看书,听歌的听歌,玩手机的玩手机。
有几个疲倦的上班族,半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
城市的公交系统和城镇淘汰的班车不一样,设施崭新而干净,同样不一样的,还有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这里人和人明明站在对面,却仿佛相隔着几个次元,大家各自沉入在各自的世界,互不打扰。
她刚坐下没多久,手机就突兀的响了起来,周围若有若无的几道视线投了过来,然后又迅速收了回去。
木鱼看着手机屏幕上跳跃着的吴越两个字,按了听键:“喂。”
“小木鱼……”吴越的气息不稳的声音,透过电波,有些失真的传到木鱼的耳旁。
木鱼提着塑料袋的手松了松,换了一只手拿手机:“我在。”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木鱼没有说话,静静等着吴越下半句。
吴越捏着手机,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情绪:“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死了?”
“谁?”
“卞堂,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卞已经死了?”
“是。”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明明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吴越觉得后脊背发凉。
太衡的所有人,都行走在不同的世界,就和医生这个职业一样,他们接触到了各种各样的生死,时间一长,对这些可以习以为常。
可他不一样,之前虽然多多少少也遇过一些奇怪的事情,可是这种明明已经死了很久的人,却和自己谈笑自如的事情,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抱歉,我太激动了。”吴越抹了一把脸,虽然尽力想笑着,声音却依旧在颤|抖着,“我只是第一次遇到,现在回过神来,有些后怕。小木鱼,你现在到家了没有?”
“快到了。”木鱼扫了一眼地铁的站表,“吴哥,你今天如果觉得累,就先下班,然后回家好好洗个澡,不要想太多。但是这件事,你就……”别管了。
电流滋滋的响起,木鱼的话没说我,对方一片寂静。
木鱼扫了一眼自己手机,手机黑屏一片,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她事先并没想过今天会出门,手机虚电不知道是昨天的还是前天的,撑了一上午,光荣阵亡。
不过兜兜转转,世界还真小。
吴越握着手机,手扶着桌子,借力才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他从抽屉里翻出以前司礼送的一块木质符牌,小心放在心口,舒了一口气。
坐在休息室椅子上发了会呆,愈加觉得周围的空气似乎得冷了起来,医部原本人气就不足,晴姐走后,剩下他一个人的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