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初笑着摇头。
封肃第二次伸出手指头,弹了弹余初的脑门:“傻。”
***
叶楚、肃美人、谭大爷、周寅……所有和驻地有关系的人,都在两天内消失的干干净净。
余初安静的呆了半天,然后开始收拾东西。
准备好纸箱,她先把自己的东西一点点收进去,然后打开楚小哥的屋子,收拾他留下来的东西。
楚小哥自己有轻微洁癖,所有东西都摆放在一定的位置上,衣服、字画、笔墨纸砚、书本……整整齐齐。
书桌收拾的干干净净,此时压着两样东西。
一张房产证。
一串钥匙。
余初盯着红色的房产证封皮看了很久,直到脑子里的记忆翻涌了一遍又一遍,她才轻笑一声:“傻。”
又是卖字画又是典当东西,东拼西凑买了套房子,为什么不当面给她呢?
她一感动,说不定就以身相许了。
楚小哥亏大发了。
余初将房产证塞到了自己的背包里,然后将楚小哥其他东西收拾起来,一一打包,一一封箱。
直到将公寓的私人物品尽数搬空之后,余初叫来快递员,把打包的好的东西拉走了。
这些东西,再次回到了舒城。
像是走了个轮回。
又像是回到了起点
***
三日后。
保护区驻地,指挥部。
熬了一宿众人眼睛都是红的,整个指挥部大厅宛如漩涡中心,气压低的可怕。
藤晓从二楼办公室下来,神情疲倦,她按着太阳穴,开始催人回去休息:“行了,都别熬着了,该吃早饭的吃早饭,该回去睡觉的回去睡觉。”
得到了几声有气无力的符合,但是没有人挪窝。
藤晓对这套十分熟悉,她有些无可奈何的看向身边的副手:“把空调温度打到最高。”
中央空调运转起来后,室内的温度开始一点点暖起来。
这暖煦煦的温度原本也没有什么,但是架不住大家二三十个小时没有睡觉,原本靠着咖啡和浓茶提起的精神,在温度中败下阵来。
盯着屏幕的眼睛越来越模糊,上眼皮和下眼皮开始打架。
这种半醒不睡的状态,别说工作了,休息也休息不好,还不如回去吃个早餐,睡个几小时再回来干活。
大厅开始有人移动椅子,从工作位上站起来,扭动扭动脖子,伸伸懒腰,拖着疲倦的身体,开始往外迁移。
有些是团队合作,走了一两个,剩下的留下也没意思,纷纷跟着起身收拾东西。
自从回去过了个年,顺便把结婚证给领了后,大家都觉察出藤晓的性格似乎变了不少。
遇到再紧急的事情,都能平和下来,不仅遇事心态上,对下属多了几分关心。
慢慢的,大家也有所感,也不像之前那样和领导保持着一定距离,稍微亲近了一些。
于是,路过藤晓的时候,不少人打招呼:“藤队。”
“藤队早上好。”
“藤队,前日的情报我已经发到您邮箱了,注意查收下。”
……
人越走越多,最后剩下的人寥寥无几。
副手看着藤晓:“藤队,您也回去休息一下?”
这几天要从司城防过去两年的情报里,整理出所有涉及的东西,善于情报分析的她,同样熬了一宿没有休息。
藤晓摇了摇头:“你吃完早点给我带碗粥,我在办公室眯一会儿就……”
她声音一顿,目光越过副手看向门外。
在陆陆续续出去的背影中,一道熟悉的人影从门外踏了进来。
春末的早上,温度还有些低。
余初的背包和卫衣上都沾满了露水,刘海更是湿漉漉的贴在额头上,她自己似乎毫不在意,将手中的早餐放在办公桌上:“我路过食堂的时候,想着你可能没有吃早饭,给你带的。”
半温的粥,最少有半个小时了。
藤晓给余初倒了杯热茶,然后坐回位子上,打开塑料餐盒开始吃早点:“我记得你在休假,什么时候回来的?”
“早上到的。”余初坐在藤晓对面的椅子上,“去食堂吃了个早饭,就过来找你了。”
藤晓以为她提前销假回来,也没多在意,低头喝了口温热的粥:“是不是界市有什么事情需要和指挥部沟通?”
“不是界市的事情。”余初将背包卸下来,从里面翻找出一份表格,放在桌上推到了藤晓面前,“我这次来,是来向指挥部申请去古代区的,这是申请书。”
藤晓握着勺子的手一松,一次性的塑料勺跌落进碗里,慢慢消失在了粥中。
她在短短几秒钟理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再抬眼看余初时,眼神中的错愕消失不见了。
藤晓组织了下语言:“古代区几个驻地现在运转正常,谭宪他们会保护好国师的。”
“藤晓,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就直说了。”余初看着茶杯升起的袅袅雾气,“我这次过去是以防万一,若是一切平安,我到了京都就回来,若是有变故,我也能做点什么。”
藤晓对余初能做点什么的能力太过了解。
当年全军覆没的情况下,靠着她一个人力挽狂澜,仅仅是报告里的大致描述,就让指挥部不少人称赞了几年,打探消息的手段、越狱的自我定位、论学台的神来一笔……甚至被当做教科书,拿来给一线人员做培训。
更别说她这种藏着掖着的性子,不少细节手段肯定没有说出来。
冷静、自我定位清晰、情报敏锐度极强,且过目不忘。
她是个天才般的危机处理者。
这个申请交上去,十有八九会得到上面的同意,但是问题关键可能不在这。
藤晓饶有兴趣看着余初:“封肃知道吗?”
一击中的。
余初的肩膀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第一百零一章
这日; 界市办公大楼前; 上演了久违的一幕。
封肃右手抄着扫帚在后面追; 余初抱着头在前面跑。
她人矮腿短,跑的没有封肃快,时不时挨上那么一下,就嗷嗷叫; 引得无数人从窗户前台探出来,看的津津有味同时; 还不忘感慨删一句——
“我说呢; 这么大动静; 原来是初姐回来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是这种几年才得一见的场景。
不少好事者看热闹不嫌事大; 探出半个身子; 冲着楼下大声喊:
“加油!”
“封总,加油!”
……
余初听着有节奏的加油声; 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回过头扫了一眼大楼:“你们这群兔崽子,给我记住了!”
小一辈的纷纷缩过头去。
话音刚落; 身后追上的封肃抬手又是一扫帚:“你让谁记住?你自己怎么不长记性!走之前我说什么了?我让你好好休假; 好好念书,好好考研; 现在你跑来跟我说,假不休了,书不念了; 你就是这么记住的?”
“肃美人,现在不流行家暴!”余初跳了一步,躲过了封肃的第二帚,边跑解释:“考试下半年来得及,我去去就回来……”
“家暴你个大头鱼家暴,先斩后奏,申请结果下来既成事实再来通知我,你个混账东西,信不信我抽死你!”
“信信信!我信你,但是你也得信我不是?真的,最多半年,顺利的话可能三个月我就回来了。”
她是自由人,往返方便,只是去京都,一路走水路天公作美的话,两个多月就能往返了。
“余初!”封肃的停了下来,左手颤抖着指向前面的人,“要不是藤晓还记着我是你的上司,你是不是打算递个申请表就悄无声息的走了?”
余初站在不远处,一脸心虚:“我留了信,我这不是怕你担心吗——”
不过信是打算等她走后,让藤晓转交的。
封肃的脸越发阴沉下来,他眯着眼睛看着余初:“过来!”
余初瑟缩了一下,还是听话朝着封肃慢慢走了过去。
她倒不是真的怕挨打,对疼痛的忍耐度,是每个一线人员的基本素质。更何况肃美人扫帚抽的这几下,还是找的皮糙肉厚的地方,严格上,连疼都算不上。
她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肃美人那张失望而担忧的脸。
这几年,肃美人待她如兄如父,说句不好听的,他还是早点结婚,对闺女也不过如此了。
封肃抡圆了手臂,抬手就是一巴掌——
拍在余初的脑袋上。
“跟我过来!”
于是,一场狂风暴雨慢慢收起了电闪雷鸣,只有封肃眼底的乌云还翻腾着,黑压压的深不见底。
界市的地面办公楼占地面积不小,其中一大半是仓库。
有恒温的、干燥的、无菌的等,分类细致,其中每一类又分为几个大小不同的仓库,器、漆器、铜器、彩色羊皮画对温度和湿度的都不相同,保存的环境自然不相同。
而封肃将余初带到了一间最寻常不过的普通仓库。
他按下指纹同时,将眼睛靠向门边进行虹膜扫射,大门在滴一声之后开启,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
武器装备。
以外木内铁为主,纯铁器做了十分“劣质的”涂装,这些即使出现在古代区,也不会特别扎眼。
还有些袖中弩,纳米丝线,这样的杀伤力巨大的小机关。
“这些都是这两年的研究所送来的装备,是界市界卫和古代区鹰者鸽者的特殊补给。”封肃双手抱胸歪在门边,“只是咱们这最严重的也就是偷个东西,打个架,压根用不上这些,之前的我就没要,这是你古代区回来后到现在攒下的。”
他半抬着下巴:“指挥部应该也会给你一些装备,但是他们人多,挑剩下的不一定适合你。 ”
鹰者,负责驻地所有的护卫行动,承包驻地九成以上的武力。而鸽者,则是通讯和情报搜集,日常遇到的险情不比鹰者少。这些武器就是特地给他们研究的,界市的界卫只是顺带,精巧的小玩意多一些。
余初侧过头看着封肃,顶着俩大眼睛,满眼感激加崇拜,就差泪汪汪的看着他了:“肃美人……”
“呵。”封肃嗤笑一声,“你二十岁玩这一套还能算青春年少,你看看你现在老大不小了,还来这一套?”
封肃这话说的有些违心了,她过了年二十七岁,虽然不年轻,但是脸看着其实变化不大。
余初瞬间表演变脸,收起卖萌耍赖那一套,揉了揉自己的脸:“肃美人,要不,我不去了——”
“滚滚滚!”封肃一挑眉,“拿了东西,该滚多远滚多远。”
余初小腰一折,给封肃鞠了一躬,低眉敛目,扬起一个笑:“得嘞,小的拿完东西就滚!”
封肃不想再看余初这幅伤眼的样子,冷笑一声扭头就走,只留下仓库里的余初一句话。
“我明日我有事儿。”
余初听出了画外音,明天封肃还有事儿,就不去送自己了。
如果第二天周寅知道封肃说过这话,他一定会嗤之以鼻。
天没亮就踹开他的房门,把他从床铺上拎起来,两个打着手电筒摸黑上的山。
界门火山口地势偏高,四周底薪都比较平坦,只有一处比较隐蔽,有灌木丛生,有巨石遮挡。
两人就待在后面喂虫子。
一直等了一个多小时,才等来了正主。
余初穿着一身古代短打,头发用绛紫色的布包了起来,却踩着登山鞋,背着双肩斜背两用背包(包袱)。
不古不今,不伦不类。
界门的工作人员已经把船推到了火山口,一切准备就绪,余初回过头朝着两人站的方向看了一眼。
界卫十分贴心:“同志,咱们再等会儿?”
余初收回视线,爬上了小舟:“走吧。”
随着小舟被推入火山口,周寅才从隐藏的地方站出来,他拍下脸上的虫子:“您老送都送到这了,怎么不见一面?”
封肃瞥了一眼周寅:“要是这次欢欢喜喜的送她,她的性格,下次还不翻了天了。”
周寅表情一滞,念着战友情想给余初说句话:“初姐不是要退休了吗?哪里来的下一次……”
封肃嗤笑一声:“你看她现在这样子,还能退休?”
说不定半辈子都搭在保护区和驻地了。
两人说话间,在火山口不断下坠的小舟凭空消失,再出现,刚好位于瀑布的底端。
除了最初落水的一波摇晃之外,小舟慢慢平稳下来,某人叼着一根棒棒糖,半躺在舟上,随波逐流。
和来时跋山涉水到瀑布最上游不同,去时可以顺流而下,在任意地点停靠。
每一次界市回去的人,就是这样从河道开始分流,然后分朝不同的方向走出这茫茫大山。
***
云锦。
叶长谦在码头前的酒楼内,站在包厢窗前,看着江上飘着的细雨,神色波澜不惊。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叶长谦没有转过头去,而是直接开口:“船行如何说?”
“船行说观天象今晚应该还有场暴风雨,最快要等明天。”谭宪给自己倒了杯水,“和驻点给的天气预测大抵相同,我也就没多问。”
叶长谦:“辛苦了。”
这次不比上次,京都驻地全员都在,鹰者鸽者目前运转也正常。换句话说,古代区的老底家当都在,就是改朝换代也不用太过担心。
自从那次余初把论学台搅和成神台之后,君权神授的思想开始在大家心中扎根,这两年民间对帝王的正统性认知十分高涨,无论是藩王意图早反,还是蛊惑群众的邪教作祟,都没有动摇这一情况。
尝到甜头的帝王已经打消了拔出国师府的念头。
现如今,打造了一个冒牌,想做的应该是取而代之,将“神”掌握在自己手中。
谭宪灌完茶,相对比较乐观:“只要你尽快赶到,即使有个冒牌货打着你的招牌,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他话音刚落,就听包厢外有几个纨绔子弟经过。
可能是酒喝多了,其中两个笑闹着攀比起来。
前一个开口的,声音比较散,中气不足,喝的舌头都捋不直了:“都到云锦了,那—就是我老丈人—丈人—的地盘了,哥几个别客气,想吃吃—想喝喝,想去哪玩打声招呼!”
后一个嗓门很亮:“你一个知府家姻亲算什么,顾家知道吧,顾家大少爷正妻,那是我族内的堂姐——这水运十八道,谁不卖我几个面子,还需要跟你打招呼?”
“顾家——我老丈人是没法比。”知府家女婿声音虚,底气却十足,“但是我也是跟国师大人喝过花酒的人,什么场面,嗝——,没见过。”
“国师大人喝花酒?你就吹吧。”
“真的,一夜双飞,就在依雀楼……”
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直到完全听不到。
谭宪抬起头,看向面前的人。
叶长谦露出个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谭宪,你说是不是我这两年太过平和了。”
第一百零二章
一碗阳春面; 清汤见底。
在没有鸡精的年代; 如果汤底不带荤腥和其他材料; 只靠白开水,多半只剩下酱咸味了。
不过这种路边摊,要求也不能太高。
余初夹了一筷子面,就着三文钱一碟的腌萝卜; 吃了小半碗,终于放下速度来。
从长平一路到云锦; 因为临时买票; 没有买到正经的床位; 加钱去了杂物间挤了挤; 一路倒是平平安安来到了云锦。
只是用餐待遇就有些心酸了。
常常是一碗腥的难以下咽的鱼汤; 加上一张干的发硬的馒头; 就那么对付一天,还好她随身带了维生素和肉干; 营养上不算过于缺乏。
就是馋的心饿。
下了船后; 能吃上这样一碗清清爽爽,热气腾腾的面; 通身舒畅。
正埋头吃着; 她的座位前坐下了另一个客人