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木鱼将倒在客厅的椅子拎起来,翻正,“我是跟师父学的。”
基础的她都会,看个伤寒还凑合,外伤是因为久病成医。其他的,就都是用来唬人的,这药还是从星晴那顺来的。
萧黎阳不太擅长和姑娘说话,问了这一句,就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安保人员呼啦啦的涌进一堆,收拾的收拾,警戒的警戒,反而将木鱼和萧黎阳两人挤到无处下脚,只能坐在角落里。
他侧过头去看木鱼,南方姑娘的身量,却带着北方姑娘的气质,她垂着头,喃喃自语着什么。
袖子底下手指飞速来回盘动,像是在计算着什么。
不知道算到了什么,她的神情越来越凝重起来,最后神色慢慢平静,为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小妹妹。”
木鱼侧过头:“我年龄应该比你大。”
萧黎阳笑了起来。
“小姐姐。”
***
司度一手拎着啤酒,一手拎着酸奶,回到房间。
木鱼正坐在床上发呆,司度将酸奶递给她:“今晚,萧黎阳受到了攻击?”
“嗯。”木鱼表情有些发蔫,“就在我面前,还是受伤了。”
“看到了对方的路数么?”
“用的是机械——”木鱼想了想,双手比划着解释,“类似于弩机,射程很远,并没有到达咱们的警戒区域。”
司度见不得木鱼低气压的样子,他揉了揉她的头发,算是安慰:“今晚应该消停了。”
“消停是消停了,估计萧家又是几日不得安眠。”木鱼打开酸奶盖,冰镇的酸奶,在午夜喝起来,有一些透心凉,“这安静几天抽风一次,当玩猫捉老鼠呢?也不知道过两天又会折腾什么——对了,你那怎样?”
要不是两人一开始就打算守株待兔,等着对方彻底露头,好一劳永逸。也不会这么憋屈的躲在屋子里,被人直接怼上门。
“我正想说这事。”
司度将喝了一口的啤酒放下,走到书桌前,翻了一圈,只找到一本英文原著的书,并没有找到笔。
他半蹲在床前:“把手伸出来。”
木鱼不明所以的伸出手去。
司度握着木鱼的手腕,平日不觉得,这时是真的觉得她有些瘦。她是南方人,骨骼本就纤细,也不知道平日那么多肉吃到哪去了。
“萧诚收到了一封信。”司度用手指在木鱼手掌,一笔一划的在木鱼的掌心写完,“这是内容。”
木鱼看着司度:“两千万,以命换命?”
司度点点头。
木鱼嗤笑:“好大的口气!”
在度量面前,谈以命换命?这人命买卖做到祖师爷这了。
“这个价格,开的恰到好处。”司度比木鱼要平静很多,“两千万对别人来说或者是巨款,对萧家而言,这个价格并不多。”
“说不定还很实惠。”
“这桩买卖,需要两个条件,一个是两千万,刚刚说了,这个条件对于萧家而言,并没有难度。”司度微微握紧了木鱼的手,“另一个条件,是以命换命。”
木鱼想到这,脸色慢慢凝重了一些,有些明白司度为什么会在睡前说这番话。
她严肃着脸的样子,十分有趣,尤其是她嘴角还挂着酸奶。
司度伸手,用指腹轻轻擦了擦木鱼的嘴角:“我们先静观其变。”
***
萧黎阳被袭击后,第二天不仅没有颓靡,愈加显得生机勃勃。
一大早,就穿着运动服,带着MP3,在院子里晨跑。
木鱼被飞机低飞掠过的声音吵醒,拉开窗帘,一低头就看见萧黎阳跑的满头大汗的样子。
萧黎阳跑了一百米,发现了站在飘窗前的木鱼,伸手冲着她招了招手:“小姐姐,早。”
他脖子上的伤已经包扎了起来。
木鱼打开窗户:“早上好。”
萧黎阳咧了咧嘴,继续跑了几步,像是想起什么,又退后了几步,冲着木鱼:“小姐姐,替我向司先生问好。”
木鱼低头看着自己身上司度的衬衫,反应过来,伸手拉上窗帘。
窗底传来萧黎阳爽朗的笑容。
他刚嘲笑完木鱼后,报应就来了,跑完步洗个澡回来,是他寸步不离的安保人员消失了,后面倒是不紧不慢,跟了个木鱼。
木鱼倒也不拘束,他吃饭的时候,木鱼就坐在他身侧吃饭。他要是去卫生间,木鱼就去走廊晃荡,他要是去门口放风,木鱼则坐在一旁的是桌上,自己给自己倒茶。
白天窝在宅子里,萧黎阳按照之前几天的作息,自然是要打开游戏机,开始宅男生活。
让几个拿钱办事的安保人员站门口,萧黎阳倒是没有什么感觉,可要是把一小姑娘,放在门口守门,萧黎阳越想越不对。
遂,关了不到半个小时的房门,再一次被打开。
木鱼正坐在冰凉的门前,手上拿着个近乎要淘汰的手机,正在往俄罗斯方块,听到开门的动静,头也没有抬一下:“怎么了?”
“小姐姐。”萧黎阳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你玩游戏么?”
微软的xboxone,游戏精美,剧情流畅,对老玩家而言,在游戏中寻找突破,原本就是他们度游戏的追求之一。
只是对新人而言,并不是非常友好,上手难度很高。
萧黎阳正纠结着怎么带小白妹子上手,木鱼已经盘腿坐在地板上,熟练的拿着游戏手柄,打开游戏:“开始吗?”
萧黎阳回过神:“好的,我来介绍下……”
只是他游戏还没来得及介绍完,游戏已经结束了。
木鱼从萧黎阳的零食盒里,翻找出一根棒棒糖,撕开棒棒糖纸,将棒棒糖塞进嘴里。
回头一看萧黎阳输的一脸震惊,安慰道:“你的技术不错,以后多多练习就好了。”
萧黎阳:“……”
“还来么?”
“来!”
两人在屋子里玩了一天游戏,木鱼基本上都是赢的,偶尔输几盘,还是她觉得萧黎阳输的太惨,不着痕迹让的。
这跟木鱼的游戏天赋没有什么关系。
主要太衡人的专注力和反应力,是正常人的几倍到十几倍,普通游戏对他们而言,就像是降低了十几倍难度,自然想输都难。
萧黎阳不知道这点,却是越挫越勇,耗了整整一天,到底体力不支坚持不下去了。
他输完最后一把,人都累趴下了。
将游戏手柄往地板一人,整个人躺在地毯上,长舒一口气,笑道:“小姐姐,世界上还有什么事你不擅长的么?”
木鱼认真的笑了笑:“唔,有吧——”
“说说看?”
木鱼低头看着萧黎阳:“我好像,不太会安慰人。”
时近黄昏,窗外橘色的阳光落在地板上,将萧黎阳上半身镀上一层孤寂的颜色。
他原本嬉笑着的表情凝固,一点点的剥落,最后僵直成一片死寂。
似乎是嫌窗外的阳光太过刺眼,又许是别的原因,他伸出右手,慢慢的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小姐姐。”
“嗯?”
“我是不是,活不了多久了。”
木鱼垂下眼帘,看着这一天身上都沉浸悲伤,却一直表现得很鲜活的青年人。
她并没回答萧黎阳的问题,而是自顾自的说。
“再等等。”
第九十九章
萧黎阳睁开眼睛, 天还没亮。
他抹了一把脸,满头都是汗水,后脊背已经透湿, 整个人仿佛是水里捞出来一样。
这两天,他思绪总是很乱, 半夜难以入睡,迷迷糊糊睡下, 也都是噩梦。
每天睡不到四个小时, 疲惫不堪,却不想继续睡了。
掀开被子起来,打开电视机,在一架子CD上,翻了盘卓别林的老式喜剧默片。
宽屏大电视和黑白的美式默片总有种莫名的违和感。
萧黎从柜子里拎出一打啤酒,坐在地板上,喝着低度数的啤酒,看了一段又一段。
后来怎么睡过去, 他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 只是听见敲门的声音, 睁开眼睛, 才发现天早就亮了。
萧黎阳迷迷糊糊应了一声, 看了一眼时间, 上午十点半,外面的阳光明媚,三月的温度似乎也有回暖的气象。
“黎阳—”
“妈?”萧黎听出了声音, 彻底醒了过来,他看着自己半裸的样子,从地上爬起来,胡乱的从柜子里找了件衣服套上,“等等。”
萧黎阳穿好衣服,揉了揉脸,让脸上血色好些,这才去开了房门:“妈。”
萧母站在门外,端着一个木制托盘,托盘里萧黎阳最爱喝的粥和小笼包:“你昨晚就没有怎么吃饭,我就上来看看。”
她眼底都是黑色,这会儿看见儿子,还强撑出笑容来:“我炖了你喜欢喝的皮蛋瘦肉粥,刚撤火,还是烫的,你先喝一点垫垫底。”
萧黎阳看着自己母亲的神色,像是并不知道后续,眼底虽然还在担心,却不是冲着他的。
他心下松了一口气,抓了抓头发,点点头,让开一个身位:“我正饿着呢,妈,您先坐一会儿,我去刷牙洗脸就出来。”
“又喝酒了?”
“妈。”萧黎阳有些无奈,“我都多大了——”
“好好好,我不念叨你,快去洗漱吧。”萧母走进房门,将托盘放在了书桌上,像是想起什么,又回过头,“你顺便把头也洗了,这个样子,你爸看见你又要说了——”
萧黎阳以为她说的是自己的形象,胡乱的点点头:“收到。”
他的房间,有单独的卫浴。
关上浴室的大门,萧黎阳缓缓吐出一口气,脑子里浮出木鱼那张安静的脸来。
他走到洗脸台前,拧开水龙头,用手接了凉水,给自己洗了个凉水脸,才觉得自己似乎醒了不少。
一边用毛巾擦脸,一边对着镜子。
镜子中的自己,还是年轻的那张脸,即使熬了几夜,也没能在脸上留下什么痕迹。
除了脸上少了一些血色,冒出了些胡茬,头发也……
他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视线落在自己头发上。
——发尾部分,是一片白色。
像是燃烧殆尽的干草,又像是落地的残雪。
***
木鱼打开萧家的大门,像是月色下的一道影子,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她右里拖着一只半人高的麻袋,左手还拎着一只黑色旅行背包,在不打惊扰所有安保的前提下,还在门口,把鞋底的尘土给清理了。
顺手关上门,回过头看了一眼,对着漆黑的屋子说:“帅哥,开下灯。”
大厅的灯应声而亮。
萧黎阳坐在沙发上,也不知道刚刚摸黑坐在沙发上,还是只是在沙发上睡着,被木鱼吵醒了。
他穿着件灰色的外套,头上戴着顶韩式的毛线帽,配上他原本就长的不错的了脸。
倒是有着时下最流行小鲜肉的感觉。
木鱼不得多看了两眼:“怎么还没睡?”
“有些吵。”萧黎阳声音嘶哑。
木鱼动作一顿,别墅区的环境十分好,远离市区主干道,白日里偶尔还有小区的汽车在门前经过,但是晚上,几乎安静的只能听见风声。
“吵?”
“吵。”萧黎阳指了指自己的头,“这里吵。”
木鱼这次听明白了。
他放下手中的麻袋和皮包,将外套一同脱下,挂在了门前的衣架上,走到萧黎阳的身侧坐下。
她没有说话,而是从茶几上翻出一本陈年的杂志,撕了相对空白的一页,熟练的叠着千纸鹤。
木鱼身上没有司度的沉淀,却依旧可以将人轻易的带入情绪,萧黎阳视线落在她的指尖,感觉一直盘旋在他脑子里的死亡,似乎慢慢褪去了些许阴影。
木鱼将叠好的千纸鹤递给萧黎阳:“给。”
萧黎阳接过千纸鹤,看着千纸鹤撇过头蹭了蹭他的手掌,扯了扯嘴角:“这不是你不舍得给的宝贝么。”
“是啊。”木鱼煞有其事的点点头,“谁叫我不会安慰人呢。”
萧黎阳低着头:“我快要死了。”
这次他用的是肯定句。
木鱼皱起了眉:“怎么了……”
“之前我还想着,这世界上的所谓暗杀,到头来,不过还是人力所为,只要安保足够,完全能够庇护。”
“直到看见你之后,我才明白,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我永远不可触及的世界。你们可以打破约束,甚至掌控生死——”
他轻轻抚摸着千纸鹤,声音冷静的可怕:“所以,我认命了。”
木鱼手捏着卷起的杂志,一手就敲在了萧黎阳的脑袋上,“砰”的一声,虽然没有用力,却也将正在酝酿悲怆和绝望的萧黎阳给打懵了。
“不就是怂了么,认怂我又不笑你。”看着萧黎阳的样子,木鱼托着下巴想了想,“我今天有必要跟你科普一下了。”
萧黎阳:“……”
这女人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为什么会扯到这?
“无论哪个圈子,其实都分三六九等,分立场分人品,也分地位和指责。““嗯。”萧黎阳有些心不在焉
“我和司度所在的单位在圈子里,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比较高大上。就算是单位辈分最小的我,在圈子里,无论是谁,叫我一声姑奶奶,那完全是不委屈他的。”
萧黎阳眨了眨眼。
“所以啊,你的小命认不认,得经过我的同意。”木鱼安慰完意志消沉的大好青年,一手拎着麻袋一手拎起皮包,毫不费力的往楼上拖去。
走到楼梯口,还不忘补一句:“萧黎阳,你要相信我,我真的很厉害的。”
就差拍胸脯保证了。
看着,完全没有说服力。
萧黎阳看着木鱼拖着个麻布袋消失在眼前,突然低下头,低声笑了起来。
他拿下帽子,露出发梢一半都是白色的头发,捂着脸。
半悲半喜。
萧黎阳倒下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人正在吃晚饭。
萧诚为了凑足两千万的现金,忙着将一部分固定产抛售,而萧母则因为忧思过度,神色也不好。
加上一个数着自己生命倒计时的萧黎阳——
萧家一顿饭,都吃的死气沉沉。
萧诚作为家长,已经发现了这个问题,最近家里比较沉重,大的小的都过的不安生,这样下去,人没事,精神先垮了。
他想了想,想挑个轻松的话题说些什么,好把这一段带过去,还没来得及开口,一转眼正好看见低头吃饭的儿子有些不对劲。
萧黎阳捂着头,像是有什么正在脑子里一样,甩了甩头似乎并没有好装,拿着饭碗筷子的手一松,整个人从凳子上滑了下去。
戴着的黑色毛线帽散落在一旁。
身形消瘦,头发半白。
“黎阳!”萧母惊愕不已,忙蹲着下去查看独子,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黎阳你怎么了—”
而萧诚却一动未动。
他的视线,落在餐桌之上,上面缓缓的浮现出两行字来。
“两千万,三日内。”
空气中,无端飘下一张纸条来,密密麻麻,挤着银行账户的数字。
外面风正大,梵音铃剧烈摇动着。
司度站在屋顶,居高临下,像是刚刚出现,又像是原本就是这么站着。
**
萧诚拦下了试图拨打医院急救电话的萧夫人,把木鱼请到了萧黎阳的房间。
房间原本很大,此时挤了四五个人,依旧显得有些空旷。
司度走在木鱼前面,看了一眼,便退在一边,给后面跟着的木鱼让开了位置。
木鱼坐在萧黎阳窗边,视线落在床上的人,他青筋暴起,脸色苍白,嘴唇发黑,额头却满满都是虚汗。
像是那一头白发,燃尽了他的生命力。
前一晚上,这个青年还在大厅里听着自己在吹嘘,今晚就奄奄一息躺在了床上。
命这个东西。
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