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他在犹豫,可他身后有的是人等着君权神授。
现在棘手的,反而是余初。
谭宪没有错过国师之前的举动,只有眼里一直着余初,才能在混乱刚刚开始的时候,恰好扶住了她。
他牵着没有立刻放开的手,他的眼神,还有他给的糖,和他话里的话……
都在说明,国师可能陷进去了。
余初为了救他们,退役了依然站了出来,千辛万苦一路来到京都。
今日不仅救了他一命,也将百年的古代区的经营给保住了。
为此,他也要在两人情愫没有挑明之前,把余初安然无恙的送回去。
余初听完谭宪的话,重复了一遍关键词:“过几天?”
谭宪点头,脑子里已经浮现出不下五种应对的方案,最后选择了封肃式处理办法,准备连训带哄的,先把这位姑奶奶先送出去再说。
“那个——”没想到余初清了清嗓子,语气里掩饰不住的心虚,“我定了后天就走的船票,算不算过几天?”
她还以为今天就能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说干吗不爆头的,你站在哪一边的?
我们中间出了一个叛徒╭(╯^╰)╮
第五十三章
余初之前就仔细想过。
如果谭大爷越狱成功; 那么京都这一烂摊子事情; 就可以全权交给他接手; 反正自己一个三年空白期的自由人,既不了解情况也不知道人脉,身为女性约束又多,留下来也没有什么作用。
如果谭大爷越狱失败; 那她更不能留下了,该尽的力已经尽了; 与其坐以待毙把自己也搭上; 不如趁早跑路; 在安全地点再从长计议。
所以; 想着自己无论什么情况; 自己都是要走的。
她就在四月底的时候; 定了初三的船票。
前后思虑了那么多,却没有考虑道; 领导怎么想; 跑这么快……余跑跑?
谭宪表情有些复杂,也不知道是心疼国师; 还是松了口气。
又或是只是单纯觉得余初这么没心没肺的样子; 让人无奈又羡慕。
“你之前就订好了票?”
余初心里一虚,脸上愈发显得真诚:“谭队; 是这样的。这不是夏汛马上要到了,船票难定么,选择的余地就少了些……”
“成; 就这样吧。”谭宪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觉得自己这波亏的有点大。
早知道余初一点心思都没有,他应该压着余初,留个十天半个月给京都做苦力,等到后援到了,再说送她离开。
那么清奇的脑袋瓜子,不用来收拾残局太可惜了。
现在好了,少了个劳动力。
“后天你整理东西回去,这两天有空先把报告写了,把事情原委都说清楚,抄一份给我。”谭宪说完,不再去看余初,转身朝着内院走去,“我住哪?”
这屋子高门大院,看着不错。
余初想起什么,往前追了几步:“谭队你等下。”
谭宪停下脚步,转身看她,板着长脸:“怎么了?”
“谭队,你站在这里不要动,稍等我。”余初小跑着绕开谭宪,往厨房的位置跑去,经过谭宪的时候,又重复了一词,“谭队,说好了你就站在这不要动啊,我一会儿就来。”
谭宪面无表情的看着余初跑远,又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从厨房跑了出来。
她怀里抱着一个木架子铜盆,走近些可以看见盆内都是烧的通红的炭火。
像是一早就准备好的。
余初将炭火盆放在谭宪身前,日常封建迷信:“来,谭队,跨个火盆,去去晦气。”
谭宪:“……”
他脑子里训人的话有一堆,可以从余初高等教育背景说到驻地的员工注意事项,也可以从唯物世界观说到破除迷信。
但是今天,谭宪突然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他看着余初半笑着的脸,一掀衣摆,从炭火盆上跨了过去。
***
谭大爷被关了几个月,刚出狱,需要做的事情有很多。
单单洗澡换衣服就是一个浩大工程,加上剃胡子剪头发,修指甲身体检查……
谭大爷收拾了足足有两个小时,用了几大锅热水,才算是把自己给折腾干净了。
等他穿着余初给的黑色长衫从屋子里走到客厅,余初三菜一汤刚好摆上。
“这衣服很适合你”余初顺便给他盛了一碗饭,“谭队,坐。”
余初没有打算掺和古代区的恩怨,就没有开口问想法。
她的任务完成了,以后可以让自己知道事情,封肃自然会说。
反倒是谭宪觉得余初千里迢迢而来,有知情权。
谭宪吃了小半碗饭垫底后,他端着半碗山药排骨汤,挑开了话题:“你还记得,几年前你还在京都的时候,负责你们这一片区的医生么?”
“王凝王姐?”
谭宪点头:“嗯。”
余初脑子里浮现出一张漂亮的脸来,她又是惯会打扮的,即使是上门体检的时候,也是妆容精致,衣着漂亮。
不过打扮归打扮,她的专业素养非常的高,医学化学双硕士学位,因为进了驻地不读博了。
平时主要负责京都药物接收分配,顺带着,也会救救人动动手术,或者上门体体检,算是后勤医疗部门不可或缺的一员。
只可惜,英年早逝。
说起这个,余初不是不唏嘘的:“王姐走的时候,才二十六岁吧?”
“你为什么觉得她死了?。”
余初楞了一下,下意识反驳:“我看着她火化的。”
“你看着她那张脸火化的?”
余初皱着眉,也觉察出不对劲来:“王姐是出任务时坠的河,尸体捞上来时已经面目全非了,怎么见到她的脸……”
“火化那具尸体,是她死遁用的替身。”
“为什么?”
“为了留在古代区。”谭宪脸上表情未变,“你以为谁都跟你这么傻不拉几,想留在古代区嫁人,想着的居然是写申请。”
余初半趴在桌子上,觉得半碗饭都撑得她有些消化不良了。
——求不要翻黑历史好么?
她当初写得申请只明明是想传回现代区驻地的,没想到半路被封肃截胡了,那时候她连封肃面都没有见到,作为一个小兵,余初只收到他的一封回信。
全信六个字:
你脑子进水了?
封肃说的很对。
在古代区这样的封建社会里,尤其是女性,什么地位没有,什么保障没有,什么权利没有……还想着留下来,不是脑子进水是什么?
所以谭大爷的意思是,当初脑子进水的,不止她一个?
谭宪打击了余初后,看着她发蔫的样子,觉得自己毕竟不是封肃,这么怼一个小姑娘的确有些不厚道。
他也不再卖关子,将事情的主线,大概的归纳了一下:
“她自己是医学专业的,做了具假尸体,把所有人都骗了,要不是国师偶然在宫里碰到王凝,怕是永远也不知道真相。”
“按照规定,这种严重违反纪律的行为,需要押回驻地受审,只不过她身处后宫,一时间难以实施抓捕。所以,我们还没动手,反而被她先动手了。”
“她可能早就设想了会有这么一天,所以在几年前就做好了准备,你是自由人,应该也知道知道红药吧?”
余初点头。
小红药是一种药片,红色,味甘。
现代区的人在古代,除了自由人之外,大部分在度过第一阶段的适应后,还需要持续有规律的增加抗体类的药物,使得自己在古代区损伤降到最小。
因为大部分时候,小红药是一月一粒,月经。
各大驻点也戏称小红药为姨妈糖。
小红药的配方是根据古代区环境的变化,而不断变化的,所以由总部一个月送出一次小红药。
余初抬起头来,看向谭宪:“她把小红药换了?”
谭宪也觉得自己这一波栽的毫无道理,却也被折腾的没有什么脾气:“是。”
因为每个驻点发放小红药的时间不同,所以爆发的速度也不同,先是霖州,接着是云锦,然后是京都……最后是长平。
大部分人吃了被掉包的小红药后,免疫系统的漏洞不仅没有补上,还被戳了几个大洞,跟漏风的气球似的,嗤嗤的往外冒着生气。
“小红药按人头配备,一人一粒,包括鹰者、鸽者、蜂者在内……没有一个人拉下,只是当时,没有人意识到是药的问题。”
“霖州出事的时候,医生都以为是流感,想着京都的医疗条件好,就想把霖州的人接过去,没想到路过云锦的时候,云锦也出事了……我怕京都也会遇到同样的情况,日夜兼程的赶回去。”
“那时候哪里都不安全,我一时间也找不到那么大地儿,就把病人连夜送进了国师府,这么多人在国师府被守株待兔的新帝一锅端了。”
“不仅是国师府,就连长平、霖州、云锦、康宁……也被新帝一锅端了。”
这一段,余初在云锦听过编外人员小满的亲历版本,所以完全能想象,什么叫做一锅端了。她咬着筷子:“新帝和国师不说不共戴天,但是起码不会相濡以沫,他千里迢迢把人拉到京都做什么?”
从逻辑上说,就地掩埋可能最省事。
这又不是土特产食材,一个可以红烧,另一个留着清蒸,剩下一堆放冰箱备用。
“你知道为什么吗?”谭宪一脸复杂的看着余初“王凝为了不暴露自己的来历,又想得到人手,可能忽悠了新帝,让新帝误认为了些什么。这些误会,让新帝不辞辛苦的,把几大据点一锅端了后,拉回京都皇宫——”
谭宪顿了顿,似是觉得十分荒谬。
“给他炼长生不老药。”
余初:“哈哈哈!”
——不想长生不老的皇帝,不是好皇帝。
***
第五十四章
肃美人绝对想不到; 古代区所有驻点被一锅端后; 被拉进皇宫; 关的关囚禁的囚禁。
剩下的,正在给皇帝练产生不老药。
单单想起一群医学大佬们、理化学霸们围着个炼丹炉,那画面感,就足够让余初笑出声来。
但是笑过之后; 余初又有复杂。
新帝二十九岁登基,现年三十一岁; 身体说不上多差; 但是也算不上多好。
只是古代区的医疗有限——
他掌控了全天下; 却掌控不了自己; 对寿元执着很容易理解。
沉迷于炼丹术的皇帝; 就是现代区的历史书上; 能扒拉出一堆人来。
不过是,求不得和欲难平。
她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说什么好:“还真是……”
“还真是一言难尽。”谭宪同样十分复杂; “要不是这事儿是我经手查的; 我也很难相信会是这么个前因后果。 ”
两人沉默了下来。
余初饭也不吃了,趴在桌子上发了一会儿呆; 突然开口道:“她怎么想的?”
王凝怎么想的?
谭宪端起碗; 喝完碗底最后一口排骨汤。
王凝死遁那年,新帝还是太子; 能够破釜沉舟,除了欲望和不切实际的幻想之外,可能还是有几分真心实意的。
但是她不是余初; 不会写个申请书企图用正面方法解决。
而是用死遁的方法,不仅严重违反了纪律,还把自己所有的后路都切断了。
只是到后来,事情并不像她想象的一样,那一道宫门里,所有的女人睁开眼睛,都是为了一个男人活着,几年下来……说什么出身都是白费的。
这么一个活的自私的人,掌控了古代区的权势,在最后狗急跳墙的时候,想的可能是:把所有驻点连根拔起,把国师赶下神坛,这样现代区就不会知道她还活着。
等到驻点重建,重新建立起影响朝局的实力,少则十几年,多则几十年。
那时候,她走到爬到什么位置就不一定了。
谭宪放下碗,表情平静:“她怎么想估计得问她自己了,不过我倒是挺想知道,你当初是怎么想的?”
——这黑历史看起来是过不去了。
余初捂着被怼伤的胃,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装模作样:“谭队您慢慢吃,这肚子突然疼了起来,我去找下胃药。”
看着余初几乎落荒而逃的身影。
谭宪少见的笑了笑。
他好像有些明白,封肃的感情了。
余初这人他之前是看不上的,总觉得她小家子做派,纠结在小情小爱之上。
但现在看起来,她的确有些小聪明,且小聪明都用在正道之上,行事十分有规划,却能躲懒就躲懒,明明一身是胆敢孤身从现代区来到京都,一看有人接盘了,立刻就想落跑。
心思通透,也不钻牛角尖。
这样的品质下,她又是难得好相处的,生气了骂几句,开心的时候逗个几句,都是一副生机勃勃的样子。
像是养个半大闺女的感觉。
桌子上的菜已经半凉,谭宪却浑不在意,慢条斯理的吃完,然后收起碗筷到厨房,顺手将碗筷一起洗了。
后厨忙完后,他走到院子里,挽起袖子。
拿起斧子,劈好了几天要用的柴,挑起水桶,将水缸全部灌满,甚至还把散落的一把椅子给补好了,这才回到自己的屋子。
昨晚几乎一夜没有睡。
他先补个眠,养好精力,再把这些日子的账,一笔笔跟他们算。
这一觉,谭宪睡到了黄昏。
他刚推开门,就看见余初坐在台阶上,靠着门口墙仰着头,睡得正香。
谭宪眼底神色暖了暖,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见她没有醒过来的迹象,才走到她的面前,伸出脚尖轻轻踢了踢余初的小腿。
“余初,醒醒。”
余初从梦里醒来,对上的就是谭宪俯视的一张冷脸,正在跟周公不舍的睡意,也消失的一干二净。
她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露出个笑来:“谭队早。”
早?
谭宪看着天机西垂的落日,半是好笑半是无奈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哦,是这样的,京都物资的调配,按照规定是需要征得上级的同意的。”余初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条来,递给了谭宪,“我想申请一点物资,私用。”
“私用?”
谭宪打开纸条,上面写着的多是一些药物,有消炎药、感冒药、还有就是些日常的药物,量都不多,只够一户人日常使用。
他稍稍一想就明白过来:“你要给宋家?”
“是。”余初大大方方承认了,“这次论学台能够迁到西市,是我用了个小手段,让宋大哥知道是我的意思,他才会倾尽全力去促成这件事。听说宋家爹爹……宋大人伤寒卧榻不起,咱们这不是一个医生都没有么,所以我今天想送点药过去,也算报答了大哥的相助。”
她也可以在走之前,跟大哥告个别,道声谢。
谭宪看了一眼余初的袖子:“笔给我一下。”
“好。”余初从袖子里继续掏啊掏啊,掏出手指长短的笔头来,递给谭宪,“我只带了这个。”
“没事。”
谭宪接过笔,在单子上空白处添了几项:“东西我批了,除了这些,你把维生素和葡萄糖也带上,玻璃珠子放上几颗,还有什么需要,你自己看着再添几样,不重要的,不违反规定的都可以。宋家清贫,这些日子过得不算很好。”
余初笑的有些感激:“谢谢谭队。”
傻。
又不是给她的,比之前说要申请一等功还要开心。
谭宪看了一眼天色:“眼看要天黑了,你一个人过去也不安全,我送你?”
“不用不用——”余初连忙摆手,她哪敢让刚出狱的谭队给她当保镖,“我一个人过去就行了,您在家好好休息。”
说完她自己扯过谭宪手里拿着的单子,转身就跑,生怕谭大爷心血来潮了要跟着她走一趟。
外面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